盛寵妻寶 by 抹茶曲奇 (下部)



91|05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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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氏道:「既是宣王來了,不是有國公爺嗎?他們談論正事,我就不過去了。」

許嬤嬤又道:「今兒並非宣王獨自前來的,而是同穆老太太一道來的。」

穆老太太?

喬氏稍稍一頓,問道:「莫不是奉國公府的穆老太太?」見許嬤嬤點了頭,喬氏這才急忙起身,驚訝道,「怎麼將她老人家給請來了?」

喬氏一時半會兒也是摸不著思緒,只朝著江妙道:「娘先出去招呼客人,待會兒再過來。」因喬氏走得匆忙,自然未瞧見自家閨女一張呆愣的小臉。

江妙反應過來,才下意識的攥緊雙手,眼睫靜靜覆下,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念著昨兒陸琉同她說得話,他要送她的禮物,怕就是今日這事兒了。江妙嘴角一翹,心道:真是厚臉皮,是打算把自個兒送給她嗎?

若說先前江妙有些猶豫,那麼瞧見了昨日朱氏的態度,她便沒有什麼好猶豫的。穆老太太同宣王府的老王妃是姐妹,是以今日陸琉同穆老太太來鎮國公府,那目的已經是極明顯了。

江妙倒是擔憂了起來。她爹娘並不是那種畏懼權力之人,就算是陸琉來提親,若是不滿意,照樣拒絕。依著她爹娘先前的意思,是不會將她嫁給像陸琉這種人的。

想著,江妙的小眉頭又蹙了幾分。這人也真是的,都不提前和她打聲招呼。若是提前說了,她也好有所準備,和陸琉來個裡應外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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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前廳,坐在主位之上的穆老太太,頭髮花白,眉目慈藹,穿著一身朱紅色五蝠捧壽妝花褙子,額間戴著一個黑底繡金絲牡丹花抹額,通身一派貴氣。

就連鎮國公府的老太太,在這位老太太的面前,也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

這十幾年,穆老太太一心禮佛,極少見客,更別說是像今兒這種主動上門的舉止了。

兩位老太太坐在上首,江正懋坐在老太太的下首。江正懋瞧著同自家母親說話的穆老太太,忍不住又看了一眼穆老太太身邊站著的宣王。見這位年紀輕輕的宣王,今日穿著一身墨綠色雲紋團花湖綢錦袍,腰繫金玉腰帶,腳踩玄色金絲雲紋錦靴。金冠之下,一張白如冠玉般的臉龐俊美儒雅。

這身打扮太過隆重,可偏生,今日他們鎮國公府又沒有什麼喜事兒。再看穆老太太,江正懋的眉頭斂緊了幾分。待聽穆老太太道明來意之後,江正懋才驚愕不已,怔怔道:「老夫人的意思是……」

穆老太太笑容滿面,看了一眼身旁的陸琉,道:「這孩子是我看著長大的,我那妹子走之前,特意交代過我,日後這孩子的終身大事,讓我跟著幫襯些。國公爺你瞧,旁的不說,這孩子模樣生得俊俏,這人品嘛……都是同朝為官的,想來國公爺心裡頭有數,是個能擔當大任的。」說著,穆老太太抬眸示意了一下陸琉,陸琉會意,闊步走到江正懋的面前。

江正懋下意識的要起來行禮,卻見眼前男子雙手恭敬的呈上一張黃表紙,聽的他言語溫和道:「國公爺不必起來。」

江正懋雙手接過寫著生辰八字的黃表紙,登時覺得腦袋有些暈,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

這……

他粗粗掃了一眼,復而抬眸,見老太太朝著自己看了一眼,眼神裡有詢問的意思。到底是閨女的終身大事,江正懋這個當爹爹的,自然有發言權,便道:「小女年幼,就算定了親,若要成親,怕是要等上幾年。」

而宣王已經二十有一了,這親事可不能再拖了,按理說定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才最為合適。

穆老太太道:「江小姑娘芳齡十三,今年定了親,等明年及笄了,自然就可以成親了。這事兒完全不成問題。」

可江正懋原先是打算將閨女留到十六歲再出嫁,哪裡想過一及笄就讓閨女成親的。可穆老太太這番話沒錯,他沒法反駁。江正懋笑了笑,道:「老夫人也明白,咱們府上就這麼一個姑娘,小女打小被嬌寵慣了,怕是……怕是擔不起主母的位置。」

穆老太太又道:「國公爺也知宣王府是何人做主的,江小姑娘若是嫁過去,自然人人都順著她的意,半點不會讓她受委屈。至於王妃之位,我倒是聽說江小姑娘聰慧機靈,有些事情自然一學就會,若是嫌操勞,我這孩子也是個心疼人的,待成了親,江小姑娘若是愛管就多管些,不愛管就讓下人去做,凡事都由著她來。」

一時江正懋又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穆老太太是個聰明人,便道:「當然,我也明白父母嫁女兒的心情,這婚姻大事自然不能草率。今日我帶著這孩子過來,也沒想過能一下子就能求到媳婦兒,國公爺要考慮考慮,同夫人商量商量,也是理所應當的。」

江正懋道:「正是,的確要考慮考慮。」

之後穆老太太又同老太太說了一會兒話,說得自然是陸琉這孩子如何如何的懂事。

穆老太太笑笑道:「……那今兒就這樣吧。國公爺好好考慮考慮,下回我再過來聽聽國公爺的意思。」說著便起身,身旁的陸琉忙朝著老太太和江正懋頷首,而後攙扶著穆老太太出去。

走到外頭,穆老太太瞧著陸琉的臉色,忍不住笑道:「你這孩子,平日裡不是挺沉得住氣的嗎?怎麼今兒這麼著急?」

陸琉淡淡道:「下回又要麻煩姨婆跑一趟了。」

瞧著這孩子,穆老太太就想到自己那妹妹,若是她妹妹還在,知道孫兒終於有了成家的念頭,許是得樂壞了。穆老太太被扶著上了馬車,說道:「既是你的親事,我自然會幫你。等半個月後,我在陪你過來一趟。」

陸琉斂眉,似是斟酌了一番,說道:「十日後吧。」

穆老太太笑出了聲,道:「你這孩子……成,就依你說的,十日後。」

陸琉登時眉頭舒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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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氏到了前廳的時候,曉得穆老太太和宣王已經離開了,見自家夫君和老太太都面色凝重,忍不住擔憂道:「國公爺,今日宣王同穆老太太來,究竟為的何事?」之後聽江正懋原原本本的將事情說了,再接過他手裡的生辰八字,倒是委實嚇了一大跳,之後恍然道,「難怪了……」

難怪帝后大婚那日,宣王這般討好喬氏。

難怪昨日長子成親,宣王不但撥冗赴宴,態度友善,紆尊坐在三兒子旁邊不說,還送了一份極貴重的大禮。

原來是早有預謀!

江正懋額頭突突直跳,對上老太太的目光,便安撫道:「母親放心,這件事情兒子會妥善處理。」安撫好之後,便命人送老太太回尚恩堂去。

喬氏想了想,說道:「那國公爺如何回復的?」

江正懋道:「穆老太太倒是個和善的,答應給些時間讓咱們考慮考慮。可是宣王——」江正懋是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宣王突然看上他閨女了。他看著妻子,問道,「宣王何時同咱們妙妙有過接觸?」

喬氏登時明白了自家夫君的意思,說道:「這事兒,妾身得去問問。」

江正懋也知,這件事情肯定要告知閨女的,便道:「那好,你先去問問。」

喬氏急急忙忙又折回了錦繡塢,一進去,就見裡頭閨女安靜的坐在窗邊的綢榻上,正低頭做著繡活兒。先前陸陸續續上門求親的人也不是沒有,可喬氏卻沒有像今天這般的感覺強烈。總覺得,原來還是襁褓裡瘦瘦弱弱的小女娃,如今一眨眼,竟到了要嫁人的年紀。她過去坐下,問道:「今日穆老太太和宣王來,是做什麼的,你可知道?」

江妙心下雖然明瞭,卻不敢直言,只抬眸看著自家娘親,翕唇道:「娘……」

喬氏直接說了答案:「是來提親的。給你。」

到底是姑娘家,一說到提親,江妙的臉頰登時紅了,可她也沒害羞到說不出話,只問道:「那,爹爹他怎麼說?」

若是先前有些懷疑,這下喬氏卻是明白了,她抬手輕輕捏了一下閨女嫩嫩的小臉,道:「你什麼時候同宣王私下有接觸的?」

雖然說她的確和陸琉私下有接觸,可這般說出來,還是有些不好意思。江妙喊了一聲「娘」,之後才道:「不過……不過是碰見過幾回罷了。」

喬氏道:「那你老實同娘說,你自己可中意宣王?」

她娘親素來直白,江妙也是見怪不怪了,她沒多想,便道:「陸琉他……他挺好的。」

瞧瞧,都直接喊名字了。這會兒喬氏也沒工夫糾正她的禮數,只想著,先前她怕是會錯意了,閨女對霍硯並沒有好感。這麼一來,喬氏心下也是鬆了一口氣。而且說實在的,她原先就很欣賞宣王。都說平津侯府的公子人品樣貌是望城拔尖兒的,可站在宣王的身旁,難免會矮上一截兒。

見自家娘親柳眉微蹙,江妙怕她不答應,畢竟這家裡,只要她娘親點了頭,她爹爹和哥哥們點頭,也是遲早的事兒,反之亦然。她一雙大眼睛轉了轉,說道:「娘,那回三哥賜婚之事,就是陸琉幫忙的。」

喬氏雖然有些意外,可聽到這個,倒是不像方才聽到宣王求親這般的詫異了。她道:「你去找他的?」

江妙趕忙搖頭,說道:「女兒沒有。是他見咱們為難,所以才主動找的皇上。娘,女兒知道分寸的。」

喬氏也是信得過宣王的人品的,而她閨女年紀雖小,卻是個聰慧的,不會做出什麼糊塗的事兒來。只是如今,見閨女都主動為宣王說話了,她的意思,她也不用再多問了。喬氏思忖一番,說道:「這件事情,容娘好生考慮考慮。」

江妙乖巧道:「女兒聽娘的。」

知女莫若母,喬氏哪裡不知道,現在閨女表現的越乖巧,越發是想著她同意這門親事。只是對方的身份太特殊,這親事斷斷不能草率。喬氏又陪著閨女說了一會兒話,待到用午膳時,一家子才一道坐在飯桌上。

今日宣王上門提親,倒是一點兒都不低調,不過一個上午,整個望城都傳遍了。連在馬場騎馬的江承諺,聽到好友拍著肩膀恭喜他「有個王爺妹夫了」也有些懵。

是以用午膳的時候,江承諺才忿忿道:「咱們妙妙不能嫁給他,我不同意!」江承諺原本就對陸琉沒什麼好感,可昨日見他絲毫沒有王爺的架子,同他侃侃而談,倒是令他生出想交朋友的念頭。

可瞧瞧,昨兒才剛討好他,今兒這狐狸尾巴就露出來了。也太著急了些。

江承諺道,「我說吧,這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瞧,還真給我說中了。」

老二江承許雖然沒有說話,可眉宇間的清冷,還是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倒是老大江承讓,成了親也穩重些,沒有多說什麼,見身旁的新婚妻子有些拘謹,便親自夾了一塊雲片火腿擱到妻子的面前的小碟子上。安靜用飯的宋鸞,見夫君體貼,耳根子燙了燙,衝著他微微一笑。

江承讓心情愉悅,再看妹妹,見妹妹一張小臉都要埋到飯碗裡去了。

江承諺喋喋不休。江正懋厲聲道:「食不言寢不語,趕緊吃飯。」

江承諺不滿的「哦」了幾聲,這才低頭吃飯。

用完午膳,江妙沒有立馬回錦繡塢,而是在荷花池邊的涼亭上站了一會兒。見荷花粉嫩嬌美,荷葉碧如玉盤,倒是令她想起那日晚上,同陸琉泛舟湖上的場景來。

「妙妙。」

聽到身後有人叫她的名字,江妙轉頭,瞧著來人正是宋鸞,便道:「大嫂。」

宋鸞點點頭,站在小姑子的身邊,說道:「妙妙不必為親事擔憂,爹娘他們定然會為你好。至於二弟三弟,自小護你護得緊,怕是任誰來求親,都能挑出一大堆錯來。」

也是。先前也有幾戶人家來求過親的,直接被她三個哥哥數落的一文不值,整一個歪瓜裂棗。

宋鸞又道:「你放心,這說到底,還是你自己的心意最要緊。」

江妙瞧著眼前溫柔賢惠的大嫂,也覺得自己興許是多慮了。她爹娘和哥哥們,自然想讓她嫁一個自己中意的夫君。她中意陸琉,就算日後她和陸琉定了親,怕是她哥哥們看陸琉也是不順眼的。江妙微微一笑,道:「謝謝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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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西山,餘暉自窗戶斜斜的照進書房。陸琉坐在書桌前,看著手頭的折子。可今兒這一下午看得折子,竟連平日的一半都不到。

外頭站著的陸何,也曉得今日王爺在鎮國公府求親碰壁之事。他正打算端茶進去,卻瞧著玉磐院的小廝急急忙忙跑了過來,附在他耳邊說了一會兒話。陸何一聽,登時大喜,道:「可當真?」

小廝點頭道:「就在後門。」

陸何欲進去稟告王爺,可想到了什麼,步子一頓,直接往後門走去。

陸琉停下手頭的動作,低頭喝了一口茶,覺著茶水有些涼了,欲喚門口的陸何,卻聽到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陸琉是習武之人,一聽這步子便知道是女子。他抬頭,看著正緩步進來、身上被一件藏青色繡海棠花錦綢披風裹得嚴嚴實實的小姑娘。

這才疾步起身,忙走到她的面前,音色溫和道:「你怎麼來了?」

92|06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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連著披風的帽子慢慢摘下,旋即露出一張粉嫩嫩的玉蕊嬌花般的小臉來。江妙臉頰紅了紅,沒回答,只問:「你怎麼……怎麼都不提前同我說一聲啊?」她指的是何事,他自然是清楚的。若是他提前告訴了她,她也好有所準備。現在倒好,不但把她爹娘給嚇著了,這親也沒求成。

陸琉倒是沒想到她會親自過來。他笑了笑,領著她坐到窗邊的榆木箭腿小桌旁,替她倒了一杯茶。許是有些緊張,小姑娘捧著茶盞「咕咚咕咚」將一杯茶喝光了,他又替她倒了一杯,卻聽她道:「不用了。」

陸琉停下動作,低眸對上小姑娘的臉頰,因剛剛才喝了水,這原是粉嫩的唇瓣越發水潤了些。他喉頭一動,不露痕跡的錯開眼,說道:「既是早晚的事,那咱們為何不早些定下?」

說得好像他說定下就能定下似的。江妙抿了抿唇,歎氣道:「那好吧。我爹娘那邊,我會想法子的,他們素來疼我,只要我願意,他們也不會極力反對。還有我哥哥他們……我三哥脾氣沖,興許會找你的麻煩,希望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多擔待點,他們也是為了我好。至於旁的……」她抬頭看他,「你打算什麼時候再來?」

陸琉道:「十天後。」

這麼快。

江妙眉頭一蹙,倒是有些擔憂,這麼短的時間,她實在沒把握說服爹娘和哥哥們。江妙想了想,覺得只能從老祖宗那邊下手了。她道:「那好,我知道了。我……」她只顧著自己說話,倒是沒仔細看陸琉的表情,現下見他目光直直的看著自己,江妙這才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些著過了——好像她急著嫁給他似的。

可說實在的,她的確不想爹娘和哥哥們為難他。噯,這還沒嫁過去呢,就開始幫著他了,江妙覺得自己離胳膊肘往外拐也不遠了。她耳根子發燙,不好意思看他,欲起身走了,哪知她剛站起來,卻被他抱個滿懷。

她怔了怔,腦袋靠在他的懷裡,聽得他胸膛處強而有力的心跳聲,只覺得又是甜蜜又是刺激。

換做以前,她哪裡會想過,自己有朝一日,也會恬不知恥的跑到男子的書房來。

陸琉低頭親親她的發頂,道:「妙妙,你不用擔心。下回再去提親,我一定會說服你爹娘的。」這個小姑娘,要求親的分明是他,她卻急著給他當內應鋪路。瞧著挺聰明的一個人,就是太輕易相信人。幸好,她相信的是他。

江妙口是心非的嘀咕了一句:「誰擔心了。」

陸琉低低的笑了,道:「是我擔心了。」

這還差不多。江妙雖然不想這麼輕易的嫁給他,可想著若是她一時矯情,這親事真出了差錯,那就不好了。她伸手環著男人的窄腰,臉頰在他心口處蹭了蹭,喃喃道:「方纔我進來,還擔心你紅|袖添香,會打擾你呢。」

陸琉道:「現在呢。」

現在啊。他比她想像的還要自制。江妙心裡自然是開心的。雖說她沒指望他堂堂王爺,身邊連個貼身伺候的美貌丫鬟都沒有,可她心裡頭總歸是不希望他身邊有女人的。若是陸琉聰明些,自然會明白此刻她說這話的意思,可偏生他是個榆木腦袋,竟然壓根兒就沒理解對她的意思。江妙撇撇嘴,也沒指望他變得油嘴滑舌,這會兒說好話哄她,畢竟今兒她過來,為的可不是這個。這種事情,等他們正式定了親,再說也不遲。

江妙忽然「呀」了一聲,急急抬頭道:「我得回去了。我今兒是偷偷跑出來的,若是被我娘知道了,怕是一個月都不許我出門了。」

陸琉自然理解,他點頭道:「我讓陸何送你回去。」

江妙怕被人發現,說道:「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的。」

見她如此,陸琉也沒多說,只待會兒讓陸何在暗處護著她就成。

江妙急急忙忙欲出去,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轉過身看著陸琉,道:「若是我爹娘那兒有什麼消息,我會第一時間告訴你的。」

陸琉微微一笑,沒拒絕她的裡應外合,頷首道:「好。」

嗯。江妙忍不住彎唇,忙將披風帽子戴上,再一次裹得嚴嚴實實之後,才被外頭的陸何送出了宣王府。

因同陸琉談了話,江妙心裡倒是踏實了許多,之後的幾日,她要做的就是探她爹娘的口風。她娘親本就對陸琉有好感,只要她再說說陸琉的好話,肯定會滿意他這個女婿的。等她娘同意了,她爹爹和哥哥們自然也沒有反對的權力。這麼一來,江妙越發覺得這幾日自己得表現的乖巧些才成。

連著幾日,江妙每日按時完成功課,認認真真做繡活兒,剩下的時間,都跑到喬氏的身邊,陪著她一道看賬本。

閨女格外的乖巧,喬氏哪裡看不出她心裡的想法?可到底薑還是老的辣,每回見閨女支支吾吾欲替陸琉說好話時,喬氏便岔開話題,讓她去忙活別的。瞧著閨女失落的「哦」了一聲,然後乖乖交代她吩咐的事兒,喬氏忍不住暗下偷笑,搖了搖頭心道:當真是女大不中留。

這一日,江妙陪喬氏去薛府出席薛老太太的壽宴。

年輕活潑的小姑娘們各自結伴說話,唯有江妙乖乖巧巧的坐在喬氏的身旁。這幾日,她爹娘和哥哥們彷彿是說好的似的,一個字都沒提陸琉。好像那日聲勢浩大的提親,壓根兒就沒發生過一樣。江妙有些著急,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同先前提親的幾戶人家一樣,剛開始她哥哥們念叨一番,之後一口回絕,便當這事兒從未發生過。

江妙坐在喬氏的身旁,心裡想著法子。喬氏則和薛府夫人林氏、喬府大夫人張氏及同行的三弟妹戚氏一道打葉子牌。

喬氏手氣好,一上來就贏了三把,一張俏臉洋溢著喜慶的笑容。

林氏歎道:「當了婆婆的人就是不一樣,運氣可真好。」

喬氏聽了心裡美,笑盈盈的,嘴上卻道:「剛開始贏算什麼,贏到最後才是本事。來,咱們再來。」

四人繼續打葉子牌。

戚氏一如既往的美艷奪目,瞧著經過的平津侯夫人朱氏,這才抬眸衝著她笑了笑,問:「喲,這不是平津侯夫人嗎?聽說霍大公子要和榮七姑娘定親了,可有這回事兒?」

朱氏對上戚氏璨若星子的眼眸,只覺得戚氏這容貌生得太過張揚,眉宇之間儘是嫵媚,哪有半分貴族夫人的派頭?至於上回她上回特意同榮國公夫人談論榮七姑娘,為得只是給鎮國公府一個下馬威,告訴他們她兒子搶手的很。她兒子的親事,自然不能太過草率。可第二日,宣王大招旗鼓的,陪著奉國公府穆老太太去鎮國公府提親之事,便在望城給傳遍了。

朱氏自然不滿。那日忍不住在自家兒子面前念叨了一番,可誰料到,她那一向乖巧孝順的兒子,竟然衝著她頂嘴了。

宣王有什麼了不起?不過是個狼子野心之人。而且,像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對一個乳臭未乾的小丫頭真心呢?是以朱氏覺得,這提親之事定然有蹊蹺。可今兒瞧著喬氏心情愉悅的模樣,朱氏便覺得她是故意在她面前顯擺的。

見朱氏一張臉跟吃了蒼蠅一般,戚氏心裡就樂。誰敢欺負她的侄女,就是同她過不去。

93|06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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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自然看出三嬸嬸是在替她出氣,便含笑看著。對上小侄女這雙又大又亮的眼睛,戚氏出著手裡的葉子牌,道:「小姑娘家家的,圍著咱們做什麼,趕緊去院子裡玩兒。」她頓了頓,又笑笑道了一句,「……等以後成了親,可就沒機會玩兒了。」

江妙被戚氏說得臉都紅了,忙朝著喬氏道:「娘,那女兒去找今月了。」

喬氏點了頭,瞧著閨女走了,才對戚氏道:「妙妙年紀還小呢。」

這意思便是——沒那麼早成親。

只是這話騙騙別人還成,落到戚氏這兒,便不管用的。那日江承讓大婚,戚氏是目睹過宣王的風采的,的確是出類拔萃、器宇軒昂。平日裡她也是聽聞過他的事情,雖然宣王名聲不大好,可戚氏是個明辨是非的。什麼狼子野心?若非有宣王在,景惠帝壓根兒坐不到這個位子上去呢。宣王面上攝政,把控朝局,久久不肯放權,可說不定是人家景惠帝求著宣王幫忙呢。

反正戚氏素來相信自己的眼睛和直覺。那日宣王像個普通年輕人一般態度和善,如今想起來一些出人意料的舉止,其實只不過是討好岳父和岳母的手段而已。

多有心的年輕人啊。

既能做到這份上,那求娶她小侄女的心自然是真的。想著這個,其實就想到了那日氣焰囂張的朱氏。也枉費朱氏把她那兒子當成寶,還當真以為這望城就她兒子一個年輕男子呢。霍硯好雖好,同她小侄女也算是青梅竹馬,可如今朱氏對她小侄女的成見這般深,就算嫁過去,也要受婆婆的氣。宣王多好啊,前任宣王沒了,前任宣王妃,也在夫君死後莫名其妙成了瘋癲,這偌大的宣王府,她小侄女一過去就是當家做主的份。還有,年紀差得有些多算什麼?不過八歲而已,人家差個二三十的老夫少妻也多得是呢,這樣的男人最會疼人,有什麼不好。

戚氏衝著喬氏笑了笑,暗道:瞧著宣王這股急躁勁兒,她小侄女怕是留不久了。

戚氏柳眉彎彎,將手裡的牌打出去,聲音清潤道:「贏了!」戚氏笑容滿面將贏來的銀票攢在一塊兒,一雙青蔥玉手是說不出的嬌嫩纖細,嘴裡有模有樣的喃喃道,「攢些銀子,給小侄女準備嫁妝。」

喬氏一聽,忍不住笑。

瞧瞧,這人還說上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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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去了薛今月的院子,便瞧著幾個年紀略小的姑娘們在院子裡踢毽子,略年長些、或者已經定親了的,則坐在一旁吃著新鮮瓜果。

薛今月有些躍躍欲試,奈何她家娘親千叮嚀萬囑咐,待嫁的姑娘,該穩重些,不可再玩這些小孩子的遊戲,遂不滿的撅撅嘴,拿著銀簽子插了一小塊西瓜吃。

見著江妙來了,才趕忙放下手裡的銀簽子,執著江妙的手不滿道:「妙妙你總算過來了。大人們打葉子牌有什麼好看的,就屬你最乖巧,一直坐在表姨母的身旁。」薛今月原本是想叫她來著,可擔心自己也被娘親留下,也就作罷了。

江妙心道:她這不是也是沒辦法嘛。

扮了這麼多天的乖巧,可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功虧一簣。再過幾日,陸琉得再次上門提親來了。她一雙大眼睛瞅瞅眼前的薛今月,瞧著她面頰緋紅,眉心痣殷紅嬌美。心歎:真好啊,同她二哥的親事順順利利定下來了,就等著出嫁了。

江妙有些羨慕,若是陸琉也是她青梅竹馬的表哥,她也就不用再費盡周折了。

正說著,喬慕宜也走了過來。

喬慕宜也是聽說過了宣王去鎮國公府求親的事情的,這會兒看這位小表妹的眼神也是充滿了揶揄,小聲湊到她的耳畔,道:「宣王妃呢。」

不過,這也讓喬慕宜明白,怕是那日宣王領著瑞王來他們府上,也不單單是因為她弟弟,怕是早就對她小表妹上心了。

江妙曉得喬慕宜最喜歡開這種玩笑,一時鼓了鼓腮幫子,惱道:「宜表姐不許笑話人。」雖然她想定下,可她爹娘還沒點頭呢。她再中意陸琉,也得依著她爹娘的意思。

喬慕宜是瞭解她姑父姑母的性子的,喃喃抱怨道:「真不明白姑父姑母是怎麼想的,這麼好的女婿,還有什麼好挑的。」若是連這位也不滿意,那喬慕宜還真擔心,日後挑著挑著,她小表妹就嫁不出去了。

江妙心裡很是贊同喬慕宜的話。

薛今月道:「咱們進屋裡去說吧。」院子裡雖是同齡的小姑娘,可畢竟有些不大熟,一些悄悄話不好在這兒說。

江妙點頭說好,突然抬頭,看到安安靜靜坐在角落裡,巴巴的看著她的小姑娘。江妙有些驚喜,走了過去開心道:「唐姐姐。」

唐櫻忙起身,笑容燦爛道:「江妹妹。」她老早就看到她過來了,只是瞧著她和薛姑娘喬姑娘在說話,便不好意思過去,打算等她們說話了再過去,未料她也瞧見了她。唐櫻總覺得和眼前小姑娘有些莫名其妙的熟親切感。

既然見著唐櫻,江妙也知她在望城沒什麼朋友,便帶著她一道進屋子裡去。

進了屋,喬慕宜見江妙對唐櫻這般親熱,心下倒是有些不舒坦了。她素來佔有欲強,不過性子直率,喜不喜歡都寫在臉上,這會兒瞧著二人有說有笑,喬慕宜也悶不吭聲的開始吃瓜果。時不時抬眼看唐櫻,心道:和這土包子有什麼聊的?渾身上下一股窮酸樣兒。

不過很快唐櫻的娘親孫氏過來尋了,唐櫻有些捨不得,卻也只能跟著自家娘親一道回府去。等唐櫻走了,喬慕宜才坐在江妙的身旁,說道:「你和那土包子很熟嗎?」

江妙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喬慕宜口中的土包子就是唐櫻。她道:「唐姐姐性子和招人喜歡啊。」因為有了上輩子的相處,所有她對唐櫻的一舉一動皆不陌生,甚是能從她臉上的表情想到她內心的想法,可是比一般望城的貴女們心思好猜多了。

只是喬慕宜對唐櫻不熟,目下存著偏見,便說道:「你可是日後要當宣王妃的人。你想吶,這宣王妃代表著什麼,你最清楚不過吧……這唐櫻來自岷州這種小地方,自然想同你攀關係。我看啊,她那副天真可愛的模樣,肯定是裝出來的。」

江妙覺得,自己對唐櫻存有好感就成了,沒法要求別人也和她一樣的想法。而她也明白喬慕宜的性子,喜歡事事都順著她的,便敷衍道:「知道了,宜表姐,我會注意的。」

喬慕宜這才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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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梧桐苑。

馮氏也去了薛府給薛老太太祝壽,不過一想到那她侄兒又嚷嚷著要見自己,便早些回府去了。一進屋子,馮玉泉就衝著馮氏端茶遞水,端得一副慇勤勁兒。馮氏最清楚馮玉泉的秉性,揮揮手道:「江妙就別指望了,換個姑娘,姑母我再替你想想法子。」

一聽這話,馮玉泉就蔫兒了,擰眉道:「姑母,不帶這樣的……你讓侄兒苦苦等了這麼久,就這麼打發侄兒的?」他耷拉著臉,一屁|股坐在邊上的玫瑰椅上,通身一股無賴勁兒,道,「……反正我不管,姑母得替侄兒想想法子。只要能娶到江妙,侄兒保證這輩子就她一個女人。」

馮氏哪裡相信侄兒這等鬼話?

這男人吶,心心唸唸時,自然覺得心上人哪哪兒都好,只要能得到,哪怕是短命個十年都成,若當真得到了,不也就那回事兒。男女間的事兒,馮氏最是清楚不過。那她小侄女雖然美貌俏麗,可這身子還沒長開呢,嘗著了味道,也不過是個青澀的果子,還不及風情萬種的美婦來得有味道。若是是看中那張臉,這男人一旦動起情來,只要身子過得去,才不會管臉生得好不好看。

馮氏道:「這宣王都來上門提親了?你是狗膽包天,敢和這位活閻王搶媳婦兒?」

馮玉泉努了努嘴。他不也是聽到這個消息,才按捺不住的嗎?宣王是什麼樣的人,他最是清楚不過了。得虧鎮國公沒答應。若是他答應了,那他可就更沒機會了。

馮玉泉纏著手指思忖了一會兒,才走到馮氏邊上,覆在她耳畔說了自己心裡的打算。

這話還沒說完,馮氏便一掌拍在了馮玉泉的腦袋上。

馮玉泉吃痛的抱著頭,怨道:「姑母!」

馮氏待馮玉泉這位侄兒同親生兒子沒什麼兩樣,疼愛甚至比之更甚,還是頭一回動手打他。馮氏氣得胸前一起一伏,真想抄起手邊的茶盞扔過去。她厲聲警告道:「我告訴你,你可別胡來。若是這等事情被國公爺知道了,非扒了你的皮不成,到時候我也救不了你。」

馮玉泉覺著,他巴巴的惦記了大半年,可他這位姨母總是讓他稍安勿躁乾等著。可結果呢?這小美人的小手都沒摸到,轉眼就後來者居上,快被人給定下了。

馮玉泉氣惱道:「姑母不肯幫侄兒就算了。我也知道,我是您的侄兒,人家也是你的小侄女,這手心手背都是肉,沒理由只幫我啊。」說著,他冷哼了一聲,繼續道,「……也是,若是你那小侄女嫁給了宣王,成為了宣王妃,您走出去,這面上也有光啊。怎麼著,都比嫁給我這個紈褲子弟來得要好。成,以後侄兒不來麻煩你了,省得姑母為難。」說著,便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這一通話,將馮氏氣得額頭突突直跳,許久,才咬牙切齒道:「真是白眼狼!」

色膽包天的東西!

馮玉泉氣惱的出府去,一走到門口,便瞧著鎮國公府的馬車剛回來,堪堪停在外頭。瞧著上頭踩著馬凳走下來的母女,馮玉泉一雙眼睛都直了。小姑娘容貌繼承了她的娘親,等日後嫁人生子,也不過如喬氏這般增添風韻,才不像他姑母那人老珠黃的黃臉婆樣。

馮玉泉過去,朝著喬氏和戚氏行了禮,舉止倒是謙和有禮。若是不知情的,還真以為這廝是個乖巧懂事的小輩。

喬氏最是不喜馮玉泉這等無能的紈褲子弟,自是敷衍都懶得敷衍。

馮玉泉看著自他面前走過的三人,等過去了,才收起笑容,「嘁」了一聲,而後理了理衣冠,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三人走過影壁,喬氏才對著閨女道:「待會兒娘要去賬房看看,你乖乖回屋做功課,別到處亂跑。」

江妙挽著自家娘親的手臂,道:「娘,謝先生佈置的功課女兒已經完成了。這個月娘安排的繡活兒,女兒昨兒也繡完了,改明兒女兒拿過來給娘瞧瞧。娘,待會兒讓女兒陪你一道去吧。」

戚氏「噗嗤」笑出了聲,道:「咱們妙妙什麼時候這般乖巧了。」

江妙有些心虛,耳根子燙了燙,嗔道:「三嬸嬸……」之後一雙大眼睛小心翼翼的打量著身旁娘親的表情,見她面容淡淡的,半分不像是贏了銀子的。

江妙眉心一蹙,只覺得自己快黔驢技窮了。

待走到了前廳,喬氏看著黃梨木壽紋長几上擱著的六大籃荔枝,倒是怔住了。

還是戚氏最先反應過來,驚呼道:「這麼多荔枝是從哪兒弄來的!」

喬氏愛吃荔枝,這是身邊親近之人才知道的。江正懋素來寵愛妻子,每年都會花大價錢千里迢迢運些荔枝來。可甭管多快,總歸是要些時日的,而且這荔枝是珍貴水果,除卻一小部分高價賣給有錢人之外,泰半都是送到宮裡去的。所以連喬氏這個自小就極受寵,出嫁後也被夫君嬌寵之人,也沒一下子見過這麼多荔枝。

瞧著荔枝枝葉蔥綠,大夏天的,正用冰鎮著,滿滿噹噹的六大籃,每一顆都是個兒飽滿渾圓,新鮮的彷彿是剛從樹上摘下來的。

這時,喬氏身邊的大丫鬟問梅才過來,朝著喬氏道:「夫人,這六籃荔枝,是宣王府的人剛送來的。那人是宣王身邊的貼身侍從,說是宣王知道夫人愛吃荔枝,恰好得了這六籃,便送與夫品嚐。」

江妙知道,問梅口中的陸琉的貼身侍從,應當是陸何。

「恰好」得了這六籃?喬氏覺得就算自己是三歲小孩,也不會信這等鬼話。不過這荔枝是沾得誰的光,她心裡比誰都清楚。

江妙見娘親看自己,便害羞的低下了頭,雙手交纏著,低頭數著自己的手指,嘴角卻忍不住揚起。還算陸琉有些眼力勁兒,不過——她記得自己沒同他提過娘親喜歡吃荔枝啊。

戚氏嘴角噙笑,美眸彎彎,這才伸手拿了一顆。慢條斯理的剝開紅紅艷艷的外殼,登時露出潔白瑩透、飽滿多汁的果肉來。

戚氏咬了一口,幾口就將一顆荔枝吃完了,用帕子擦了擦嘴,而後拿起一顆遞給喬氏,讚道:「真甜啊。大嫂你嘗嘗。今兒我可是沾了你的光了。」

這女婿,簡直是太識趣兒了。

江妙抬起頭,朝著戚氏笑笑。

戚氏也衝著小侄女眨了眨眼睛。

起初江妙見她娘親會拂了陸琉的意,好在她娘親還算給面子,沒退回去,這令江妙放心了些——畢竟也算是個好現象。而且這六大籃荔枝,除卻孝敬喬氏以外,這份量充足,足夠分給其餘兩房。

所以陸琉這不但是討好她娘親,更是收買整個鎮國公府的節奏啊。

江妙憋著歡喜勁兒隨喬氏回了屋,畢竟以前陸琉師出無名,只敢打著長公主的幌子,如今倒是可以以自己的名義送禮了。

一進屋子,江妙便讓問梅問蘭裝了兩盤荔枝,親自給喬氏剝荔枝。

瞧見自家閨女一雙小手耐心的給她剝荔枝的畫面,喬氏心裡又歎了歎。待那剝完大半顆,那果肉親自送到她嘴邊時,喬氏對上閨女乖巧懂事的眼神。

她沒張嘴吃。

江妙眨了眨眼,疑惑道:「娘?」

喬氏這才有些繃不住了,問道:「……妙妙,你就真的這麼中意那宣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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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宣王府這頭,陸琉一聽鎮國公府收了荔枝,自然是鬆了一口氣。他見陸何久久不退下,這才問道:「還有什麼事?」

陸何上前一步,眉目含笑著雙手奉上,說道:「這是方才江姑娘身邊的寶綠姑娘捎來的。」

陸琉見是江妙的信,忙起身接過。他走到窗前,將信封打開,慢慢攤開信紙,見上頭用娟秀端正的字寫著:局勢好轉,再接再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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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喬氏問得直接,江妙也有些害羞,不過這情況比隻字不提陸琉要好多了。江妙將手裡的荔枝擱下,用帕子擦了擦手,垂眸想了想,說道:「娘,你上回不也挺喜歡陸琉的嗎?」還一個勁兒的誇他呢。那架勢,她還沒見娘親這麼誇過人。

喬氏認真道:「妙妙,娘的確欣賞宣王,可你也該明白,這欣賞歸欣賞,和選女婿的標準,卻是不一樣的。娘的確同你說過,這婚姻大事,由你自己做主,可這前提是,你選得人,你爹爹和我都同意。你是娘的閨女,你的眼光娘信得過。只是——這宣王的確樣樣都好,可你要記住,宣王府的門第比鎮國公府要高,若是當真嫁過去,日後你在宣王府受了什麼委屈,你爹爹和我也無能為力。」

竟是怕陸琉負她嗎?

江妙承認自己有些被感情沖昏了頭腦,自打明白自己對陸琉有意之後,有些事情便不去多想。只想著只要陸琉的表現讓爹娘滿意,這門親事就能順利定下來。江妙反應過來,問道:「娘,那爹爹也是這個意思嗎?」

喬氏道:「你爹爹當然是為了你好。這幾日他也有些發愁,眼下宣王的表現,的確是令人滿意的,可之後呢?」

之後?

江妙沒有回答,只問道:「娘,那你嫁給爹爹前,可有想過有朝一日,爹爹會負你?」

喬氏哼了一聲,道:「他倒是敢!」

曉得她爹娘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感情深厚,江妙自然也能理解她娘親的自信。是呀,她爹爹不敢。可夫妻是一輩子的事兒,誰能料到以後會有什麼樣的改變呢?江妙笑吟吟道:「娘這麼想爹爹,就如同女兒也是這麼想陸琉的。娘相信自己的眼光,女兒也是……既是自己的決定,日後陸琉會待我如何,我都不會怨誰的。倘若爹娘選了一個自認為老實敦厚的,將女兒嫁了過去,那日後女兒受了委屈,才會怨爹娘。娘,女兒不知道十年、二十年之後,陸琉會不會和別的男人一樣,三妻四妾,風流多情,可眼下,女兒是信他的。」

瞧著閨女臉上沒有半分羞赧,且說出來的這話番,令喬氏怔怔的沉默了許久。也是,就就算他們替女兒選了一個老實敦厚的夫婿,也是人心隔肚皮,不知日後會對女兒如何。

喬氏將自家閨女摟緊了懷裡,抬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欣慰道:「妙妙,你真是長大了。」

江妙笑笑。她並非長大,只是上輩子經歷過生死,有些事情對於她來說,並沒有這麼重要。嫁人一事,這日子是她過的。只要她覺得開心,想嫁誰就嫁誰。

現下她和陸琉兩情相悅,男未婚女未嫁,他來求娶,她為什麼不答應?

江妙扯了扯自家娘親的衣袖,又小聲問道:「娘,那陸琉……」

喬氏笑著低頭看了閨女害羞的小臉蛋,道:「你放心,你爹爹那裡,娘會去同他講道理的。他是明白人。」

江妙歡喜不已,抱著喬氏的胳膊,道:「謝謝娘。」

當天晚上,喬氏就同江正懋說了自己的想法。穿著白綢寢衣的江正懋,剛掀起薄被上榻,一聽這話,陡然一怔,問道:「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妙妙的意思?」

喬氏道:「你閨女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你這個當爹的難道還沒看出來嗎?」

這個江正懋自然是心知肚明的。因著閨女一心念著宣王,巴巴的等著他點頭,江正懋對陸琉的成見也深了些。這幾日甭管是上早朝還是去吏部,往昔不熟絡的同僚們,一個個都圍上來,同他說話也就算了,還都笑吟吟的恭喜他。

——這門親事分明還沒答應呢!

江正懋心裡有些氣,說道:「他這提親的架勢,若是咱們不答應,日後也怕是沒人再敢上門提親了。」

雖是態度良好,卻隱隱有逼婚的架勢,他自然是看出來了。

江正懋哼哼了一聲。他最討厭逼迫,何況還是閨女的親事上。

喬氏抬手捏了捏他的臉,說道:「瞧你,哼哼個什麼勁啊?怎麼,這麼快就擺上岳父的架子了?」

江正懋低頭看妻子,道:「咱們不是還沒答應嗎?」

今兒打了一下午的葉子牌,喬氏有些睏,現下打了一個哈欠,霎時一雙美眸蒙上了一層霧氣,自顧自的躺了下來,闔眼喃喃道:「反正妾身的意思,和妙妙的意思,國公爺都知道了,下回宣王再來提親,你自個兒看著辦吧。」

瞧瞧,這妻子和閨女,都向著外人呢。

江正懋側身覆了上去,大掌用力一揉,惱道:「一個個的,都翻了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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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的光景自然過得極快,一大早,陸琉便穿著妥當去奉國公府接穆老太太。因怕老人家健忘,陸琉昨兒又派人打了招呼。那頭穆老太太瞧著這孩子的猴急樣兒,也是暗自發笑。

孟氏和陸玲瓏母女倆一大早就在院子裡散步消食。陸玲瓏瞧著自長廊經過,穿著錦衣華服的三叔,忍不住用胳膊肘頂了頂自家娘親,小聲提醒道:「娘,你看——」

長廊之上的年輕男子,容貌俊美,高大頎長,錦衣華服,倒是難得的正式。

知曉陸琉欲求娶鎮國公府嫡女江妙之事,先前孟氏也是吃了一驚。因陸琉平日裡不近女色,孟氏還以為他整日忙著處理公事,對自己的終身大事半點不上心。未料突然就有成親的打算了。

顯然,這於陸琉算是好事兒,可於其餘兩房,卻是個壞消息。

陸玲瓏俏臉紅潤光澤,撅撅嘴道:「娘,你瞧三叔多著急啊。前幾日才剛去過,今兒又去了,那江妙才十三,又不是明兒就被人給娶走了,至於這麼急嗎?」陸玲瓏的語氣有些不滿,蓋因她平時不喜江妙,且這江妙的年紀比她還小上一歲,若是她三叔真的娶了江妙當宣王妃,那她日後還要叫一個比自己小一歲的小姑娘「三嬸嬸」,這也太憋屈了。

她才不要呢。

陸玲瓏又道:「平日裡見那江妙不動聲色的,未料竟有這般的難耐,小小年紀,連三叔的魂兒都被她勾走了,整一個狐媚子。」

孟氏立馬制止,厲聲道:「切記,以後不許再這麼說江妙。」

這話陸玲瓏倒是不愛聽了,撒嬌不滿道:「娘……」

孟氏對江妙的印象也是不好的,小時候病怏怏的,若不是看在江妙是鎮國公府的嫡女這身份上,她也不會考慮讓她當自己的兒媳,後來這親事不成,她雖然有些遺憾,可念著日後兒子能娶個健健康康的媳婦兒,她心裡也是寬慰不少。

至於那陸琉的性子,她也是有所瞭解的,為了這門親事,他三番兩次請動穆老太太,顯然是極為上心的。這架勢,是鐵了心的要娶人家小姑娘了。那鎮國公府的人不傻,這門一個送上門的、位高權重的女婿,怎麼可能不答應?

是以孟氏覺得,上回鎮國公府拒絕,不過是意思意思。今兒再去求親,那鎮國公江正懋和喬氏定然會開開心心的應下來。這麼一來,江妙進門便是遲早的事兒。依著陸琉現在的年紀,怕是待江妙及笄後,就得成親了。成了親,那江妙便是王府的主母,就算她年紀小,可到底身份擺在那兒。

孟氏對著閨女道:「日後若是見著江妙,你多同她說說話,套套近乎,待日後她進了門,不但是你的三嬸嬸,更是王府的女主人。」雖然孟氏心裡頭是不服氣的,卻也明白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的道理。

可陸玲瓏年紀小、脾氣驕,這些年有了一個位高權重的三叔,走出去都是被人奉承的份兒,才不願主動巴結人家呢。她努努嘴想說不願,一側頭看到自家娘親的眼神,便不滿的點頭,敷衍道:「好了,女兒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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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回的驚嚇,江正懋覺著自己應當能泰然處之,可一聽宣王和穆老太太又來了,登時愣住了。算算日子,離上回提親不過十天,竟這麼快就來了?

可人來了,豈有不見之禮?不過這回老太太沒出面,只是江正懋一人出去談的。

穆老太太瞧著江正懋一臉冷漠的表情,也是稍稍有些尷尬。畢竟上回還說多些時日讓人家考慮考慮,今兒又巴巴的上門來了。

可穆老太太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很快就鎮定自若了起來,笑吟吟的同江正懋談了起來。

江正懋朝著穆老太太身旁的年輕男子看了一眼,眼中一片冷淡,之後對著穆老太太道:「王爺和老夫人的意思,我自然明白。這事兒我也認真考慮過,可是——我那閨女同王爺,各方面都有些懸殊,怕有些不匹配。」他又笑了笑,看著陸琉,「……王爺是人中龍鳳,年輕有為,何愁娶不到更好的姑娘?」

就算江正懋不願承認,也知道,放眼整個望城,只要陸琉想去,沒有人家是不願意將女兒嫁過去的。

穆老太太倒是聽出來了——怕是這門親事不成了。

穆老太太瞧了陸琉一眼,見他面色淡然,可這心裡頭,怕是著急得很吶。穆老太太想了想,才語重心長道:「國公爺這話,我老婆子倒是不同意。你也誇這孩子是人中龍鳳,而我也聽聞江小姑娘知書達理、聰慧得體,這般的郎才女貌,登對的很吶,何來得不匹配一說?若說更好的姑娘……」穆老太太笑了笑,道,「在這孩子的心裡,這世上怕是尋不出比江小姑娘更好的姑娘了。」

江正懋眉宇清冷,沒說話。

陸琉這才道:「本王對江姑娘的心意,國公爺不用任何質疑。置於國公爺擔心什麼,此刻開口便是。」

雖然是放低姿態,有個晚輩的謙遜模樣,可江正懋到底是見慣了朝堂之上高冷寡言的宣王,一時半會兒還真適應不了。

他道:「王爺身份高貴,若是我將小女許給了王爺,日後怕是受了委屈,我也沒能力替她討回公道。」

陸琉卻道:「一生時間太長,本王不敢保證什麼。只是國公爺若是信本王,本王自會對江姑娘珍之愛之,她在鎮國公府過得如何,到了宣王府,一樣都不會差。而且,屆時本王在國公爺面前只是女婿,國公爺有任何吩咐和教誨,本王都會一一接受,絕對不會逾越翁婿身份。」

這意思便時,他不會負妻子,若當真做了什麼錯事,他這個岳父,該怎麼教訓就怎麼教訓,不必忌憚他的身份。

陸琉又道:「今日姨婆也在,國公爺也知道本王對姨婆敬重有加,這番話由她做見證,國公爺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江正懋煩得額頭突突直跳,說道:「王爺這般有誠意,我自然欣喜。只是——」他歎了一口氣,表情凝重的看了一眼面前態度誠懇、容貌出色的年輕男子,道,「罷了,今日咱們就談到這兒吧。」

瞧著江正懋起身,穆老太太眉頭也蹙了蹙,心下歎氣。這孩子這般有誠意,未料還是不成。

穆老太太抬手拍了拍陸琉的手背,稍作安撫。既然他一心求娶,大不了下回再過來一趟。人心都是肉長的,只要他們夠有誠意,總歸能感動人家的。

饒是陸琉這等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之人,再次受挫,也是不好受的。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可這眉宇間,還是依稀能瞧出幾分失落之感來。

就在這時,卻聽江正懋道:「時辰不早了,王爺今兒就留下來,用完午膳再走吧。」

依著江正懋先前的態度和話語,陸琉自然以為親事不成。待一聽這話,登時恍然大悟,眼睛一亮,一張俊臉喜上眉梢,極有禮貌的朝著江正懋拱了拱手,道:「那本王就叨擾了。」

9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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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塢這頭,江妙一聽自家爹爹留了陸琉吃午膳,便知這親事成了。江妙雀躍不已,想來她的戰略果真沒錯——只要拿下她娘親,她爹爹自然得點頭。江妙正笑盈盈的,一瞧見進來的喬氏,登時露出羞赧之色,聲音清甜的喚道:「娘。」

喬氏過去,也是一臉的喜色,打趣兒道:「瞧你這樣子,想來是知道了。」

江妙點點頭,親暱的挽著喬氏的手臂,道:「是許嬤嬤告訴女兒的,說爹爹留陸琉用午膳了。」她抬眸看著喬氏,說道,「娘你放心,就算定了親,離女兒出嫁還早著呢。」

喬氏卻道:「你不著急,人家可著急。穆老太太提親的時候可是說了,明年就讓你倆成親呢。」也難怪穆老太太這般著急,畢竟陸琉的年紀擺在那兒,都二十有一的人了,這媳婦兒自然得有著落了。換做旁人,怕是連兒子都抱上了。

江妙卻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雖然想嫁給陸琉,卻也沒想過這麼快,畢竟她上頭還有兩個哥哥沒成親呢,怎麼著也輪不著她呀。不過,瞧著他這般急,她心裡的確挺開心的。嘴上卻道:「才不要呢,什麼時候成親,咱們說了算。」

這日陸琉留在鎮國公府用午膳,適逢三兄弟在書院,只應付一個岳父,倒是游刃有餘。陸琉舉止謙遜,身上沒有端半分架子,而江正懋自答應了這門親事之後,對陸琉的態度明顯也好了些。雖是同朝為官,可這般在一道在家中用膳,卻是頭一回。江正懋對閨女太過珍愛,如今就這麼把閨女許了出去,情緒上難免有些波動。

午膳整整吃了半個多時辰,最後倒是沒吃什麼菜,只一道共飲,二人加起來,統共喝了不少酒。只不過二人的性子都是不顯露山水的,除卻面頰有些泛紅,皆是安安靜靜的,倒是沒表現出太多的醉態。

午膳過後,喬氏才扶著江正懋回了屋,而陸琉的臉色倒是比江正懋好些,甚有禮貌的拱了拱手,目送江正懋回屋。

回到屋裡頭,喬氏將江正懋扶到榻上,喚了問梅問蘭準備熱水,親自擰了巾子給夫君擦臉,怨道:「大白天的,怎麼喝這麼多酒?也不讓人家笑話。」

江正懋素來寡言少語,不過當了爹爹之後,倒是比年輕時候平易近人了些。不過他的溫情,素來只在家人面前顯露。

江正懋雙眸微醺,抬手執著妻子的手,柔柔喚道:「阿琬……」

喬氏只當他是醉後胡言,敷衍的應了一聲,欲將手抽出來。哪知男人的力氣太大,牢牢的握著她的手不肯放。喬氏心裡氣惱的很,今兒本是個大喜的日子,卻讓這準女婿看笑話了。得虧人家宣王對她閨女上心,若是沒有這麼足的誠意,他這麼一擺臉色,誰愛搭理他呀。這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的確是有一定道理的,這不,喬氏越發覺得這準女婿好了。

江正懋雖然喝多了,和腦子卻是清楚的。平日的宣王高高在上,如今能為了他的閨女,三番兩次伏低做小討好他和妻子,竟做到了這般地步。若是只看上他閨女,以他的能耐,大可讓景惠帝賜婚。他們鎮國公府再怎麼著,也是斷斷不敢抗旨的。可偏生他沒有,而是走正常的程序上門提親,一次不成,來兩次……他明白,若是這回不成,下回他還是會來的。

照這般的形勢,這宣王,他閨女是嫁定了。既是女婿,他擺擺臉色雖然是人之常情。卻也不能太過,畢竟他想日後閨女嫁過去,能好好的。

江正懋握著妻子的手覆在臉上,臉上又是欣慰又是不捨,歎息一聲,喃喃道:「……阿琬,也只有你了。」昔日乖巧伶俐的兒女們,如今一個個娶得娶、嫁的嫁,一直陪伴在身邊的,只有這個枕邊人。

喬氏也是眼中酸澀。宣王這般有誠意,待定了親,他們又豈能留閨女太久?想著幼時這麼一個瘦瘦弱弱的閨女,如今長大成人了,這金疙瘩,便是別人家的了。喬氏彎唇,俯身靠在自家夫君的懷裡,點頭道:「嗯,還有妾身。」

因鎮國公答應了親事,陸琉出去的時候,陡然生出一股腳下生風之感。他見陸何過來,忙問道:「可將人送到了?」

方才陸琉同江正懋一道飲酒,可那穆老太太,卻是要早些送回去了。這廂陸何將穆老太太送回了奉國公府,便匆匆趕過來,瞧著自家王爺一副喝多了的樣子,便知他今兒是高興。陸何頷首答道:「王爺放心,小的已經將老夫人平安送回府了。」

陸琉道:「那就好。」平日裡不苟言笑之人,今日這俊臉之上的神色也溫和了些,甚至連這嘴角,都下意識的微微翹起。

走到前院時,陸琉步子一頓,側過頭,看著躲在不遠處的梧桐樹後面的身影,見穿著碧綠襦裙的小姑娘只探出半個小腦袋,便大步走了過去,將她逮了個正著,含笑問道:「怎麼在這兒?」

江妙憋得慌,便出來瞧瞧,哪知剛好見陸琉要走。她抬眸看著陸琉,見他臉頰微微發紅,一雙眼眸也泛著瀲灩水色,才詫異道:「王爺喝酒了?」不僅喝酒了,而且還喝多了。

這個時候,陸琉的確想和她分享此刻的好心情,可到底場合不對,在鎮國公府,倒是不敢做出什麼越距的舉止來。他點點頭,音色清潤道:「喝了一些……和你爹爹。」

江妙擔憂道:「那我爹爹他……可有為難你?」

陸琉笑笑,道:「你放心,你爹爹很開明。」他又道,「……妙妙,接下來的事情,你不用再擔心。」聘禮他早就準備好了,只要鎮國公府這邊一點頭,他便立馬下聘。

她爹爹那兒是個大關卡,過了她爹爹這關,她那三個哥哥,也不用太擔心。只是她還是有些怕她爹爹會給陸琉擺臉色,這會兒見陸琉眉眼溫和的,便知他和爹爹聊得還不錯。

陸琉多看了她幾眼,而後才伸手捏了捏她的小手,道:「趕緊回去吧。」

江妙笑笑說好,卻站在原地沒走。陸琉拿她沒轍,將人擁到樹後親了親臉,才轉身走了。

瞧著男人高大挺拔的身姿,江妙抬手摸了摸滾燙的臉頰,忍不住抿著嘴笑,暗道:這就是她這輩子要嫁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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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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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下聘的日子。

先前宣王去鎮國公府提親,已然驚動了整個望城,是以這門親事成了,也並未出乎人的意料。只是今兒宣王府浩浩蕩蕩去鎮國公府下聘,這聲勢還是令人咂舌。而鎮國公府本就是望城大戶,如今唯一的嫡女嫁於宣王為妻,這地位自然跟著抬高了一截。只是這等福分,旁人只有羨慕的份兒。

喬氏瞧著送進門來的一箱箱聘禮,臉上洋溢不住愉悅的心情,暗道這女婿果真有誠意。

至於江妙,上輩子也經歷過這種事兒。可那時她和陸行舟定親,她心裡沒多大感覺,甚是連姑娘家要出嫁的喜悅,也是沒有的。那時候她病怏怏的,其實根本就不想嫁人,省得拖累人,可她知道爹娘的擔憂——爹娘希望她嫁個老實人安安穩穩的過日子,而且姑娘家總歸是要嫁人的。

可現下不一樣,她是和自己喜歡的人定親呢。

今兒也算是江妙的大日子。她特意穿了一身石榴紅銀絲牡丹團花褙子,嬌美的臉頰,兩側還有些嬰兒肥,卻已經有了情竇初開的少女風韻了。

江妙紅著臉,乖巧的站在自家娘親的身邊。

戚氏也為侄女感到高興,笑笑道:「到底是王府,可真氣派。咱們妙妙真是好福氣。」戚氏覺得那宣王一表人才,脾氣又好,瞧著架勢,也是個會心疼人的。這樣的男子,才配得上她的小侄女。

馮氏心下雖然不滿,可面上還是跟著附和,笑得跟朵花兒似的,道:「可不是嘛,日後咱們妙妙可就是王妃了。」

宣王手握重權,能嫁給他當王妃,的確是一樁喜事兒。馮氏雖然想摻和,但是如今事情已成定局,她還是希望侄兒能夠想開些。漂亮的姑娘哪裡沒有,何必一隻守著這個?同宣王搶媳婦兒,那是瘋了不成?馮氏覺得,她那個侄兒雖然風流,卻也不是個傻的,應當曉得知難而退,不會再胡來。

江妙嘴角翹翹,發覺三個哥哥不在,走進裡屋,瞅了瞅安安靜靜坐在一邊的三個哥哥。她大哥最好哄了,倒是不需她說些什麼,反正她大嫂也是很贊同這門親事的,至於她二哥和三哥嘛……這幾日最難受的就是她三哥了。

她忙過去,朝著江承諺甜甜道:「三哥……」

江承諺努努嘴。沒說話。那日他們一下學,剛回府就聽到了宣王又來提親的消息,原先還想著爹爹同他們一樣立場堅定,斷斷不會答應的,自然也沒多少驚訝,沒想到那日竟留陸琉吃午膳了。這是什麼意思,三兄弟最是明白不過了。

就這般將他們的寶貝妹妹許出去了,半點沒有問過他們的意思,這算個什麼事兒啊?

他們才不肯!

江妙又耐心哄道:「三哥,好三哥……」

這會兒喬氏倒是進來了,瞧著江承諺這擺譜的樣兒,嘟囔道:「德性,妙妙不用理你三哥。」

江承諺眉頭直接皺成川字,委屈道:「爹,娘,你們太過分了,居然趁著怎麼仨不在的時候同意了這門親事。娘,你難道還沒看出來嗎?那宣王是個狼子野心的,先前對咱們客客氣氣的,不過就是為了娶妙妙。我覺得咱們妙妙能嫁一個比他好、比他老實的,反正他……我不放心。」說著,江承諺鼓了鼓腮幫子,一副說什麼都沒法接受這個妹夫的架勢。

喬氏覺得自己簡直將兒子給寵壞了,忙上前擰了一下江承諺的耳朵,聽著他嗷嗷直叫,喬氏才道:「你對人家有偏見也就罷了,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來了,我和你爹爹都滿意。你當著你妹妹的面兒說這些,有你這麼當哥哥的嗎?」她見兒子還要還嘴,便低聲道,「……你以為你和萱表妹能順順利利定下來,被風光的賜婚,是天上掉下來的餡餅兒?」

江承諺怔住,一時語塞,待明白自家娘親的意思之後,仍舊嘴硬道:「可我也不能拿自己的妹妹換啊……」

喬氏冷哼一聲,道:「你倒是有資格換?人家還不稀罕呢,我可告訴你,日後見著你那妹夫,態度好些,別瞧著人家老實就欺負人家。」

江承諺癟癟嘴,暗道:那傢伙哪裡老實了?

可心裡卻有些不滿,他妹妹還沒嫁過去呢?娘就這麼護著陸琉來了?

只是江承諺也是明事理的。他不滿的原因,不過是因為那日的事情沒同他們仨說就答應了。他們疼妹妹,爹娘也疼妹妹,答應這門親事,自然是為了妹妹好。

喬氏出去後,江承諺才抬眸看著面前安靜站著沒說話的妹妹,暗暗責怪自己剛才的話太過分了。他這麼說妹夫,妹妹心裡肯定不好受。

呸呸呸,他瞎叫什麼妹夫。

江承諺眉頭一擰,對著自家妹妹柔聲哄道:「妙妙,你三哥我只是一時氣話,你別放在心上,我其實……」他略略低頭,歎氣道,「你自己覺得好就好。」

江妙有些心疼,伸手揉了揉三哥的耳朵,乖巧道:「三哥別生氣,若是三哥不喜歡,我就不嫁了。」

江承諺抬眸,順口道:「好啊,那咱就不嫁了。」

啊?江妙怔了怔,傻愣愣的看著自家三哥。真不嫁啊?

這是江承諺才開懷大笑,輕輕捏了捏妹妹的臉頰,笑盈盈道:「逗你呢。」

真淘氣。江妙笑得眉眼彎彎。

坐在旁邊的江承讓,看著自家寶貝妹妹,心下也是一番唏噓,這不過定親,他們三兄弟就一個個更丟了魂似的,若是出嫁了,還不知道是如何的場景呢。想著這兒,江承讓側頭,伸手瞧瞧的捏住了邊上妻子的小手。

宋鸞臉頰微紅,羞赧的衝著他笑了笑。她原先以為,鎮國公府和寧遠侯府一樣,規矩多,嫁過去,怕是要過得拘謹些。未料婆婆小姑子都待她極友善,夫君更是不必說了,對她視若珍寶。這廂看著兄妹感情極好的四人,宋鸞也有些羨慕,原來大戶人家的兄妹,並非都是一個個人心隔肚皮互相算計的。

這麼一來,素來矜持的宋鸞,也下意識的,握緊了自家夫君的手。能嫁給他,何嘗不是她的福氣?

至於一直不說話的江承讓,除卻捨不得寶貝妹妹之外,也有些想念自己的未婚妻子。那小姑娘,和自己定親的時候,是不是和他妹妹此刻這般歡喜。

·

定了親的姑娘,自然就不好出府了。

因江妙日後要進的是王府,且一進去就是主持中饋的主母,是以喬氏要教閨女的東西太多了。雖說江妙前頭有兩個親哥哥還沒成親,可三兄弟是一般年紀,都定親了,這媳婦兒怕是這兩年就得娶進來。若是順利,今年年底,江承許就能娶媳婦兒了,那麼明年上半年,江承諺的親事也就快了。

這麼一來,若是宣王府那邊著急的話,怕是明年下半年,閨女就能出嫁了。

滿打滿算,頂多不過一年的時間。

這不算還好,一算喬氏當真有些捨不得。可捨不得又能如何?都答應了,早成親晚成親不都一樣,且宣王這般的年紀,再拖個兩三年,子嗣上也是說不過去的。正是年輕男子最血氣方剛的年紀,喬氏還真擔心,時間久了,一些個狂蜂浪蝶都圍上去了,畢竟宣王府,哪個不想進?

江妙一整日都安排的滿滿噹噹的,每日累得倒頭就睡,倒是略微消瘦了些。

就這麼一直到了九月中旬,江妙都沒再同陸琉見過面。

這一個多月,江妙還是忙裡抽空給陸琉縫了一件墨綠色繡竹紋袍子。她自認為針線活還過得去,之前不好給他做什麼,如今他是她的未婚夫,她給他做身袍子,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不過她想親手交給陸琉,看他的反應,這些日子沒法出府,她便一直沒機會將這外袍給送出去。

直到這一日,霍璇來信兒,讓她進宮陪她說說話。

說起來,她這段日子太忙,倒是沒機會進宮。雖然先前她和霍璇說過自己不喜歡霍硯,可轉眼和陸琉定了親,她面對霍璇時,還是有些尷尬的。只是——霍璇這麼聰明,何嘗不會想到這一點?既然她約了,那她沒有理由不去。

江妙將這事兒同喬氏說了,喬氏倒是沒有什麼不滿。畢竟朱氏是朱氏,霍璇是霍璇,喬氏對霍璇,還是打從心底裡喜歡的。

次日江妙就進了宮。

霍璇貴為皇后,自然住在坤和宮。宮婢將江妙領進去,江妙瞧著坐在主位之上,穿著華麗鳳袍、頭戴鳳冠的美貌女子,才怔了怔,上前行禮道:「臣女見過皇后娘娘。」

霍璇倒是笑笑,親自走了過去,執起江妙的手,道:「你同本宮客氣什麼,來,過來一道坐。」霍璇拉著她一道坐在綢榻上,她含笑細細打量著眼前的小姑娘,道,「……瘦了些。定親了,這段日子,你娘親肯定逼著你學各種規矩吧。」

江妙抬眸,見霍璇笑得坦坦蕩蕩,她心裡都是自在了些,點頭道:「嗯。」她見霍璇面色紅潤,這氣色倒是好,才微笑道,「皇后娘娘倒是豐腴了些,氣色真好。」而且眉宇間也有了少婦的嫵媚。

霍璇打趣兒道:「整日待在皇宮裡,除卻給母后請安,便是在坤和宮的院子裡修剪花枝,澆澆水,能不胖嗎?」

江妙心道:其實這也挺好的。不過,待明年衛寶鈴進了宮,怕是沒這麼安靜的日子過了。這麼一來,江妙便覺著,若是衛寶鈴不進宮,霍璇和景惠帝相敬如賓,倒也不錯。

霍璇見她面色拘謹,便知二人除了身份的原因外,還因為別的。她想了想,直言道:「妙妙,其實你不用心存愧疚的。說實話,宣王的確比我哥哥強多了,他既對你鍾情,日後定然會好好待你。就算你當不了我的嫂子,咱們也是一輩子的好姐妹,對不對?」

說開了,倒是比互相揣測好多了,江妙點頭笑笑道:「嗯。」

之後霍璇同她說了一會兒話,談得不過是這段日子她在宮裡的過得如何如何。那景惠帝對霍璇還不錯,在外人看來,這帝后二人,也算是新婚燕爾,甚是甜蜜。只是江妙看得出來,霍璇談起景惠帝的時候,並未露出妻子對於夫君的嬌羞,想來霍璇太理智,就算成了夫妻,也是打從心底裡不喜歡景惠帝的。

臨走前,霍璇還拉著江妙道:「你可得記著了,一定得抽空進來看我。」她將準備好的腰牌塞到了江妙的手裡,「這個你拿著,下回你若是要進宮,有了這個,想什麼時候來,就什麼時候來。」

江妙沒拒絕,將要腰牌收下,道:「成,若是我有空,一定過來瞧瞧你,還給你帶你最愛吃的果脯。」

見她應下了,霍璇才依依不捨的目送她遠去。

江妙將腰牌給了寶巾收好,寶綠道:「姑娘,皇后娘娘還和以前一樣,沒什麼架子,待姑娘真好。」寶綠笑容洋溢,開心的很。能不開心嗎?她家姑娘日後是宣王妃,如今又和皇后娘娘親如姐妹,怕是放眼整個望城,都不敢有人欺負她家姑娘了。她們當下人的,也跟著長臉啊。

今兒見著霍璇,江妙的確是開心的。只是路過長廊時,江妙見迎面走來的碧衣姑娘,臉上的笑容才淡了淡,道:「薇姐姐。」

面前這位穿碧色凌霄花襦裙,梳著隨雲髻,清麗端莊的姑娘,便是平津侯二房嫡女霍薇。霍薇見著江妙,也有些驚訝,待想著江妙已同宣王定了親,便很難在對她露出笑容來。說是嫉妒,自然是有的,可最多的,是羨慕。

霍薇多看了一眼,而後稍稍斂睫,表情有些疏離,道:「江妹妹。」

霍薇對她態度冷淡,江妙自然知道為何。她道:「薇姐姐是去看皇后娘娘嗎?」

霍薇道:「嗯。江妹妹剛從坤和宮那邊過來吧。」見江妙點頭,霍薇又客客氣氣道,「那我就不送江妹妹了,先過去了。」說著,瞧她身子盈盈一福,步態從容的走了過去。

江妙倒是沒抬放在心上。若是愛慕陸琉的每個姑娘,她都要記在心裡頭,想著法子應付,那她豈不是要累死了?上輩子霍薇為了陸琉遲遲未嫁,那是因為陸琉也一直未娶,尚能抱著希望。如今陸琉已經和她定親了,便和上輩子不一樣了。想來這霍薇的親事,也會有所改變。

不過想著幼時霍薇待她關愛有加,江妙心裡頭若說沒有半點不舒坦,便是騙人的。可她也不會大大方方把自己喜歡的男人讓出去。陸琉是她的,這輩子是,她希望下輩子也是。她就是小氣,誰給不給碰。

江妙剛回了鎮國公府,長公主那兒便來了信,請她五日後一道去西山狩獵。

皇家每年都有狩獵比賽,一些皇親國戚、達官顯貴都回去。收到了信兒,江妙在羅漢床上滾了兩圈,將提陸琉縫製好的外袍拿了出來,捧在懷裡嗅了嗅。

想到那日陸琉肯定會去,便衝著寶巾道:「……你去給長公主回話,我去的。」

97|08

晉|江獨家首發~

·

北山宜踏青,西山宜狩獵。

五日後,鎮國公府的馬車便跟在浩浩蕩蕩的隊伍後,一道隨景惠帝去西山狩獵。

跟著前去的,自然不單單是江妙一人,還有江承讓三兄弟。原本宋鸞也要去的,可因臨時身子不適,便乾脆留在府中,沒有同行。這會兒江妙坐在馬車內,撩起簾子看著邊上騎在馬兒上英姿勃發的哥哥們,一時心情大好。

不過——

這回有哥哥們同行,她怕是沒什麼機會同陸琉接觸了。可是那袍子,她想親手送給他。

想到這裡,江妙倒是覺得有些可惜。不過說起來,這回狩獵也是一個機會,讓哥哥們多瞭解瞭解陸琉。特別是她三哥,對陸琉的成見很深呢。

因要合群,鎮國公府的馬車自然行得慢了些,江妙悠閒的看了一會兒沿途的景致,之後覺得無趣,便隨手拿起帶來的遊記翻了翻。不過這會兒她壓根兒就看不下去,不消片刻,便抱著書籍靠在身後的藍底白牡丹宮錦靠枕上睡著了。

馬車內的寶巾和寶綠,瞧著自家姑娘睡得香甜,遂笑吟吟的相視一笑。寶巾小心翼翼將江妙懷裡的書籍抽了出來,而後輕輕抖開一旁擱著的毯子,替自家姑娘蓋上。

約莫過了一個時辰,隊伍才到了西山。

江妙踩著馬凳,被江承諺扶下了馬車。

西山這邊,早有侍衛持著矛槍層層把手,至於帳篷,景惠帝也早就派人過來這兒紮營。不遠處那個被小帳篷包圍著的、明黃色的大帳篷,便是帝后臨時住處。至於像鎮國公府這種有頭有臉的人家,這帳篷的規格也不會太寒磣。只是條件使然,自然沒法同自家府上相比。

江妙隨三個哥哥一道去自家的敞篷處,快要到時,瞧見不遠處走來的男人,才眼眸一亮,嫣然一笑。

三兄弟自然也看見了。

除卻有些小孩子氣的江承諺,其餘的兩位皆上前行禮:「王爺。」

今兒陸琉不似往常那般錦衣華服,而是穿著一身便利的玄色騎馬裝,越發顯得精神奕奕,俊美無雙。他態度溫和,道:「三位江公子不必多禮。這兒得住上幾日,若是有什麼地方需要本王,派人帶個話就成。」說著,他朝著宣王府的帳篷處指了指。

江承諺抬眸看了看,瞧著眼前這位獻慇勤的准妹夫,不由得蹙了蹙眉。依著他的身份,帳篷理當紮在景惠帝旁邊,可這回竟離他們鎮國公府的這般近。江承諺雖然看出了他的醉翁之意不在酒,可臨行前他娘親特別交代過:人家客氣,不許蹬鼻子上臉。江承諺也是委屈,說得好像他半點都不懂事似的。

他撇撇嘴,道:「那就多謝王爺了。」

陸琉朝著江承諺這邊看來,道:「小事而已。」這才彷彿是剛剛瞧見江承諺身後的小姑娘一般,溫和的目光在她的臉上停留了片刻。

先前分明那般親近過,如今多日未見,單單是四目相對,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江妙也覺得自己矯情,可定了親,好像的確有些不一樣了。她嘴角一翹,略略垂了眼。

因適才江妙在馬車上睡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休息得當,臉頰還有些紅撲撲的,她本就年輕,此刻水嫩的猶如夏日剛剛從翠綠樹枝上摘下的蜜桃,鮮嫩的令人想狠狠咬上一口,讓甜美的汁水肆意迸濺。

小姑娘濃密纖長的眼睫覆下,像兩把小扇子似的,稍稍遮住了水色瀲灩的眼波。且今日她是精心打扮的,身上穿著比平日利索的淺粉繡竹葉梅花領褙子,手腕處繫著同色的衣帶,這般俏麗活潑的打扮,使得她越發的明媚惹眼。

江承讓將右手虛虛握成拳,置於嘴邊,輕輕咳了一聲。

陸琉這才回神,道:「那本王先去忙了。」

一聽他走了,江妙才抬起眼,巴巴的望著他的背影,眼神有些遺憾。這副小模樣,要多不爭氣就有多不爭氣。之後卻被江承諺在她額頭輕輕彈了一下,道:「有什麼好看的?有你三哥我好看嗎?」

江妙吃痛捂著額頭,努努嘴,心道陸琉的確生得好看啊。不過嘴上卻得說著討好三哥的話,彎著眼眸,諂媚道:「自然是三哥最好看了。」

她若是說了陸琉好看,下回三哥瞧見陸琉,還不給陸琉擺臉色看吶。這麼一來,江妙越發覺得自己這位未婚夫君太過可憐,應付完她難伺候的爹爹還不夠,完了還得伺候這三個小的。

皆道是閻王好見小鬼難纏,自有它的道理在。

果然,江承諺滿意的環著雙臂,得意的笑了笑。

江妙簡直拿這位幼稚的三哥沒轍。

江妙進了自己的帳篷休息,寶綠過來道:「姑娘,方才薛姑娘身邊的丫鬟同奴婢說,薛姑娘待會兒就過來。」薛今月日後是長公主的小姑子,這回一道受邀前來,自然不是件稀奇的事兒。她點點頭,朝著寶綠道,「嗯,我知道了。那你多準備些今月愛吃的點心。」

寶綠曉得薛今月的口味,聽言點點頭,這才下去準備了。

江妙瞧著帳篷內的一應區全,雖然沒法同府中相提並論,卻也大大出乎了她的意料。她很滿意。她趴在榻上休息了片刻,待寶綠的糕點都準備好了,見薛今月還未過來,倒是奇怪了,遂起身對著寶綠道:「你過去瞧瞧吧。」

這廂薛今月自派了丫鬟傳話後,沒有多加磨蹭,立馬朝著鎮國公府的帳篷走去。

只是她曉得會遇見江承許,越發注重自己的穿著儀態,心下自然又是緊張又有些期盼。奈何她剛踏進鎮國公府帳篷所在地,經過一處帳篷,便見裡頭突然伸出一隻手來,牢牢的摀住了她嘴,而後一手攬著她的腰,直接將她拖了進去。

薛今月膽子小,一時沒想這麼多,都快嚇哭了。反應過來後,便是下狠嘴朝著捂在她臉上的大手咬去,一副要拚命的架勢。

卻聽頭頂傳來一個聲音:「……是我。」

嗯?薛今月泫然欲泣,表情倏然一頓,眨了眨水汪汪的大眼睛,之後被身後的男人轉過身去。她抬眸看著他,沒有驚喜,只哭嚷著怨道:「二表哥,你……」她想說不想理他了,可到底狠不下心,只氣鼓鼓的準備出去。可男人的手臂牢牢的錮著她,說什麼都不肯放她走。

薛今月急了,小聲嘟囔道,「我丫鬟還在外頭呢?」

江承許看著她的眼睛,低聲道:「這不是沒進來嗎?」

聽了他的話,薛今月登時明白了,心裡生氣,卻膽小不敢罵他,只能委屈道:「二表哥嚇著我了……」她雖比江妙年紀略大些,可這膽子卻是幾個小姑娘中最小的,也是最單純天真的,這會兒眼眶紅紅的,像只受了驚的兔兒,怪招人心疼的。

江承許素來冷漠,可面對自己喜歡的姑娘,還是心軟的。他湊下去親親她的眼睛,見她要躲開,便眉頭一擰,下意識托著她的後腦勺,狠狠的親她。只是到底還是不夠狠心,見她委屈的嗚咽,親吻的動作自然也放溫和了些,到了最後,原是受驚抵抗的小姑娘,也因為他的溫柔,下意識的抬手環著男人的身體,抬頭迎合。

薛今月羞得臉頰滾燙,小聲提醒道:「妙妙在等我了。」

江承許「嗯」了一聲,而後輕輕啄了一下被他吻得微腫的唇瓣,抵著她的額頭。薛今月一雙泛著水色的眼兒怯怯的略略一抬,待對上男人幽沉的黑眸,登時羞赧一斂。依著前幾回,她曉得二表哥喜歡她乖乖聽話,便沒有怎麼反抗。果然,她乖了,他就是鬆手了。

薛今月低頭,看著身上被揉的皺巴巴的衣裳,胸口處也……她臉頰紅得幾欲滴血,越發覺得他得寸進尺了起來。可偏生他有這麼多歪理,將她唬得一愣一愣的。他就仗著她笨嘛。

薛今月是個不記仇的,見他幫自己整理衣裳,心裡便沒有這麼惱他了,待他的手碰到她胸口處的衣裳作勢欲整理,才忙退了兩步,弱弱道:「我,我自己來。」這地方,可不許再讓他碰了!

整理好了,便逃一般的跑了出去,像只受了驚的小兔子。

她大口大口的喘著氣,連自己貼身丫鬟的臉都不敢看了,臉頰通紅的進了江妙的帳篷。

江妙還讓寶綠去瞧瞧呢,未料她過來了。她趕忙起身,招呼她過來坐,走近些,見薛今月臉頰紅紅的,嘴唇也有些微腫。江妙並非是個無知的小姑娘,且她自己也經歷過,自然曉得這是怎麼回事,遂悄悄湊過去,小聲問道:「你……見過我二哥了?」

薛今月一怔,之後才委屈道:「我再也不要理他了。」見江妙捂嘴直笑,她越發覺得羞赧,「你和你二哥一樣壞,就會欺負我。」

她哪敢啊?江妙也不笑話她了。反正二人都快成親了。他二哥一直沒機會同今月見面,這回終於見著了,難保有些激動。不過幸虧她一做完壞事就來找她了,頂著這麼一張臉,傻子都看得出來發生了什麼。

江妙忙讓寶綠準備熱水,讓薛今月洗了臉,再重新上妝,只是這唇瓣的顏色比先前略深了些,江妙便給她抹了淡些的口脂,瞧著水水嫩嫩的,倒是看不出端倪來。

收拾完了,江妙同薛今月才一道出去走走。

卻見喬元寶也來了。

江妙細細一瞧,覺著她這位胖表弟彷彿比之前顯得更珠圓玉潤些了,暗道:再這樣胖下去可不成吶。

可喬元寶卻不自知。先前他不喜歡皇宮,也不喜歡進宮和瑞王玩兒,可瑞王宮殿裡的廚房,做出的糕點太好吃,喬元寶是個嘴饞的,一來二去,便也挺喜歡進宮去玩兒的。今日來西山狩獵,瑞王自然要來的,他來之前,習慣性跑了一回喬府,叫上了喬元寶。喬元寶覺著有趣,才勉強點頭跟著來。

江妙同薛今月朝著喬元寶身旁的瑞王行了禮。

不過這位素來囂張跋扈的瑞王殿下,如今卻異常的平易近人,跟著喬元寶甜甜的喊道:「江姐姐,薛姐姐。」

薛今月只聽說過瑞王脾氣不好,是個混世小魔王,可這回瞧著,這位眉目清朗的小少年,雖然身在皇家,卻活潑可愛、笑容燦爛,委實招人喜歡。又見瑞王從拴在腰上的錦袋中拿出一塊棗泥糕給她,便笑笑接過。

心道:傳言果真不能信,隨身帶糕點的小少年,能乖張到哪裡去啊?

喬元寶對著江妙道:「小表姐,阿惇答應我,這回要送一隻小鹿給我。等元寶也有了小鹿,就不用羨慕小表姐了。」因為有小鹿,他才肯來的。

江妙一時倒是沒有反應過來,之後才知道她胖表弟口中的「阿惇」就是面前的瑞王,陸惇正是瑞王的大名呀。未料兩人的關係當真是如兄弟般。江妙也為胖表弟感到高興,畢竟她胖表弟身邊沒有真心的朋友,要不然從小到大也不會一直纏著她。

卻見瑞王道:「你要是喜歡,我送你一隻大老虎也成。」

大老虎。喬元寶轉了轉水亮亮的大眼睛,以前他喜歡大老虎,可現在他喜歡小表姐家養的小鹿啊。他板著臉道:「不,我就要小鹿。」

瑞王半點未生氣,笑瞇瞇道:「好,小鹿就小鹿。我堂兄可厲害了,我待會兒同他說,讓他給你弄只小鹿來。」

喬元寶這才眉眼含笑。

不遠處正出帳篷散步的衛寶鈴,看著前頭有說有笑的四人,倒是微微瞇了瞇眼。

衛寶鈴身邊,穿著碧色襦裙,眉宇驕縱的小姑娘,則是陸玲瓏。陸玲瓏順著衛寶鈴的目光一瞧,這才輕輕「嗤」了一聲,道:「寶鈴,你瞧,這江妙可真厲害。不但同我三叔定了親,和瑞王的關係也這麼好。」

江妙和宣王定親一事,衛寶鈴也驚訝了許久。可她依稀記得小時候,宣王的確待江妙有些特殊。可那時候江妙還是個小女娃啊,生得又胖,根本不及她半分可愛聰慧。

她本就討厭江妙,又因江妙和霍璇的關係好,她更加是喜歡不起來的。可眼下,一個成了皇后,一個即將要成為宣王妃,而她卻……

衛寶鈴神色暗淡了些。

宮裡頭的事兒,她也是知道一些的。表哥待霍璇極好,據說是相敬如賓,恩愛甜蜜。一想到她表哥和霍璇同床共枕,她每天晚上都睡不著。而她表哥已經很久沒來找過她了,這會西山狩獵是個好機會,他這麼喜歡她,肯定會來找她的。

這般想著,衛寶鈴朝著不遠處華貴精緻、重兵把守的帝后帳篷瞧了瞧。

陸玲瓏說這話,是想讓衛寶鈴跟著附和她,未料她竟像個啞巴似的,當真是無趣。陸玲瓏撇撇嘴,見她朝著帝后帳篷看,心下便哼哼道:平日裡囂張個什麼勁兒呢,眼下皇上新婚燕爾,哪有工夫看你這張如喪考妣的臉啊?

西山狩獵的頭一日,倒是沒什麼活動,見過了景惠帝和皇后之後,便各自回帳篷休息,好好準備,等明日大幹一場。

晚上江妙睡在榻上,因在外頭,饒是寢衣,也穿得嚴嚴實實的。她和陸琉兩月未見,依著陸琉的性子,今晚興許會過來找她。雖然江妙知道這樣不好,可到底太想他,也就顧不上禮數不禮數的了。她特意穿了一身自己最喜歡的寢衣,洗得香噴噴的,窩在榻上,未料二更都過了,陸琉還是沒有半點動靜。

江妙心下懊惱不已。

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傻乎乎的,就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和自己心有靈犀,奈何她喜歡的,卻是個榆木疙瘩,半點不解風情。

江妙蹙眉,歎了一口氣。

外頭睡著的寶巾倒是進來了,小聲問道:「姑娘還沒睡呢?可要喝水?」

江妙要了一杯水,「咕咚咕咚」的喝下,一股腦兒將心裡頭的怒火澆熄,然後將錦被一扯,蓋過腦袋,倒頭就睡。

次日早晨,外頭早就熱熱鬧鬧的。年輕的小姑娘自然是朝氣蓬勃,就算昨夜睡得遲了些,今早起來照樣神清氣爽、面色紅潤。洗漱梳妝後,江妙才出去用早膳。

丫鬟們將早膳早就準備好了,都是江妙平日愛吃的。

寶綠笑盈盈道:「姑娘,這是宣王剛才派人送來的,據說是今天早晨才剛打的野味兒。」

江妙瞅了瞅面前這盤外酥裡嫩的兔子肉,有些饞,可心裡卻氣著呢,口是心非道:「大清早的,誰要吃這麼油膩膩的?」

咦?寶綠笑容一斂,瞅瞅自家姑娘的臉色,昨兒見著宣王,還一副害羞的模樣呢,怎麼今兒就惱上了。她想不通,卻也不想讓自家姑娘生氣,便伸手去端,道:「那奴婢就拿下去了。」

「……別。」見寶綠真的作勢要去端,江妙才立馬制止,不捨道,「放著吧。」這麼早出去獵來的,怕是昨夜沒睡多久吧。若是不吃,豈不是白白辜負了他的一番心思?

這麼一來,江妙便拿著筷子夾了一塊,只覺得這兔肉鮮香爽嫩,油滋滋的,美味極了,自是忍不住大快朵頤,吃的小嘴油亮。

·

衛寶鈴打扮妥當坐在帳篷內,瞧丫鬟琵琶進來,才急急問道:「表哥怎麼說?」

琵琶面露難色,支支吾吾道:「姑娘,皇上說……說他不方便過來。還讓姑娘日後別再捎信,這樣對姑娘的名聲不好。皇上還說,她一有時間,就會過來找姑娘的。」

衛寶鈴臉色一僵,氣得死死的咬著唇。他不肯來。

以前只要她想他了,不管政務再如何的繁忙,他都會過來的。除卻生氣之外,衛寶鈴心裡更是擔憂。離她入宮還有小半年的時間,若是這小半年之內,表哥被霍璇勾了去,那她該如何是好?不成,她得想想法子。

衛寶鈴整理好情緒,重新梳妝一番。這才出了帳篷。

見身旁有不少人發出讚歎聲,衛寶鈴還以為是因為她,不由得紅了紅臉,嘴角也翹了翹,腰桿也挺直了些。

之後才知不是。

順著眾人的目光看去,見不遠處的草地上,騎著馬兒的明媚少女,穿著一身棗紅色的騎馬裝,腰間繫著摻金珠線穗子宮絛,一頭烏髮高高挽起,用圓潤飽滿光澤熠熠的珍珠髮冠固定著。少女笑容甜美,眉眼如畫,嫩生生的臉頰膚若凝脂,且騎術熟練,當真是個俏麗活潑的小美人兒。

見這少女的身後,並排跟著三個樣貌俊美、有七八分像的年輕男子。

這般養眼的畫面,也難怪眾人挪不開眼了。

光彩被人奪走,衛寶鈴花容失色,登時就笑不出來了。

而江妙這會兒踩著鹿皮小靴,對著身後的三個哥哥道:「大哥二哥三哥,你們自己去林子裡狩獵啊,我自己能照顧自己。」

江承諺溜著馬兒慢悠悠走到妹妹的身旁,道:「不成。娘說過了,讓我們仨好好守著你。」

江妙心下嘀咕:她娘親的確交代過,卻也沒讓他們寸步不離啊。

可她也不敢再說什麼。

跟著就跟著吧,反正……就算不跟著,陸琉也不會來找她。

98|08

第098章:

內容提要:【二更】【見人心。】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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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因她三個哥哥看得嚴,一直到了狩獵的最後一晚,她都沒機會同陸琉說上話。因是最後一晚,外頭自然熱鬧了些。小姑娘們圍成一圈說著話,貴族子弟們也各自圍成圈,在不遠處圍著篝火烤著野味兒。

江妙同薛今月,還有三兄弟,及喬元寶和瑞王,圍成圈坐著吃烤肉。

喬元寶得了一頭小鹿,正開心著呢,同瑞王二人一道餵著小鹿吃草。

江承許性子安靜,可無論什麼事情都難不倒他,這會兒烤著肥美的野兔。倆小姑娘瞧著被烤的香噴噴的滋作響的烤肉,饞的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江承許看了一眼,目光多了幾分柔情,淡淡道:「再等等,馬上就好了。」

一時薛今月看江承許的眼神,也多了幾分崇拜。

江承許自然是注意到了,卻沒多看她,只嘴角稍稍一彎,安安靜靜的給這倆饞嘴的小姑娘烤兔子肉。

這時,長公主才過來,嚷嚷道:「這烤肉可真香啊,本宮可以坐這兒嗎?」

見是長公主,眾人起身便要行禮。長公主揮揮手,甚是隨意道:「不必多禮,反正咱們日後都是一家人。」她俏皮的眨眨眼,道,「不介意吧?」

江承讓客氣道:「自然不介意,長公主不嫌棄就好。」

長公主笑著點頭,才衝著身後之人道:「堂兄,趕緊過來。」

一聽是陸琉,原是蔫蔫兒的江妙才下意識抬起了眼,明亮的大眼睛看著過來的陸琉。見陸琉緩步過來,忍不住暗暗竊喜。

陸琉倒是客氣,拱了拱手,略略掀袍,在江承諺的身旁坐了下來。他見江承諺繃著臉撥弄著烤架上的半隻羊,道:「要不本王來吧?」

江承諺正好覺得無趣,瞧著陸琉喜歡,乾脆將活兒扔給了他:「成,那就麻煩王爺了。」他愛做,那就讓他做好了。

江妙原以為,像陸琉這種養尊處優的王爺,就算是烤肉,也不需要他親自動手,想來是不擅長這個的。可接下來,她見他動作熟稔,這羊肉被他烤得香噴噴的,受熱均勻,金黃酥脆,竟比她三哥烤得還要香。

一時江妙也像方才今月看她二哥時的那般,眼眸晶亮、滿是崇拜的看著這個男人。

烤完了,陸琉便挨個兒分給大家。

因著今日的氣氛,江妙倒是半分沒有拘謹。羊肉最好吃的部分便是羊腩,羊腩皮爽而酥,肉肥味美,嫩而不膩,吃了一會兒,江妙便吃得小嘴油亮,肚子鼓鼓的。

男人們吃著羊肉喝著烈酒,小姑娘們嚷嚷著也想喝,可這會兒四個男人倒是統一了戰線,不許姑娘家喝酒,只讓丫鬟端了熱羊奶來。

江妙喝著熱羊奶,雖然不滿,可見陸琉和她哥哥們又說又笑,心下卻是寬慰了許多。像是感應到她似的,陸琉忽然就看了她一眼。

被逮了個正著,江妙略微低頭,繼續喝羊奶。

陸琉見小姑娘乖巧的喝著羊奶,嘴巴邊沿一圈白白的,越瞧越可愛,喝完了,伸出小舌頭添了一圈,更是無意識勾得他眼眸一深,急忙錯開眼來。

最後一日最是盡興,江妙回帳篷後,便累得不行了。半夜迷迷糊糊的,江妙睜開眼,看著榻邊黑漆漆的人影,這才嚇了一跳。她攥緊被子,睡眼惺忪的嘟囔道:「你……怎麼來了?」

陸琉挨著她的身子坐下,道:「這幾日沒機會來看你,若是今晚再不來,怕是又得兩個月見不著了。」

還說呢。江妙的確想他,大方的將身子挪進去一些。

這意思是最明白不過了。陸琉不傻,怔了怔,就忙脫了靴上去。他伸手要抱她,卻被她躲過去了。

江妙道:「就坐著說說話,不許胡來。」

陸琉笑笑,從身後拿出一個酒囊來。江妙好奇的眨眨眼,而後興奮的拿了過來,打開塞子聞了聞。這酒極烈,怪不得方才哥哥們和陸琉都不肯給她喝了。怎麼這會兒……她疑惑的看他,卻聽陸琉道,「只能嘗一小口。」

好嘛,一口就一口。

「嗯。」江妙興奮的點頭,將嘴湊過去,嘗了一小口,之後一張小臉就擰了起來。

陸琉低低的笑著,道:「如何?」

江妙趕緊將塞子塞上還給了他,滿臉嫌棄道:「辣。」她平日至多喝果酒,姑娘家喝得果酒味道甘甜,壓根兒沒多少酒味,如今和這烈酒相比,儼然不能稱之為酒了。只是陸琉這般貼心,倒是令江妙心情舒緩了些。

她大方的將藏在枕頭邊的包裹拿了出來,道,「喏,給你的。」

陸琉接過,摸了摸,便知是衣裳之類的,忙含笑,拿出來試了試。袍子很貼身,顏色和樣式都是按照他平日所穿的。先前他是見識過她的手藝的,這會兒還是覺得驚喜。

江妙見他喜歡,才自豪道:「我做得好不好?」

「……好。」陸琉俯身抵著她的額頭,呼出的熱氣徐徐吹到她的臉上。江妙被撓得有些癢,縮了縮脖子,可雙手卻下意識的抱緊了他。

陸琉是男人,心愛的小姑娘投懷送抱,若是半點表示都沒有,那便是騙人的。他逮著她的唇就用力的吻了下去,唇舌糾纏了許久,才氣喘吁吁的分開。

他啞聲道:「本王得走了。」他在她的臉上啄了一口。

江妙自然感受到了他那處的異樣,羞得臉頰通紅,忙催促道:「趕緊走吧,別讓人看見了。」反正袍子送出去的,三更半夜,孤男寡女的,可不能多待了。

他點頭說好,又不捨的在她嘴上親了兩下,才轉身走了。

江妙在榻上坐了一會兒,聽到外頭沒有什麼動靜,這才放心的鬆了一口氣。而後將腦袋埋進被窩裡。小身子在被窩裡翻來覆去的,樂呵了半天,才沉沉的睡去。

·

次日狩獵結束,同行的隊伍隨著景惠帝回去。

江妙正欲上鎮國公府的馬車,卻見皇后身邊伺候的宮婢走了過來,朝著她行禮,含笑道:「江姑娘,皇后娘娘嫌悶,希望江姑娘上馬車,陪皇后娘娘說說話兒。」

江妙同皇后的關係不一般,在場之人大多是知道的,這會兒皇后身邊的宮婢親自來請,儼然是視她如親姐妹的架勢。一些心性狹隘的同行貴女,瞧著這般情形,倒是露出了幾分嫉妒。暗道這江妙年紀小小的,本事倒是不小。

江妙倒是沒多想,只是覺得有些不妥。可這宮婢再三相邀,江妙也沒轍,只能過去,上了霍璇的馬車。

撩起金絲繡鳳凰的簾子,見裡頭露出一張嬌俏可人的臉來,朝著她招招手,道:「妙妙,上來吧。」

江妙點頭,提著裙擺踩著馬凳上去。

而這頭,景惠帝一上馬車,便瞧著裡頭面容俏麗、眉目天真的小姑娘,登時一怔。他不知衛寶鈴為何忽然會出現在馬車上,可此刻只能硬著頭皮上去,待簾子放下,才衝著衛寶鈴道:「寶鈴,你怎麼……你這是胡鬧。趕緊下去,若是是被人瞧見了,你的名聲……」

衛寶鈴卻是不管。這回她來西山,本就是想見見他,未料竟連說一句話的機會都沒有。

見景惠帝擰眉,衛寶鈴咬著唇,大眼睛噙著淚水,委屈道:「若是我這會兒下去,才是不要名聲了。表哥,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景惠帝拿她沒轍,卻也明白,眼下實在不宜送她下去。他歎氣道:「怎麼會?只是——」想到自己的皇后,景惠帝一時不知道該如何了。他看著面前嬌嬌柔柔的小表妹,道,「你是怎麼上來的?」

衛寶鈴笑盈盈道:「我一大早就躲在裡面了。「

景惠帝到底是心軟,見她笑得開心,自然也不敢太過苛責,只腦海之中想著法子,該如何將她送回去,不被人瞧見。

衛寶鈴見景惠帝表情凝重,越發擔憂了起來,一時安安靜靜沒再說話。

下山時,天色忽然陰沉了下來,不過一會兒,便下起了滂沱大雨。原是修整得平坦的道路,經過雨水的沖刷,自然變得泥濘了起來。坐在馬車內的江妙,下意識打開簾子瞧了瞧,看著前頭騎在馬上的陸琉,此刻也戴上了蓑衣斗笠。

霍璇以為她擔憂,便安撫道:「放心,很快就下山了。累了這麼多天,回去好好休息休息。」

江妙點頭「嗯」了一聲,心下卻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她見霍璇親自給她倒茶,便接了過來,道:「謝謝。」便捧著熱茶喝了起來。

喝了熱茶,身子暖了些,心裡也稍稍舒坦了些。

雨越下越大。

隊伍行至半山腰,馬兒忽然發出嘶鳴聲,引得眾人齊齊去看。卻見皇后乘坐的馬車彷彿是受了驚,那馬兒瘋了一般的發起狂來,在山路上胡亂衝撞。周圍的侍衛大驚,忙上前去阻止,有幾個上前的侍衛被馬兒用腦袋一頂,狠狠的撞到在地。駕車的車伕被摔了下來,見馬兒橫衝直撞,直直的撞上了行駛在前面的景惠帝的馬車。

兩車相撞,本就道路濕滑,這麼一來,兩輛馬車竟齊齊朝著路邊倒去,一道滾下了山坡……

眾人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陸琉騎在馬上,也是始料未及,忙發號施令,命御林軍趕緊下去尋,自己也跳下了馬車,面色凝重。

這時,江妙身邊的丫鬟寶巾寶綠才自後頭匆匆忙忙跑了過來,聲音帶著哭腔,衝著陸琉道:「王爺,姑娘她……她在皇后娘娘的馬車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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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叢中佈滿荊棘,泥濘不堪。依稀能瞧見一塊大石頭旁的草叢裡,躺著兩個姑娘。

江妙動了動身子,覺得渾身酸痛,快要散架一般。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這才驀得睜開眼睛,看著近在咫尺的姑娘,著急的拍著她的臉:「璇姐姐,璇姐姐。」

馬車滾落下來時,是霍璇一把抱住了她,緊緊護著她。是以江妙這會兒倒是沒什麼大礙,只是小腿處隱隱有些疼,她低頭一看,見裙子被荊棘劃破了,小腿撕出了一道口子,倒是不深。

江妙抱著霍璇喚了喚,待她慢悠悠睜開眼睛,才喜極而泣道:「璇姐姐,你總算醒了。」

霍璇的外傷自然比江妙重些,目下臉色也不大好。江妙見她唇色發紫,便知不能再這般淋雨了,忙將她扶了起來,讓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頭,心下著急,卻只能努力鎮定道:「璇姐姐,你先撐一會兒。」她也凍得瑟瑟發抖,可目下只能等著有人尋到他們。她朝著上頭喊了喊,發覺沒有什麼人,便擔憂著會不會是尋錯了。

這時,江妙看著不遠處站起來的男人,這才驚喜道:「皇上。」

是景惠帝。

馬車落下去的時候,江妙依稀聽到眾人喊景惠帝的名字,想來是景惠帝的馬車一道落了下來。她見霍璇身子虛弱,此刻也顧不得禮數,朝著景惠帝招手道:「皇上,皇后娘娘在這裡。」

景惠帝自然聽到了。他瞧著江妙身旁的霍璇,登時一顆心揪了起來,待打算過去找她時,突然想到看到了躺在草叢中的姑娘,忙過去將人抱了起來:「寶鈴,寶鈴。」

衛寶鈴嚇得魂都沒了,目下悠悠醒來,看著景惠帝的臉,哪裡還顧及姑娘家的矜持,忙一把將他抱住,小腦袋埋在他的懷裡,抽泣個不停,身子弱弱的顫了起來。

景惠帝知道她當真是嚇壞了,心疼得厲害,忙用力將她抱住,柔聲安撫道:「別怕,堂兄很快就會找到我們,別怕……」

江妙見景惠帝分明看到了他們,卻磨磨蹭蹭沒過來,一時擔憂還以為景惠帝受了重傷,忙扶著霍璇走了過去。

一過去,見景惠帝溫柔的安撫著懷裡如受傷的獸般的姑娘,登時心都涼了半截兒。

這姑娘雖未露臉,可是誰,她自然是清楚的。

看到這裡,江妙下意識瞧了瞧身旁的霍璇,見她表情淡淡,彷彿絲毫都不在意。

她還以為景惠帝雖然糊塗,卻不是個荒唐的,可今日……他竟然同衛寶鈴同一馬車!雖說衛寶鈴明年是要進宮的,可到底還沒名分。

景惠帝輕輕拍著懷裡姑娘的背脊,抬頭看了站在面前的二人,擔憂問霍璇:「皇后沒事吧?」

霍璇淡淡道:「臣妾無礙。」她看了衛寶鈴一眼,道,「倒是衛姑娘,有些嚇到了。」

景惠帝雖然心虛,可此刻也是真心疼愛衛寶鈴的。他低聲哄了幾句,而後乾脆將人打橫抱起,道:「堂兄他們很快會找到我們,只是這裡雨太大,我們得避一避。」景惠帝在路上留下痕跡,之後帶著三個小姑娘,安置在了不遠處的山洞裡。

若是陸琉等人能找到這兒,看著這些標記,自然會第一時間找到他們。

山洞裡生了火,江妙和霍璇坐在火堆旁,而另一邊,衛寶鈴緊緊的靠在景惠帝的懷裡,怕得不得了。衛寶鈴眼眸一抬,看著對面的霍璇,心下卻是有些竊喜。原先她以為,表哥對霍璇有些動心,可如今在這緊要關頭,表哥只擔心她一人。這麼一來,衛寶鈴就覺得得意極了。

不管何時何地,表哥最在意的就是她。

其實方才摔下去的時候,景惠帝將衛寶鈴護得牢牢的,待摔落在地時,二人才分開,是以衛寶鈴渾身上下只有小許擦傷,算是四人中傷勢最輕的。可剛才被嚇到了,也是真的。這會兒雖然緩過來了,可她曉得姑娘家柔弱些,才招人心疼,而且表哥若是知曉她沒事了,怕是要去關心霍璇了。這個,她自然是不肯的。

這麼一來,衛寶鈴眼眸微微一閉,之後悠悠喊道:「表哥……」

景惠帝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道:「別怕。」

衛寶鈴重重點了點頭,虛弱的睜開眼,朝著他笑了笑,乖巧道:「有表哥在,我就不怕。」

這等患難與共的場景,落得江妙的眼裡,簡直不想多看一眼。

景惠帝半摟著懷裡的衛寶鈴,見她臉色有好轉,便鬆了一口氣。之後他抬眼看去,見霍璇身子虛弱,本是想過去問問的,奈何懷裡這個太害怕,死死的抱著他不肯撒手。他歎了一口氣。他素來疼愛小表妹,雖和霍璇是夫妻。

在生死關頭,可兩人中若是要選一個,只能選前者。

山洞本就潮濕,容易滋生蛇蟲。正當景惠帝出神之際,有一條泛青的蛇正吐著信子朝著衛寶鈴爬來。待蛇堪堪要咬上衛寶鈴的小腿時,景惠帝急忙反應過來將蛇握住,狠狠的甩了出去。

蛇極快的鑽入山壁的洞中,動了動尾巴,頓時消失的無影無蹤。

景惠倒抽了一口涼氣,略微一低頭,瞧著自己的手臂處,已然被方纔的蛇咬了一口。

衛寶鈴這才坐了起來,看著景惠帝手臂處的傷口,著急得快哭了出來,道:「表哥……」

景惠帝只覺得渾身冒冷汗,頭暈目眩,神志也變得有些模糊不清。

瞧著這般突然情況,霍璇和江妙忙走了過去。江妙看著景惠帝手臂上的咬痕,又見衛寶鈴梨花帶雨的模樣,便道:「這是竹葉青,被咬上一口,若是不及時施救,怕是性命難保。」

衛寶鈴是養在深閨裡的小姑娘,哪裡懂這些醫理,忙抬起頭,滿臉淚痕的看著江妙,道:「那你還不趕緊想法子救救表哥。他是大梁的皇上,不能有事。」他若是死了,她怎麼當寵妃,怎麼當皇后?

見衛寶鈴情深意切,江妙卻不疾不徐道:「自然有法子可解,其實很簡單……」她看著衛寶鈴,道,「只要有人將傷口處的毒汁吸出來便成。方才皇上是為了救衛姑娘,衛姑娘同皇上感情深厚,定然可以為皇上去死吧……你都說了,這可是大梁的皇上。」

吸出來?衛寶鈴愣住了,她不傻,看著此刻景惠帝這般的表情,便知這蛇毒極為劇烈。若是她替他吸了,那她不就沒命了。

她可不想死啊……

江妙見她害怕,又道:「衛姑娘別再猶豫了。若是再不替皇上吸出來,怕是性命難保。」

哪知衛寶鈴並未低頭去吸,而是忽然抬眸看著江妙,眼神凌厲道:「我是日後的皇妃,這裡就屬你的身份最低,你的命最賤,自然得由你替表哥吸出來。」

嘖嘖。果真,到了緊要關頭,才能看出人心。江妙曉得衛寶鈴是個無恥的,未料她竟然能無恥到這般地步。

正當這時,一直不說話的霍璇,才上前幾步,緩緩蹲了下來,顫顫巍巍抬手,撫著景惠帝的手臂。

瞧著霍璇的舉止,江妙立馬意識到了,忙道:「璇姐姐!」

霍璇沒應。她生得清麗,身子素來健康,如今這般羸弱病態,倒是比之惹人憐愛多了。她稍稍斂睫,未看景惠帝震驚的眼神,只淡淡道:「皇上,臣妾若是死了,你能答應臣妾,念在臣妾的份上,日後對平津侯府多多照拂,算是替臣妾照顧家人。」』

景惠帝翕了翕唇,有些說不出話來。他喃喃道:「阿璇……」

霍璇面容平靜道:「那臣妾當是皇上答應了。」說完,便毫不猶豫的低頭,將嘴對準景惠帝手腕處的咬痕,用力將裡邊的毒汁吸出來。

99|09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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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璇能為景惠帝吸出毒汁,在衛寶鈴看來,自然是最好不過的了。她巴巴的看著霍璇為景惠帝吸出一口,面上雖然驚訝,心下卻早已是欣喜不已,覺得這霍璇當真是傻透了。

卻見邊上的江妙一下子將霍璇拉到了身旁。

衛寶鈴忙扶著景惠帝,抬頭道:「江妙,你這是做什麼!」她知道江妙和霍璇是好姐妹,可畢竟她表哥的命最珍貴,且霍璇也是心甘情願的。

霍璇虛弱的喘著氣,也道:「妙妙,你不用……」

江妙立馬解釋道:「璇姐姐放心,方纔那條不過是綠錦蛇,無毒的。」綠錦蛇和竹葉青生有些像,可竹葉青的尾巴大多呈紅色,且毒性劇烈,可綠錦蛇卻恰恰相反。

霍璇怔了怔,目光一垂,復而抬眸對著江妙的眼睛,問道:「妙妙,你確定嗎?」

「……嗯。」江妙旋即點頭。她用指尖擦了擦霍璇唇邊沾著的血,將血給她看,「璇姐姐你看,若當真是有毒,這會兒你吸出來的血顏色不會這麼鮮艷。你放心,皇上沒事。」

景惠帝沒事,霍璇便鬆了一口氣。卻見衛寶鈴反應過來,咬牙切齒的對江妙道:「那你先前為何騙我,為何說——」

虧她還有臉說!江妙小心翼翼扶著霍璇起來,瞧著衛寶鈴身旁的景惠帝,此刻已經睜開了眼睛,只是臉色還是很難看。從這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衛寶鈴毫髮無損,定然是景惠帝護著她的,肯定是受了一些傷的。也是,景惠帝這麼寶貝他的小表妹,怕是為她去死都願意。

江妙用帕子擦著霍璇的唇角,淡淡道:「我不過是一時興起,想嚇唬嚇唬你罷了。衛姑娘,你同皇上感情深厚,我自然以為,若是皇上重了劇毒,需要一命換一命,你肯定會奮不顧身救他的……只是沒想到,到了最後關頭,卻是璇姐姐……」

說到這裡,衛寶鈴的臉色已經很不好看了。

她死死的咬著唇,先前只想著若是霍璇為表哥吸了毒汁以命換命,那日後霍璇的皇后之位,就是她的了。未料竟是江妙存心戲弄她。可剛才……大家都是信以為真的,霍璇肯為表哥付出生命,也是真真切切的。

想到這兒,衛寶鈴暗道不妙,袖中的手便攥緊了幾分。若是方纔她捨命救表哥,表哥對她的愛意肯定更深,可這回是霍璇……

衛寶鈴最瞭解景惠帝,曉得景惠帝是個容易感動的。

雖然失態發展到這裡,對她不利,可她……衛寶鈴翕了翕唇,聲音弱弱的對景惠帝道:「表哥,我……」

江妙道:「衛姑娘還是趕緊替皇上找水清洗包紮一下吧,雖然沒毒,卻也得清理清理。」

能替表哥做事,衛寶鈴自然也沒有再和江妙爭論什麼,反正這個梁子,他們是結下了。衛寶鈴扶著景惠帝起來,曉得方纔他們進來的時候,外邊有條清澈的溪流,便領著景惠帝去清洗。

景惠帝的臉色好了些,只是一直沒說話,待路過霍璇這兒時,才忍不住轉過頭看了她一眼。

衛寶鈴眼在眼裡,氣得發慌,可嘴裡只能溫聲細語道:「表哥,咱們趕緊過去吧。」

景惠帝瞧著霍璇並沒有看他,心下未免有些失落。其實,他剛才也是出乎意料,若非江妙將她拉過去,他也會推開她的。她是個好姑娘,沒必要為他做到這種程度。聽到衛寶鈴的聲音,景惠帝才回神,輕輕點了點頭,跟著一道出去了。

討厭的人走了,江妙緊蹙的眉頭才舒展了開來。她關切的看著霍璇,埋怨道:「璇姐姐,你怎麼這麼傻?若是……」她眼眶一熱,登時說不出話來。在她看來,景惠帝的命遠遠沒有霍璇來得寶貴。

霍璇緩緩抬起頭,看著不遠處相互攙扶的二人,蒼白的小臉表情淡然,才小聲道:「就當我糊塗吧。此事,別再提了。」

這會兒江妙自然順著她的意,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霍璇側過頭,瞧著身邊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心下卻有些內疚。她不想告訴她,其實她知道那蛇沒毒。可若是她說了,怕是會影響她對自己的看法。進宮才數月,竟學會了揣測人心、勾心鬥角。以她善良直率的性子,怕是越發不會同她往來了。可她想珍惜這個好姐妹。

霍璇緊緊握著她的手,保證道:「妙妙,你放心,不會有下一回了。」

她到底太過聰明,知道自己在意什麼。江妙鼻尖一酸,眼眶有些溫溫熱熱的,吸了吸鼻子,點點頭道:「那就好。」

其實她也明白,霍璇和景惠帝已經成了夫妻,朝夕相處,同床共枕,哪怕知道景惠帝心裡只有衛寶鈴,可這感情之事,豈是說控制就控制的?雖說她存著私心,不想霍璇喜歡上景惠帝,可這等事情,連她本人都無法制止,更別說是她了。

二人說話之際,衛寶鈴已經扶著景惠帝進來了。

江妙見衛寶鈴一雙大眼睛紅通通的,就明白她剛才定然是委屈的哭訴一番為自己辯解了。至於景惠帝的態度如何,她也不想再去在意。可只要景惠帝存著一點良心,日後也明白該對璇姐姐好些。

不知又過去了多久,江妙瞧著外面的雨淅淅瀝瀝的,彷彿小了些。在看山洞裡的幾人,不算衛寶鈴,當屬她的傷最輕了。

江妙對著霍璇道:「璇姐姐,我剛才看到外面有野果樹。你肚子也餓了,我出去摘一些來給你墊墊肚子。」

其實霍璇並不想江妙出去,畢竟是個嬌生慣養的小姑娘,怕她會遇到危險,可他們也的確是餓了。若是宣王不能及時尋到他們,他們總得有吃的才成。霍璇道:「嗯,那你小心些。」

江妙笑著點頭,讓她放心。

而這邊,衛寶鈴也是餓得肚子咕咕叫,若是先前,這事兒自然不需她出手。可如今表哥都受傷了。方纔她委屈落淚,表哥雖然安慰了,可她能感覺的到,有些東西已經悄悄發生了變化。她只能再做些別的補償,努力挽回表哥的心。這是見江妙出去,衛寶鈴也忙貼心道:「表哥,我也去給你摘些野果來。」

畢竟,待會兒江妙若是摘了來,以她的小肚雞腸,肯定不會給他們的。

只是,衛寶鈴看著景惠帝沒有拒絕的點了頭,還是覺得有些失落。若是往常,表哥哪裡忍心她受半點委屈啊。他都不怕她出去會遇到危險嗎?

衛寶鈴的臉色沉了沉,擔憂的看著坐在火堆對面的霍璇,可瞧著二人此時的傷勢,怕也做不出什麼旁的事情來,便溫聲細語的對著景惠帝安撫了一番,便提起裙擺朝著山洞外頭走去。

江妙已經找到那處野果樹了。

得虧她在來西山的路上,粗粗翻閱過那本遊記,才認出樹上這紅彤彤的野果正是野山棗。至於旁邊,也有些形狀怪異的野果,可她沒見過,自然不敢拿去給霍璇吃。她抬頭,瞧著樹上小小紅燈籠似的野山棗,登時露出了微笑。江妙踮起腳伸手夠了夠,發覺自己夠不著,這才從邊上找來一個細長的竹竿,然後稍稍爬上去些,用竹竿用力打樹上的果子。

江妙先前已經養了一些力氣,且她平日也注重鍛煉,這會兒爬樹倒是有些順利。她拿著竹竿挑顏色通紅的打。

打了一會兒,江妙喘著氣,低頭往地上一看。

成熟些的果子,經由她用力的拍打,自然都紛紛落了下來。

這些若是他們兩個人吃,自然是夠了,可她擔心霍璇心疼景惠帝,給了景惠帝,那衛寶鈴自然也要給的。江妙自認為並非寬厚大度之人,經過今日之事,更是打從心底裡討厭衛寶鈴,才不願意給她弄吃食呢。

江妙仰著脖子打了一些,綿綿的細雨落在她的臉上,將她小臉都打得濕濕的,眼睫上也沾上了雨水。她抬手擦了擦,而後聽到下邊有動靜,低頭一看,見是衛寶鈴在撿她打落的野山棗。

衛寶鈴撞了滿滿一兜,抬眸對上江妙投來的目光,盈盈一笑道:「這果子不錯啊。多謝江姑娘了。」說著,還從兜裡拿出一顆,得意的咬了一口,「呀,真甜。」

這般無恥行徑,氣得江妙想直接將這竹竿扔下去,狠狠的砸她身上。

衛寶鈴以為江妙會氣急敗壞,目下見她沒有動靜,倒是有些奇怪了。

江妙慢騰騰的下來,將竹竿扔到一旁,抱著手臂朝著衛寶鈴笑笑,慢條斯理道:「衛姑娘怎麼沒想過,這野果究竟能不能吃?」

一時衛寶鈴嚼果子的嘴頓住,登時變了臉色。

先前江妙既然能判斷出那蛇是否有毒,此刻自然也能判斷出這果子究竟能不能吃。她這麼討厭自己,若是自己搶了她的野果,她還不和她急?可現在,她沒有。而是笑笑站在一旁,看著她吃。

衛寶鈴自然覺得,江妙是想要毒死她。她忙將兜裡的果子扔到了地上,然後掐著脖子想將吃下去的果子吐出來。怎麼都吐不出來,她急得臉都白了,這才急急忙忙跑到不遠處的溪流邊上。

見衛寶鈴走了,江妙才立馬蹲下身子,將地上紅通通的野山棗撿了起來,嚴嚴實實的揣到懷裡。

衛寶鈴好不容易將吃下的野果吐出來了,一抬頭,看著江妙蹲在地上撿野果,這才明白是上了她的當。她氣得發慌,怒火沖沖的上前,同江妙扭打在一塊。

沒料到衛寶鈴會這般蠻不講理,臉上被衛寶鈴的指甲惱了一下,江妙覺得疼得厲害,曉得怕是被她撓出血來了。江妙惱得一齜牙,低頭抓住衛寶鈴的手臂,往衛寶鈴的手腕上狠狠咬了一口,狠得幾乎要活生生咬下一塊肉來。

衛寶鈴吃痛鬆手,江妙才反手在她臉上撓了幾下,撓得她滿臉血檁子。聽她疼得哇哇直叫,江妙沒有半分憐惜,只覺得痛快極了。

她不是霍璇,不用因為皇后的身份,對衛寶鈴善良大度。她爹娘和哥哥們從小寶貝她,不捨得她掉一根頭髮絲兒,她衛寶鈴算個什麼東西,竟然敢撓她臉!

哪知衛寶鈴仍舊死死抱著江妙的腰不鬆開,試圖搶她兜裡的野果。這架勢,哪有半分昔日望城貴女的風範?簡直同個瘋婆子無異。

江妙用力掙脫,原以為這衛寶鈴嬌嬌弱弱的,未料力氣這般大。方才在景惠帝的懷裡裝柔弱裝得還挺像。江妙用胳膊肘用力頂著衛寶鈴的背,一臉的睚眥必報,道:「你才命賤!你才命賤呢!」

江妙頂了一通,心情舒暢多了,卻見衛寶鈴沒有半分要鬆手的架勢,像是要死纏著她似的。她實在忍不住,才道:「你趕緊放開!」

哪知衛寶鈴的雙臂收攏了些,倔強道:「我不放,除非……除非你分一半給我。」

這人,除了知道搶別人的,都不曉得自己去摘嗎?這野果樹就在邊上,而她也沒把全部的野果都摘完啊。

衛寶鈴是個倔強性子,江妙的倔強更是比她更甚,若是先前看著霍璇的面兒上,願意給他們一些,這會兒便是連半顆都不願給。

此時,尋人的隊伍分開行動,穿著玄色披風、衣袍濕透的陸琉,正發現了景惠帝留下的破碎布料,沿著布料就率先往山洞那邊跑去,之後的侍衛緊隨其後。

陸琉眉宇冰冷,聽到了小姑娘的聲音,才見不遠處被樹叢遮擋著的地方,依稀有人影。

他趕忙過去,見糾纏在一起的二人,這才三兩步上前,將失而復得的小姑娘狠狠拽進了懷裡,而後抬腳一踹,將另外一個多餘的直接踹到兩丈外的樹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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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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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是個吃軟不吃硬的,衛寶鈴如此蠻橫的要搶她的野山棗,她是寧願扔了重新摘過,也不願意白白便宜了她。說她心狠也罷,反正在江妙看來,就算白白送了吃食給衛寶鈴,以衛寶鈴的性子,不但不會感激,自己反而會成了東郭先生。

她脾氣一上來,自是九頭牛都拉不回來,這會兒和衛寶鈴糾纏著,怎麼甩都甩不開,之後看到突然出現的人,又驚又喜。她還沒說話,就被男人狠狠抱進了懷裡。太過用力,江妙的鼻尖兒重重撞上了男人的胸膛,怪疼的。

江妙這才卸下倔強的盔甲,撅了撅嘴看著陸琉,一雙大眼睛濕漉漉的,委屈道:「她搶我的野山棗。」

平日裡江妙金尊玉貴,自小到大,都是光鮮亮麗的出現在人前。這會兒小姑娘梳得雙平髻早就亂了,腦袋上的簪花也不知去向,左邊髮髻上的帶子還鬆了一個,有幾縷髮絲早就從髮髻中跑了出來。至於這張白嫩小臉,先前江妙清洗過,可方才爬樹時,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她伸手胡亂的擦了擦,自然又成了髒兮兮的,而且左臉頰還有一道刺眼的傷痕,這麼一來,只襯得她一雙眼睛格外的清澈明亮,讓人看著心肝兒直疼。

今兒出了這種意外,是江妙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遇到過的。她自然是害怕的,且又冷又餓,身上有好幾處都疼得厲害,可霍璇比她傷的更重,她需要照顧她,她這麼堅強,那自己又怎麼能露出恐懼怯弱的表情?

而且她知道,他很快就會找到他們的。

現在他來了,她不用再強撐著。

小姑娘渾身狼狽,可現下能好端端的站在他的面前,於陸琉而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他聽她孩子氣的告狀,靈動鮮活的模樣,忽然笑了笑。這種驚心動魄的失而復得的感覺,他不願在經歷第二次。

他低頭摸摸她的臉。男人漆黑凜冽的眼眸沒有方才駭人的戾氣,而是變得異常柔和,他安撫道:「有本王在,不會讓別人搶走的。」

這頭衛寶鈴被狠狠的踹到樹幹上,嬌弱的身子迅速滑落,捂著心口小臉擰成一團,彷彿五臟六腑都被踢碎了一般。她疼得直掉眼淚,一時哭得委屈,只是這張俏臉已然沒有平日的光鮮亮麗,臉上滿是血檁子,頭髮也在撕扯的過程中,亂糟糟的,若非這衣裳顯得貴氣些,倒是與街邊的瘋婆子無異。

美人哭起來惹人憐惜,若是瘋婆子哭起來,便是讓人覺得晦氣,礙眼的很。

衛寶鈴緩過神來,捂著發疼的心口,抬眸看著面前這個不知憐香惜玉的男人,咬牙切齒道:「陸琉,你竟敢——」對上男人冰冷的目光,後面的話,被生生的嚇了回去,只低頭委屈的抽泣。

這時長公主緊隨其後,瞧著陸琉擁著江妙,見她身上無恙,倒是放心了些。再看地上的衛寶鈴,長公主倒是怔了怔,顯然沒想到衛寶鈴會弄成這般的模樣。江妙在皇后的馬車裡,長公主倒是知曉的,可她斷斷沒有想到,衛寶鈴竟然在景惠帝的馬車裡。

長公主瞭解自家弟弟的為人,絕對不會做出這等越距之舉,那麼衛寶鈴是如何進去的,自是不用多想了。可出了這等事,怨衛寶鈴不懂事也沒用了,只能想法子找到他們四人。

眼下找到了,長公主忙過去將顫顫巍巍縮成一團的衛寶鈴扶了起來。

許是覺得自個兒找到了救星,衛寶鈴才死死的抱著長公主的胳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道:「表姐,他……他踢我。」

這個「他」指的是誰,長公主當然明白。只是一想到先前堂兄知道江妙也一道摔下了山坡,著急的眼睛都紅了,誰的話都聽不進去,那副摸樣,當真是嚇人的很。這個節骨眼上,衛寶鈴若是敢動江妙一個手指,她堂兄不把她踢殘算是仁慈了。她竟然還愚蠢的往槍口上撞!她堂兄心狠手辣的惡名也不全是謠言啊。

可到底是表姐妹,長公主瞧著衛寶鈴這樣兒,也是心疼的。

她只能盡量安撫:「別說了,咱們先回去。」

衛寶鈴心下氣得不行,長這麼大,還沒受過這等委屈呢。可她曉得長公主對陸琉也是敬重有加,怕是不會向著她。今日她受了這麼大的委屈,只能暫且忍著,改日找個機會尋景惠帝哭訴一番。

陸琉細細檢查一番,見小姑娘出了臉上的傷痕,就小腿處有些劃傷,至於旁的私密之處,他不好當場驗看,只能將身上的玄色披風解了下來,小心翼翼的替懷中之人披上,趕緊將她帶回去。

只是陸琉身形高大,而江妙嬌嬌小小,這披風一裹,一直垂到她的腳踝為止,顯得江妙像個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般。

告完狀,江妙倒是乖巧。她看著他的動作,這才指著不遠處,趕忙道:「陸琉,璇姐姐和皇上在那棵大樹後面的山洞——」

陸琉「嗯」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了。

長公主將衛寶鈴扶起之後,聽了江妙的話,才對陸琉道:「堂兄,這裡有我,你不用擔心。我去找子恆和阿璇。」她欲過去,見衛寶鈴也要跟著過去。只是衛寶鈴傷的有些重,這腳也是一瘸一拐的,這副模樣,分明就是添亂,遂蹙眉道,「你先在這裡待著,我去找他們就成。」

衛寶鈴咬咬唇,可自己這腿的確疼得厲害,想來是被陸琉一腳踢到的時候倒下來撞到了石頭上,有些被傷著了。她聽出了長公主的不耐煩,微微一笑,點點頭做出一副乖巧狀,道:「嗯,那我等表姐。」只是這張佈滿撓痕的臉,完全不能同平日單純天真的俏臉相提並論,乖巧的樣子,也令人生不出半分憐惜。

長公主正過去,山洞裡的景惠帝和霍璇彷彿聽到了動靜。此刻景惠帝正扶著霍璇小心翼翼的走了過來。

長公主大呼了一聲「子恆」,忙跑過去,細細打量了二人的身體,瞧著二人彷彿沒受什麼重傷,素來只流血不流淚的長公主也紅了眼,一把將二人抱住:「沒事就好,你們沒事就好。」

瞧著不遠處的一家人,江妙這才露出了微笑——不管景惠帝對霍璇如何,長公主卻是個不糊塗的。

江妙又瞧了一眼樹旁神情落寞的衛寶鈴,心下有些舒坦,之後便不願再多看一眼。

尋到了人,自然得上山去。陸琉稍稍彎下腰,將江妙馱到了背上,又擔心山路崎嶇,小姑娘體力不支會掉下來,便用腰帶纏在背上之人的胳肢窩下,將二人捆綁在一起。確定綁得緊緊的,陸琉才輕輕顛了顛,提醒道:「抱緊了。」

嗯。

江妙極溫順的趴在他的背上,雙手緊緊環著他的脖子。雖然雨已經停了,但是山路依舊是崎嶇泥濘。只是男人的步子穩穩當當的,一步一步的上去,讓她覺得分外的踏實。男人的肩膀寬闊又溫暖,令江妙心下生出了不少的暖意。怪不得戲文裡頭,英雄救美的戲碼百看不厭,若非真真切切的體會過,哪裡會明白,被親人以外的男人保護著,是一件多美妙的事情。

這種感覺,怕是任何一個情竇初開的小姑娘,都沒法抵擋的。

江妙也不例外。

走了一半路,江妙才問了一個大部分小姑娘都會問的問題:「陸琉,我重嗎?」

陸琉的步子未停,回答道:「不重。」

江妙很滿意他的回答,嘴角翹了翹,然後才將臉貼在他的後勁處。離得近了,她忽然發現,陸琉的後頸正中央有一顆小小的黑痣,她好奇的抬手輕輕戳了幾下,含笑道:「原來你這裡有顆痣。」

陸琉道:「是嗎?」

原來他自己都不知道啊。

江妙隱隱有些小得意,她點頭「嗯」了一聲,然後湊上去,在他後頸處的小黑痣上輕輕啄了一下。感覺到他的身子顫了顫,江妙覺得有些臉燙,趕忙低頭,趴在他的肩頭裝睡,咧著唇傻傻的笑了起來。而後卻真的睡著了。

之後收到消息的三兄弟,也朝著陸琉的方向趕了過來。三兄弟看著陸琉背上的妹妹,一個個擔憂不已,江承諺忙道:「妙妙怎麼了?」

江妙整個身子都被陸琉的披風裹著,只露出一個小腦袋和一雙手。腦袋側著趴在陸琉的肩頭,雙手牢牢的環著陸琉的脖子,此刻靜靜闔著眼,彷彿累得睡著了,只白皙的臉頰上,有道鮮紅的血痕。三兄弟自然以為是摔下去的時候不慎被劃到的,雖然心疼,可這種情況,最重要的是性命無憂。

妹妹睡著了,三兄弟心裡著急,又不敢大聲,怕吵醒他,只能問陸琉。

陸琉道:「三位放心,本王已經瞧過了,妙妙沒什麼大礙。本王先將她背上去,待會兒再讓大夫瞧瞧。」

換做往常,三兄弟哪能讓別的男人背他們的寶貝妹妹。可是之前妹妹掉下山坡,陸琉的擔憂他們是看在眼裡的。他們四人分頭尋找,倒是沒了往常的看他不順眼,今日也算是共同努力做一件事,目下陸琉順順利利找到了他們的妹妹,彼此間自然也多了幾分信任感。

素來不愛說話的江承許,倒是頭一個點頭,道:「就讓王爺背妙妙上去吧。」他態度冷靜的看著其餘的二人,道,「咱們三人將前頭的障礙清除一下。」

有了三兄弟在前頭清除障礙,盡量讓山路好走些,陸琉背著人往上走,速度自然快了些。

江妙的確是累了,先前不敢休息,這會兒在陸琉的背上趴了一會兒,迷迷糊糊聽到哥哥們的聲音,她知道哥哥們肯定擔心壞了,想睜開眼睛告訴他們她沒事,只是眼皮子實在是沉得厲害,剛剛睜開了一般,又再一次合上了。

走到的時候,正在路邊紅著眼擔憂的寶巾寶綠,見看到了三兄弟的身影,急急喊道:「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之後看到陸琉上來,背上還背著一個人,便知是誰,立馬跑了過去,哭嚷道,「姑娘,姑娘總算回來了。」

喬元寶和瑞王也跑了過來。喬元寶眼眶有些泛紅,顯然是哭過了,至於瑞王,瞧見陸琉尋到江妙,自然是開心的,可瞧著只有江妙一人,才著急的詢問:「皇兄呢?皇兄怎麼還不上來?」

聽到後面又有動靜,見是景惠帝和皇后上來了,瑞王才匆匆跑了過去看景惠帝的狀況。

這般鬧哄哄的,江妙自然被吵醒了。她睜開眼睛,看著哭成兔兒眼睛的寶巾寶綠還有喬元寶,極此刻還泣不成聲的薛今月,忙道:「別擔心,我沒事。」

陸琉將捆在二人身上的腰帶解了下來,而後親自把江妙抱進了一旁的馬車裡。江妙的衣裳有些濕,自然要換的。他將人放了進去,而後才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道:「先回去,本王待會兒再來看你。」

姑娘家脆弱的時候最喜歡依賴別人,況且陸琉不是別人,是她的未婚夫。江妙見他要走,下意識的攥著他的衣袖。先前她沒仔細打量,如今見陸琉頭髮濕噠噠的,身上的衣裳也都濕了,便知該放他去換身衣裳,畢竟陸琉不是鐵打的,若是得了風寒可就不好了。而且他不能只單單照顧她一人,景惠帝那邊,他也得過去看看。

她鬆開了手,笑盈盈道:「今天謝謝你。」

陸琉抬手,揉揉她的腦袋,手稍稍往下,撫著她被撓出血痕左臉頰,指腹只覆在血痕的邊沿,不敢往上碰,這才轉身下了馬車。

陸琉一下去,寶巾和寶綠自然立馬上去給自家姑娘換乾淨衣裳。

出了這檔子事兒,三兄弟決定親自駕馬車帶妹妹回去。這會兒江承讓看著面前這個衣著狼狽卻依舊矜貴不凡的未來妹夫,是由衷的感激,拱了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虧了王爺。」

陸琉卻道:「妙妙是本王的未婚妻子,這是本王的分內之事。今日令她出了意外,本王也難辭其咎。」

這件事情,三兄弟再如何的無理取鬧,也怪不得陸琉的頭上去。就連對陸琉成見最深的江承諺,也一臉認真道:「妙妙的事不能怪王爺。你不必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眼下妙妙沒事,便是老天保佑。咱們就不多說了,得趕緊帶妙妙回去看看大夫才成。」

陸琉微微頷首,識相的退到一旁,給三兄弟讓道。

101|10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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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許安撫好了薛今月,將她也送上了馬車。之後三兄弟便一道坐在了車頭,駕著馬車揚長而去。

馬車內,薛今月看著換好衣裳、裹著厚厚的毯子、臉色蒼白的小姑娘,可心疼壞了。她抬手摸了摸江妙的臉,嘟囔道:「怎麼傷成這樣?」她哭得眼睛紅紅的,彷彿是傷在自個兒身上似的。

江妙倒是忘了這茬了,聽著薛今月的話,才從毯子裡伸出小手來,問寶巾要鏡子。

寶巾給了她。江妙瞧著鏡子裡自個兒被撓出血痕的小臉頰,蹙眉道:「還好不深。這衛寶鈴當真是個瘋婆子。」

衛寶鈴?薛今月睜大了眼睛,詫異道:「你是說——衛寶鈴也在馬車裡?」

這也難怪薛今月會驚訝了,衛寶鈴一道掉下去之事,關乎她的名節,只有長公主那邊的人知曉。江妙雖不想刻意壞衛寶鈴的名聲,卻也不會因為衛寶鈴而瞞著薛今月。江妙點頭,又道:「先前我的確知道她的人品有些問題,這回才看出她竟這般無恥。」

雖然不知道江妙和衛寶鈴之間經歷了什麼,可江妙說什麼,薛今月不會去想原因,便自然而然的贊同她的觀點。她握緊雙拳,義憤填膺道:「你放心,這種人老天會收拾她的,別為了她氣壞了身子。」

先前雖然生氣,可現下江妙哪裡還有工夫生衛寶鈴的氣啊?這種人,才不值得她多動肝火。江妙道:「今月你放心,我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她敢撓我,我當場就還給她了。」說著俏皮的眨了眨眼睛,得意道,「她怕是好些日子都不能出門了。」

說到這裡,薛今月也忍不住笑。

她和江妙從小一道長大,當然知道江妙看著嬌弱,骨子裡卻有股野蠻勁兒,絕對不會讓自己受委屈的。只是身為鎮國公府唯一的嫡女,素來被當成寶貝,又有三個強勢的哥哥護著,饒是受了委屈,三個哥哥自會為她出頭,也少了她自己動手。算是埋沒了她的天賦。

不過……

薛今月看著江妙臉上的撓痕,想著:這等天賦,不要也罷。這等嬌滴滴的小姑娘,還是乖乖的被哥哥們護著好了。

今兒出了這等大事,鎮國公府也收到了消息。老太太聽到寶貝孫女連人帶馬車摔下山坡時,嚇得幾欲暈倒。喬氏也被嚇懵了。幸虧好消息來得快,西山那邊第一時間將平安尋到人的消息傳到了鎮國公府,這才令大傢伙兒鬆了一口氣。這般摔下去,只是受了點輕傷,算是福大命大了。

瞅著馬車停在了鎮國公府門口,一直在外頭等著的江正懋、喬氏和戚氏等人,立馬圍了上去。簾子掀開,露出江妙受傷的小臉,喬氏當場就哭了出來。倒是江妙一番安撫,言明自己沒事,這才平安無事的跟著爹娘回了府中。在前廳見過了老太太,老太太瞧著這金疙瘩沒事兒,才摟著心疼了一小會兒,之後趕緊讓喬氏將人送回錦繡塢,好好收拾收拾,再檢查身上有無其他傷口。

喬氏檢查的仔細,見閨女身上的確有些淤青,除卻左邊小腿處的傷口嚴重些,旁的倒是沒什麼大礙。剛沐浴完的江妙,見自家娘親一寸不落的看著自己的身體,倒是有些害羞了,再一次強調道:「娘,女兒沒事。」

喬氏厲聲道:「沒事,這樣也叫沒事!」她心疼的直掉眼淚,道,「日後不許你再出門了,省得再出事兒。」

這話江妙倒是不依,可如今見自家娘親擔憂,便知這不過是娘親的氣話,遂順從道:「女兒聽娘的,娘別擔心了,成不成?你再哭,女兒這罪過可就大發了。」

閨女活蹦亂跳的,喬氏摟著叮囑了一番,又親自給她身上摸了藥膏,那小腿處也上了藥纏了紗布。至於這臉……喬氏將玉膚膏抹到閨女白嫩的小臉蛋上,見她皺眉,遂埋怨道:「不就幾顆野果罷了,你給她不就成了,瞧你……」

江妙睜大眼睛道:「不單單是野果,反正就是不成。」她見娘親作勢要凶她,立馬躲到大嫂宋鸞的身後,朝著宋鸞道,「我知道現在娘最疼大嫂了,大嫂你得幫著我點兒,不然娘會像教訓三哥那樣擰我的耳朵。」

喬氏簡直拿閨女沒轍。她何時擰過她的耳朵?寶貝還來不及呢。

待江妙上好藥了,乖乖躺在榻上,三兄弟才進來,陪著妹妹說說話。

未過多久,許嬤嬤走了進來,對著喬氏道:「夫人,宣王來看姑娘了。」

聽是陸琉來了,江妙的眉宇也忍不住染上了些許笑意。這麼快就過來了。不過這麼多人在,她自然要矜持些,便裝作沒聽到般,繼續同哥哥嫂嫂們說話。

喬氏也隻字未提,只起身朝著院子裡走去。

院子裡,江正懋和陸琉正說著話。此番陸琉前來,自然是衣冠楚楚,毫無半點先前尋人時的狼狽模樣。他見喬氏過來,忙朝著她拱了拱手,道:「伯母,妙妙如何了?」

聽到陸琉的稱呼,喬氏倒是有些反應不過來。雖說他是王爺,就算成了她的女婿,他們也應當行禮,可這會兒是在自個兒府上,人家乖乖巧巧喚她一聲「伯母」,她若是再死板的行禮,怕是有些不識趣兒。再說了,在喬氏的心裡,陸琉並非高高在上,而是一個極懂禮貌的晚輩。

是以喬氏微笑道:「王爺放心,妙妙沒什麼大礙,只是受了點驚嚇,這幾日得好好休息。」

陸琉道:「那就好……」他頓了頓,緩緩垂眸,之後看了江正懋一眼,再對著喬氏道,「本王有個不情之請,能否……讓我進去看看妙妙。」他曉得未來岳父肯定不會答應,只能在喬氏這邊入手。

喬氏怔了怔,想著夫君斷斷是不會應允宣王的請求的,便想著如何委婉的拒絕這未來女婿。

卻聽江正懋道:「進去吧。」

喬氏登時感到意外,之後明白了什麼,笑笑道:「隨我來吧。」

陸琉朝著江正懋和喬氏行禮,道:「多謝伯父伯母。」

裡頭江妙正心不在焉的,同三哥江承諺說著話,眼睛卻有意無意的往屏風後面瞄,想著娘何時回來。爹娘會同陸琉說些什麼。這回陸琉及時尋到了她,爹娘應該會更喜歡陸琉才是。正當江妙胡思亂想之際,見她娘親終於回來了,只是後面……

看到自家娘親後面的男人,江妙睜大了眼睛。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呢。她爹爹就在外頭,怎麼可能允許娘將陸琉帶進她的閨房來?上回她生病,陸琉夜探她的閨房,本就是件極出閣的事情,如今他倆定親了,可到底男女有別,不合禮數啊。

江承諺也是一怔,看著喬氏道:「娘,這——」

喬氏淡淡道:「阿鸞,還有你們仨,跟娘出來,娘有事要同你們說。」

能有什麼事?分明就是支開他們!

江承諺對陸琉的態度已經改觀了不少,卻也不允許陸琉到他妹妹的閨房?他死活都不肯走,還是喬氏一把擰著他的耳朵,直接將他拖走的。

江妙坐在榻上,身上蓋著杏子紅丹鳳朝陽錦被,身後墊著彈墨大迎枕,一雙眼睛朝著他看,嘴角下意識彎了彎,喃喃道:「你……你怎麼進來的?」她爹爹,怎麼放他進來的?

繞過黑漆象牙雕牡丹插屏,陸琉自她榻邊坐了下來,啟唇道:「伯父應允的。」

伯父。江妙笑了笑,暗道陸琉這聲伯父叫得還真順口,也不知道,叫起「岳父」來,是不是也這麼順口。

也是,雖然禮數重要。可如今他倆是未婚夫妻,說不準明年就成親了。今日發生了這種事情,破例一回也是無妨。

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搭在被子上的雙手不由自主的攥了攥被面,想了想,才道:「璇姐姐如何了?掉下去的時候,若非璇姐姐護著我,我哪裡會這麼幸運?」

陸琉道:「皇后沒什麼大礙,只是一些皮外傷,你不用太過擔心。若有其他消息,本王會派人告訴你。這些日子,你安心待在府上養身體……」他執著她的小手,輕輕摩挲了一會兒,才道,「我改日再來看你。」

雖然岳父大人將他放了進來,可陸琉明白,絕對不能得寸進尺多待。若想多待,他自己想法子就成。眼下看過了,見她平平安安,他自然能放心的走了。

沒說幾句就要走了,江妙心裡倒是挺捨不得的,可念著她爹娘哥哥嫂嫂們都在外頭,的確不能多待,也就點了頭,之後關切道:「你今日也淋了雨,回去好好泡個澡,喝點薑湯,別生病了……」

小姑娘的聲音軟軟糯糯的,說著關心人的話,令陸琉的表情分外溫和,只認認真真的聽著她說得每一個字。先前他也不知,自己為何想娶她,如今倒是有些明白了。他身邊也需要這麼一個會關心體貼人的妻子。

瞧著她翕動的唇,陸琉明知這回該做君子,給一家子留下好印象,可到底還是忍不住,欺著她的身子就覆了上去,將人摟緊懷裡,壓上了小姑娘異常柔軟的唇。

江妙怔了怔,倒是沒拒絕。

只是他又急又凶,江妙見他未停,反倒更加深入,這才慌了神,趕忙伸手去推他。

若是被她哥哥們瞧見了,非將他揍出去不可!

陸琉停下,見懷裡的小姑娘喘著氣軟成一團,一雙明亮漂亮的大眼睛,變得水光瀲灩,臉頰更是紅撲撲的,如同初春枝頭剛剛綻放的嬌嫩桃花,上頭彷彿還沾著晨露。他啞聲道:「我走了。」

她羞得不成樣子。分明她爹娘哥哥們都在外頭,他居然這般色膽包天。她怕被進來的娘親看出端倪,裝死般的躺進被窩裡,將身子朝向裡頭沒看他,嘟囔道:「趕緊走吧。」

陸琉笑笑,站了起來。

江妙喃喃著念叨了幾句,之後察覺到男人的手隔著被子捏了一下她的小屁|股,這才羞得臉兒通紅,暗道:這色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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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府。

蘇氏看到被送來的衛寶鈴時,哪裡還認得出是自己千嬌百媚的閨女。衛寶鈴更是一瞧見蘇氏就哭,一路上表姐不替她做主,表哥也沒出現,叫衛寶鈴無處訴苦,委屈了整整一路。

蘇氏聽清了來龍去脈,也覺得閨女實在是糊塗,竟這般著急,做出這等事情來。可如今她也不好怨什麼,忙讓丫鬟們一道伺候著。蘇氏細細瞧著閨女臉上猙獰的撓痕,更是暗暗咒罵了那鎮國公府的野丫頭。待看到衛寶鈴心窩處的淤青時,蘇氏才愣住了。

衛寶鈴哭得傷心,將宣王之事同她說了。

未料蘇氏厲聲道:「你真是糊塗,招惹那活閻王做什麼?娘得告訴你,如今江妙是宣王的未婚妻子,饒是你對江妙再如何的不滿,也斷斷不能在明面上同她作對。」

衛寶鈴不依,哭嚷道:「難不成娘就任由女兒受著委屈嗎?」

這委屈的確是受大發了,可蘇氏也明白,這回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誰讓那是宣王?蘇氏道:「等日後你進了宮,皇上地位穩固些,自會替你做主,眼下這節骨眼上,你可不許再鬧了。」

想起景惠帝,衛寶鈴便想到了今日霍璇替景惠帝吸毒汁一事,可她怕娘會責罵她貪生怕死,便翕了翕,不敢將事情同她說。待蘇氏替她梳理頭髮時,衛寶鈴才疼得叫了起來。

蘇氏一怔,看著自家閨女的頭頂,也是驚呼了一聲。這頭皮左邊的位置,竟然被生生扯下來一小塊,眼下有些禿禿的。衛寶鈴聽到後,想起在野果樹下和江妙廝纏,她原以為江妙瘦瘦弱弱的,可二人交手,她竟佔不到半分便宜!

她哭得厲害,一聽蘇氏說日後這一小塊興許長不出頭發來,更是哭得撕心裂肺,道:「我要去找江妙算賬!」說著,便作勢要出去。

蘇氏本就因今日的事情而煩惱,一聽閨女這般不懂事,立馬一個耳光扇了過去,直接將衛寶鈴給扇懵了。對上閨女怔怔的眼神,蘇氏瞧著這臉就不願多看,直接拿著鏡子湊到她的面前,道:「你瞧瞧你這副鬼樣子,就算此刻皇上在,怕也不願多看你一眼。」

衛寶鈴瞧著鏡子中自己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登時害怕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自然也不敢再提找江妙算賬一事。

之後的一段日子,景惠帝聽聞衛寶鈴身子不適,倒是命人送補身子的珍貴藥材來。只是每回都是公公來的,景惠帝卻沒有來過一回。一次兩次也就算了,時間久了,衛寶鈴才擔憂了起來,抓著蘇氏的衣袖道:「娘,表哥是不是不關心我了?」

蘇氏道:「胡說,你表哥從小到大最疼的就是你了。」

是呀,表哥是最疼她的。若說表哥是因為身份緣故不能來,那表姐沒道理不來啊。莫不是……表姐也知道了在山洞裡霍璇替表哥吸蛇毒一事?這麼一來,衛寶鈴心下焦急不已。

蘇氏最瞭解閨女,見她魂不守舍,便知閨女有事情瞞著她,遂細細問了一番,待衛寶鈴和盤托出,蘇氏才恨鐵不成鋼道:「當真是個糊塗的東西,這麼一來,你表哥還不心寒!」

景惠帝自幼失去母妃,最珍惜的便是親人和關愛,同衛寶鈴念著的,也不過是十幾年的感情,而這回霍璇願意為他付出生命,那景惠帝心裡哪能不感動!

衛寶鈴嚶嚶哭泣,委屈道:「可是,我不想死……我……」那般情形,她怎麼能白白送死?若是死了,就什麼都沒了。

瞧著閨女這副沒出息的模樣,蘇氏也懶得多看一眼,忙轉身出了屋子。蘇氏走到外頭,氣得胸前一起一伏,暗道:她怎麼就生出這麼個沒用的東西!若當真進了宮,也不曉得是福是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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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十一月底。

天越發的寒冷起來,而鎮國公府卻是一如既往的熱鬧,全因鎮國公府二公子的親事,定在臘月初六,眼下闔府上下自然都在張羅著。而就在前幾日,剛剛進門不久的嫡長媳,也就是江妙的大嫂宋鸞,已經診出懷了一月的身孕,更是讓鎮國公府喜上加喜。

江妙也是為自家大哥大嫂感到高興。

這一日,待江妙從宋鸞的院子裡出來,回自己院子時。宮裡頭忽然傳來了消息——說是皇后霍璇有孕了。

102|10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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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璇讓自己進宮陪陪她,江妙倒是理解。她在宮裡悶,且如今有孕,越發需要人說說話。次日江妙便進宮了。路過前院的時候,恰巧碰著了馮氏。江妙見馮氏今兒心情不錯,遂禮貌的喊了一聲:「二嬸嬸。」

馮氏瞅了江妙一眼,問道:「妙妙出門嗎?」

江妙點點頭,不打算同馮氏多說,馮氏倒是沒像往常那般熱情,只笑盈盈的讓她走,還叮囑她早些回來。江妙有些奇怪的瞧了瞧馮氏的背影,見她腰桿挺得直直的,彷彿是有什麼喜事一般。寶綠尋了丫鬟問了問,才興沖沖跑到江妙的身旁,道:「姑娘,二夫人果真有喜事啊。」

喜事?江妙睜大了眼睛,道:「難不成是四哥五哥他們定了一門好親事?」江妙實在想不出來,除了這個,自家二嬸嬸會有其他什麼大喜事。可若是她四哥五哥定了好親事,她不可能不知道啊。

寶綠含笑賣了賣關子,才眨眨眼道:「的確是親事,不過不是四公子五公子的。是二夫人的侄兒——馮公子的親事。」

這個江妙倒是知道。馮氏素來將馮玉泉這個侄兒當做親兒子,他的親事,她自然同親娘一般上心。雖然江妙對馮玉泉這等紈褲子弟沒有好感,可也有些好奇是哪家的姑娘遭了秧。畢竟嫁給馮玉泉這等人,怪可憐的。

寶綠道:「姑娘絕對猜不到同馮公子定親的是哪家姑娘,是——衛寶鈴衛姑娘。」

聽是衛寶鈴,江妙的確有些震驚了。

先前自西山一事後,她倒是聽到一些風聲不過沒怎麼往心裡去,說是景惠帝不打算將衛寶鈴接進宮,而是欲給這位小表妹尋一門好親事,以兄長的名義將她嫁出去。只是衛寶鈴要進宮當皇妃的事兒,望城這貴族圈子裡,早已不是什麼秘密。雖說沒有任何旨意,可景惠帝和衛寶鈴的關係擺在那兒,這二人可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啊,衛寶鈴還沒進宮呢,就仗著自己是日後的皇妃,在貴女圈子裡作威作福。

再者,就算景惠帝給衛寶鈴定親,可有這層關係在,就算有人娶了衛寶鈴,也覺得只是替景惠帝養個外室而已……而且,還是個不能碰的。

若說給衛寶鈴定親還說得過去,那將衛寶鈴許給馮玉泉,是絕對說不過去的。馮玉泉的人品太差。以景惠帝對衛寶鈴的感情,就算選婿,也得給她選個才貌雙全、家世顯赫的,哪裡會選這等不入流的?

江妙是說什麼都不肯信的。

卻聽寶綠小聲道:「別說姑娘不信,奴婢也不信吶。不過——剛才奴婢已經問過綠珠姐姐了。皇上有意給衛姑娘選婿之後不久,便發生了一樁事兒。這位衛姑娘傷心難過,竟獨自跑到酒樓喝酒去了,也不曉得什麼的嬤嬤丫鬟們是怎麼照顧的,竟將喝醉的衛姑娘給弄丟了,之後……有人看到是馮公子撿了衛姑娘上馬車,然後……然後在馬車上待了老半天……」

這後面的意思,自是不言而喻了。

喝醉酒在陌生男子的馬車裡單獨待了老白天,且這陌生男子是個眾人皆知的風流紈褲,那就算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這姑娘家的名聲也壞了。

姑娘家心情不好,就算要喝酒,頂多關起門來在閨房喝,誰會糊塗到跑到大街上?不過——想著那日衛寶鈴的行徑,江妙倒是覺得,這種事情的確是她會做得出來的。若是因為這個,那衛寶鈴許給馮玉泉,倒是說得過去了。

景惠帝自然認為,這馮玉泉再如何的風流,這衛寶鈴身後有他這個靠山,馮玉泉也不會對妻子太過分。且馮玉泉的家世還算過得去,又是這般御筆賜婚,也算是極大的隆重了,難怪她二嬸嬸這般歡喜。

江妙對馮玉泉的印象差,如今收了衛寶鈴,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了。至少上輩子,霍璇沒有這麼早懷孕。她記得還是後入宮的衛寶鈴,先懷上的孩子。衛寶鈴本就受寵,肚子裡揣了一個龍種,自然是目中無人了,至於後來生得是皇子還是公主,江妙倒是沒命知道了。

如今衛寶鈴不進宮,便膈應不了霍璇,這一點,江妙還是樂見其成的。是以江妙也不去想這件事情是否蹊蹺。

因著有霍璇上回給的腰牌,江妙暢通無阻進了宮,直達皇后所在的坤和宮。先前她是來過幾回的,只是這回進來,總覺得這富麗堂皇的坤和宮有些不一樣了。

一入殿,江妙瞧見窗前的青花白地瓷梅瓶插著幾枝梅花,不過此刻上頭綴著花苞,還沒綻放,只是瞧著花苞的密集程度,可以預見綻放時的嬌美。

江妙轉過頭衝著霍璇笑,道:「璇姐姐怎麼這般著急,這花還沒開呢?」若要折梅,至少也得折開了幾朵的,哪有人折全是花苞的?

因霍璇的月份還淺,此刻穿著金絲繡鳳凰錦緞襖裙,戴著鳳冠,倒是顯得身姿曼妙,容貌艷麗。她笑了笑,道:「等幾日就開了。」

卻是霍璇身旁的宮婢青盈笑著提醒道:「這是皇上今兒早晨特意折的,說是外頭天冷,皇后娘娘懷有龍嗣,不宜出去走動,折了這綴滿花苞的梅枝,待綻放時,皇后娘娘就可以第一時間看到了。」語氣中滿是主子得寵的喜悅。

江妙笑了笑,倒是沒多問。

想來如今景惠帝對霍璇不錯。若是霍璇能順順利利誕下皇子,興許就是日後的太子了。江妙覺得,以霍璇的能耐,日後生出來的小皇子,肯定比景惠帝聰慧果斷多了。若是當初衛寶鈴進宮,生了皇子,日後讓衛寶鈴和景惠帝的孩子繼承了皇位,那江妙倒是有些為大梁的江山擔憂了。

霍璇拉著江妙坐到身旁,打量了一番,見江妙臉色紅潤,倒是被養得白白胖胖的。她詢問了江妙一些近日的事情,又聽她說過幾日江承許就要成親了,便打趣兒道:「瞧你這哥哥們,一個個的都成親了,等明年你及笄了,也該出嫁了。畢竟過了年,宣王就二十二了。」

二十二了,雖然年紀不大,可於江妙而言,的確有些年長了。

說起親事,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臉蛋紅撲撲的,纏著小手道,小聲靦腆道:「我爹娘就我這麼一個閨女,哪裡捨得我這麼早出嫁?而且……我也捨不得爹娘。」

不過,她二哥成親之後,她三哥的親事明年也得辦了。等三個哥哥都成親了,她的確沒理由再延遲。她心裡也是想嫁人的,可嫁了陸琉之後,後面的大半輩子,都會和他一起度過,而待在爹娘的身邊,卻只有短短的十幾年。這麼一來,她自然多願意分些時間給爹娘。

江妙又好奇的摸了摸霍璇的肚子,難以想像這肚子裡竟然有個小娃娃了。她道:「我大嫂也懷孕了,可把我大哥給樂壞了。瞧他開心的,巴不得逢人就說他要當爹了。」

霍璇道:「恭喜江大公子了。」她見江妙好奇的摸,頓覺好笑,「……眼下月份還淺,你哪裡摸得出來?」

江妙收回了手,抬眸看著霍璇,道:「過幾月就大了。」真是神奇啊,小時候和她一起玩兒,站在她面前保護她、只比她大一歲的小姑娘,如今都要快當娘了。

二人說著話,霍璇又道:「我堂姐要和許家大公子定親了。」

霍璇口中的堂姐,自然是指霍薇。至於許家大公子,江妙倒是不知了,問道:「是哪家的許大公子?」聽霍璇點明,江妙倒是恍然大悟。霍璇說的許大公子正是工部郎中許志鴻的嫡長子許景曜。雖說是嫡長子,可工部郎中不過正五品的官職,許景曜又是個沒有功名的讀書人,前程還不知如何呢,以平津侯府眼下的地位,霍薇大可以選更好的。

許是猜到了江妙的不解,霍璇微笑道:「妙妙,你是不是也覺得,這門親事有些門不當戶不對?」

江妙翕了翕唇:「璇姐姐——」

霍璇道:「我娘和二嬸嬸親自擬了人選,讓我堂姐選,可她放著功勳世家的貴公子不要,獨獨選了這位許公子。若非知道堂姐足不出戶,我還以為她私下見過許公子呢。瞧著這舉止,像是有些胡鬧,可我後來又細細調查了這位許大公子,其實人品樣貌都不錯,半點不輸其他的貴族公子,性子好,在書院裡人緣也不錯。我倒覺得,這興許就是姻緣天注定。」

能被霍璇讚不絕口,那麼那位許大公子,想來的確不錯。江妙釋然的笑笑,道:「那得恭喜薇姐姐了。」

同霍璇說了一陣子話,江妙聽景惠帝要來,這才離開了。

走出了坤和宮,有一個穿著綠色宮裝、眉清目秀的宮婢走了過來,屈膝行禮,對著江妙道:「這位可是江姑娘?」

江妙點頭道:「我是……」她欲問何事,卻見這位宮婢將袖中的紙條遞給了她,而後便匆匆退下了。

江妙覺得奇怪呢,攤開紙條一看,瞧著上頭熟悉的字跡,忍不住就染上了笑意。

自打回西山回來之後,她和陸琉倒是沒什麼見面的機會了。如今他這消息倒是靈通——她一進宮,他就知道了。

寶巾和寶綠最是瞭解自家姑娘,一瞧姑娘這神情,便知是何人的字條。二人心照不宣,也不開口打趣兒。

江妙到約定的涼亭外的竹林時,陸琉已經在那兒了。她吩咐倆丫鬟在這裡守著,這才輕手輕腳走了過去。見他毫無察覺,她心下偷偷竊喜,卻不料她剛走進亭子,陸琉便轉過了身,眉眼溫柔的看著她。

江妙鼓了鼓腮幫子,道:「王爺背後可是長了眼睛?這樣都能察覺到?」

小姑娘孩子氣些,陸琉只覺得她俏皮活潑。許久未見,眼下見著了,下意識就握著她的手,之後斂眉,沉聲道:「有些涼。」

江妙也不客氣,抬頭笑盈盈看他:「那王爺給我捂捂。」

陸琉倒是很享受這等差事,替她捂著,之後一雙眼睛在她身上逡視一番,瞧她今兒穿著一身胭脂色繡玉蘭短襖,下邊一條乳白色撒花百褶棉裙,顏色活潑亮麗,卻不及她的雙眸來得靈動可人。

江妙被他看這般靜靜的看著有些臉紅,便主動說起話來:「今兒我是來看璇姐姐的,如今璇姐姐懷孕是好事,可我還是有些擔心……」

陸琉倒是沒有直接安撫,只頓了頓,看著小姑娘漂亮的眼眸,聲音略略低了些,道:「妙妙,過了年,本王就二十二了。」

嗯?怎麼突然說起這個?江妙忙疑惑的去看他。

聽他繼續道:「子恆比本王小了四歲。」

子恆是景惠帝的名諱。

說到這裡,江妙倒是有些反應過來他想說什麼,一時臉頰也燙了燙。下一刻,便見他將額頭抵了過來,輕輕蹭幾下,歎氣道:「子恆都要當父皇了。妙妙,你什麼時候給本王生個孩子?」

江妙想說,這等事情,又不是她能決定的。眼下她未嫁他,又怎麼給他生孩子呀?只是她素來沒想過孩子這檔子事兒,這會兒聽他說了,江妙害羞的略略垂眼,倒是開始想像著日後她和陸琉的孩子。

一定是個香馥馥、圓墩墩的胖娃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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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原本倒是沒考慮過子嗣的問題,若真想,也不會遲遲未成親。而如今,看著比自己小四歲的景惠帝都已經成親,且要當父皇了。他看在眼裡,難免有些觸動。

陸琉捏捏小姑娘白嫩俏麗的小臉蛋,見她模樣稚嫩,分明還是個尚未完全長大小姑娘。

他歎了一口氣。

這麼小的年紀,就算真的成了親,他也不會這麼快讓她生孩子的。聽她嬌嬌嗔了一句,陸琉才笑笑道:「這事兒咱們以後再說。」他知她擔心霍璇,遂安撫道,「……皇后這裡,你不必擔心,不會有事的。」

江妙知他本事大,他既說沒事,那她自然也放心了。想到了自家二哥的親事,江妙才問道:「我二哥成親的喜帖你收到了嗎?」她娘親擬喜帖的時候,她想提醒的,不過當時她三嬸嬸在場。她三嬸嬸是個愛打趣兒的,她怕三嬸嬸說她還沒成親就向著夫君,便沒有提。想來她娘親應當是心裡有數的——畢竟陸琉是她的未來女婿啊。

她隨口問了一句,見陸琉沒說話,以為娘親忘了這茬,這才蹙眉抱怨道:「我娘也真是的,許是落下了……」

她嘟囔著,之後聽他低低的笑,眉眼處絲毫沒有平日的淡漠。江妙才明白自個兒是上了他的當,這才伸手在他胸前捶了一拳,道:「好啊,你又捉弄我。」

陸琉順勢捉著她的手,道:「收到了。那日本王一定給你二哥準備一份大禮。」

江妙倒是聽娘親提起過,她大哥成親的時候,陸琉的禮送得很貴重。這回她二哥成親,自然不能厚此薄彼了。她笑著點點頭,道:「那就成。」她又抬頭問他,「你……約我見面就沒別的事兒嗎?」

這小沒良心的,看得陸琉又氣又笑,一低頭在她嘴上狠狠嘬了幾口。

雖說被他親過不止一回,可這涼亭實在太不隱蔽。就算要親她,也不能在這兒啊。是以現下江妙被陸琉親了幾口之後,便立馬推開了他,羞得小臉通紅,道:「不和你說了,我得走了。」她看著陸琉俊美的臉龐,此刻薄唇上沾著她的口脂,模樣有些滑稽,提醒道,「……記得把嘴擦乾淨。」

說著便一溜煙兒的跑掉了。

跑得倒是快。

陸琉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唇,的確沾了她的口脂。他將指端湊到鼻尖聞了聞,又香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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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江妙就去了一趟薛府。

初六便是薛今月出嫁之日,現下薛府已經張燈結綵喜慶的佈置起來。

江妙自抄手長廊走過,領著江妙進去的是薛今月的貼身丫鬟谷柳。谷柳生得一張雪白的瓜子小臉,黛眉明眸,唇紅齒白,算是丫鬟中容貌出眾的。江妙記得,這谷柳也不過是十三四歲的年紀,也不曉得平日吃什麼,胸前的兩團鼓囊囊的,襯得這腰肢纖細如柳,不盈一握,饒是穿得薛府丫鬟同意的淺綠色繡菊紋短襖及同色棉裙子,也難掩其玲瓏身段。

江妙低頭看了看自己胸前的倆小籠包,當真覺得有些拿不出手。幸好初六成親的不是她。

谷柳朝著江妙一笑,道:「姑娘這幾日正念叨著江姑娘呢,未料江姑娘同姑娘倒是心有靈犀,今兒就來了。」因江妙打小來薛府勤快,同薛今月的關係又好,谷柳身為貼身伺候的丫鬟,自然曉得這位江姑娘是個脾氣好的,說話自然也隨意了些。

江妙同谷柳說了一會兒話,要到薛今月住的雅風閣時,見有男子走了過來。她抬頭瞅了瞅,瞧著男子身形高大,錦袍玉帶,雖是望城貴公子最平常的打扮,可他皮膚黝黑,劍眉星目,比那些文文弱弱的公子哥兒多了一股男子氣概。她一瞧,才露出了笑容,喊道:「薛表哥。」

這位年輕英俊的男子,正是薛今月的哥哥薛騰。

薛騰步子一頓,打量了一番面前俏生生的小姑娘,也是露出了驚訝之色,道:「才幾年不見,妙妙都長這麼大了。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江妙彎了彎唇,道:「薛表哥也是,高了黑了,我第一眼都沒認出來。」薛騰是武將,這些年極少回家,大多時間是在軍營裡度過的。這回妹妹要嫁人,他這個哥哥若是再不回來,那便是怎麼都說不過去的。還有便是,薛騰和長公主有婚約在身,長公主年紀不小了,這二人自然也該成親了。

江妙同薛騰說了一會兒話,念著男女有別,倒是沒多加逗留。見著了薛今月之後,江妙才將碰到薛騰的事情同她說了,哪知薛今月努努嘴,道:「若是這回還不來,以後我就不叫他哥哥了。」

話雖如此,可江妙知道薛今月對薛騰想念的緊,這回薛騰能回來,她心裡其實早就高興壞了,不過是口是心非罷了。她又聽她絮絮叨叨的說了一會兒,擔心這擔心那兒的。先前還有些興奮呢,如今一想到要嫁給二表哥,倒是開始慌了。

薛今月緊緊抓著江妙的手,道:「妙妙,昨兒我娘說,不讓谷柳一道跟著我進鎮國公府。你也知道,谷柳伺候我這麼多年,眼下我嫁人了,哪能就這麼拋棄她?」

薛今月心思簡單,自然不知她娘親心中的顧慮。可江妙卻是知道的。

她抬眼,看著院子外面忙活的丫鬟,站在四五個丫鬟中間,顯得格外的惹眼。她表姨母是過來人,曉得若是主子身邊的丫鬟模樣生得太美,日後便是膈應自己。江妙雖然信她二哥,可也不想因為這件事情,讓今月惹得姨母不悅,遂道:「你就聽姨母的。這谷柳生得這麼好看,你帶過去,就不擔心我二哥會看上嗎?」

卻聽薛今月急急護短道:「二表哥才不是那種人。」她見江妙笑了笑,便知她是故意這麼說的,又認真的瞧了瞧谷柳,的確生得不錯。她斟酌了一番,喃喃道,「……那好吧,我待會兒問問她。若是願意留在府中,我讓娘親多照顧她一些,若是不願意,便放她出府去。」

這般年紀就能被放出府去,倒是這谷柳的運氣。

江妙道:「還是二嫂想得周到。」

薛今月嗔了一句,可這會兒聽到江妙的稱呼,心裡除了害羞,還有些甜滋滋的。呀,她真的要嫁給二表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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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就到了臘月初六。

鎮國公府二公子江承許迎娶薛府嫡女薛今月一事,自然又是望城的一段佳話。而這位江二公子成親的排場,倒是半點不輸先前的大公子。初六這一日,迎親的隊伍浩浩蕩蕩沿著東西大街繞了望城一圈。過了大半天,才熱熱鬧鬧抵到鎮國公府。

瞧著自家二哥穿著大紅喜袍,俊美儒雅,眉宇間儘是喜悅,江妙打從心底裡為二哥感到高興。

上輩子二哥和今月千回百轉,錯過了太多,如今能順利在一起,真是太好了。

將新娘子迎了進來,江妙才扶著身旁的大嫂宋鸞,說道:「大嫂,咱們進去吧。」

宋鸞瞅了瞅,小姑子穿著喜慶,眉眼靈動,今兒笑盈盈的,格外招人喜歡。進門數月,宋鸞也漸漸融入了這個大家庭,因鎮國公府沒有其他的姑娘,也無妯娌。平日裡她能說說話的,也只有這小姑子。

宋鸞瞧著小姑子這副小心翼翼的模樣,頓覺好笑,道:「我這肚子才一個多月,妙妙你不用這般謹慎。」彷彿將她當成瓷人一般,受不得半點碰著磕著。

這話江妙卻不贊同,揚起小臉道:「今兒大哥可是將大嫂你托付給我了,我自然得盡心盡力的照顧。」她低頭看了一眼宋鸞的肚子,又道,「……我還等著親眼看小侄兒出生呢。」

宋鸞笑了笑。肚裡這娃兒要出生,可要等到明年八月份。那時候,她這位小姑子興許已經是宣王妃了。

雖說婆婆和小姑子容易相處,夫君也溫柔體貼,可剛進門不久,就能順利懷上孩子,也讓宋鸞有了底氣。只盼著能一舉得男,日後在鎮國公府日子過得也會好些。她同小姑子一道進去,瞧著兩位新人拜堂。

這過程中,倒是出了小岔子。譬如新娘子不小心被絆了一跤,差點摔倒,眼疾手快的新郎倌兒立馬將新娘子抱個滿懷,登時引得大傢伙兒哄堂大笑。饒是看不見新娘子的臉,這會兒也知她定然是臉紅了。

江承許將人擁在懷裡,聽得新娘子低低控訴,委屈道:「裙子太長了,二表哥,我……我不是故意的……」她太笨了。

江承許心登時軟成一團,曉得她緊張,握著她有些冰冷的小手,柔聲安撫道:「沒關係,有我在。咱們先拜堂。」

新娘子點點頭。兩位新人這才各自站好,聽著司儀的聲音,跟著拜天地和高堂。

江妙才一旁笑,衝著宋鸞低聲道:「今月打小就膽子小,做事情容易慌張。」

宋鸞是過來人,經驗老道般說道:「成親的時候蓋著大紅蓋頭什麼都看不見,的確有些手忙腳亂,我那時比二弟妹也好不到哪裡去。」她見小姑子發笑,又小聲補了一句,「……等你和宣王成親就知道了。」

江妙一陣臉燙。好端端的,怎麼說到她身上來了?

這回辦喜事,宣王陸琉自然也是來的。不過這次倒是沒什麼懸念,畢竟日後這宣王可是鎮國公府的女婿呀。這麼一來,眾人自然也就明白了——那日江大公子成親,這宣王的態度為何這般慇勤。想來那時候就有結親的念頭了,這鎮國公也真夠老奸巨猾的,這等喜事兒竟瞞得這般滴水不漏。

江正懋對上同僚們恭喜又探究的眼神,也只能笑吟吟的接受賀喜,待有平日走得近些的好友問到宣王同閨女的親事,江正懋也依舊是端著笑容,看了一眼不遠處和他兒子一道說話、長身玉立的宣王,道:「快了,快了。」

喜酒熱熱鬧鬧的吃到大晚上,待鬧洞房時,年輕公子哥兒們見江承許把嬌滴滴的新娘子遮得嚴嚴實實的,這才掃興出門。

其中一個面色酡紅、滿身酒氣的矮胖男子抱怨道:「瞧江二那樣兒,寶貝得跟個什麼似的。這位薛姑娘我在嵩山書院看蹴鞠比賽時,倒是瞧見過,是個漂亮的美人兒,不過咱望城像這種美人多得是。」

這話倒是不假,望城貴族圈的姑娘們,有條件穿戴,這衣裳首飾一襯,就算是個容貌清麗的,也因外飾加分不少。放眼望去,自然全是漂亮的美人兒。不過能在這群美人堆裡顯得出挑的,那才是一等一的大美人兒。

又聽他步子慢吞吞的,同另外一人走在最後,道,「……邵兄,你可不知道,咱們那位小表妹,才是真正的大美人。你白天瞧見沒,站在咱表姨母身旁,呵,長得可真水靈。眼睛一眨,直接能把魂兒都給勾走了。」

這位矮胖的年輕男子是賀府二公子,被賀二稱之為「邵兄」的,則是大理寺少卿邵明輝的第六個兒子。賀二和邵六是極好的酒肉朋友,二人自然經常私下聊女人。

這會兒邵六見賀二喝醉了胡言亂語,竟私下說起那位金尊玉貴的小表妹來了,忙嚴肅道:「咱這位表妹日後可是要嫁給宣王的,可不許再胡說了。」

這宣王是何人吶?那廝可是個活閻王。

邵□□處張望,生怕被人聽了去。

可賀二卻是笑著擺手,拍拍邵六的肩膀,道:「邵兄就是膽子太小了。你說句實話,這江妙美不美?」

見四處無人,邵六自然也放鬆了些,又聽他說自己膽子小,面上更是生氣,越發要表露出自己的膽大來:「咱表姨母生得這般美,表妹豈有不美的道理。你瞧瞧,這屁.股是屁.股,腰是腰的,等再過個一兩年,這小包子成了大白饅頭,可是要美死人了……」

二人暗下嘀咕,笑聲猥瑣,勾肩搭背的走出了鎮國公府。

不遠處的長廊上,穿著一身嶄新袍子陪主子一道來赴宴的陸何,聽著那頭兩位不要命的,也是嚇出了一聲冷汗。

他緩緩抬眸看著面前的王爺,小聲道:「王爺,可要小的去解決那二人?」雖然離得有些遠,可習武之人,耳力素來強於一般人,王爺肯定是聽得一清二楚了。

若非今兒是江二公子的喜宴,這會兒那二人還能這般平安無事走出鎮國公府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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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承許薛今月這對新婚夫妻要敬茶,江妙也得早起去老太太的尚恩堂。寶巾伺候著江妙梳洗,寶綠站在一旁遞梳子首飾,對著江妙道:「姑娘,昨晚賀二公子和邵六公子出事兒了。」

賀二和邵六名義上也算是江妙的表哥,只是稍稍沾親帶故,若要真說起來,也沒多大關係。江妙沒怎麼見過他們,只是昨日遠遠的瞧見過他們一個勁兒的灌她二哥,談吐舉止粗俗,半點沒有教養。

她隨口問道:「什麼事兒?」

寶綠道:「據說是喜宴散去不久,賀二公子和邵六公子一道去……去勾欄和花酒,半道上被人狠狠揍了一頓。二人被發現的時候,渾身都是血,怕是不死也要殘了……」

下手竟這般重?江妙也是詫異,不知二人得罪了誰。可她想起上輩子,這二人私下議論謝茵身段如何如何好,又說她臉長得好,卻是一副豆芽菜的身板……所以這輩子,她也盡量不想同這二人接觸,瞧著就噁心。

寶巾將累絲鑲寶石挑心簪戴到了自家姑娘梳得整齊的髮髻上,衝著寶綠責備道:「大早上的,你同姑娘說這個做什麼?」

寶綠蹙眉,弱弱道:「是奴婢多嘴了。」

江妙曉得寶綠是個話嘮,管不住自個兒的嘴,並未多責備,只道:「下回若是有這種事情,不用同我說了。」

寶綠低頭認錯,道:「奴婢知道了。」

梳洗罷,用了早膳後,江妙便去了老太太的尚恩堂。

小夫妻二人給江正懋和喬氏敬茶,穿著大紅色繡石榴花錦襖、梳著婦人髮髻的薛今月略一屈膝,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登時鬧了個大臉紅。喬氏是過來人,瞧著兒媳腿軟,也明白是怎麼回事,怕是昨晚鬧得狠了,只笑笑沒說什麼,喝了茶,遞了個大紅包。

薛今月乖乖道:「謝謝娘。」

江承許也接過,平日表情淡然的男子,如今笑得有些孩子氣,道:「謝謝娘。」

喬氏叮囑自己這個不知憐香惜玉的兒子,道:「今月進了門,日後你可要多照顧她一些。」

江承許看了一眼身旁臉頰通紅的新婚妻子,眉目含著笑容,對著喬氏道:「娘,兒子明白。兒子會好好對今月的。」

之後江妙同大嫂二嫂們一道在院子裡說話。宋鸞同二人聊了一會兒,要回去和安胎藥,便回去了。至於薛今月,紅著一張小臉,現下兩條腿還打顫呢,可這事兒又不能同江妙說。她忽然想起了綴景院伺候的那個丫鬟,翕了翕唇,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薛今月是個藏不住心事的,心裡頭想什麼,都寫在臉上,現下雖然梳著婦人髮髻,可臉上還是有些稚嫩。江妙道:「二嫂,你想問什麼?若是我知道,肯定告訴你。」

薛今月這才問道:「妙妙,你二哥身邊,有個叫卷碧的丫鬟,我聽綴景院的嬤嬤和丫鬟們說,卷碧很能幹,你二哥可有……」這種事情,她原本該問二表哥的,可她怕他生氣,實在問不出口。可若是不問,她心裡實在是有些難受。先前她不知,後來才明白,娘親不許谷柳陪嫁,是怕谷柳生得太美,被二表哥收了房。畢竟大戶人家的公子,身邊總要有通房的。她已經嫁為人婦,要明白的事情也比之前多了。可這位卷碧,比谷柳生得更美。

江妙登時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雖然她知道,她三個哥哥皆是潔身自好之人,可通房這種事情,她只是妹妹,也是不清楚的。她傾向於二哥沒碰過卷碧,至少上輩子,卷碧沒有因為二哥和今月之間有間隙而趁虛而入,可卷碧對二哥的確是有心思的。

江妙見今月眉頭微蹙,曉得她嫁了人,懂了一些事,心裡頭的顧慮也多了些。

江妙握著薛今月的手,道:「你知道我二哥的性子的,這卷碧雖然在我二哥的房裡伺候,可我二哥是當她是普通丫鬟。這種事情,你若是存著疑慮,便親自去問我二哥,夫妻間有話說開了才好。我二哥對你最心軟了,若是他生氣了,你便服個軟,他肯定拿你沒轍的。」她不放心,又補充了一句,「……你要記住,我二哥這麼疼你,不會真的欺負你的,你若是見他臉色不對,千萬別膽小怕事,你一聲不吭的,我二哥才會覺得你不在意他呢。」

上輩子,這二人就是如此。一個認為對方嫌棄自己,一個認為對方心裡沒有自己,感情才會越來越疏遠。

薛今月聞言點頭,笑笑道:「嗯,妙妙,我知道了。我不會怕二表哥的。」她想著昨晚粗暴又溫柔的男人,傻傻笑道,「……我以後有什麼事,就直接問二表哥。」

當真是孺子可教也。江妙打趣兒道:「還叫二表哥呢?」

薛今月耳根子發燙,想著昨夜男人纏著她讓她叫他夫君,還逼她說著羞人的話,薛今月忙捂臉嗔道:「再說就不理你了。」

正說著,江承許走了過來,瞧了瞧妻子和妹妹,道:「在說什麼呢?」

瞧瞧,這人成了親,當真是不一樣了。江妙看著自家笑容溫和、春風滿面的二哥,道:「沒什麼。只是……二嫂有事情要同二哥說。」

江承許看向妻子。薛今月有些慫,下意識想說沒事,但想著那個叫卷碧的丫鬟和小姑子說的話,登時就鼓起了勇氣,抬頭道:「嗯。」

江承許道:「隨我來吧。」

江承許大步往前走,薛今月朝著江妙眨了眨眼睛,也邁著步子跟了上去。男人起初步若流星,之後察覺到了什麼,步子刻意放緩了些,夫妻二人並排走著,好不和諧。

江妙雖然歡喜,可心裡難免有些空蕩蕩的。

從小到大,最寶貝她的哥哥們,如今一個個都成了親,有了自己需要愛護的妻子。興許哥哥們還是一樣的寶貝她,可妹妹終究只是妹妹,再也回不到小時候了。江妙小小的失落了一番,便回了自己的院子,走了臥房,拿起竹笸裡縫了一半的墨色繡卷雲紋腰帶認認真真的做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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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承許成親的喜慶氣氛還沒過,便到了年底。除夕這一日,鎮國公府一大家子其樂融融聚在一道吃年夜飯。老太太面上染著笑,待目光落在江三爺的臉上時,才道:「今年過年你給我好好待在府上,陪你媳婦兒一道去應酬,別老是往外跑。」

去年江三爺只陪了戚氏去了娘家,之後親戚往來,都是戚氏帶著三個兒子一道去的。戚氏雖然沒說什麼,可老太太卻氣了許久。江三爺聞言,點頭道:「兒子知道了。」

戚氏同江三爺貌合神離的一道坐著,也朝著老太太乖巧應話。

席上的位置都是按照輩分排的,都是清一色的容貌出眾的兄弟。鎮國公府統共十位公子,除卻不能上桌的庶子江承寒,其餘的九位都在了。往年就江妙一個小姑娘,今年添了兩位嫂嫂,倒是比往年熱鬧多了。特別是薛今月,性子比江妙還要活潑,又同江妙關係好,倆小姑娘說說笑笑,這年夜飯吃得很是盡興。

吃完年夜飯是要守歲的,只是江妙身子有些不適,喬氏便讓她早些去房裡歇著。

到了臥房,江妙扯著喬氏的衣袖,嘀咕道:「娘,女兒沒事,就讓我和哥哥們一道守歲吧。」

喬氏摸了摸閨女略顯蒼白的臉,道:「年年守歲,差不了這一回……」喬氏一頓,想著興許這是閨女在身邊最後一道過年了,不免覺得眼眶有些濕。她道,「成了,你趕緊歇著。」說著,將一個大紅包壓倒了閨女的枕頭底下。

面前如此強勢的娘親,江妙也只能乖乖的躺在榻上。待喬氏走了,江妙在榻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這才穿著寢衣、披著外套站在窗戶前。除夕熱鬧,煙火不斷,各色煙花「砰砰砰」的飛上夜空,之後炸開,五光十色,璀璨奪目。

江妙靜靜趴在窗沿,托著下巴瞧著煙火。

心裡頭,倒是惦記起他來了。

想起她,江妙心裡頭甜滋滋的,美美的笑了笑。

江妙有些困了,抬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算回去睡。她一抬眼,看到突然出現在窗戶外的男人,登時嚇了一跳。待見高大頎長、面容俊美的男人披著玄色斗篷,靜靜立在她面前,才忽然反應過來,低聲問道:「你……你怎麼……」

一家團圓的除夕夜,他怎麼跑到她這裡來了?只是——一想到他幼時親近的親人就老王妃一人,可如今老王妃已經去世多年了。她突然有些心疼,瞧著他傻愣愣那樣兒,忙起身讓開,聽到外間沒什麼動靜,才對著陸琉道:「你進來吧。」

陸琉倒是驚喜。

今日是個特殊的日子,曉得她這會兒興許是在和家人一道守歲,應當不在臥房,只是抱著僥倖才過來瞧瞧,未料小姑娘竟獨自趴在窗戶邊看煙火。他嘴角一翹,翻身走了進去,俯身親暱的抵著她的額頭,問道:「怎麼不去守歲?」

明明知道她可能不在臥房,他還來。江妙暗下嘀咕了一句。

許是在外面站了許久,男人一進來,就帶來一股寒意。她顫了顫,偎在他的懷裡,道:「方纔身子有些不舒服,我娘就讓我早點睡了。」她抬頭看他,「……你呢?」

他沒直接回答,只摸摸她的臉,道:「好些了嗎?」

江妙喜歡被人關心,遂點頭道:「已經沒事了。」只是他的手太涼,江妙雙手替他捂著,抱怨道,「怎麼不多穿點?」

陸琉笑笑,道:「不冷。」

男人要面子,若說怕冷,可是要被人笑話的,所以就算是被凍成冰塊,大抵也會逞強說不冷。江妙給他面子,便不去多問。

陸琉見她也穿得單薄,便將她打橫抱起放到了榻上,用錦被替她裹得嚴嚴實實的。江妙被包成一團坐在榻上,看他端正的坐在榻邊,舉止倒是君子守禮。她本該開心的,只是——今晚她忽然不想守禮了。

她紅著臉,將身子往裡面挪了挪。陸琉明白她的意思,登時面露喜色,解了斗篷,脫了錦靴,就上了小姑娘的榻,一把將人摟在了懷裡。他用唇蹭了蹭她的臉,道:「不怕本王欺負你?」

她沒說話,只搖了搖頭。

江妙也覺得自己的舉止有些驚世駭俗,規矩雖然重要,可她更捨不得自己喜歡的人凍著。她趴在他的胸膛之上,聽著一聲聲強而有力的心跳,忽然有些好奇,伸手摸了上去。

噗通,噗通……

她笑笑,抬頭看他,「……陸琉,你也會緊張啊?」

陸琉低頭親了親她的嘴,將她軟軟糯糯的聲音也一道吞入腹中。他握著她的手,往那處帶,讓她明白,這不是緊張。

江妙有些被嚇到了,臉頰燙得厲害。可她也是個愛面子的,曉得陸琉是存心嚇唬他,才不甘示弱,裝得一臉淡定,還調皮的咬了咬他的嘴。

饒是陸琉再如何的自制,眼下三更半夜的,同自己喜歡的姑娘在一個榻上。小姑娘穿著寢衣躺在他的懷裡,柔軟姣好的嬌軀,散發著淡淡的甜香,免不了想得寸進尺起來。他翻身將她壓在身下,含著她的嘴用力的吻。

正在努力成長的小籠包被壓得有些疼。江妙眼淚都出來了,伸手就去推他。可只有一隻手能用力,另外一隻……她臊的厲害,以為這回陸琉和平常一樣,只是親親嘴就行了,沒想到他竟然……

嘴被放開了,江妙察覺男人的舉止,這才著急的嘟囔道:「不許再脫了。」雖然今夜熱鬧,可若是動靜大了,難保外頭的寶綠會聽見。這時候,江妙倒是有些慶幸,今晚值夜的不是細心的寶巾了。

江妙如捧著燙手山芋般,急急道:「……好了沒?」

小姑娘的聲音輕輕顫著,像是被勺子大力舀起來,快要送到嘴邊,顫顫巍巍的嫩豆腐。都快要哭出來了。

陸琉安撫的親親她的臉頰,曉得這事兒於她而言太越距了,可到底捨不得放開,摟著她軟成一團的身子,半闔著眼,啞聲安撫道:「快了……再等等。

105|12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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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低垂落的床帳被輕輕掀起,寶巾寶綠的聲音就在耳畔,江妙猛然打了一個激靈,一下子自榻上坐了起來。

看著身上蓋著的整齊的大紅色丹鳳朝陽錦被,江妙忽然想起昨晚上的事情,俏臉下意識的燙了起來。男人壓抑的粗粗的喘息聲,還有除夕夜外頭的煙火爆竹聲,令她整個人迷迷糊糊的,又熱又悶,只跟著他的動作上上下下……江妙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心,稍稍一握,彷彿此刻還是黏糊糊濕漉漉的。

見自家姑娘發愣,寶巾和寶綠面面相覷。也不知是不是長了一歲的緣故,先前還是稚嫩孩子氣的小姑娘,如今初醒時,便這般烏目紅唇,雙頰粉嫩嫩,嬌滴滴的模樣像是初春在枝頭綻放的第一朵桃花,又似被翠綠枝葉包圍著的成熟鮮美的蜜桃。

寶巾道:「姑娘可是哪裡不舒服?」

江妙搖搖頭,不敢對上倆丫鬟的眼睛。她心虛的厲害,低聲道:「你們先下去吧,我……我再躺一刻鐘。」

天氣冷姑娘家愛賴床,倒不是什麼大不了的毛病,不過今兒是大年初一,待會兒要過去給國公爺國公夫人和老太太拜年呢。寶巾提醒了一句,見姑娘聽進去了,便放下床帳,同寶綠一道去廚房看看。

江妙攥著身上厚實的錦被,小腦袋往被窩裡鑽了鑽。有些難以相信,她竟然會幫陸用手做那種事情……想想就有些後悔。她本就這麼容易的接受了他,昨晚雖是他引誘她的,可她抵抗了幾下,也是順從了。也不知他會不會覺得自己是個隨便的姑娘。

這麼一來,江妙便有些煩悶。

她揉揉臉坐了起來,想到了什麼,將枕著的彈墨大迎枕移了開來,瞧見下面有兩個紅包。她拿了起來,一個是昨晚|娘親放的,江妙打開來瞧了瞧,登時露出笑容。她娘親素來出手闊綽,這回的壓歲錢倒是比往年多了兩倍。江妙雖然不缺銀子,可大過年的收紅包,卻是一件樂事兒。

她小心翼翼的放好,然後打開另一個。

這是凌晨陸琉給她的——她今年收到的第一個紅包。

江妙知道,既是陸琉給她的紅包,裡頭的銀票肯定不會少。可她也想瞧瞧,他到底會給多少。她打開來,瞧著裡頭只有一枚銅錢,登時哭笑不得。

可除了一枚銅錢之外,還有別的。

她將銅錢擱到一旁,將這厚厚的紅包裡的一沓紙拿了出來,瞧見宣王府地契的時候,差點給嚇壞了。這人……怎麼把地契給她了?就不怕他倆的親事有變故嗎?

她小心翼翼收好,又繼續瞧別的,一時間又是震驚不已。

東大街的首飾鋪子珍寶齋,西大街的綢緞鋪子錦繡坊,還有長興街的果脯鋪子,隆盛街的胭脂鋪子……都是一些她常去的、生意極紅火的店舖,連茶樓酒樓之類的都有。

江妙有些緩不過神來。一面是暗歎陸琉太有錢,另一面是……看著上頭自己的名字,江妙沒想到,這些鋪子都是在她名下了。陸琉他,是什麼意思?若說是新年紅包,這也太貴重了些。

正當江妙震驚之際,聽到了寶巾進來的聲音,忙匆匆將這些都收了起來。

江妙一大早有些晃神,不過因昨晚她身子不適,倆丫鬟自然是以為自家姑娘還沒緩過來,沒往別處想。用完早膳後,便去了老太太的尚恩堂拜年。

因江妙是府中最小的,每回過年,這紅包自然也是收的最多的。給老太太和爹娘拜完年,江妙盆滿缽滿的回了錦繡塢,坐在羅漢床上拆紅包,寶巾則坐在一旁記賬。別看江妙只是個小姑娘,這幾年她加起來的紅包,少說也有二十萬兩了。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機會見過這麼多銀票呢。

喬氏進來時,便見自家閨女正在拆紅包,遂走了過去坐下。江妙捧著紅包抬起頭,看著喬氏道:「娘,今年怎麼給的特別多啊?」不但爹娘給的多了,就連倆叔叔倆嬸嬸,十個哥哥們,都相應的比去年多了許多。這麼一算,可抵得上江妙往年的三倍。

喬氏提醒道:「今年你便十四了。」

十四了。江妙數著銀票的手頓了頓,旋即明白了。

在大梁,姑娘家十四及笄,及笄便意味著可以嫁人了。這回長輩們給這麼豐厚的紅包,除卻因為她要及笄之外,還想著這興許是她最後一回身為鎮國公府的姑娘,在長輩們面前領紅包嗎?這麼一來,江妙便覺得手心裡的銀票沉甸甸的。

江妙朝著喬氏道:「娘,我……」她想說不想這麼早嫁,可昨晚陸琉同她說,想早些成親。她沒有太過猶豫,將銀子擱到一旁,繼續道,「女兒還想繼續當鎮國公府的姑娘,再多收幾年紅包呢。怎麼一個個的,都巴不得我嫁出去……」

喬氏聽了這等孩子氣的話,道:「若是旁人,你爹和我自然想多留你幾年。」

江妙不依,道:「陸琉也成啊。」若是她好好同他商量,他會聽她的話的。

喬氏無奈,說道:「你這稱呼得好好改改,日後私下叫叫倒是不礙事,若是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這麼沒規矩。」

江妙乖巧的應下。又見喬氏坐過去一些,隨手將江妙身旁的藍底白牡丹宮錦靠枕拿了起來。

江妙這才想到了什麼,急急道:「娘——」

來不及了。

瞧著自家娘親將靠枕下的一沓房契地契拿了起來,細細翻閱,江妙雙手攥著衣裳下擺,緊張得不得了。她抬頭小心翼翼瞅瞅,烏溜溜的大眼睛像極了一隻怯生生的兔兒。她翕了翕唇,欲主動坦白:「娘,這是……」

喬氏嚇了一大跳,待瞧見最後面的宣王府地契,這才厲聲道:「胡鬧。你怎麼能收下?」

江妙倒是沒覺得委屈,這個她的確不該收的,只老老實實道:「女兒這不是沒機會送過去嗎?」

喬氏雖然感概宣王的大手筆,卻也明白自家閨女是個懂事的,不會收這麼貴重的禮。她想了想,才問道:「什麼時候給的?「

江妙自然不好說是昨天晚上,不然以她娘親的性子,非扒了她的皮不可。她低低垂著眼,紅唇翕動,道:「是……是二哥成親那日。」

喬氏喃喃道:「好端端的,怎麼送這個?」

江妙裝作不知,「陸琉心思難測,女兒哪裡知道?」她乾脆將過錯都推到了陸琉的身上,反正這確實是他的不是。

也是。喬氏捉摸不清這個準女婿的心思。可眼下既送了這份大禮,儼然是對她閨女甚是上心。這一點,叫喬氏有些欣慰。她道:「妙妙,娘方才也不是故意凶你。你如今也長大了,馬上就能嫁人了,日後若是娘不在你身邊,有些事情得你自己拿捏。宣王對你好,這是好事,可如今你倆只是定親,有些貴重的禮物不能收。」

江妙道:「女兒明白了。女兒本就想著還給他的。只是……讓下人去不放心,所以、所以便想著下回有機會,當面還給他。我知道他的心意就成了,才不圖他什麼呢。」

能有這般的想法,喬氏很放心。這閨女自小嬌養,也有這嬌養的好處,至少不會被這些身外之物迷了眼。不過——喬氏又低頭瞧了瞧,歎道:「這宣王真是大手筆,出手竟這般闊綽。」

對上自家娘親打趣兒的眼神,江妙忙垂下眼,也跟著笑了笑。彷彿是誇她似的。

初二江妙去喬府給外祖父外祖母拜年。前幾年都是三兄弟一道去的,可今年江承讓和江承許都各自成了家,也得陪著妻子去岳父岳母家拜年。喬老太太摟著寶貝外孫女說了一會兒話,念著這麼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日後要嫁到宣王府,心下難免多了幾分擔憂。

之後江妙去找喬慕宜,在半道上遇上了大表哥喬循。

喬循對這位小表妹格外的客氣,雖說先前他同小表妹為著那事兒鬧得不愉快,可事實證明,宣王對小表妹很是上心。能有這般的姻緣,喬循也跟著開心。他曉得小表妹心裡還有些疙瘩,便好聲好氣哄著,伏低做小,畢竟這個時候再不和小表妹拉進關係,那日後可就沒機會了,「……之前的事,的確是表哥不好。可是妙妙,表哥那時候只是一時糊塗,你看,咱們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你最瞭解表哥了,小時候表哥我可是事事向著你,每回連宜兒都吃味兒。」

江妙被喬循纏得沒辦法,忙道:「好了,循表哥的意思我明白,我已經忘了那事兒了。」

喬循這才笑笑道:「那成,就不耽擱你了,你去找宜兒吧。」

見喬循走了,江妙才鬆了一口氣。她哪裡能忘了那事兒啊?她可是差點被自己的親表哥賣掉了呢!

至於喬慕宜。過了年,喬慕宜就十六了,早就是大姑娘了。只是喬慕宜對親事挑三揀四的,半點不肯將就。眼下親事遲遲未定,可是讓張氏每天直發愁。今兒見著江妙,便抱怨了這事兒,瞧著江妙不給面子的嘲笑,她剝了一瓣橘子塞到江妙的嘴裡,道:「若是我娘能尋一門像你一樣的親事,也給我一個王妃當當,我哪裡還會挑剔啊。」

喬慕宜是個有主意又愛面子的,才不嫁那些個破落戶。其實能入得了張氏的眼的,哪裡會是什麼破落戶?只是喬慕宜眼光高罷了。她原本就存著攀比的心思,現下小表妹日後是王妃,她雖然跟著沾光,可到底也想尋一門差得不那麼多的親事。那樣日後身份也不會差太多。

這過年期間,江妙跟著爹娘四處拜年,明顯感覺到了各位長輩對她熱情了些,紅包的量也不約而同的給了多了些。畢竟如今的江妙今非昔比,宣王府那頭是油鹽不進的,想同宣王拉關係,那是想都不用想的。如今這鐵板釘釘的宣王妃在這兒,想和宣王府攀關係的,能不在江妙這兒使力嗎?

就連平日同她關係不那麼好的表姐表妹們,都一個個的同她熟絡了起來。有約她下回一道去踏青的,也有約她去燒香拜佛的,江妙能拒絕的都拒絕了,沒法拒絕的,讓寶巾都記了下來。這上半年江妙的休沐日,差不都都排滿了。

這時候,江妙才深切的感覺到——日後這宣王妃,恐怕也是不好當的。

正月十五這一日,鎮國公府闔家出動去看花燈。

這一晚,沂水兩岸格外的熱鬧。上元節是喬氏最喜歡的節日,江正懋是個寵妻的,便依著妻子的喜好,將鎮國公府的畫舫裝飾的格外精美豪華。登時襯得周圍的畫舫黯然失色。

江妙同薛今月待在裡邊,待江妙聽到宣王府的畫舫出現時,才忍不住往外面瞧了瞧。

正同江妙一道嘰嘰喳喳說話的薛今月忽然一頓,捧著熱茶揶揄道:「想出去瞧瞧?」

想起除夕那晚做得是事兒,江妙就不好意思出去。

小姑娘臉頰通紅,薛今月自然曉得她說到心上人害羞了,便湊過去,眨眨眼道:「你說,人家是不是特意過來看你的?」

江妙忍不住同這位二嫂鬥氣嘴來,不過,待後來聽到陸琉過來見過她爹娘時,江妙仍舊沒有過去。等陸琉重新回到自個兒的畫舫上去,江妙心下才稍稍有些失落。

江承許和江承諺自外頭進來。江承諺對妹妹道:「宣王府的船就停在咱們邊上,請咱們過去坐坐,妙妙,去嗎?」

江妙想了想,搖搖頭道:「你們去吧,我就不去了。」

薛今月站了起來,道:「我倒是有些好奇呢,宣王府的船肯定比咱們鎮國公府的大吧?」她衝著江妙笑笑,又對著江承許道,「二表哥,咱們過去看看吧。」

江承許素來不愛走動,這會兒聽妻子說,倒是應下了,之後又問了妹妹。只是江妙拉不下臉,沒點頭。待瞧著倆哥哥和今月都過去了,江妙才不滿的「噯」了一聲。可沒一個人回頭的。

江妙心下煩悶。姑娘家就是愛口是心非。她分明是想去的呀。江妙想了想,才問寶巾:「今兒讓你帶的東西,你帶了嗎?」

寶巾點了頭,回話道:「帶了。」

江妙這才露出笑容來。若是她是過去將這房契地契還給他的,也算是師出有名了。這麼一來,江妙趕緊起身,整理了一下身上的斗篷,走出了船艙。一出去,便碰見了喬氏。江妙又是心虛又是臉紅,緊張的攥著手,道:「娘,我……」

喬氏心裡明澄澄的,道:「去吧。記得把東西還給人家。」

聽到這話,江妙便笑著點頭,兩眼彎彎,做出一副乖巧狀:「嗯,女兒知道了。那……女兒就過去了。」瞅著自家娘親沒什麼吩咐了,江妙才被倆丫鬟護著,踩上兩船之間的踏板,走到宣王府的畫舫上去。

只是剛下踏板,便瞧著有兩人從船艙裡走了出來。

江妙瞧著孟氏和陸玲瓏,一時目光頓了頓,之後點了點頭。哪知這二人後面,緊接著還有一人。眼前繫著藏青色翠竹紋斗篷年輕男子斯文儒雅,頎長玉立,江妙愣愣的瞧了一會兒,才眉宇淡然的錯開了眼。

還是陸行舟先反應過來,笑容和煦道:「江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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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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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舟面容俊朗,態度溫和,可江妙還是出於本能的討厭他。她略略抬眼,看著陸琉站在那兒,這才稍稍舒坦些,緩步走了過去。其實她也明白,日後若嫁給了陸琉,不可能同陸行舟沒有交集。

陸行舟明顯的感覺到了江妙的漠視。他脾氣好,自然沒有生氣,可心下還是存著疑慮,不知自己是如何得罪她了。

卻聽一旁的陸玲瓏不滿的看了一眼江妙過去的身影,對著孟氏道:「娘。你瞧瞧。還沒進門呢,就這般擺臉色,日後若是進了門,咱們還不被她欺負死。」

陸玲瓏顯然沒有將先前孟氏的話放在心裡。瞧著江妙,是一千一萬個看不順眼。蓋因幼時她和江妙有過過節。陸玲瓏努努嘴,衝著自家沉默不語的哥哥說道:「若是小時候哥哥和江妙沒有疏遠,興許這會兒和江妙定親的,就是哥哥了。」

這種話豈能亂說?

陸行舟已經十八,孟氏早就在安排他的親事了。只是孟氏眼高於頂,大戶人家的庶女再如何的優秀,她也是斷斷看不上眼的,這挑來挑去,竟遲遲沒有結果。陸行舟對自己的親事倒是不著急,可此刻聽妹妹提到他和江妙,便忍不住說道:「玲瓏,這種話不許亂說。」

江妙雖然年紀小,可日後是要嫁給他三叔的。怎麼著,他也得尊她為長輩。只是想著方纔那艷若桃李般俏麗的小姑娘,將她視為尊長,倒是有些說不出的奇怪。

陸玲瓏不滿的嘀咕了幾句。

陸行舟走到孟氏面前,言明自己今日有約,便上了過來的一艘小船去往對面的岸上。

孟氏看著自家兒子的背影,問陸玲瓏:「玲瓏,你哥哥可還同那姓謝的丫頭來往?」

這位姓謝的丫頭,自然指的是謝茵。孟氏先前瞧見過自家兒子同謝茵在一塊兒,一番打聽才知道她就是鎮國公府江三爺姨娘的親妹妹,幼時還同她閨女有過來往,先前離開了望城,未料這兩年又回來了。長得亭亭玉立,來望城做什麼,最是清楚不過了。可在孟氏眼裡,像謝茵這種破落戶走出來的姑娘,姐姐又是個姨娘,連給她兒子當妾室,都是不夠格的。

陸玲瓏癟癟嘴,之後轉了轉眼珠子,道:「沒有吧,我瞧著哥哥每回出去,都是和書院裡的同窗,倒是沒見過他和謝茵再有往來。」她細細打量這自家娘親的表情,見她信了,才鬆了一口氣。

其實她哥哥和謝茵的確有往來。她也不喜歡謝茵啊。可上回謝茵送她的胭脂和香粉極好,那些經常在她面前顯擺的貴女們,也是無不稱讚的。可惜她不知道配方,叫人去配,也分辨不出某些成分,怕是只有謝茵一人才知。陸玲瓏愛美,自然想知道這胭脂香粉的配方,可謝茵除卻這兩樣之外,還有別的,叫陸玲瓏每回見著就喜歡,是以才幫著謝茵同她哥哥往來。

反正,他哥哥又不可能娶謝茵進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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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跟著陸琉進了船艙,見裡頭裝飾豪華,佈置的舒舒服服的,倒是個會享受的。她沒讓倆丫鬟跟著進去,只接過了寶巾手裡的房契地契。一瞧著他的臉,就想起除夕那晚的荒唐事兒,遂立馬開口道:「這個我不能收……」

陸琉的表情不像往日那般溫和,倒是有些冷漠。他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略略舉起的小手上,道:「拿著吧。」

江妙固執道:「不成。這個得還給你。」她見他不收,便抬手塞到他的懷裡。可她的手堪堪碰到他的手臂,卻被男人反手握住,一下子將她攬到了懷裡。江妙欲驚呼,小嘴一張,男人的唇就重重覆了上來。

這般沒有預兆又強勢的親吻,叫江妙有些不舒坦,更不舒坦的是今日陸琉對她的態度。她掙扎著推他,可他卻沒有放開的跡象,而是越吻越重,雙手也不規矩了起來。

「啪」的一聲,江妙身上披著的大紅色織錦鑲毛斗篷落了下來,重重的掉在了地上。這才令陸琉回過了神。

他將人鬆開,見小姑娘眼眶通紅,忙安撫道:「抱歉。」

江妙氣得不行,豈是他一句輕描淡寫的抱歉就能解決問題的?她吸了吸鼻子,看向面前的男人,直言道:「陸琉,你有話為什麼不能直說?你給我擺臉色看,不就是因為剛才我多看了陸行舟一眼嗎?我又沒做什麼,你至於嗎?」

她不傻,剛才陸琉出來的時候,表情分明和平常無異,待看到她面前站著的是陸行舟,才有些異樣。

陸琉上前一步,伸手要摸她,「妙妙。」

江妙朝著身後退了一步,凶巴巴道:「不許碰我。」

陸琉歎氣。不過他也不會傻到真的乖乖聽她的話,他長臂一攬,將人摟到懷裡,見她用力掙扎,仍是不鬆手,柔聲道:「你是本王的未婚妻子,你看別的男人,本王生氣,這不是最正常的嗎?」

江妙嘟囔道:「那你直說不就成了嗎?」

上輩子她見過她二哥和今月二人之間的發展。陸琉的脾氣和她二哥有些像,凡事都不喜歡說出來,板著一張臉,誰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啊?得虧她比今月聰明些,不然就他這樣,哪裡能這麼順利的讓她看上眼?

高大俊美的男人,配上這副溫順聽話的表情,讓江妙的情緒舒緩些。

她繼續教育道:「……不管什麼事情,你心裡生氣也好,不滿也罷,不許什麼都不說。你說了,若是我不對,我會改的。」她伸手抱住了他。因為有了陸行舟的對比,才能襯托出他的可貴來。「……陸琉,我不無理取鬧,你也不准蠻不講理,這樣咱們才能走得長久,你明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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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聽了頓時眉目含笑,輕輕攬著她纖細柔軟的腰肢,稍稍低頭,嘴唇碰了碰她的發頂。他道:「本王虛長你幾歲,倒沒你一個小丫頭看得通透。」他俯身,對上小姑娘烏溜溜的大眼睛,只覺得懷裡這個,怎麼看怎麼漂亮。

江妙也有些臉紅,不過見他此刻彷彿不生氣了,倒是鬆了一口氣。她笑著看他,說道:「有些事情,和年紀無關的。王爺的閱歷比我多,可有些方面,興許還比不過我這個小丫頭呢。」這同術業有專攻是一個理,不過她得承認,她在陸琉面前能賣弄的東西極少,這一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

陸琉從善如流,之後親自將落在地上的斗篷撿了起來,替她披上。他低頭給她繫著斗篷的帶子,又瞧見她胸口處被他揉得亂糟糟的衣裳,便又重新替她整理了一番。不過這回陸琉倒是沒故意佔便宜,江妙也沒矯情,就讓他替她弄了。待全都整理好了,這個小插曲自然也算是過去了。

江妙重新將房契地契都塞到他的懷裡,道:「你若是不收回去,我下回就不見你了。為著這事兒,我娘都說我了。」

喬氏那邊,陸琉的確沒想過。他看著小姑娘水波瀲灩的眼兒,問道:「你娘親如何說你了?你將過錯推倒本王身上就成了。」

江妙笑笑,這個他不教她都知道。她低頭把玩著斗篷的穗兒,細長的眼睫靜靜覆下,道:「不過隨便說了幾句,倒是沒什麼。這會兒我過來見你,我娘也是知道的。她就想讓我把這些東西還給你。」說著,她從懷裡掏出一個銅錢來,抬眸對上他的眼眸,將銅錢舉高些,「……這個就夠了,我很喜歡。」

他無奈笑笑,將手裡的東西都擱在了一旁的几上,握著她的手道:「咱們出去走走吧。」

正合江妙的意。除夕夜那晚太過胡鬧,如今她和陸琉單獨相處,便顯得有些拘謹,生怕他再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來。江妙欲抽回手,可男人握得緊緊的。這力道掌控得很好,既沒有抓疼她,又讓她無法掙脫。

她急了,不滿的瞪了他一眼,這才察覺到他手一鬆,將她的手放了開來。

宣王府的船很大,不過若要論精緻,倒是不如鎮國公府的,畢竟鎮國公府的船是按照喬氏的喜好設計的。江妙同陸琉一道走到甲板上,因晚上風有些大,江妙將斗篷的帽兜戴上了,只露出一張白淨精緻的小臉。

哪知二人剛走到外頭,便聽得一陣「登登登」的腳步聲,之後彷彿有人撞了過來,江妙一回神,身子已經被陸琉拽了過來。

卻聽耳畔有一個小姑娘的聲音:「三叔,我……我不是故意的。」

聲音怯怯弱弱的,而小姑娘口裡的三叔,指的大抵就是陸琉了。江妙轉身去看,見面前站著一個神情侷促的小姑娘。小姑娘生得嬌小白淨,容貌清麗,不算太出挑,唯有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格外的明亮清澈。

江妙細細打量著她,她穿著一身粉紅色刻絲十樣錦小襖,梳著雙丫髻,髻上簪著翡翠攢銀絲八爪菊花釵,小姑娘和她的年紀差不多,興許還要更小些,這簪子配她倒是顯得有些老氣。這身打扮,比起光鮮亮麗的陸玲瓏來,倒是顯得有些寒磣了。

這大過年的,這般年紀的小姑娘,該打扮的漂亮喜慶些,未料這小姑娘彷彿是沒人拾掇似的,雖然穿的戴的是好的,可明顯是身旁沒有替她拾掇的人。

小姑娘見三叔沉著臉,心裡怕得要命。她一雙大眼睛轉了轉,看到了三叔旁邊的江妙,這才小聲又誠懇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這位姐姐可有哪裡傷著?」

江妙觀察著她的眉眼,這才想起來,這位就是宣王府二爺陸懌之女陸芃芃。

上輩子她同陸芃芃接觸的不多,可也知道一些關於她的事情。陸懌喜歡遊山玩水,之後邂逅了妻子,在外頭就成了親,可惜妻子早逝,只留下一女,待後來老王妃病逝的消息傳到陸二爺那兒的時候,陸二爺才帶著女兒回了望城。而這位女兒,便是眼前的陸芃芃。

同是王府庶子之女,陸芃芃的性子同陸玲瓏截然不同,是個乖巧溫順的。上輩子她曾見過陸玲瓏欺負陸芃芃,可陸芃芃太過老實,就算被欺負了,也只會偷偷抹眼淚。那時候她同陸芃芃素不相識,而且她只是和陸行舟定親罷了,到底沒法管宣王府的事兒,只是稍稍勸了勸陸玲瓏,等陸玲瓏走了,她才遞了帕子給她。在江妙的印象裡,她是個很乖很懂事的小姑娘。

江妙想說沒事,不遠處看到的陸玲瓏走了過來,對著陸芃芃道:「這就是妹妹的不對了,妹妹可不知道這位是誰吧?」她笑著朝陸芃芃介紹江妙,道,「這位是鎮國公府的江姑娘。」

鎮國公府的姑娘?陸芃芃大眼睛怔了怔,她自然知道三叔和鎮國公府的江姑娘定了親,而她也知道,鎮國公府統共就一位姑娘。那麼眼前這位,便是她日後的三嬸嬸了。

這麼一來,陸芃芃越發有些害怕,忙道:「江姑娘,對不起,我……」

陸玲瓏站在邊上輕輕哼了一聲,就等著看好戲呢。

她知道陸琉有多在意這位未婚妻子,這會兒陸芃芃差點將人撞到了,她三叔肯定生氣了。之前她就看她不順眼,半路回來的野丫頭,可府上人人都誇她乖巧懂事。有一回宮裡賞了一小籃進貢的葡萄,陸琉卻獨獨給了這個不起眼的小侄女,而她竟然還主動送她,故意在她面前顯擺。這麼一個主僕不分、沒有半點貴氣的野丫頭,哪裡有資格當她的堂妹?

江妙又哪裡不知陸玲瓏不喜歡陸芃芃,也不喜歡她,此刻幫她說話,不過是那她當槍使,然後讓陸琉好好訓斥陸芃芃。江妙看著眼前這小姑娘,見她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才道:「沒關係的,只是這船上還是走慢點比較好,不要再亂跑了。」說著,她又笑盈盈的問了她的名字。

陸芃芃乖巧回了話。這談吐間,儼然也是個懂得斷文識字的小姑娘。

陸芃芃也對這位未來三嬸嬸頗有好感,只覺得她不但生得漂亮,而且脾氣也好,更厲害的是,她說話,邊上的三叔竟沒有反駁,聽到她問了,三叔便贊同的點頭。她還沒見過這麼聽話的三叔,登時對江妙多了幾分崇拜。

待陸琉送江妙回鎮國公府的畫舫上去,陸玲瓏才走到陸芃芃的面前,惡狠狠的嘀咕了一句:「馬屁精!」

陸芃芃眉頭一蹙,倒是沒說什麼,只安安靜靜的離開了。

這廂陸琉將人送到,才問道:「你很喜歡芃芃?」

江妙點點頭,一雙大眼睛含笑看著陸琉,說道:「芃芃姑娘很乖巧,我自然喜歡的。不過,她好像挺怕你這個三叔的……」她又嘀咕道,「其實剛開始我也有點怕你。」她見他笑話自己,真想伸手捏他的臉,可這會兒船上人來人往的,她可不敢同他有什麼親密的舉止。

只能趕緊催促道:「好了,你趕緊走吧。」

陸琉不好多待,含笑道:「我待會兒來找你。」

待會兒江妙要和哥哥嫂嫂們一道去街上看花燈、猜燈謎。這上元節本就適合男女相會,只是待會兒她哥哥嫂嫂們都一對一對的,她還沒成親的三哥肯定和她走在一塊兒,便隨意敷衍了一句「再說吧」,而後提著裙子跑了進去。

她坐下喝了一杯熱茶,想著剛才乖巧的陸芃芃。

江妙很清楚。日後她要嫁到宣王府去,定然要和宣王府的人打交道,孟氏、陸玲瓏以及陸行舟,都是她不願意接觸的。陸琉也不可能時時刻刻都在她的身邊陪她,陸芃芃年紀小,怕是得留幾年才會出閣,她正好可以同她多說說話。姑娘家膽子小沒關係,日後練練就成了。她沒有娘親,身邊的丫鬟嬤嬤們又不會拾掇,所以打扮的才不如陸玲瓏漂亮精緻,這親事,若是讓孟氏替她物色,怕也不會太盡心的。這麼乖巧的姑娘,定然要嫁個好人家才成。

江妙猛然發覺,自個兒分明還沒嫁過去,就已經操了當三嬸嬸的心了。

一時臉頰都有些發燙,只猛地「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熱茶。

之後江妙上了岸,跟著二哥二嫂和三哥一道去街上看花燈,至於大嫂宋鸞,因為身子不適便沒上來,江承讓則留在船上陪妻子。江妙和江承諺走在前頭,江承許小夫妻二人走在後頭。江承諺回頭,看著身後的二哥二嫂偷偷牽著手,看到他轉頭了,二嫂才紅著臉欲將手抽回來,可江承許卻是一臉的淡然,緊緊握著妻子的手。

江承諺酸溜溜道:「我說二哥你,至於嗎?這大街上呢?」

江妙也聞聲轉頭,見自家二哥二嫂這副恩愛模樣,也是抿唇一笑。倒是薛今月,羞得不成樣子,怕丟臉,小聲嘟囔道:「你趕緊鬆開。」

江承許轉過頭看著妻子,淡淡道:「人太多,你會走丟的。」

薛今月想說自己才不會,突然想起小時候,的確差點走丟過一回。她跟著哥哥和妙妙,還有三個表哥一起來街上,瞧見有賣糖人的,就偷偷跑了過去,可之後發現只剩下自己了,便站在原地哭,還是冷冰冰的二表哥把她找到了。薛今月抬起頭,偷偷打量了一眼身旁男子俊臉的側臉,如今還是這個人,卻已經是她的夫君了。薛今月嘴角翹翹,一副乖巧的小媳婦兒樣:「我聽你的。」

江妙忍不住笑。覺得這輩子她這二嫂被她二哥吃得死死的,怕是沒救了。

四人走在街上,江妙同自家三哥一道拿著花燈面具,吃著路邊小攤販的零嘴兒,一起比賽猜燈謎,倒是玩得很盡興。至於後面兩位膩歪的,自然不需要多管了。正當江妙和江承諺圍著人群在看雜耍事,聽到前頭又吵吵鬧鬧的聲音,接近著,便見一群人圍了上去。

江承諺和江妙都是愛湊熱鬧的,二人走了過去,瞧著披著一身藏青色斗篷的姑娘,才急忙上前。江承諺急急開口道:「萱表妹,發生什麼事情了?」

這位正慌張著急的姑娘,正是今晚同哥哥一道出來看花燈的梁青萱。梁青萱看到江承諺,才覺得是見到了救星,忙攥著江承諺的衣袖,著急道:「三表哥,你趕緊去救救那位姑娘,她被人……我哥哥已經過去了……」她著急的語無倫次,忙伸手朝著那幾處黑漆漆的小巷子指去。

江承諺大致聽懂了她的意思,想來是有位她認識的姑娘出了事兒。今晚人多,拐子也多,小姑娘太危險了。素來孩子氣的江承諺,這會兒倒是多了幾分男子氣概,看著面前著急的表妹,滿臉認真道:「你別著急,我這就過去。」

江承諺過去了,江妙才陪在梁青萱的身旁安撫。卻聽梁青萱喃喃道:「那姑娘是個好人,若不是為了幫我,也不會……」

聽著梁青萱說的話,江妙倒是理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那拐子最先盯上的是梁青萱,趁著梁實給妹妹買零嘴,便朝著梁青萱下手了,未料半道上殺出個見義勇為的小姑娘,將梁青萱救了下來,而後自個兒被拐子盯上了。雖然江妙不認識那姑娘,可她素來佩服這等俠肝義膽的。她道:「萱表姐放心,那位姑娘肯定會沒事的。」

梁青萱也是暗暗希望那姑娘平安無事,心下擔憂不已。

待過了一刻鐘,二人聽到那姑娘被江承諺和梁實救回來了,且毫髮無損,才鬆了一口氣。梁青萱最先跑過去,拉著那姑娘的手細細打量了一番,喜極而泣道:「姑娘沒事就好。」

那姑娘笑笑撓了撓臉,道:「沒想到這天子腳下,竟有這等猖狂之輩,不過我學藝不精,倒是丟臉了……」她朝著梁青萱的身後一看,才笑容燦爛道,「江妹妹。」

待看清那見義勇為的姑娘的臉時,江妙也是一怔。

她自然不會想到,竟是唐櫻救了梁青萱。

·

上元夜一事,令梁青萱對唐櫻甚是感激。梁青萱知道江妙同唐櫻認識,之後結伴同江妙去唐府看唐櫻。

唐櫻此舉雖是仗義,可姑娘家差點被拐走拐走,在黑漆漆的巷子裡糾纏了這麼久,這名聲自然也壞了。唐櫻的娘親孫氏本就想給閨女尋一門好親事,奈何這望城的大戶人家,一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的,瞧不起他們這等來自小地方的。

親事本就犯難,眼下名聲又壞了,孫氏氣得狠狠打了閨女一巴掌。

唐櫻倒是沒有哭。她知道娘親是為了她好,只翕了翕唇解釋道:「娘,爹爹從小就告訴女兒,若是見人遇難,能出手相助便出手相助。那晚梁姑娘被拐子帶走,若是女兒擔心自己的名聲,不上前相救,那女兒就對不起爹爹這些年來的教養。而且……那會兒事態緊急,女兒也沒想這麼多啊。」她的確喊人了,可有些人太冷漠,只站在一邊看著,她沒法子,才追上去的。

唐櫻繼續喃喃道,「……那些貴夫人們,都嫌棄咱們是岷州來的。可岷州的老百姓多好啊,街上若是有壞人,喊一聲,一個個都去幫忙了,哪裡還有壞人敢胡作非為?」

因江妙和梁青萱到了,孫氏不好在繼續教訓閨女。之後梁青萱幫著唐櫻敷了臉,瞧著就忍不住落了淚:「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唐櫻笑笑,看著身旁這倆姑娘,語氣爽朗道:「沒什麼的,梁姐姐不用這麼自責。我娘那是太關心我了,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看完了唐櫻,梁青萱和江妙才回了府。這件事情,自然不如唐櫻說得這般簡單,梁青萱也是知道其中的利害的。馬車上,梁青萱柳眉微蹙,她本就是個心善的,現下因為自己,害得唐櫻壞了名聲,更是恨不得自己替她承擔這份罪。

江妙也是滿心煩憂的回了府。

江承諺是知道她今日同梁青萱一道去看唐櫻的,便問道:「那位唐姑娘如何了?」那晚在小巷子裡,他可是瞧見那小姑娘一個人將倆拐子打趴下,瞧著挺柔弱的一個姑娘,未料竟有這般大的力氣。之後他和梁實趕到,壓根兒沒出多少力。

江妙將實情同江承諺說了,聽了之後,江承諺也斂起了眉。說到底,那小姑娘是為了救他的未婚妻子,而且,就算是救別人,這麼善良的姑娘,也不該是這般下場。

後來還是江妙去找了喬氏。喬氏也是知道此事的,又見閨女這般上心,便明白了閨女的意思,伸手摸摸閨女的腦袋,微笑道:「成,娘明日就去唐府跑一趟,你不用再擔心了。」

有了喬氏這話,江妙才鬆了一口氣。

孫氏這幾日煩憂不已,只覺得閨女這輩子算是完了,可一聽鎮國公夫人親自過來,欲替她閨女尋一門好親事,這才令孫氏的心情撥雲見日。唐櫻看著自家娘親露出了笑容,也朝著喬氏道:「謝謝夫人。」

孫氏心下舒坦了,覷了一眼閨女,道:「小姑娘家的,不害臊。」心裡卻是極開心的。

唐櫻的事情解決之後,便很快到了二月中。

三月初熱鬧的事兒倒是扎堆,先是江妙及笄,之後是江承諺和梁青萱的親事。而江承諺成親的前幾日,便是長公主出嫁的日子。

江妙自然也收到了帖子。

108|13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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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唐櫻的俠義舉止,喬氏很贊同閨女同她來往。江妙及笄裡這種大日子,喬氏也主動替閨女請了唐櫻。瞧見自家娘親這般喜歡唐櫻,江妙倒是沒覺得意外。

上輩子起初她娘親對唐櫻這個兒媳也是喜歡的,只是後來因為唐櫻的性子太過跳脫,經常同她三哥嬉笑打鬧,二人雖然是對歡喜冤家,可喬氏總歸是希望這個活潑的兒子成了親能夠成熟穩重些,而不是讓他娶個玩伴同他一道玩鬧。當婆婆的,再如何的開明,對兒媳難免有些嚴苛,更何況是鎮國公府這種大戶人家,就算自己喜歡,也架不住外面的人說。

不過若不是當兒媳,喬氏對唐櫻的要求當然不會這麼高,所以見唐櫻活潑可愛,喬氏只會覺得這孩子真性情,放心閨女結交。

至於對唐櫻的親事,喬氏當然也上心了些。

只是江妙的二嬸嬸馮氏卻有些看不慣喬氏幫著外人說親事。

馮氏的三個兒子中,大一些的江承欽和江承鈺親事已經有了眉目,過年的時候同對方父母談了談,也算是八字有了一撇,就等著先後上門提親了。人家父母點了頭,上門提親不過也就是個形勢罷了,為此馮氏過年時春風得意,很是歡喜。

現下這剛滿十六歲的小兒子江承錦,也說了一門好親事,對方姑娘是永寧侯府的嫡出⼳女,生得貌美如花,又知書達理,在望城的貴女圈子裡倒是有些名頭。這等家世的姑娘,馮氏很滿意,且對方也很熱情,說閨女已經十五,希望能早些成親,越發令馮氏笑得合不攏嘴,只揚言這小兒子的親事怕是要趕在倆大的前面了。

喬氏是知道永寧侯夫人的脾氣的,是個眼高於頂的,要不然也不會把閨女留到十五,眼下答應的這般爽快,定然是有蹊蹺,哪知馮氏聽了,卻覺得喬氏自己這三個兒子,個個說了好親事,娶得兒媳大多是跟皇家沾親帶故的,見不得她兒子也能說門好親事,一言不合,竟發生了口角。

之後喬氏不再插手此事,待馮氏得意洋洋之際,才聽人說,那永寧侯府的嫡出姑娘跟一個窮酸書生跑了,而且先前還懷了身孕。這令馮氏氣得臉都白了——怪不得那永寧侯夫人這般熱情,原來是想讓她兒子當個便宜爹!

先前這門親事,馮氏在熟絡的圈子裡都說遍了,此番打臉,讓馮氏近一個月都不敢出去交際,更是哭哭啼啼的在喬氏面前賠禮道歉了一番,還出言希望喬氏能替她兒子說門親事。雖然喬氏見不慣馮氏這番嘴臉,可到底出於妯娌關係,且平日江承錦這個侄兒對她也恭敬孝順,便勉強應了下來。

江妙及笄後,就是長公主的大喜之日了。

而長公主的婚宴,是江妙及笄後出席的頭一個重要場合,自然是馬虎不得。

前一天晚上,寶巾寶綠就琢磨了一番,明兒要如何給自家姑娘打扮。次日磨蹭了老半天,將江妙拾掇得漂漂亮亮的,倆妮子才算滿意。只是及笄後,江妙就不必再單單梳雙丫髻之類的了,現下梳了一個未出閣少女的垂鬟分髾髻,倒是比先前青澀稚嫩的女童髮髻多了幾分該有的嬌美。

江妙此行並不是直接去薛府喝喜酒,而是去宮裡陪要出嫁的長公主,待薛府的迎親隊伍將長公主迎過去之後,才跟著去薛府。是以江妙出發的要比其他人略早些。

待江妙到了長公主玉明宮的時候,便見宮裡的宮婢們還在給長公主穿嫁衣。

長公主用力的吸著氣,嘴裡道:「憋死本宮了。」

皇家公主出嫁,那排場不用說了,嫁衣自然也是精緻華美的,只是現下這長公主卻是不好受,幾個打扮喜慶的宮婢努力的給長公主繫緊抹胸,瞧著長公主一臉遭罪的模樣,江妙才忍不住抿嘴笑了笑。

長公主瞧見了,才瞪了江妙一眼,道:「妙妙你還笑話我呢。」

能不笑話嗎?先前長公主懶得試嫁衣,這回胸前這地兒做小了些,只能遭罪了。不過——江妙很少見長公主盛裝打扮,且她大多喜歡穿寬鬆便利的衣裳,這會兒瞧著她只穿抹胸的樣子,才發覺長公主不僅生得高挑,且身段窈窕,胸前鼓鼓的,腰肢纖細柔韌,腹部不但平坦,沒有一絲多餘的贅肉,這肚臍眼兩側還有兩條直立的線條,像小馬甲模樣。

看得太認真,江妙倒是沒發現長公主走了過來,待被她狠狠在自個兒柔軟處捏了倆把,才羞赧的驚呼:「長公主!」

長公主笑笑,道:「你的也不小,不用光盯著我看吶。」

江妙簡直要羞死了,雖說這幾個月的確長大了不少,可說出來卻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瞧著宮裡的宮婢們也捂嘴笑著,忙道:「長公主還是趕緊梳妝打扮吧。」

要嫁人的是長公主,她自個兒都不急呢。長公主雙手環臂,之後摸了摸自己的腹部,道:「也想要?」

知道指的是什麼,江妙倒是誠實的點了點頭。姑娘家嬌柔些雖然好,可長公主的身材不僅有姑娘家的窈窕婀娜,卻沒有那般弱柳扶風,顯得健康又有朝氣,她自然也想要了。

對著面前小姑娘水汪汪的大眼睛,長公主將自個兒每日早晨和晚上在榻上做的幾套動作同她說了,完了才道:「可記下了?」

江妙的記憶力素來好,笑盈盈點頭道:「記住了。」

江妙在殿內待了一會兒,衛寶鈴便進來了。自西山那日之後,江妙倒是沒同衛寶鈴見過面了,平日裡一些貴女們的宴席,大多會請衛寶鈴的,可自從衛寶鈴同馮玉泉定親之後,就極少出門。這會兒,江妙略略抬頭,見衛寶鈴穿著打扮不像以往那般精緻,一張小臉更是瘦了一大圈,襯得眼睛又大又圓,且眸中含淚,一副楚楚可人的模樣。

江妙下意識蹙起了眉。這副表情放在平日裡也就算了,今兒是長公主出嫁的日子,未免有些過了。

江妙朝著長公主道:「長公主,我方才進來,瞧著園子裡的牡丹開得極好,我能出去瞧瞧嗎?」

因梳妝還有一陣子,長公主又知江妙同衛寶鈴的關係不大好,便笑著點頭:「成,你去吧。別走遠了。」

「……嗯。」江妙乖巧的點頭,這才出了玉明宮。

衛寶鈴看著素來疼愛自己的表姐,眼下同一個外人關係這般好,而對她卻略顯冷淡,遂有些委屈的垂了垂眼。

江妙出門看花不過是個由頭,今兒衛寶鈴來找長公主,想來不單單是看著她出嫁,定然是想抓住這機會,希望能讓景惠帝回心轉意。不過,衛寶鈴既然來找了長公主,怕是在景惠帝那裡噴了釘子。也是,這下旨賜婚並非兒戲,若是景惠帝將旨意收回,之後再將衛寶鈴納入後宮,怕是朝堂之上也有非議了。

江妙低頭瞧著園子裡盛開的話,有些出神,待喚了幾聲寶巾,沒動靜,這才心下「咯登」一聲。她轉過身去,看著面前長身玉立的男子,遂鬆了一口氣,不滿的抱怨道:「怎麼都不出聲吶?」而且,她那倆丫鬟也不知去那兒了。

陸琉理她不過五步遠,看著她靜靜立在花叢裡,因今日出席喜宴,她穿了一身漂亮輕盈的櫻紅色水波紋春衫,領口袖口處繡著精緻的荷葉邊圖案,胸前處也繡著粉牡丹。

瞧著她今日梳得髮髻,陸琉才怔了怔。這還是她及笄後,他第一次見到她。

先前他對她雖然存著心思,可每回看著她梳著女童髮髻,以及擁在懷裡的、青澀嬌小的身軀,總覺得她還是個孩子。

現在……

陸琉略略垂眸,瞧了一眼小姑娘被裙子包裹著的俏臀,忍不住一把上前將人擁在了懷裡,大手撫著她的背脊。

江妙急了,這可是園子裡!

她忙道:「陸琉,你趕緊鬆開我!」見他不放,便急著去踩他的腳,卻注意著力道,不敢踩重了。

陸琉只是虛虛抱著她,倒是沒做別的,嘴裡也淡淡道:「我只是抱抱,不做旁的,嗯?」

她信了。也相信陸琉的能耐,不會害她的名聲受損的。而且,她也挺想他的。那日及笄禮,她知道他來了,只是沒機會見他。如今她漂漂亮亮的一身待出閣少女打扮出現在他的面前,何嘗不是虛榮的想看到他眼裡的驚艷?

她嘴角翹了翹,待察覺到男人覆在她背脊上的手,稍稍下移,大掌托著那處,才臊的臉紅。

這男人,當真是色膽包天。

109|14

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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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江妙就知道,陸琉並非色膽包天,而是守株待兔。

這園子裡壓根兒就沒侍衛把守,現下她那倆貼身丫鬟都不知被他使了什麼法子支走了,這地兒只餘下他倆。她的鼻尖兒蹭著他的衣襟,兩人挨得近,能清楚的聞到彼此的氣息,聽到彼此的心跳聲。彷彿是做虧心事一般,江妙有些心虛。

本來抱抱就已經夠出格了,他這手不規矩,江妙就惱得立馬將他推開了。

得寸進尺,當真是長本事了,當她是軟柿子捏呢。

小姑娘俏臉緋紅,嬌嬌的嗔著喊著他的名字。陸琉認錯倒是快,笑容和煦,立馬道:「好了,不碰你還不成嗎?」

說得好像是她無理取鬧一樣。江妙瞪了他一眼,突然發現今日他衣冠楚楚,穿得比平日氣派多了。也是,他自小將長公主當成親妹妹,而今日長公主出嫁,本該從先皇留下的幾個兒子中選其一送她出嫁,可長公主沒選親兄長,而是將這事兒交給陸琉這個堂兄。足見其二人的兄妹感情深厚。

江妙不想在單獨和他待在一塊兒了,只多瞧了他幾眼,然後說道:「我得回去了。」

見她這般防著自己,陸琉倒是有些挫敗。他原以為,那回除夕夜之後,她對他會親近些,反而是更生疏了。她雖然沒說,可他大致也有些明白,現下倒是沒立馬放她走,只上前兩步,低頭看她:「那晚的事情,是我不對。你罵我下流也好無恥也罷,只是別這麼避著我,嗯?」

江妙愣愣的看著他,未料陸琉這麼一個大男人,卻是個心細如塵的。而且,她聽到了他稱呼的改變,心下不由得有些小竊喜。江妙自認不是個扭扭捏捏的,可姑娘家對這種事,沒法大方起來。

她想了想,說道:「不能怪你……只是,我怕你會看輕我。咱們……咱們還沒成親呢。」說到最後,江妙有些底氣不足。

沒成親呢,就躺到一個床上去了。可那時候只覺得甜蜜又刺激,哪會想這麼多啊?不過,還好……沒做出太出格的事情。

陸琉倒是抓住了重點,道:「那咱們就早點成親。」

想得倒是美。

江妙又瞪了他一眼,道:「再等兩年吧。」說著,好像擔心他要打她似的,趕緊撒腿就跑了。

陸琉被她無賴的舉止給氣笑了。若是跑慢些,他真想將她撈起來好好打一頓。

兩年,虧她說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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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玉明宮的路上,寶巾和寶綠就出來了。江妙責備道:「去哪兒了?怎麼都不和我說一聲?」

倆丫鬟瞧見姑娘這麼快就回來了,曉得姑娘同宣王大抵只是說了幾句話而已,沒做旁的。寶綠眨了眨圓溜溜的大眼睛,一張圓潤的小臉端著笑意,嘟囔道:「遇見了陸何陸大哥,說了幾句話,所以……」

陸何斯文俊秀,若是換身衣裳,以他的氣度和談吐,說是貴族世家的公子哥兒,也是不會有任何人懷疑的。江妙知道陸何的能耐,這倆丫鬟哪裡是他的對手,一忽悠就被忽悠走了。況且,如今她和陸琉又是定了親的,她倆越發是少了防備之心。想著剛才陸琉說得話,江妙低頭攥著指頭,一時眉尖蹙了蹙。

她真不想這麼早成親。

進了玉明宮,見到有臉生的宮婢,江妙知道大抵是莊太妃過來了,一進去,果真見端莊溫婉的莊太妃站在長公主的身旁。莊太妃的邊上,是陳府的陳七姑娘陳凝蕎,一如既往的端麗雅致。

陳凝蕎看見江妙的時候,眼神下意識就露出了厭惡,起初她對江妙的印象挺好,可現下她自個兒沒如願當上宣王妃,倒是讓這個小丫頭捷足先登了,陳凝蕎心裡自然不舒坦。只是,再不舒坦也沒辦法,陸琉同江妙定了親之後,莊太妃也給陳凝蕎尋了一門好親事。陳凝蕎心裡一千一萬個不願意,可人家宣王都定親了,且明顯對她無意,她總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貼上去。姑娘家的矜持,總歸還是要有的。

江妙上前,盈盈屈膝,朝著莊太妃行了禮。

莊太妃眼眸含笑,上下打量了一番,誇讚道:「姑娘家及笄了就是不一樣,先前瞧著還有些稚氣,這會兒亭亭玉立,彷彿一夜間就長大了,這宣王當真是好福氣。」

這個時候,江妙不需要說話,只稍稍低頭,做出一副姑娘家的羞赧狀就成了。

莊太妃瞧著面前這個美貌嬌小的姑娘,又瞅了瞅自個兒這個外甥女。她外甥女模樣的確不差,可若要同這江妙一比,倒是不夠看了。畢竟,這江妙可是江正懋和喬琬琰的閨女,就算繼承了二人容貌最平凡之處,也差不到哪裡去,更何況是青出於藍。

正在上妝的長公主開口道:「母妃就別再打趣兒妙妙了,妙妙臉皮薄,再說她可要羞死了。」

江妙稍稍抬眸朝著長公主看去,她知平日里長公主不喜脂粉,有時候出席重要場合,需要盛裝打扮,也不過是在衣著上上心些,這臉上可是不願意搗鼓的。可今兒是出嫁,大梁出嫁習俗,這新娘子素來是妝容艷麗精緻,濃妝艷抹,鏡子一照,有時候連自己都認不出來了。可如今瞧著長公主濃艷的妝容,江妙卻覺得眼前一亮,生出一種驚艷之感。

想來長公主平日若是能稍加點綴,定然也是個千嬌百媚的姑娘。

這讓江妙想起了長公主的母親榮妃。據說長公主的容貌和性子隨了榮妃,想來這榮妃若非有傾城之貌,當初景懷帝也不會對這位女將軍心心唸唸,就算折了她的翅膀,也要將她納入後宮。

莊太妃的笑意初看時和煦溫和,加之她性子溫婉柔弱,自然讓人生出一種親切感。只是瞧得久了,就能感覺出這份親切其實是隔著疏遠的。江妙想起陸琉上回同她說的話。陸琉既讓她提防莊太妃,顯然這位莊太妃是個深藏不露的。不過,能在這皇宮裡,無所出還能成為最後的贏家,這莊太妃自然也是有資本的。

長公主護著江妙,莊太妃自然也不再打趣兒了。

莊太妃來了不久後,太后和皇后也來了。

見著太后,江妙退至一旁朝著二人行禮,莊太妃也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

太后是先帝的親表妹,天之驕女的身份,自然比莊太妃多了幾分高傲。霍璇這個皇后沒有進宮之前,後宮名義上是太后做主,可誰不知這太后只是個空架子,莊太妃才是真正握有實權。霍璇進宮後,對太后的態度,倒是不像景惠帝那般漠視,每日去太后那兒請安,禮數周到,從不怠慢。起初太后只覺得霍璇惺惺作態,可之後見她出自真心,便對這個孩子多了幾分親切。這回霍璇懷孕,太后也是打從心裡為她感到高興的。太后最清楚不過,在這個皇宮裡,沒什麼比生一個皇子更實在的。

太后瞧著莊太妃那副柔柔弱弱的虛偽樣兒,瞧著就覺得噁心,也就沒多看,只見長公主也起來了,便道:「明河不必顧著本宮,繼續梳妝吧,別誤了吉時。」

長公主點頭,又朝著太后身邊的霍璇笑了笑,繼續坐下梳妝。

霍璇同長公主說了幾句話,之後對著太后道:「母后,兒臣出去走走。」她又看向江妙,「好些日子沒和妙妙說話了,倒是挺想她的。」

太后這才注意到乖乖站在邊上的小姑娘,見她模樣乖巧,便朝著霍璇關切的叮囑了幾句。

江妙會意上前,陪著霍璇走出殿門,這才長長的吁了一口氣。卻聽霍璇低低的笑了笑,說道:「妙妙你不用害怕,其實太后一點都不可怕……」

這太后的名聲和不大好啊!和莊太妃的溫婉賢淑相比,簡直算得上潑婦了。年輕時候潑辣善妒,驕縱跋扈,若非景懷帝念著表兄妹的情誼,也不會這般縱容她。後來景懷帝獨寵榮妃,這位善妒的皇后更是對榮妃百般刁難,這才將景懷帝越推越遠,到最後連個傍身的子嗣都沒有。

不過——她倒是聽說,太后對霍璇這個兒媳倒是不錯。

江妙登時就對霍璇生出一股崇拜,竟有本是將這個惡婆婆哄得服服帖帖的。

江妙道:「瞧見璇姐姐和太后娘娘這般相處融洽,我也就放心了……」這婆媳自古就是個難題,何況是一個脾氣暴躁的婆婆,夫君原本就不是自己喜歡的,又碰上這麼一個婆婆,江妙還真為霍璇捏一把冷汗。

二人緩步走著,因霍璇懷有身孕,江妙便在邊上扶著她。畢竟她肚子裡這個,若是個男娃,那就是日後的太子了,金貴的很吶。許是懷了身孕,霍璇的面容也比平日多了幾分柔和,她道:「只是個可憐人,面上瞧著凶悍罷了。同母后相處,我還是挺自在的。」

霍璇如今的處境,江妙當然放心。比起上輩子,的確是好太多了。說起太后,江妙便想著,若是日後自己嫁到宣王府,上頭連個婆婆都沒有。陸琉的娘親早逝,至於繼母小宋氏,自前宣王死後,據說是瘋癲了,卻不知安置在了何處。雖然她嫁過去沒有婆媳關係,可若是陸琉的親生母親在世,定然也是個溫婉大度的。

同霍璇說了一會兒話,江妙才小心翼翼的開口問了一句:「璇姐姐,皇上他……他對你好嗎?」

霍璇笑了笑,道:「比起我之前預料的,已經不錯了。」

雖然霍璇臉上含笑,可江妙知道,就算此刻霍璇懷了景惠帝的孩子,同他也是相敬如賓罷了。沒有動心也好,畢竟帝皇恩寵沒有一生不變的,此刻霍璇的心態,才是最正確的。可江妙又是惋惜,這麼好的姑娘,本該本夫君嬌寵著才是。

這廂同太后等人陪著長公主上妝之後,其他的一些活動,江妙這個身份是沒資格參加的。她看著一身喜袍的薛騰將長公主迎走,便也上了馬車,去了薛府吃喜酒。

十里紅妝的迎親隊伍,自然不及江妙的馬車來得快,待江妙到薛府的時候,鎮國公府其他人都在了。江妙跟在自家娘親的身旁,瞧著長公主進門。

按理說是薛騰尚長公主,該是薛騰去長公主府住的,奈何薛騰是獨自,且長公主也願意同公公婆婆一道住,便乾脆如普通媳婦兒一樣嫁到薛府。這麼一來,薛父薛母能日日見著兒子,對這個皇家兒媳也多了幾分感激。

晚上江妙坐在娘親和二嫂的中間,一道吃著酒。突然見薛今月身旁的丫鬟匆匆趕來,覆在她耳畔說了什麼,令薛今月臉色大變。

江妙下意識問道:「二嫂,怎麼了?」

薛今月一遇著事情就慌,只小臉一白,道:「皇上出事兒了。」

景惠帝和長公主姐弟情深,今日長公主出嫁,自然攜皇后霍璇一道出席喜宴。霍璇懷有身孕,喜酒吃了一半,便覺得身子不適,景惠帝就帶著霍璇去廂房歇息。

哪知半道上,衛寶鈴忽然攔住了二人的去路。先前衛寶鈴找過景惠帝兩回,可景惠帝是鐵了心了要將她許給馮玉泉,今早衛寶鈴又抱著最後一絲希望找了長公主,奈何長公主也無能為力。今兒趁著景惠帝出宮,便又來找了他一回。

衛寶鈴本就小心眼兒,打小被景惠帝寵著,眼下看著景惠帝半摟著霍璇,又見霍璇小腹微微隆起,心下更是妒忌,忙上前和景惠帝糾纏不清。景惠帝對衛寶鈴念著往日的情分,自然只能好聲好氣的勸著她趕緊回去,省得又壞了名聲,畢竟他對這位小表妹,是真心疼愛的。

衛寶鈴哪裡肯?一張瘦巴巴的小臉哭得梨花帶雨,說什麼都不肯鬆開景惠帝的手,逼著他取消她和馮玉泉之間的婚約。

之後景惠帝無奈將袖子扯了回來,卻逼得衛寶鈴氣急敗壞的,隨手拿起經過端茶水丫鬟手裡的茶盞,狠狠的朝著霍璇的肚子砸去。景惠帝察覺到之後,趕忙擋在了霍璇的面前。

未料那茶盞砸得偏了,堪堪砸到了景惠帝的腦袋上,登時就將景惠帝砸出血來,直將衛寶鈴給嚇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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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匆匆趕到廂房時,看到剛剛出來的陸琉,忙上前緊張的問道:「璇姐姐怎麼樣了?」衛寶鈴的性子,她那日可是見識過的,是個蠻橫不講理的。擱在平常,她興許不用擔心,可眼下霍璇有孕,但凡有點差池,後果不堪設想。

陸琉神情淡然,領著她往外走,道:「皇后沒事。那杯子被子恆給擋住的,皇后毫髮無損。」

江妙這才放心,長吁了一口氣,才問了一句:「那皇上的傷勢如何?」景惠帝能在要緊關頭替霍璇擋杯盞,倒是出乎江妙的意料。只是這衛寶鈴怕是被逼急了,這才鬧成這般局面。可這事兒沒有鬧大,也只有極少數人知道,顯然是景惠帝念著往日的情分,不打算處置衛寶鈴。畢竟若要算起來,這可是要掉腦袋的罪名。

陸琉眉目清冷,回答道:「沒什麼大礙。」他看著面前一臉擔憂的小姑娘,抬手摸摸她的腦袋,又輕輕撫平她微蹙的眉心,道,「你不用管這些,回到席上去吧。」

現下景惠帝受了傷,不宜在出席喜宴,休息好了,自然的回宮裡去,陸琉得處理剩下的事兒。霍璇無礙,此刻瞧見了陸琉,又聽了他的話,江妙倒是安心多了,便乖乖點頭道:「那……我回去了。」

陸琉「嗯」了一聲,想到了什麼,伸手捉著了她的手。小姑娘的手一如既往的滑嫩柔軟,陸琉輕輕捏了幾下,道:「待會兒我在後門等你。」

等她做什麼?江妙心提了提,抬眸看著他,見他一副表情嚴肅的樣子,知曉他是要同她說什麼。江妙斟酌了一番,道:「那好吧,我先回去了。」

陸琉捏捏她的小手,想過去親親她,可是念著白日她的舉止,也不敢再得寸進尺,爽快的將手鬆開了,「去吧。」

陸琉太爽快,沒佔她便宜,反倒讓江妙覺得有些不習慣了。她怔怔的看著他,眸中含著疑惑,陸琉才低笑道:「若是再不走,本王就親你了。」

江妙被他說得臉紅,這才做出一副不稀罕他親的舉止,急忙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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楠木垂花拔步床上的小姑娘正昏睡著,臉色蒼白。蘇氏坐在榻邊的繡墩上,瞧著心疼不已。她抬眸看著馮玉泉及馮玉泉的母親何氏道:「這究竟是怎麼回事?怎麼會……」

馮玉泉也覺得晦氣。今兒他不過是吃個喜酒罷了,出去解個手,竟遇到這等事。瞧著衛寶鈴長得倒是不錯,竟做這等沒腦子的事兒,也虧得景惠帝護著她,給他瞧見了,便趕緊讓他帶她走。哪知她死活不肯,最後暈倒在他懷裡,才被他抱到了這處廂房,又讓小廝通知了他娘親和衛寶鈴的娘親蘇氏。

馮玉泉癟癟嘴,語氣懶散道:「我怎麼知道?方才瞧見她暈倒了,又一個人,我就帶她過來了。」景惠帝不讓說方纔的事兒,若是說了,怕是要掉腦袋,那他哪裡會說啊?

蘇氏本就不滿馮家這門親事,奈何她閨女的名聲壞了,而且景惠帝親自賜婚,她也只能認命。雖說這馮玉泉名聲不好,可到底也是大戶人家的嫡長子,這模樣,也是生得周正俊俏的。只是現下蘇氏見馮玉泉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越發覺得閨女算是毀了。而這會兒,讓大夫一瞧,竟診出喜脈來。

這孩子是哪裡來的,蘇氏最清楚不過了,一時看馮玉泉的眼神,也多了幾分責備。

何氏也明白自己兒子的性子,可眼下倆孩子定了親,這兒媳遲早是要進門的。她本就想著抱孫子,這下懷孕了,自然樂得合不攏嘴,只想著早早的成親,日後稱孩子早產,自然不會有人懷疑什麼。

可馮玉泉卻朝著榻上的衛寶鈴看了一眼,對著自家傻樂的娘親道:「娘,您高興個什麼勁兒?這孫子是不是您的還不一定呢。」

蘇氏聽了,簡直想破口大罵。

何氏笑容一滯,不禁往別處想去。她哪裡不知,這衛寶鈴打小就是準備要入宮的,同景惠帝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那感情自然是好得沒話說,這幾年景惠帝對衛府的皇寵,整個望城都是有目共睹的。一想到衛寶鈴肚子裡的興許是個龍種,何氏就不淡定了……登時額頭突突的跳了起來。

瞧著這對母子,蘇氏厲聲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這孩子是怎麼來的,你問問你兒子不是最清楚嗎?」

馮玉泉覺得自己當真是被這衛寶鈴給訛上了,先前這麼多漂亮的姑娘他不肯娶,眼下倒是遭罪了。娶了這麼一個心裡念著別人的,這同替別的男人養媳婦兒有什麼區別?

馮玉泉不耐煩道:「成了,這孩子的確是我的。既然我和衛姑娘已經定了親,那就早些成親得了。」

有了馮玉泉的這番話,蘇氏才放心。

馮玉泉看了還在昏睡的衛寶鈴一眼,想著方纔那場景,只覺得她傻得可憐。只是,那日在馬車上,她的確是初次,先前沒跟過皇上。因著這一點,馮玉泉才勉強接受這個身子清白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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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席吃到尾聲,江妙尋了一個由頭,才從喬氏的身邊溜出來。她怕被人看到,還專程披了一件寶藍色披風。偷偷到了薛府後門的時候,果真見有一輛馬車靜靜停在那兒。

邊上站著風姿清雅的陸何。

陸何瞧著出來的姑娘,溫和一笑。他陪著主子在這兒等了小半個時辰,盼星星盼月亮的,總算把這位江姑娘給盼來了。陸何忙上前道:「江姑娘,王爺在馬車裡。」平日裡都是別人等王爺的,可他家王爺對這位江姑娘是真心喜歡,巴巴的,都不知道等過多少回了。不過人家樂意,他也沒轍。

江妙不好意思的朝著陸何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上了馬車。她一掀開馬車簾子,裡頭就伸出一隻手臂來,之後立馬將她撈了進去,動作霸道又蠻不講理。馬車內有些黑,她坐在男人的雙腿上,兩人緊緊靠在一起。挨得近,在這個狹小的空間內,自然顯得格外的親密。

她坐著不舒服,想起來,聽他說「別動」。忽然就不動了,可想著自個兒太聽他的話了,便又掙扎了起來。

待感覺到坐著那地兒的異樣,江妙才登時明白了,一下子臉紅了。

陸琉無奈的笑了笑,道:「說了別動,還動。」他湊過去親親她的臉。

她朝一旁躲了一下,沒讓他親到,只一本正經道:「不許動手動腳,你有話趕緊說,我娘還在等我呢。」

今兒陸琉的確是有要緊事,只安分的抱著她,緩緩開口道:「妙妙,咱們早點成親,好不好?」

怎麼又提這事兒?白天不剛說過嗎?正當江妙疑惑之際,便聽陸琉繼續道:「……我要去岷州了。咱們成親,你跟我一起過去,嗯?」

這是……

江妙一怔,這才反應過來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愣愣的看著他,道:「我……我還不想。」她才剛及笄,的確有些捨不得她爹娘。

陸琉倒是沒想到她拒絕的這麼直接,登時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道:「我這一去,興許要去兩三年,你是打算在這兒等著我嗎?」

兩三年?江妙袖中的手下意識攥緊了些。

這幾年陸琉攝政,景惠帝才能高枕無憂,如今他若是要離開兩三年,便是放權的意思。她知道他並非外人口中那般的狼子野心,眼下景惠帝長大了,就是他該放手的時候。可他待在望城,景惠帝難免施展不開,所以他才決定外任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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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喬氏同倆兒媳說著話,瞧見閨女安安靜靜的坐在身旁,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樣,才聲音一頓,伸手搭在閨女的手背上,輕輕拍了幾下,關切問道:「妙妙,怎麼了?」她這閨女素來活潑,在自家人面前何時這般安靜乖巧過?喬氏以為閨女身子不適,又問道,「可是哪裡不舒服?」

薛今月也跟著點頭,道:「是呀,平常你和我話一樣多,今兒怎麼一聲不吭的?」

江妙瞧著身邊的娘親,還有兩位嫂嫂,心裡想著之前陸琉的話,一時心裡堵得慌。她搖搖頭說沒事,只說有些累了。喬氏這才笑笑,一把將閨女攬進懷裡,道:「累了就睡會兒,到了娘在叫你。」

江妙偎在娘親的懷裡,稍稍合了合眼。直到回府後,喬氏親自將她送到了錦繡塢,瞧著她梳洗歇下,喝了一碗熱騰騰的牛乳,方才讓她上榻,親自替她將被子掖好。江妙躺在榻上,見娘親要走,才從被中將手伸出來,道:「娘。」

喬氏低頭看著閨女的手,道:「怎麼了?」

江妙想了想,小聲問道:「娘當初嫁給我爹爹的時候,有沒有捨不得外祖父外祖母,還有舅舅他們?」

雖然過去近二十年了,可喬氏還是印象深刻。她笑笑,說道:「何止捨不得?成親的前一日,娘還發脾氣說不想嫁了,你外祖母可是狠狠的教訓了娘一頓。」她在娘家受了氣,洞房花燭夜的時候,還把氣撒到新婚夫君的身上呢。可她慶幸自己嫁了一個能包容自己的夫君,且在夫家的日子過得好,時間久了,也就漸漸適應了嫁人後的日子。

江妙忍不住笑出聲兒來。她知道娘親雖然出自書香門第,骨子裡卻是個活潑的主,小時候更是皮得很。她側躺在枕頭上認認真真的聽,待聽到後來,終於睡了過去。

閨女睡著了,喬氏才小心翼翼將她的手臂放了進去。抬手自家閨女這張睡得香甜的小臉,喬氏心下也是一陣感概。當娘親的,哪裡捨得閨女出嫁?可長大了,再捨不得,總歸是要嫁人的。不過,想起宣王這個準女婿,喬氏還是很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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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景惠帝坐在坤和宮,瞧著裡頭沐浴罷的霍璇走了出來,才起身,表情侷促道:「阿璇。」

霍璇穿著一身月白交領中衣,烏髮隨意挽了一個髻,身段比先前稍稍豐腴些,剛剛沐浴過,便顯得更加的嬌媚柔美。見景惠帝還在,霍璇倒是有些驚訝。她看了看景惠帝纏著紗布的腦袋,眼睫一垂,而後才過去行禮。

景惠帝忙伸手去扶她,道:「這裡沒什麼人,你又懷著孩子,不必行這些虛禮。」

霍璇洗盡鉛華,素面朝天的模樣,比之平日多了幾分清麗。她本就是個率真坦直的姑娘,只是身為一國之母,自該有一國之母的架勢,容貌生得太親和,自然得在妝容上多費心心思。先前景惠帝沒怎麼仔細打量過她,畢竟他同衛寶鈴是青梅竹馬,心裡念著她,總有一種看別的姑娘,便是愧對於她的感覺。可那日西山狩獵,她義無反顧的欲為自己付出生命,令景惠帝這顆極缺愛的心,受到了強烈的震盪。

他靜靜看著她,見她衣著單薄,念著她懷著孩子,便扶著她上榻去。

相處了這麼久,霍璇自然瞭解景惠帝的性子。骨子裡沒有半點帝王的架子,便隨他伺候她上榻,替她蓋好被子。他沒說話,她自然也沉默不語。只是懷孕的人有些嗜睡,現下她太睏了,他一直不說話,又不走,才無奈開口道:「皇上可有話要同臣妾說?」

景惠帝曉得她是個冰雪聰明的,頓了頓,臉上才露出些許愧疚,聲音略低了些,像個做錯事情的孩子,不敢看她的眼睛,道:「今日的事情,讓你受委屈了。」他也想不到,昔日溫婉可人、單純善良的小表妹,竟會做出這種事情來。只是,在親事上,他的確有些虧待她。他本來替她尋一個比馮玉泉品貌端正、家世顯赫的,奈何出了那檔子事兒。

「……寶鈴和朕從小一塊兒長大,今日她只是受了打擊,才會做出這種事情,阿璇,朕——」

霍璇立馬道:「臣妾明白皇上的意思。衛姑娘的確是一時激動,皇上放心,這件事情臣妾沒有放在心裡,皇上不必顧及臣妾的想法。」

景惠帝這才露出笑容來,激動的握著霍璇的手,道:「你能這麼想,真是再好不過了。你放心,日後朕會好好保護你,守著你……」他看了一眼霍璇微微隆起的肚子,道,「還有咱們的孩子。」

霍璇點頭嗯了一聲,倒是沒再說別的。

景惠帝知她許是要睡了,也不打攪她,只緩緩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笑得像個孩子般:「你睡吧,朕走了。」

霍璇闔眼安睡,聽到景惠帝刻意放輕的腳步聲越走越遠,這才從枕頭下拿出一塊帕子,用力擦了擦額頭,而後將帕子隨手一扔,打了個哈欠,抿了抿唇翻過身,愜意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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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塢外的枇杷成熟,一大早倆丫鬟就摘了滿滿當當一籃枇杷,將枇杷果肉同梨、蜂蜜、銀耳一道煮了,做成枇杷甜羹。寶綠剛端著煮好的枇杷甜羹從小廚房出來,看到過來的薛今月,忙聲音利落的行禮:「見過二少奶奶。」

薛今月原本繃著臉,一瞧著寶綠端著的枇杷甜羹,才嚥了嚥口水,眨眨眼道:「有多做的嗎?」

薛今月來錦繡塢蹭吃蹭喝也不是一兩回了,可這位二少奶奶活潑可愛,素來沒有架子,錦繡塢的下人們都很喜歡她。而且江妙也念著這位二嫂嫂,是以每回廚房做好吃的,江妙都會吩咐吩咐丫鬟們多做些,久而久之,就是江妙不吩咐,錦繡塢的廚房也會為二少奶奶多做一份。

寶綠笑著點頭,道:「自然少不了二少奶奶。方才姑娘吩咐過了,二少奶奶愛吃枇杷甜羹,特意多做了兩大碗,保管二少奶奶吃飽。」

兩大碗,妙妙當她是豬呢。

薛今月心裡念著,面上卻忍不住歡喜,俏皮道:「那我等著。」說著她便進去見江妙。

一進屋,就瞧著她坐在南窗邊的綢榻上做繡活兒,彷彿察覺道有人進來了,小姑娘忙將手裡頭的東西藏到了身後。薛今月眼眸一亮,趕緊走了過去,一把奪過她身後藏著的東西,看了看,才笑著揚了揚手,「咦?……這鞋做得可真好。」

江妙簡直要羞死了。那是她做給陸琉的。不過還好是她瞧見了,若是換個人,怕是越發害羞了。她重新將薛今月手裡的鞋子搶了過來,抱在懷裡,道:「二嫂嫂不也給二哥做過鞋子嗎?上回我二哥還穿出來顯擺呢。」

說起那雙鞋子,薛今月不好意思的撓了撓臉。做得一大一小,他竟然穿出來了!

薛今月一屁|股在小姑子身旁坐下,嘟囔道:「好嘛,是我羨慕你的手藝。」她瞅著江妙寶貝這雙鞋子,偷偷將腦袋湊過去,嘻嘻的笑著,問道,「給宣王的?」

二人本就是好姐妹,沒什麼話不好說的。這幾日她心情煩躁,正愁沒人說話呢。江妙低頭看著懷裡的鞋子,道:「嗯。我惹他生氣了,所以……」

薛今月知道江妙的性子,是個知錯就改的。只是,在她印象裡,那宣王威武矜貴,氣度不凡,是個難以親近的,簡直比她二表哥還要可怕呢。現下聽江妙說惹這麼一個大人物生氣了,薛今月還真有些佩服她的能耐。不過——她自個兒也沒好到哪裡去。

江妙一雙大眼睛瞅瞅自家二嫂,道:「今兒不是二哥的休沐日嗎?你怎麼跑到我這兒來了。」她二哥二嫂感情好,按著往常的習慣,今兒他們二人該甜甜蜜蜜的膩在一塊兒才成,哪有工夫到她這兒來。

卻聽薛今月眉頭一蹙,嘀咕道:「我也惹二表哥生氣了。」她側過頭看著江妙,道,「妙妙,上回我同你說,我有些擔心那個卷碧。可之後我聽你的話,和二表哥說清楚了,他不但沒生氣,而且……好像還挺開心的。我信他的話,知道他不是沾花惹草之人,而這位叫卷碧的丫鬟,將綴景院的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的,有她幫襯著,我自個兒也輕鬆了些。相處下來,我挺喜歡卷碧這丫鬟的,今早我有些睏,就不想起來給二表哥穿衣服,叫了卷碧進來,二表哥立馬就不理我了……」說著,薛今月雙手交纏著,心下委屈極了,若非昨晚折騰的狠了,她哪裡會起不來啊?昨晚她才睡了多久,又不是每個人都像他那樣身強體壯,不管累多久,都精神奕奕的。

聽到這裡,江妙簡直想叫她一聲小傻子了。她可是知道她二哥從來不喜歡丫鬟近身伺候穿衣的。

江妙道:「你真是糊塗蛋。我二哥的性子,你還不瞭解啊?瞧著是三個哥哥中最冷漠的,可骨子裡還是有些孩子氣的。你懶得起來撒撒嬌就成了,叫卷碧進來做什麼,我看你是睡糊塗了。」

薛今月登時擔憂不已,懊惱道:「我之前不是沒想這麼多嗎?我現在也挺後悔的,可是……二表哥也太小氣了些。」

男人怎麼能這麼小氣呢。穿衣服罷了,多小的事情啊,犯得著給她擺臉色看嘛。昨兒晚上還一口一個小心肝兒,今兒早上就不理小心肝兒了。

江妙道:「這哪裡是小氣的問題?我二哥在乎你,所以就算這件是小事,我二哥也覺得你是不在乎他——」

薛今月正認認真真聽了,待瞧見江妙說話的聲音戛然而止,又見她表情微怔,才小聲道:「……然後呢?」

「然後……」江妙的聲音弱了些,低頭看著懷裡的鞋子,繼續道,「然後你該過去哄哄他。他這人,還是挺好哄的。」

這樣啊。對於哄江承許,擱在從前,是薛今月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現下她對於這事兒,也算是駕輕就熟了,的確挺好哄的呀。她沒有多少猶豫,瞧著寶巾端著給她的枇杷甜羹進來了,才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喝了幾口,然後擦擦嘴巴,眼眸彎彎,對著江妙道:「那我先去找二表哥……」她走了幾步,對著寶巾道,「這枇杷甜羹很好吃,記得給我留點兒。」

寶巾笑笑點頭,道:「奴婢知道了。」目送這位二少奶奶出去,寶巾才朝著綢榻上表情木木的姑娘看了一眼,見她面前小几上擱著的枇杷甜羹沒動。

寶巾以為是方才同二少奶奶說話太入神了,忘記吃了,正想提醒,才見自家姑娘起身跑到衣櫃旁,從裡頭拿了一件薄薄的披風出來。

這才驚呼道:「……姑娘要出門嗎?」

江妙一張小臉笑容洋溢,態度堅定的點了頭,說道:「是的,要出門。你趕緊去準備馬車,咱們從後門悄悄出去。」

她一直說今月是小傻子、糊塗蛋,其實她自己才是最糊塗的。

現在,她要出門哄人。不但要哄他,而且要告訴他,她願意跟他走。

別說是去岷州了,去山溝溝裡隱居都成。只要能讓她有機會回來看看爹娘哥哥們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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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闊步走出太和樓,身後跟著的陸何,抬眸小心翼翼的瞅了瞅自家主子,不敢吭聲兒,暗道這都幾天了,自打上回同江小姑娘見面之後,王爺終日沉著臉,當真是要嚇死人了。

今兒更是難得答應了應酬,可把那禮部尚書等人給高興壞了,要知道王爺素來寡言少語,平日都少說話,哪裡會私下答應他們的約見?這幾人還以為王爺心情好,趁機想賄賂王爺,哪知竟被王爺狠狠責備了一頓,冷言諷刺了官員間的不正之風,嚇得那幾人當場軟了腿,這廂一個個如喪考妣,擔心自個兒的官職不保,心下卻是猜不透這位冷面王爺心裡的想法。

陸何也不敢說話,識趣兒的掀起馬車簾子,瞧見王爺進去了,才長吁一口氣,翻身上了馬。

剛到王府大門,陸何瞧著玉磐院的小廝過來稟告,便勒緊韁繩稍稍彎腰去聽。聽了那小廝覆在他耳畔說的話,陸何這才面露笑意,衝著那青衣小廝道:「成,我知道了。」他笑著看著馬車,朝著車伕使了一個眼色,讓駕車的車伕將馬車駕到王府後門去。

坐在馬上的陸何頓覺神清氣爽。這下他的日子,總算不用再過得這般膽戰心驚了。

陸琉眉宇冰冷,想起那晚那小沒良心的話,此刻還氣得腦仁直疼。馬車停了,陸琉才回過神來,他自上頭下來,瞧著不遠處的灰色高牆外,一顆鬱鬱蔥蔥的大樹下,裹著一襲紅色披風的小姑娘正攥著手、低著腦袋站在那兒。陸琉登時覺得額頭突突直跳,覺得這小姑娘就是專程來治他的。

江妙倒是沒注意到。她滿心歡喜的大著膽子過來,心裡已經想過了好幾種法子哄人,可沒一種是妥當的。先前她教導今月一套一套的,落到自己身上,只覺得有些力不從心。她自以為聰明,其實只是個紙上談兵的。可想了太多,也沒預料到自己壓根兒用不上。

目下看著眼前出現的玄色錦靴,江妙的心提了提,之後才抬眸怔怔的看著他,翕了翕唇:「陸……陸琉?」他……不是走了嗎?

未等他應下,江妙便猛地撲進了他的懷裡,雙臂死死的抱著他,道:「陸琉……」

陸琉身軀一怔。大抵是沒想到,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她竟然會主動投懷送抱。只是陸琉是個心細如塵的,適才瞧著她紅紅的眼眶,想著她興許是受了什麼委屈。他心一軟,欲柔聲安撫,之後又努力保持理智。這般沒良心的,他護著她做什麼?可眼下她低低的喚著他的名字,聲音帶著哭腔,便覺得先前她做了再罪惡滔天的事情,也是可以原諒的。況且她年紀還小。

瞧瞧,她還沒說話,他就已經替她尋好了借口。她連台階都不用尋,只需要在那兒一站,他自己就找了台階下來了。

陸琉歎息一聲,低頭親了親她被披風帽兜裹著的腦袋,聲音放柔了些,道:「隨我進去吧。」

不遠處的陸何,看著自家王爺這張黑沉沉的臉,登時變得柔情似水,只覺得王爺這臉變得比變臉譜的還要快。看看,眼下都如此,日後江小姑娘進了門,那王爺還不被這小王妃吃得死死的。嘖嘖,看來日後要在王府過上好日子,首先得討好小王妃才是。

陸琉領著江妙自後門進去。

江妙並非頭一次來宣王府找陸琉,可這會兒陸琉不說話,她安靜的跟著他進去,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她剛才來找他,一聽那小廝說他不在府上,以為他不告而別,去岷州了。他這人素來硬心腸,做起事情從不拖泥帶水,那日她拒絕了他,所以氣得不跟她告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那時她慌得厲害,急得快要哭出來了。兩三年的時間太長,她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跟過去。至於那小廝後來說的話,她心裡滿心都是懊惱,又哪裡聽得進去?

原來他沒走,他只是恰好今日出門了而已。

真好。

這麼一來,江妙的嘴角忍不住翹了翹。她乖巧的跟在他的身後,時不時抬眸傻傻的看著他,就像是個愛慕心儀男子的小傻子,覺得偷偷多看上一眼,也覺得心裡甜滋滋的。那就……再多看一眼吧。

只是瞧他這樣兒,想來還在生氣呢。

江妙柳眉微蹙,想著該如何哄他。待隨他進了房間,才迫不及待的伸手自後面抱住了他,將臉貼在他的背脊上。男人的身軀高大挺拔,孔武有力,這窄腰亦是硬邦邦的,她環著他,雙手不知該往哪兒放,透過衣袍,摸到一處凹地兒,便曉得是他的肚臍眼,為了緩解緊張,指頭就下意識的摳了起來,而後道:「陸琉,我——」她好聲好氣想道歉,可剛抱上,卻察覺到雙手被他拿開了,江妙愣了愣,她本能的以為,陸琉不會氣到那種程度,可眼下便覺得自己是低估了。

她急得不行,他把她的手拿開,她又重新抱了上去,死活不肯撒手。什麼臉面,什麼姑娘家的矜持,通通不要了。

不放不放,她是他的未婚妻子,怎麼能這麼小氣,一吵架就不要她了。江妙張嘴,隔著衣袍在他背脊上咬了一口。

「……妙妙。」

聽他終於開口說話了,江妙才聚精會神豎起耳朵聽,手臂愈發用力了些,略略抬頭看著他的背脊,下意識疑惑的「嗯」了一聲。

她都做到這份上了,他不會還要推開她吧?

江妙有些犯慫,這種事情,擱在平日裡她是不可能做的,可剛才她在外面站了很久,明白自己對他的喜歡,比她想像的還要多。一開始她有些被他的外貌身份迷惑,只因為上輩子沒嘗過男女之情,所以在曉得他心儀她之後,後知後覺有些動心。雖然從小被她爹娘和哥哥們灌輸她就給是被寵著的一個這種思想,可江妙明白,除卻自己的親人,外人沒道理一直慣著她。感情是兩方面的,她不能一直處於被動狀態。男人也會生氣,也需要哄。

察覺到他的手覆在她纏著的雙手上,江妙以為他又要把她的手拿開了,這才急急嘟囔道:「我不放。」

陸琉低頭看了看自己腰上的小手,有些無奈的笑了笑,解釋道:「妙妙,我只是想進去換身衣裳。」

換衣裳?江妙一頓,從他的語氣中,也聽出了他的無奈。會錯意了,她的臉頰燙了燙,卻沒立刻鬆手。鼻尖兒聞著他身上的味道,發現除了平日的清冽氣息,還有一股濃烈的酒味兒。她知道他需要應酬,這大白天的,不可能是一個人出去喝酒了。想到了什麼,小鼻子又在他的身上嗅了嗅。

陸琉哭笑不得,握著她的手,轉過身低頭看著她這副小狗樣兒,沉聲問道:「聞到了什麼?」

意料之中,什麼都沒聞到。不過江妙被他說得有些臉紅,又對上他戲謔的眼神,才伸手推了推他,低著頭翹著嘴角,看著自己的鞋尖,催促道:「你不是要去換衣裳嗎?趕緊進去吧。」

陸琉沒繼續嘲笑她瞧了一眼她腦袋上的發旋兒,轉身進去換衣裳了。

江妙這才抬起頭來,看著紫檀邊嵌牙山水圖案屏風後面隱隱綽綽的男人,眼眸亮了亮。

等陸琉換好衣服出來的時候,就見江妙已經脫了披風,乖巧端正的坐在了屋內的太師椅上,瞧他出來,就立馬拘謹的站了起來。她靦腆的衝著他笑,讓他覺得心裡什麼氣都沒有了。給他一點甜頭,他就什麼事兒都順著她。陸琉無奈笑笑,自己就這點出息。

江妙忍不住往他身上看。見他換下錦袍,穿了一身寶藍色淨面杭綢直裰,顯得隨意些,有點家常的味道。只是他臉生得好看,怎麼穿都俊。先前她被逼急了,才什麼臉面都不要了,現下她安靜的坐了一會兒,倒是不知該從何下手了。想來「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還是挺有道理的。不過,此刻她也只是再而衰,還沒「竭」呢。

江妙袖中的拳頭捏了捏,主動走到他的跟前,猶豫了一會兒,才伸手戳戳他的心口,小聲道:「噯,別生氣了,成嗎?」她覺得自己的態度不誠懇,又認認真真道,「陸琉,我向你道歉,咱們不鬧彆扭了,嗯?」

他不出聲,她小心翼翼的抬頭看看他。

只是他素來面無表情的,此刻她也瞧不出端倪來。江妙稍稍垂眸,一雙大眼睛轉了轉,然後才豁出去了,踮起腳就往他的臉上親。一開始親歪了,只親到他的下巴上,江妙沒洩氣,再接再厲,雙手環著他的脖子,直接將身子吊在他身上了,小嘴朝著他的唇瓣一壓,胡亂的親了幾下。他沒反應,她繼續閉著眼睛親了一會兒,還張嘴輕輕咬了咬他的唇。

陸琉並非沒反應。他也正想著,該如何同她說話,畢竟這種事情,他不想這麼輕易就原諒她。小姑娘可以寵,但是不能寵得太過,現下她沒將他放在心上,若是他簡簡單單就原諒了她,日後還不知道會做出多少沒良心的事兒。他要把握一個度。

哪知他還沒開口,她竟然主動投懷送抱,一張小嘴,小狗般的啃著他的唇,令他有些受寵若驚,一時忘了反應。

陸琉心裡已經服了軟,卻有些享受此刻的軟玉溫香。只靜靜不作反應,等著她繼續親他。瞧著她這股蠻橫勁兒,啃得毫無章法,陸琉這才有些把持不住,伸手就托住她的後腦勺,將薄唇壓得用力了些。平日裡她哪肯這般乖乖讓他親,只道她害羞,而他也不過做得太過了。

至於眼下……陸琉張嘴咬了一口。送上門來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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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這雙小手素來不喜閒著。待親完了,這掛在男人脖子上的手,便順勢摸摸他的臉,捏捏他的耳朵,而後睜著濕漉漉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的試探著問道:「不生氣了?」

陸琉道:「你今日來,就是為了這個?」小姑娘被他吻得滿面酡紅,一雙明晃晃的眼兒如含秋波,是說不出的嬌美俏麗。雖說方才是為了哄他,可陸琉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挺樂意被她這麼哄的。他心情頓時豁然開朗,俯身含著她的小嘴又嘬了一下。哪知今兒小姑娘的確熱情,也湊過來,在他的唇上親了一口,討好似的。

陸琉沒轍,又問:「剛才哭什麼?受委屈了?」

這語氣,彷彿是在同她說,誰欺負她了,只要她一開口,他立刻就擼起袖子去揍那人。

江妙搖搖頭,將事情一五一十同他說了。

陸琉聽了有些想笑。她以為是小孩子鬧脾氣呢?他倆定了親,她是他的未婚妻子,就算和她鬧脾氣,岳父岳母那裡,該有的禮數也要有的。他若是兩三年不回來,他總得親自去鎮國公府知會一聲。她不肯跟他走,他雖然生氣,也體諒她,總不能將她拴在褲腰帶上帶走吧?雖然他想。

江妙是認真反思過的,語氣堅定道:「你上回說咱們早些成親,你打算多早?」她喃喃道,「我三哥的親事就在八日後,怎麼說……也得吃了三哥三嫂的喜酒再走。而且,我……」她哥哥們都有了嫂嫂,她想說自己捨不得爹娘,可想到那晚她因為爹娘一口拒絕了他,現下剛剛將他的毛也捋順了,這會兒可不能再提這事兒了,免得又惹他生氣了。

陸琉總算是聽出來她的意思了。他以為她沒將他放在心上,可如今她都做到這份上了。那麼,他還有什麼好不滿的。他揉揉她的小腦袋,道:「去岷州的事情,我再緩半年。咱們的親事雖然急,卻也不想委屈你,這親事得好好的辦。日子定在五月初,三個月後,你再隨我一道去岷州。」

倒是比她想像的好多了。江妙總算是鬆了一口氣。五月初的話,還有足足兩個月的時間可以準備。而且她和他成親後,在宣王府也能待上三個月,足夠她熟悉宣王府了再走,畢竟日後她是這兒的女主人。準備妥當之後,再同他一塊兒去岷州赴任,時間倒也充裕。該準備的東西,都可以提前準備。不過江妙明白,這半年時間,怕他最大的讓步了。

他這般有誠意,那她還計較什麼呢?江妙雙臂牢牢的摟著他的身子,點點頭道:「好。」

陸琉一怔,問道:「你真的願意?」她畢竟才剛及笄,先前說要等個兩三年才肯出嫁,如今竟這麼爽快就答應了。她今日這般示弱,他原本想告訴她,已經找到解決的法子了。只是既然她點頭了,那他沒道理不早點娶。

他托著她的腦袋往心口一按,道,「明日我就去鎮國公府,同岳父岳母商量。」

岳父岳母叫得還挺順口的。不過已經下定了決心,江妙自然也沒什麼好猶豫的。她又聽話點頭「嗯」了一聲。

今日她太乖巧,陸琉心下歡喜,又忍不住,低頭堵著她的小嘴狠狠吃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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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重新從鎮國公府的後門溜進去時,本就提心吊膽的,忽然見樹後竄出來一個人影,登時嚇得她往後退了幾步。待看清來人,江妙才上前捏她的臉,惱道:「叫你嚇唬人。待會兒我去告訴二哥,叫他好好管管他媳婦兒。」

薛今月玩性重,因她不是長媳,喬氏這個婆婆對她的要求也低些。而且喬氏見這倆孩子成親之後,二兒子每天的笑意都比往常多了,便也隨她去。這麼個活潑可愛的媳婦兒陪在兒子的身邊,兩人的性子正好互補,也算是一樁妙事兒。不過薛今月一聽江妙提江承許,立馬求饒道:「好妙妙,你可別……」想著方才書房裡的一同胡鬧,薛今月這會兒還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燙呢。

江妙努努嘴,往自個兒院子走,想著先前她同二哥的事情,便隨意問道:「我二哥哄好了?」

薛今月得意的挺了挺胸脯,腰板直直的,眨眨眼睛道:「二表哥最好哄了。」她當然不會告訴小姑子,自己在書房裡有多遭罪,翻來覆去的,全身都被啃遍了,而且二表哥竟然還拿著湖筆在她那裡……薛今月搖搖頭不再去想,只好奇的問江妙,「你呢?事情解決了嗎?」

薛今月雖然單純,卻也知道,今兒小姑子偷偷溜出去,肯定是去找宣王的。宣王這人瞧著挺可怕的,可她以前也覺二表哥很可怕啊,如今親近了,卻明白其實以前都是自己嚇唬自己的。小姑子比她聰明,肯定更會哄人吶。

江妙也沒瞞她,除卻二人親近的事情沒提,其餘的都同她說了。聽完之後,她這位二嫂嫂才驚呼道:「天吶,那就是說,我剛嫁進來不久,你就要出嫁了。」這語氣簡直要哭出來了,她死死抓住她的手道,「大嫂雖然好,可我同她總聊不上話題,覺得自個兒在她有些自卑,之後要進門的三弟妹,也是個端莊溫婉的,我就指望你了,妙妙,你……」

可是薛今月也明白,小姑子總歸是要嫁人的。

江妙道:「這不還有兩個月嗎?而且——」她眨眨眼,瞅瞅自家二嫂的肚子,道,「你若是閒得慌,那就趕緊和二哥生個娃兒,甭管是男娃還是女娃,只要有了孩子,你每天都不會閒著。」上輩子她二哥和二嫂沒有子嗣,這輩子如膠似漆,這一籮筐的小侄兒小侄女,可是早晚的事兒。

也算是個安慰吧。薛今月癟癟嘴巴,咬著唇沒說話。

瞧著她這副生離死別的樣,江妙也覺得好笑,可之後一想,出嫁後就不能像現在一樣待在家裡了,一時也有些傷感起來。她爹娘怎麼也不會想到,她會這麼早出嫁吧?就算看在陸琉年紀大了些的份上,最早的打算也不過是今年年底。

江妙道:「這事兒我只同你一個人說,你先別告訴別人,我二哥也不成。」

薛今月乖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只是這廂薛今月回了綴景院之後,捨不得這位好姐妹兼小姑子,獨自坐在窗戶邊愣愣的發呆。

江承許進來時,便瞧見素來活潑的妻子安靜的坐著,以為是誰惹得她不快了,趕忙過去,坐在她的身旁將其摟住,低頭問道:「怎麼了?」

丫鬟卷碧正從寶巾那兒接過送來的枇杷甜羹,曉得二少奶奶愛吃,跟小饞貓似的,便笑著端進去。哪知剛到門口,就從門縫間瞧見裡頭親暱擁在一塊兒的二公子和二少奶奶。

卷碧在江承許身邊伺候了整整三年有餘,最是明白這位二公子,平日裡只對寶貝妹妹才會露出笑容,至於旁人,那是一個溫和的眼神都極吝嗇的。可自打這位二少奶奶進門之後,二公子變得愛笑了。

卷碧瞧了一眼,便識相的抬手將門掩緊些,含笑退下,不去打擾這恩愛的小兩口。

裡頭薛今月沉默了一會兒,小手攥著衣角,自然不好說小姑子的事兒。畢竟她答應了不說的。可她知二表哥聰慧絕頂,她若是說謊,他肯定會好好教訓她的。

薛今月心下犯難,只覺得自己為何這般笨,若是能和小姑子一樣,有個聰明的小腦袋,哪裡會處處被二表哥欺壓?而且欺壓的時候,還對二表哥道貌岸然的話深以為然。待她反應過來,早已是為時已晚了。

江承許見她不肯說,心下有些不悅。他們是夫妻,還有什麼話不好說的?這個小笨蛋,莫非還想說謊騙他不成。江承許靜默不語,等著她自己挖坑,卻見這妻子抬起眼,面色羞赧道:「我方才去看大嫂了。大嫂懷孕了,娘每日都精心給她準備吃的,二表哥……咱們也生個孩子,好不好?」

江承許不是長子,子嗣上不像大哥那般有壓力,且妻子性子單純,比小她兩歲的妹妹更像個孩子,哪裡能當娘親照顧人?只是目下聽她期盼的想要孩子,江承許便覺得自己該努力讓妻子如願,自然不做他想,只摟著妻子往臥房走去。

薛今月將臉埋在自家夫君的懷裡,曉得待會兒又是一番折騰,只道自己太蠢,除了這個,竟想不出旁的法子來。

薛今月被江承許抱上榻,卻趴坐在榻沿沒脫衣裳,反倒面色憂愁的歎了一口氣。裡頭已經脫了褲子的人卻等得不耐煩了,才伸手捏著她的小腿直接將人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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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陸琉果真上門來了。

起初江正懋和喬氏還待這位準女婿客客氣氣的,可之後一聽登門的原因,臉色登時就沉了下來。

喬氏看了看自家夫君陰沉沉的臉,也覺得這婚期太急了,便道:「這……會不會太快了。」

陸琉明白當父母的心情,只稍稍透露近期興許會外放,江正懋和喬氏這才重新思忖了一番。

江正懋也明白陸琉和景惠帝之間的關係,現下他能主動放權,不由得對他多了幾分讚賞。權傾朝野並不是好事,這也是他先前不願閨女嫁給他的原因之一。如今閨女嫁給他,能安安穩穩的過日子,就算去別的地方,遠離朝堂紛爭,日子過得清苦些,也無大礙。不過江正懋當然明白,閨女跟著他肯定不會吃苦的。

喬氏卻是捨不得。原想著,這準女婿已經二十有二,親事不能再拖,今年年底就將閨女嫁過去。可再怎麼急,也沒想過是五月就出嫁。她終是婦人,除卻不捨之外,只坐在一旁聽夫君的決定。

江正懋已經接受了這個女婿,現下這成親提前是有原因的,他一番考量,自然點了頭。

陸琉起身,朝著江正懋和喬氏拱了拱手,道:「伯父伯母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妙妙。」

江正懋同陸琉在前廳繼續說話,喬氏走了出去,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淚,方去錦繡塢將這個消息告訴閨女。

這廂江妙正拿著花澆給院子裡的花草澆水,小鹿長福繞著正在澆水的小姑娘跑來跑去,一人一鹿玩得頗為開心。

走在廡廊上的喬氏步子一頓,靜靜看了一會兒,才過去。

江妙聲音脆脆的喊了一聲「娘」,然後將花澆遞給了寶巾。她見自家娘親表情凝重,又知陸琉已經登門,想來是言明了成親的事兒。果然,她還沒問,便聽她娘親已經開了口:「……今兒宣王過來了。妙妙,你和宣王的親事就定在五月初一。」

她本就私下點了頭,這會兒也不想瞞著娘親,便道:「娘,我已經知道了。」

喬氏一怔,立馬反應過來,想來宣王此番前來,定然是同閨女提前知會過的。女婿如此尊重閨女的意見,喬氏哪裡還有不滿意的?

她捉著閨女的手輕輕拍了幾下,瞧著面前這張略顯稚嫩的小臉,微笑道:「娘能教你的都教了,以後的路,要靠你自己走了。」

原本江妙已經做好了準備,現下一聽這話,登時就紅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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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出閣的日子定下之後,鎮國公府先得忙著張羅江承諺的親事。

這頭慶國公府,梁青萱坐在臥房裡,看著榻上疊得整整齊齊精緻的大紅嫁衣和鳳冠霞帔,一想到明日就出嫁,便忍不住伸手撫上去摸了摸。她剛坐了不久,蘭氏便走了進來。

梁青萱臉上的笑容一頓,旋即起身,面色緊張的看著蘭氏:「娘。」

梁青萱身為慶國公府長房嫡女,這親事自然得辦得熱熱鬧鬧的。而且鎮國公府那邊,這聘禮也是給足了面子。婚期將至,闔府上下都喜氣洋洋的,偏生蘭氏這個當母親的,絲毫都沒有因為閨女出嫁而感到喜悅。

蘭氏瞧著面前亭亭玉立、美貌溫婉的閨女,一雙眸子稍稍瞇了瞇。這十幾年來,她在閨女的身上,是花足了心血,她素來待閨女苛刻,調|教了這麼久,最後竟嫁到鎮國公府,白白便宜了喬琬琰的兒子。

蘭氏越想越氣。奈何這門親事是景惠帝賜婚,她也沒法再反對。

只是蘭氏還是不甘心。心道:若早料到如此,她也不用這麼費盡心思培養閨女。

蘭氏瞧了一眼榻上的嫁衣,走近道:「怎麼?明兒要出嫁了,很開心?」

梁青萱是個姑娘家,臉皮薄,登時被蘭氏說得面紅耳赤,遂安靜的低著腦袋不敢出聲。

蘭氏又道:「早知如此,當初淮陰侯府的二公子來提親時,我就不該拒絕。」

這話,自打被賜婚之後,梁青萱已經聽了不止數十遍了。梁青萱知道蘭氏心裡氣,有時候說話雖然難聽,可梁青萱是個乖巧懂事的性子,同莽撞衝動的江承諺截然不同,素來不會做出頂嘴的事情來。現下也是如此。

可蘭氏卻是越說越起勁,道:「那江承諺有什麼好?油嘴滑舌吊兒郎當的,你現在心心唸唸想嫁給他,等日後他膩了,保不準怎麼冷落你——」

梁青萱可以忍受娘說她,卻捨不得說江承諺,忙抬頭道:「三表哥不是那種人。」鎮國公府長房的三位表哥,教養極好,個個都是翩翩君子,一等一的青年才俊。他既真心誠意要娶她,便斷斷不會負她。

倒是頭一回聽閨女頂嘴,蘭氏氣不打一處來,厲聲道:「怎麼?還沒嫁過去,胳膊肘就往外拐了?喬琬琰是個什麼貨色,她生出來的兒子是個什麼東西,我心裡清楚。」

「娘!」梁青萱忙道,「你別這麼說表姨母。」

蘭氏氣得不輕,道:「你就這麼和我說話?我才是你娘!你可別忘了!」蘭氏越說越氣,這閨女素來乖巧,眼下竟然為了喬琬琰頂撞她。蘭氏伸手就在梁青萱的臉上打了一下。

因在氣頭上,一巴掌下去,登時將梁青萱打得朝後踉蹌了幾步,臉頰通紅一片,不消片刻,便腫得老高。

「……明兒就出嫁了,就長膽子了是吧?成,三日後你也不用回門了,一直待在鎮國公府得了,就當我沒生過你這個不孝的東西!」

在外邊,就聽到了屋內蘭氏發怒的聲音,梁實趕忙從外面進來,瞧著臉頰紅腫的妹妹,登時心疼的厲害。他明白是怎麼回事,也明白蘭氏的性子,忙一通安撫,才讓丫鬟送蘭氏回去。

梁實走過去,瞧著垂著肩膀的妹妹,以為她哭了,正欲說話安慰,才見妹妹緩緩抬起了頭。

小姑娘眼眶紅紅的,不過卻沒有哭,反而嘴角稍稍彎著。

他吩咐丫鬟去打水和準備膏藥,伸手撫著她紅腫的臉,越瞧越心疼,皺眉責備道:「你也真是的。這麼久了,還不知道娘的脾氣?明兒就出嫁了,你再忍忍就成,何苦頂撞她?瞧瞧這臉,也不曉得明日能不能消下去。」

梁青萱伸手摸了摸臉,臉頰是火辣辣的疼。

她抬眼看著面前的哥哥,眼眸含笑道:「我知道的,可是大哥——我能容忍我娘的脾氣,可表姨母和三表哥他們,沒理由一直讓著她。先前娘不答應提親,表姨母來了好幾回。表姨母性子直率,是個受不得半點委屈的,可她為了我和三表哥的親事,被娘冷嘲熱諷,我瞧著就心疼……今日娘說我幾句,我不會說什麼,可我不想娘說表姨母和三表哥他們。大哥,我什麼做不了,眼下能做這些,我覺得很開心。」

梁實明白妹妹心善,因為這一點,日後嫁到鎮國公府去,肯定會更加賣力的伺候公公婆婆,照顧夫君。

他伸手揉揉她的腦袋,柔聲道:「你就這麼喜歡江承諺?」

說到這個,梁青萱臉頰一燙。

雖然才被打了一耳光,可想起自己喜歡的男子,她便忍不住揚起笑臉來。

她低頭攥著衣擺,羞赧的,卻堅定的點了點頭:「嗯。我一直以為自己,就算喜歡一個人,只要娘不同意,也不敢說出來。娘讓我嫁給誰,我就只能嫁給誰。我若真有喜歡的人,興許一輩子,只能遠遠看著自己喜歡的人娶妻生子,甚至不讓對方知道我。可現在,我真的很喜歡三表哥……」

她抬眸看著面前的梁實,道,「……大哥,如果不是三表哥,我這輩子都不敢反抗我娘。」

瞧著妹妹一副被灌了*湯的傻樣兒,梁實也忍不住露出笑容來。

他道:「既然你喜歡,那我還要什麼好說的。」

梁青萱笑盈盈道:「謝謝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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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鎮國公府三公子江承諺順順利利將媳婦兒娶進門。

梁青萱知書達理,乖巧孝順,因長媳宋鸞懷有身孕,喬氏平日裡處理一些內宅事務,便讓三兒媳梁青萱搭把手。不得不說,喬氏雖然不喜歡蘭氏這個親家母,可蘭氏的確把閨女教得很好,這一點,喬氏還是很滿意的。

江承諺成親之後,鎮國公府的頭等大事,自然是唯一的姑娘江妙出閣之事。而且江妙嫁得不是普通的功勳世家,而是進宣王府當王妃的,越發要重視。

待嫁的姑娘總是心事多,江妙每天除了在錦繡塢做做繡活兒,平日裡就來三個嫂嫂這兒走動走動。今兒同二嫂薛今月一道去看大嫂,路上姑嫂二人嘰嘰喳喳說著話。

薛今月瞧著小姑子腰間佩戴著的香囊,含笑道:「這是三弟妹送的吧?」

江妙順勢低頭一看,摸了摸腰間這個做工精緻的香囊,抬眸看著自家二嫂,問道:「三嫂也送你了?」

薛今月道:「三弟妹不但知書達理,而且心靈手巧,這香囊的顏色、圖案,都是按著每個人的喜好來的,三弟妹沒有特意問過我,只平日相處,就細心的記下了,當真是有心。大嫂和三弟妹都是望城一等一的大家閨秀,不過人都挺隨和的,我喜歡。」

話雖如此,可江妙卻知,她這位二嫂明顯對剛進門的三嫂更親近些,反倒是最先進門的大嫂,同她親近不起來。

江妙摸著這香囊,想著梁青萱進門之後,對她爹娘孝順,和她三哥夫妻恩愛,比起上輩子三哥和唐櫻的歡喜冤家一道胡鬧,更有種過日子的感覺。梁青萱會照顧人,每日都將三哥院子裡的事處理的井井有條的,半點沒有蘭氏驕縱的脾氣。

江妙心裡是更喜歡唐櫻的。畢竟上輩子,她見證過三哥和唐櫻的甜蜜日子。可這輩子,他三哥喜歡上了梁青萱,並且二人兩情相悅,好不容易才在一起。

每每到這個時候,江妙就寧願自己不記得上輩子那些事兒。一切重新來過,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安排,她雖然覺得遺憾,可他們本人覺得過得開心,她也不能干預什麼。

今兒是她三哥的休沐日,江妙同薛今月一道去看了大嫂之後,聽薛今月說有些睏,便讓她回去歇息了。也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平日裡精力充沛的二嫂,這段日子精神卻有些不大好。江妙讓她瞧瞧大夫,可薛今月只道自己身子好著呢,才不需要看大夫。因薛今月自小到大都很少生病,江妙心裡自然也放心些。

江承諺住在蓅光院。

江妙攜倆丫鬟走到院外時,便瞧見她三哥正在院子裡練拳,而她三嫂梁青萱,則坐在樹下的石凳上做繡活兒,偶爾抬頭瞧瞧,二人的目光對上,便是羞赧一笑。之後見她三哥坐下歇息,從果盤中拿了一個桃啃了幾口,一面吃著桃,一面由妻子替她擦汗。

寶巾瞧著也替三公子感到高興,笑笑道:「三公子成親之後,倒是成熟了些。而且——和三少奶奶感情真好。」說著看了自家姑娘一眼,道,「姑娘,那……咱們還過去嗎?」

江妙搖搖頭,道:「回去吧。」

寶巾寶綠只道是姑娘不好意思打擾這對恩愛的小夫妻,便沉默著跟著一道回了錦繡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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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四月底,離江妙出嫁還有三日。

這一晚,江妙剛沐浴完,喬氏就過來了。因平日裡喬氏每晚都會過來,江妙倒是沒覺得異常,只見自家娘親神色有些不自然,這才眨了眨大眼睛,奇怪道:「娘,怎麼了?」

喬氏讓丫鬟們出去,之後深吸一口氣,將準備好的小冊子拿了出來,遞給了閨女。雖說喬氏性子直率,可事關床笫之事,總歸有些難以啟齒,磨磨蹭蹭的才將小冊子翻開來,將自己的經驗傳授給閨女。

江妙從小愛讀書,求知慾強,目下瞧著這小冊子,看著上頭赤|身|裸|體的男女,一下子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不過——

這些她的確不懂,是該學的。

江妙臉頰紅撲撲的,雖然有些害羞,可她是個好學生,從來不會不懂裝懂,所以有疑惑的地方,便會第一時間提問。

喬氏原本還有些不好意思,可眼下見閨女像個乖巧學生一般,仔仔細細詢問,一時也就放鬆了些。也是,夫妻之道,本身就是一門學問吶,有什麼好扭捏的。

待整本避火圖看完之後,喬氏困得打了個哈欠,問道:「還有什麼想問的?」

江妙雙手緊緊捏著這小冊子,一張小臉紅得滴血,愣了一會兒,便搖搖頭。

待喬氏終於放心的走了,江妙才上榻休息。

只是她翻來覆去睡不著覺,滿腦子都是剛才避火圖裡的內容。偏生她記性好,看過一遍,便會將那上頭的內容牢牢的印在腦海裡,怎麼都忘不掉。

睡不著,江妙索性自榻上坐了起來,翻開避火圖,打算重新溫習一遍。

只是喬氏給得避火圖描寫細緻,形象逼真,甚至連細密的毛髮都根根清晰。江妙翻了幾頁,看著上頭男子那物件,下意識就聯想到陸琉的了。

除夕夜胡鬧了一番,她還有些印象。

江妙微蹙眉心,細細回憶。

她將避火圖擱在膝蓋上,緩緩抬起雙手,食指和拇指一彎,兩手的拇指和拇指相疊、食指和食指相疊,擺出一個圓圈形狀來,又低頭,在攤開的避火圖上看了一眼。

比較了一下,江妙便越發擔憂了。

正當江妙擔憂之際,忽的聽到窗戶傳來「篤篤篤」的聲響。

江妙轉頭一怔,想到了什麼,趕忙將避火圖藏到了枕頭下面,而後赤著腳下榻,朝著窗戶走去,小心翼翼問道:「誰?」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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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麼來了!

江妙猶豫了一會兒,這才緩緩將窗戶打開一條縫來,見外頭月色皎潔,樹影婆娑,身形高大的男人就這麼大大咧咧站在那兒。

也不怕被人看見!當這是他的王府呢?

江妙柳眉一擰,壓低聲音嘟囔道:「你來做什麼?」這語氣,顯然是不打算放他進來。畢竟他倆快成親了,成親前不宜見面,不然會不吉利。雖然江妙不信這些,可既然要嫁他,當然是奔著和他安安穩穩過一輩子去的。她可不想不吉利。

陸琉站在外頭,見裡頭的小姑娘穿著一身玉蘭色寢衣,神色凝重的看著他,只是這窗戶卻只開了一個縫。

小姑娘的心思很簡單,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她不想讓他進去,那他也不勉強。

陸琉抬手,將手裡的小物件遞了進去:「我就是來瞧瞧你,早些睡吧。」

遞進來的小物件,是個剛剛編好的、翠綠可愛的小螞蚱。小玩意兒最能虜獲姑娘家的放心,譬如眼下,江妙先前還一臉嚴肅,這會兒忍不住嘴角一彎,將小螞蚱拿了過來。她仰頭看著他,眼眸彎彎。這男人,還把她當成小孩子哄呢。可她的確挺喜歡的。

江妙開心的將小螞蚱收下,見他不說話,也沒走,便斟酌了一會兒,小聲問道:「你想進來?」

陸琉沒直說,只看著她,問:「那你肯讓我進來嗎?」

她肯不肯啊……

看在這小螞蚱的份兒上,江妙小小猶豫了一下,就悄悄將窗戶打開些。

陸琉眉宇含笑,二話不說就躍了進來。他站在她的面前,低頭瞧了瞧,見她光著倆小腳丫。

江妙順著他的目光往下瞧,之後臊得慌,趕忙跑到榻邊穿好鞋子,還在外邊披了一件薄衫。不過現下這孤男寡女的,江妙手裡把玩著小螞蚱,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安靜了一會兒,陸琉上前,伸手輕輕攬過她的腰肢,將下巴抵在她的發頂上,問道:「害怕嗎?」

他巴巴的過來,就是為了同她說這個?

她是信他的。可當真要和他成親了,心下難免會緊張。這幾日江妙坐立不安,眼看著日子逼近,更是盼著時間能過得慢些。陸琉能包容她,卻不可能包容她一輩子,她擔憂的事情太多,更是沒自信當好他的王妃。

江妙緩緩抬起手,抱住他的腰,誠實的、小聲回答道:「有點。」雖然是重活一世,可她嫁人,卻是頭一回。說半點不怕,那是騙人的。

陸琉俯身親親她的臉頰,道:「沒什麼好怕的,進了宣王府,你就是女主人,誰敢欺負你不成?」他頓了頓,繼續道,「……我今兒就是過來看看你,你這幾日早些休息,養足體力,才好適應新的環境。」

雖然陸琉這話說得很在理,可江妙總覺得有哪裡不大對勁……待她懵懵懂懂的時候,陸琉已經將她抱到榻上,彎腰脫了她的睡鞋。見他在看自己的腳,江妙下意識蜷了蜷腳趾,然後將雙足縮了進去。

他替她蓋好被子,調整枕頭的時候,手頓了頓。

江妙登時反應過來,一把抱住他的手臂。

「……怎麼了?」他語氣平靜的問。

江妙搖搖頭,一雙大眼睛瞅著他,道:「沒什麼,就是——你都看過了,趕緊走吧。」

知道她的顧慮,陸琉沉默了一會兒,才道:「我在坐會兒,等你睡著了就走。放心,不會有任何人察覺的。」他將手臂抽了出來,而後拎著她的細胳膊放到被子下面,理了理她的頭髮,最後捏捏她粉粉的臉,道,「睡吧。」語氣柔柔的,像哄孩子似的。

見陸琉沒察覺到什麼,江妙自然放心的闔眼睡覺。

今兒天色已晚,江妙一整日都心緒不寧的,眼下心裡頭踏實了,自然立馬就睡了過去。

聽著小姑娘均勻綿長的呼吸,陸琉便知她是睡著了。

他也該走了。

他在她的唇上啄了幾下,而後想到了什麼,伸手朝著她的枕頭下面摸去。他將東西拿了出來,翻開來看了看,這才會心一笑,登時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之後將其重新放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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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妙起來,睜開眼睛想著昨晚的事情,感覺像是做夢一般,也不知陸琉是不是真的來過。

不過她一側頭,看著自己枕頭邊上的小螞蚱,便明白那不是夢。

她在被窩裡賴了一會兒,又坐了起來,一臉煩躁的將枕頭底下的避火圖拿出來翻了翻。一想到陸琉那比圖上男子大許多的物件,江妙便絲毫不期待兩日後的洞房花燭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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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兩日眨眼就過去了。

待五月初一一大早,寶巾寶綠就去臥房將自己姑娘叫醒。倆丫鬟走到榻邊,將兩側的床帳挽起,見拔步床上的姑娘整個身子蜷在大紅底丹鳳朝陽刻絲薄被裡,只露出一個圓溜溜的小腦袋來。寶巾低低喚了幾聲,瞧著自家姑娘朦朦朧朧睜開眼睛,自榻上坐了起來,轉身問道:「什麼時辰了?」

寶綠穿著一身嶄新的比甲,梳得格外整齊的髻上戴著兩朵珠花,笑吟吟答道:「回姑娘,卯時剛過,該起來了。」瞧著自家姑娘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又問,「姑娘昨兒沒睡好嗎?」

昨日是江妙出嫁前的最後一晚,喬氏該叮囑的話都叮囑過了,倒也沒說什麼,只讓她早些睡下,明日有的折騰。可江妙昨晚不但沒睡好,且翻來覆去了許久才睡下。現下困極了,若非情況特殊,她真想回到榻上重新睡上一覺。

只是今兒可不是她能胡鬧的日子。

江妙洗漱罷,喬氏就進來了。今日喬氏穿得特外體面,一身玫瑰紫事事如意妝花褙子,高高梳起的寶髻,簪赤金如意釵,一張臉明艷又喜慶,顯得端莊大氣,是說不出的雍容華貴。

喬氏後頭緊接著便是她二嬸嬸馮氏,三嬸嬸戚氏,還有她的嫂嫂們。因大嫂宋鸞懷有身孕,便遲些過來,只見薛今月和梁青萱皆乖巧的站在長輩們的身邊,一雙眼睛瞧著正在梳妝的新娘子。

江妙喊了一聲「娘」,又挨個兒喊了過去。

之後便坐在妝奩前,任由特意請來的公婆、丈夫、子女俱全的全福婦女安夫人替她梳妝開臉。

安夫人模樣生得喜慶,先是忍不住誇讚了新娘子的長相,之後一面說著吉祥話,一面替江妙開臉,修齊鬢角。聽著安夫人口中喊著「左彈一線生貴子,右彈一線產嬌男,一邊三線彈得穩……」,江妙疼得眼淚汪汪,只覺得太遭罪。

這般臉若盈光,安夫人笑笑,道:「新娘子這臉白白淨淨的,意思意思就成了。」開完臉,安夫人拿了賞封,才又說了幾句吉祥話。

之後便是綰髮梳妝。

這頭髮綰起,便意味著結束閨閣生活,成了婦人了。

江妙是新娘子,不需要做什麼,只乖乖坐著,任由她們搗鼓。這臉上被抹了厚厚一層粉,唇上抹了喜慶的口脂,這白的白,紅的紅,跟戲台上唱戲的似的,連江妙自個兒都認不出自己來了。江妙覺著,這般模樣,嫁過去,還沒讓陸琉眼前一亮,就得將他給嚇著了。

待梳妝好,穿上繁瑣厚重的嫁衣,江妙看著鏡子裡濃妝艷抹、婦人打扮的自己,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她真的要出嫁了。

要嫁給陸琉了。

江妙有些愣,轉過頭看著喬氏,翕唇道:「娘……」小姑娘便是如此,一有什麼緊張的,就下意識找娘親。

喬氏原本是笑著的,這會兒看著面上稚氣未若的閨女,才及笄就要出嫁了,一時忍不住紅了眼眶。江妙見娘親哭了,她也忍不住哭了起來,只將身子埋到自家娘親的懷裡,不捨抽泣道:「娘……」

瞧著這副場景,在場之人也不禁都紅了眼眶。

喬氏正摟著閨女捨不得時,老太太和江妙的外祖母喬老太太也過來了,身後還跟著江妙倆舅母和表姐們。

喬老太太看著喬氏,道:「妙妙出嫁是喜事兒,待會兒還得哭嫁呢,這會兒可別把妝給哭花了。」只是一想到先前女兒出嫁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眼下就瞧著女兒也當上岳母了,一時心下也多了幾分感慨。

聽了喬老太太的話,喬氏立馬忍住。她接過一旁三弟妹戚氏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睛,才細細端詳這明媚嬌美的新娘子,只覺得自己這閨女越看越美,遂微微一笑道:「是啊,瞧娘糊塗的。妙妙乖,先別哭,嗯?」

江妙喊了人,雖說不哭了,可一雙眼兒卻是紅彤彤的,跟小兔兒似的。她本就生得嬌小稚氣,現下梳著婦人髮髻,穿著大紅嫁衣,才勉強有幾分出嫁女兒的模樣。

之後丫鬟們又替她補了妝。

長輩們說完話之後,江妙的三個嫂嫂和剛進來的喬慕宜也過來同江妙說話。喬慕宜瞧著面前明艷端麗,即將要出嫁的表妹,也是打從心裡羨慕她的。能嫁給宣王,那日後是何等的威風。

而三個嫂嫂中,當屬薛今月最捨不得江妙。見薛今月一把抱著江妙,哭得像個孩子似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她出嫁呢。

待江妙坐在屋子裡,和幾位嫂嫂們表姐們說著話時,穿著秋香色褙子的許嬤嬤走了進來,欣喜道:「宣王府的迎親隊伍來了。」

外頭早已有鞭炮聲辟里啪啦的響著,江妙一怔,下意識的緊張了起來。她坐在屋子裡不能出去,喬慕宜笑吟吟道:「我替你出去瞧瞧。」

在大梁,新郎倌兒迎親時有打新郎的習俗,江妙雖然沒堂姐妹,可這任務自然落到了喬慕宜這些表姐妹手上。江妙有些擔心,登時伸手攥著喬慕宜的衣袖,道:「宜表姐……」

喬慕宜道:「瞧你這心疼樣兒。若說你今兒嫁的是尋常的貴族公子哥兒,我今兒定然不手軟,可你瞧瞧,你嫁的是誰?宣王啊,你表姐我再怎麼不識趣兒,也不會做出這般犯傻的事情來。」

也是。江妙彎唇笑笑。以喬慕宜的性子,興許還會刻意放水賣陸琉一個人情。這麼一想,江妙自然也不擔心了。

喬慕宜打趣兒道:「這麼心疼人的美嬌娘,若我是男子,也想把你娶回家了。」

江妙面上一燙,便不和喬慕宜說話了。

這頭著一襲華貴喜袍,腰繫玉帶,頭戴金冠陸琉正走進大門迎親。見不遠處的江正懋及江二爺江三爺,還有一些同僚長輩們,陸琉面容謙遜,過去給岳父行禮。

雖說已經漸漸接受這個女婿,可江正懋每回瞧著這位朝堂之上面若玄冰、氣場懾人的年輕王爺,便很難將眼前這個恭順乖巧的晚輩聯繫在一起。現下見他行禮,又見其身後清一色的錦袍男子,個個出自皇家,身份尊貴,現下竟都過來幫著迎親了。

不過江正懋不知道的是,就在昨晚,景惠帝還不依不饒的親自來了宣王府,嚷嚷的也要跟在這皇家迎親隊裡替堂兄迎親,卻被陸琉一口回絕。

從這群錦衣華服的男子堆裡,走出一個眉清目秀的小少年來,這位錦袍小少年歪著脖子,乖乖巧巧的朝著江正懋行禮,道:「江伯伯,我堂兄都急死了,趕緊讓他把堂嫂抱回去。」

脆脆的話音一落,眾人才注意到新郎倌兒身後的小少年,待看清他的模樣時,便是呼吸一滯。這位不就是在宮裡橫行霸道、驕縱紈褲的瑞王殿下嘛。

這小魔王可是捉弄過在場不少的大臣,可人家的身份擺在那兒,有景惠帝和太后罩著,被捉弄了,也沒法跟一個小孩子計較。據說這瑞王同宣王的關係好,現在看來,所言不虛。

江正懋交好的同僚們,此刻見宣王如此重視這門親事,越發是羨慕,若他們也有個如花似玉的閨女,能讓這不近女色的宣王為之傾倒,那便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現下鎮國公府同宣王府結了親,那日後放眼整個望城,都不敢招惹鎮國公府了。就連景惠帝,也得賣宣王一個面子。

江正懋領著女婿進去。陸琉進去拜見老太太和喬氏。

老太太和喬氏對陸琉自然是滿意的,這邊上的一溜串高大俊逸的大舅子們,雖然不捨得妹妹出嫁,可瞧著這位宣王長相俊美、態度恭順,舉手投足間儼然是一個溫潤如玉的美男子。若非在場之人有些見過他平素的模樣,任誰也想不到這位便是手握重權、殺伐果決的宣王。除卻真心疼愛妹妹的三個親哥哥,餘下的一些堂兄們,對堂妹的確疼愛,可現下看著這位手握重權的王爺成為了他們的堂妹夫,心下也隱隱有些得意。

見過長輩,陸琉又朝著十位大舅子一一行禮。

喬氏和江正懋看在眼裡,只覺得以女婿的樣貌人品,他們閨女是怎麼都不虧的。只是喬氏仍有些傷感,江正懋伸手拍了拍喬氏的手背已做安撫,二人這才相視一笑。

因陸琉的身份特殊,雖說他模樣生的溫潤如玉,可到底礙於他的身份,在迎親的事兒上,不敢太為難他。

江妙哭嫁之後,便由江正懋替閨女將大紅蓋頭蓋上。之後讓大哥江承讓將妹妹背上花轎。

妹妹個子嬌小,份量也輕,江承讓對她素來疼愛,現下將人背上轎子後,才低聲道:「放心,若是妹夫欺負你了,只管來找哥哥們。」

江妙蓋著大紅蓋頭,什麼都看不清,手裡捧著一柄玉如意,耳畔全是熱熱鬧鬧的炮仗聲和敲鑼打鼓的聲音。現下聽了大哥的話,江妙鼻尖酸澀,低低嗯了一聲。

江承讓這才將簾子放下。他轉身,看著身邊穿大紅喜袍的妹夫,見他喊了自己一聲「大哥」,這才後知後覺回過了神,朝著他笑了笑。雖說不捨,可妹妹總歸是要出嫁的,這妹夫全家人都滿意,最重要是妹妹自己喜歡,還有什麼好求的?

江承讓笑笑道:「妹夫,妙妙就交給你了。」

陸琉點頭,他見江承讓走過去,站在鎮國公府其餘九個大舅子面前,瞧著這齊刷刷的一派俱是男丁,陸琉還真有一種把人家寶貝搶走的不厚道的感覺。只是日後這寶貝再也不是這鎮國公府的,而是他陸琉的。

想到此處,陸琉的嘴角揚了揚。

昔日不苟言笑的人,今兒臉上的笑容如春風滿面般,他看了一眼喜轎,而後翻身上馬,將新娘子接走。

門外的喬氏,早已忍不住,哭得滿臉是淚。

瞧著迎親隊伍越走越遠,江正懋低聲安撫妻子,道:「別看了,咱們進去吧。」

喬氏吸了吸鼻子,道:「我在看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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鎮國公府離宣王府不算遠,只是迎親的隊伍走得慢,吹吹打打的,聲勢是說不出的浩大。江妙捧著玉如意穩穩當當的坐在花轎上,先前不捨得情緒彷彿被這熱鬧的鑼鼓聲吹得有些遠了,心下漸漸開始擔憂著,日後在宣王府的日子。

她抬眼,因蓋著蓋頭,入目便是一片猩紅,許是昨晚沒睡多久的緣故,這會兒江妙心情平靜下來,倒是有些困了。

江妙闔眼瞇了一會兒,心裡想著日後該如何同陸琉過日子。而且嫁了人,就不能時常回娘家,這事兒她得和陸琉好好商量商量。不過……一想到再過三個月,就要和他一道去岷州了,江妙的心又沉了沉。

胡亂想了許久,才聽轎子外的許嬤嬤說快到宣王府了,江妙才打了一個激靈。

之後轎子落下,外頭響著喜慶的鞭炮聲,她感覺到轎子晃了一下,知道是陸琉在踢轎門,便一手捧著玉如意,令一手下意識的扶在邊上。

接著是跨馬鞍、跨火盆、步紅氈。

婚禮的排場很是氣派,宣王府的人瞧著陸琉將新娘子迎了進來,往常一絲笑容也吝嗇的王爺,今兒俊臉含笑,看得邊上的陸玲瓏也有些傻眼。陸玲瓏今兒打扮的很是漂亮,畢竟已經到了說親的年紀,這位剛剛進門的三嬸嬸,還比她小上一歲呢。陸玲瓏看著孟氏,笑道:「娘,三叔娶妻真氣派啊,女兒以後出嫁也要這排場。」

可陸玲瓏是什麼樣的身份,哪能同鎮國公府嫡女出嫁、宣王娶妻相提並論。

不過,陸玲瓏想著前段日子衛寶鈴出嫁,衛府這邊有景惠帝撐腰,自然氣派,可馮家那邊,哪裡及得上今兒宣王府排場的十分之一啊。這麼一來,陸玲瓏越發堅定,日後定要嫁個和三叔一樣有權有勢的夫君。

孟氏才不像閨女這般傻乎乎的,瞧著主母進門了,便覺著日後得日子恐怕也不好過了。得虧這主母是個小女孩,興許還能糊弄糊弄。孟氏心下安慰自己,便對著陸玲瓏道:「走吧,咱們回去吧。」

陸玲瓏卻是驚呼,道:「娘你看,這新娘子的嫁衣真漂亮!」

孟氏順勢一看,瞧著這嫁衣之繁瑣,做工之精緻,也明白這陸琉怕是將這小王妃當成心頭肉擱在心尖尖兒上了,恨不得把所有好東西都給她。孟氏雖然驚艷,可面上還是不動聲色,對著陸玲瓏道:「少見多怪。」

陸玲瓏不滿的吐了吐舌頭。

江妙進了宣王府的大門,拜堂之後,才被送入了新房。

江妙坐在榻邊,屁|股下面有什麼東西硌著,江妙知道那興許是灑在榻上的桂圓花生之類的,只乖乖坐著不敢挪動,待有人說「新郎倌兒來了」,才下意識的攥了攥雙手。

她低著腦袋,透過蓋頭縫隙,已經瞧見了面前男子的錦靴。

之後便感覺到男人拿著喜秤緩緩掀起她的蓋頭來。

她從小打到還沒這麼緊張過,雙手又用力攥了攥,只覺得手心都要捏出汗來了,而後才下意識抬起頭來。

她知道陸琉模樣生得好,可這會兒見他一身大紅喜袍,身軀高大挺拔,面如冠玉,長眉入鬢,連眉梢都洋溢著笑容的。江妙看癡了,之後突然想到,日後陸琉在外人面前還是少笑一點比較好——。這麼俊,只准笑給她一個人看。

只她多看了這個俊美無雙的新郎倌兒幾眼,耳畔傳來幾陣刻意壓低的笑聲,江妙便忽然意識到什麼,趕忙低頭,做出一副正常的羞赧狀來。

之後便是坐床、撒帳。

聽著耳畔吉利的話,江妙也想悄悄側過頭,瞅了瞅身邊坐著的男人。可她還沒轉頭呢,這手卻被男人握住了。她耳根一燙,瞧著身旁男子俊美喜悅的臉龐,也覺得心下有些甜蜜。

穿著碧綠色比甲眉清目秀的丫鬟端著一盤餃子上來,經由提醒,江妙才傻乎乎的轉過頭,拿起筷子吃起餃子來。蓋因她今日沒吃多少東西,且吃得都是夾生的,早已是飢腸轆轆的,這會兒瞧著這盤白糯糯的餃子,便不作他想吃了一口。待察覺到這餃子也是半生的,江妙便有些難以下嚥。

可為了討個吉利,江妙還是忍著將這半生的餃子嚥了下去。

她細微的表情落在陸琉的眼裡,曉得她不愛吃,便也沒讓她多吃,只意思意思,然後讓丫鬟們端了下去。

二人喝了合巹酒,陸琉瞧著面前這張精緻俏臉的臉蛋,遂俯身在她唇上啄了一口,漆黑的眼神很是灼熱,說道:「我先出去招呼,待會兒就回來陪你。」說著,又親了一口。

這麼多人看著,他在她嘴上親了一口,江妙有些不好意思。可想著如今他們已經拜了堂,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了。

她一雙眸子含羞帶俏,看了他一眼,遂點點頭。

見他出去,江妙才抬頭打量起這新房來。

一片明晃晃的大紅色,還有燃著的、呲呲作響的龍鳳喜燭,江妙深吸了一口氣,雙手下意識在褥子上一摸。

這大紅喜帳、百子被、鴛鴦枕,無一不昭示著待會兒陸琉回來後會同她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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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在的時候,新房內穿著喜慶的婦人們有些拘謹,現下瞧著新郎倌兒出去敬酒了,才紛紛上前同這位年紀輕輕的宣王妃說起話來。這位穿著玫瑰色金絲繡葫蘆紋褙子,梳著飛天髻,戴累絲嵌珠金牡丹簪的鵝蛋臉美貌婦人,正是雲華縣主。雲華縣主昔日和陸琉的母親宋氏是表姐妹,現下瞧著陸琉終於成家,娶了一個嬌滴滴的小妻子,也是欣慰。

鬧新房的貴婦人們言談雖然不粗俗,可今兒這日子,難免說些「早生貴子」之類關於子嗣的話來。且瞧著新娘子生得嬌小,這子嗣怕是個問題。不過瞧著方才宣王那架勢,應當是對這位小王妃很是喜歡。也是,這麼一個千嬌百媚的,是個男人都得將她心頭肉。

江妙不必說什麼,只臉頰紅紅的坐在榻邊就成了。

雲華縣主知新娘子年紀小、臉皮薄,也不跟著起哄,還替新娘子說了話,將這七大婆八大姨的一股腦兒帶了出去。人走了,江妙才換了一個舒服的坐姿。

邊上跟著一道過來的寶巾寶綠,也因換了新的環境,不敢多說話,現下瞧著人都出去了,寶巾才小聲問道:「王妃要換身衣裳嗎?」

聽到這個稱呼,江妙起初還沒反應過來,愣了片刻之後,才明白寶巾叫得是自己。她小嘴抿了抿,雖然這鳳冠嫁衣怪累贅的,可陸琉還沒回來,她不好先換了。畢竟,比起換了寢衣坐在榻上等他,她倒寧願穿著這身沉重的嫁衣。

江妙道:「再等等吧……」

既然先不換衣裳,那便瞧瞧這玉磐院的丫鬟嬤嬤們。

江妙見屋內伺候的兩個嬤嬤和四個丫鬟挨個兒上來行禮。這倆嬤嬤一個姓何一個姓章,何嬤嬤模樣倒是生得和藹,的確是和和氣氣的,章嬤嬤眉梢的笑意更濃些,可這種笑容江妙在二嬸嬸馮氏臉上看到過,並不喜歡。皆道是面有心生,江妙第一眼便更喜歡這個何嬤嬤多些。

至於那四個丫鬟,江妙不露痕跡的細細打量,她曉得陸琉身為王爺,屋子裡貼身伺候的,四個丫鬟並不算多。而且這四個丫鬟雖然容貌端正,卻絲毫不出挑,瞧著平平無奇的,想來……應當沒有其他用處。這麼一想,江妙心裡便舒坦了些。

江妙記下琴棋書畫四個丫鬟的名字,讓寶巾給了她們紅包。

得了紅包,丫鬟們自然開心。更有模樣生得稚氣些的,抬眸偷偷看了看這位王妃,見王妃年紀不大,可模樣生得跟天上的仙女似的,丫鬟沒念過書,自然想不出什麼華麗的詞兒來,只覺得仙女應該就是這般模樣。

江妙抬眸,看看對上最左側丫鬟的眼睛,見她偷偷在打量自己,一雙眼睛乾淨清澈,被自己逮著時,立馬低下頭來,模樣更是滑稽。

江妙忍不住就笑了笑。

今日由何嬤嬤同穩重些的墨琴墨棋還有跟著江妙自個兒帶來的倆丫鬟寶巾寶綠一道守夜。因今兒情況特殊些,守夜的丫鬟多了倆,若是平日,江妙便覺得安排兩個就成了。至於許嬤嬤,許嬤嬤是她的陪嫁嬤嬤,日後可以對她加以指點,畢竟內宅之事,江妙明白自己還是個初出茅廬的。

何嬤嬤見這位王妃待人客客氣氣的,脾氣也好,便道:「王爺興許要遲些過來,王妃可要先吃點兒東西墊墊胃?」

不得不說,江妙的確飢腸轆轆。聽了何嬤嬤的話,一雙眼兒立刻感激的朝著她看去。

對上這雙明亮水潤的大眼睛,何嬤嬤也是一怔,暗道果然是王爺心心唸唸要娶的王妃,竟瞧著她老婆子都是心肝兒一顫。

江妙笑笑道:「那就麻煩何嬤嬤了。」想來她的直覺不錯,這位何嬤嬤的確是個心細體貼的。

何嬤嬤得令去了廚房。

寶巾也一道跟了出去,順道和何嬤嬤熟絡熟絡。

何嬤嬤是個健談的,寶巾很快就同她聊到一塊兒了,隨她進了廚房之後,發覺這廚房彷彿是新弄的,這灶台都是新砌的。何嬤嬤會意,說道:「先前王爺沒吃宵夜的習慣。」所以這王妃還沒進門,瞧著王爺這架勢,玉磐院的下人們都明白,甭管王妃脾氣如何,他們都得順著王妃的意思,畢竟有王爺寵著。

……那便是專程為了王妃。

瞧著王爺對王妃這般上心,寶巾忍不住笑了笑

何嬤嬤又向寶巾問了王妃的口味,聽了之後,便道:「晚上多吃也不好,就做點紅棗蓮子粥,再做幾樣王妃愛吃的糕點,寶巾姑娘,你瞧成不成?」且這紅棗蓮子粥,寓意也好,正適合新娘子吃。

寶巾點頭道:「還是何嬤嬤想得周到,就依嬤嬤的。」

何嬤嬤笑笑,覺得王妃身邊的大丫鬟都這般容易相處,而且模樣也生得好看,不禁對寶巾多了幾分親切。

江妙坐在榻邊,瞧見何嬤嬤同寶巾端著宵夜進來了,還沒看清碗裡的是什麼,聞到那味兒,便彎唇道:「是紅棗粥。」她太餓了,竟沒骨氣的對一碗紅棗粥饞嘴了。她起身走了過去,在桌旁坐下,瞧著蓮紋青花小碗內香甜軟糯的紅棗蓮子粥,眼睛都亮了亮。

她正拿著勺子舀了一口,吹了吹,卻聽外頭丫鬟們行禮的聲音,緊接著便見男人推門而入闊步走了進來。

她有些愣,顯然沒想到他會這麼早回來。

江妙握著勺子,不好意思繼續吃,只將勺子擱下,起身看著他,卻不知該說什麼。不過他臉上仍帶著笑意,且進來瞧見了自己,笑意更深了些。她只覺得他笑起來好看,溫溫和和的,不禁多看了幾眼,之後走近了,她才聞到他身上的酒味兒。

瞧著味道,喝得不少。而他只是微醺,可見他酒量還是挺好的。

陸琉抬手撫了撫她的臉,看著她一身大紅嫁衣,心下還有些不真實的感覺,竟真的將她娶進門來了。他輕輕捏了幾下,面前的妻子濃妝艷抹雖然驚艷,可妝容太濃重,叫他有些看不清她真實的情緒。他低頭瞧了一眼桌上的紅棗蓮子粥和點心,便道:「先去換身衣裳再吃。」

他回來了,她自然就能換衣裳了。

江妙一整天都沒怎麼說過話,現下瞧著他,還有些恍惚,只乖巧的點了頭,然後由寶巾寶綠扶著她坐到梳妝台前將鳳冠摘下,之後去淨室換衣。

待出來的時候,江妙著一襲玉蘭色寢衣,因現下天兒有些熱,這寢衣自然不像冬日時那般嚴實,滑滑的絲質寢衣,擱在平日裡,江妙在閨房內就寢時穿,倒也沒什麼,只現下臥房裡多了一個男子,只覺得這寢衣太透了。她坐在妝奩前瞧了瞧,看著自己稚氣的臉,挽著婦人髮髻,還真有一種嫁為人婦的感覺。

有點奇怪,可想到嫁得是陸琉,便覺得甜滋滋的。她笑了笑,鏡子裡的人也跟著她笑了笑,臉蛋紅撲撲的,分明已經將臉頰的胭脂洗乾淨了,可這會兒竟比抹了胭脂還要紅。緊接著,鏡子裡又出現了另一張俊美的臉。

瞧著她這番閒適的打扮,陸琉忍不住自身後摟住了她,在她臉頰上香了幾口。

江妙縮了縮,聞著他身上刺鼻的酒味兒,道:「我有點餓了。」她臉皮薄,不好太直接的和他說讓他去淨室洗澡。

陸琉會意,說道:「我去換身衣服,你先吃蓮子粥。」

「……嗯。」江妙點頭,見他自個兒從衣櫃裡拿了寢衣去淨室沐浴,竟連伺候的丫鬟都沒叫。江妙不知陸琉平日沐浴是由丫鬟還是小廝伺候的,若是丫鬟,她雖然覺得不舒坦,卻也太過了,畢竟這種事情太平常。她心裡想著,坐在桌邊吃蓮子粥,肚子雖然餓,倒是不像方纔那般急切了。

她吃了小半碗,覺著肚子飽了,又想著出嫁前娘親對她的叮囑,一時猶豫著,不知該不該進去伺候他。

可是,一想到要見到男人的身體,江妙便有些發慫了。

待她猶猶豫豫許久之後,便聽淨室內嘩嘩的水聲漸止。安靜了,想來是他在穿衣裳了。她瞅了瞅,不消片刻,果真見他從淨室出來了。

她知道他瞧著清瘦,實際挺健碩的,寬肩窄腰,身子硬邦邦的,極有男人味兒。目下他剛剛沐浴完,穿著一身白綢寢衣,領口處微微敞開著,不小心被沾濕的髮梢此刻正滴著水,將他的胸膛微微打濕,調皮的水珠滾落,不曉得滾到哪裡去了。

陸琉見她傻乎乎的站在那兒,許是今日緊張,竟半點沒有平日的活潑俏皮,倒是顯得格外的嫻靜端莊。他過去握著她的手,捏了幾下,見她終於回神了,才道:「飽了嗎?」

江妙誠實回答:「嗯。」她本就胃口小,現下吃了半碗蓮子粥還有幾塊點心,自然是飽了。

陸琉沒多說話,聽了她的回答,便牽著她的手往榻邊走去。

江妙這才反應過來。

她抬眸看了一眼那掛著大紅喜帳的拔步床,床很大,比她錦繡塢的床大了整整兩倍不止,唔,應該還挺結實的。江妙胡亂想著,人就已經被他牽著走了,而後木木的站在榻邊。

陸琉覺得她這副乖巧的樣子怎麼瞧怎麼招人喜歡,遂笑盈盈道:「咱們早些睡吧。」

江妙當真是想早些睡。可她明白,這會兒上了榻,還有一項很重要的任務要完成。以她看了三日避火圖的經驗推測來看,若時時間短些興許少遭罪,若是長些,那便是一項體力活兒。她聽著他溫溫和和的聲音,抬起頭來看他,見他眸中含笑,彷彿是嘲笑她似的。

笑她不敢嗎?

江妙登時就心一橫,而後立馬彎腰脫鞋,身子往榻上一撲,動作迅速,直接骨碌碌的滾到了最裡邊。

他笑了笑,也跟著上榻。

之後寶巾寶綠進來將喜帳放下,至於外頭的龍鳳喜燭,新婚夜是需要一直燃著的,而拔步床上,就算喜帳放下了,裡頭的人還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頭的火光跳躍,還有身旁躺著的人的模樣。

江妙正有些害羞,卻察覺到男人的手已經環上了她的腰。

那強勁有力的手臂一撈,一下子讓她撞到男人結實賁起胸膛之上。江妙的背脊貼著他起起伏伏的胸膛,兩人親密的挨在一塊兒。因身後的男人比她高大許多,讓江妙覺得自己就像是方才吃得那晚紅棗粥裡的紅棗,軟綿綿的被他嵌在懷裡。

可這還不夠,之後她的身子被轉了過去,不得不面對面看著他。

鼻尖對鼻尖,這下就更親密了。

鼻翼間滿是他的氣息,剛沐浴完,自然是清冽好聞的,可男人的味道特別的濃郁,令她一顆心也「噗通噗通」劇烈的跳了起來。其實——他有什麼好怕的?又不是沒親近過?江妙暗暗鼓勵自己,而後才抬頭看他,說道:「你今天笑起來的樣子,很好看。」

陸琉有些想逗逗她,抵著她的額頭道:「王妃若是喜歡,本王每日都笑給你看。」

他笑話她,江妙伸手,用力的捏了一下他的手臂,可男人的身體彷彿是鐵做得一般,硬邦邦的,半點都捏不動。她沒轍了,乾脆不說話了。心下懊惱道:她這不是找不到話題嗎?

她正惱著,他卻不客氣的親上來了,在她臉上啄了幾下,癢癢的。他倆已經成親了,這些親密的舉止,最是正常不過了。是以江妙袖中的手稍稍一攥,只仍由他一下一下親著。

於陸琉而言,此番的確算是循序漸進了。這麼一個香香軟軟的小妻子躺在他的懷裡,他恨不得一口吞了她。可念著她身子嬌弱,他自然不敢太粗魯。雖說陸琉並無實戰經驗,可彼此間的情愫便是最好的撩.撥,他親了一會兒,懷裡的妻子也抬起頭開始回應。

只是陸琉的耐心很快就用完了。

江妙瞧著他蓄勢待發,有些嚇得腿軟,只用力抱著她,小聲道:「再等等,成嗎?」

讓她再算算這兩處匹配的可能性。

陸琉的聲音都啞了,在她臉上啃了一口,道:「妙妙……」她又聽她嬌嬌的喚了一聲他的名字,無奈歎息,終是心軟,揉了揉她的小腦袋,問,「多久?」

當然越久越好了。不過江妙明白,今晚肯定是要洞房的。她也不敢太得寸進尺,想了想,才悄悄抬起小腦袋,伸出一根青蔥如玉的手指頭,道:「一刻鐘吧。」

陸琉深吸一口氣,道:「好。」

這麼爽快……江妙這才心情放鬆,彎唇扯了扯肩頭滑落的寢衣,可之後卻感覺到不對勁……因為身旁的男人登時像座山一樣覆了上來。

陸琉喘著氣,吻著妻子的唇瓣,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之後動作利索的拎起了她的兩條小細腿……

外頭月明星稀,何嬤嬤和四個丫鬟們安安靜靜在外頭守夜。因還了一處新地方,寶巾寶綠還有些不適應,不過此刻心下的不適應,早已被臥房內的船板吱呀聲所覆蓋。寶綠有些擔憂,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寶巾,小聲弱弱道:「寶巾姐姐,王妃好像在哭……」

的確是哭,可這哭聲,同平日彷彿有些不一樣,嬌嬌的,跟貓兒叫似的。

寶巾也是黃花大閨女,面頰一燙,沒說什麼,只示意寶巾不要擔憂。

寶綠素來聽寶巾的話,見寶巾不擔心,她自然也不好說什麼。可聽到後來,那動靜越來越大,饒是不懂這些的丫鬟,也一個個都羞紅了臉。想來……王爺對王妃應當是挺滿意的。

過了半個時辰,裡頭安靜了。按理說裡頭該要水了,卻沒發話,丫鬟嬤嬤們自然也不敢動。

這廂江妙軟趴趴的陷在大紅錦被中,小臉潮紅,大汗淋漓,汗涔涔的模樣跟剛從水裡撈出來似的。她不想動,累得趴在一旁小狗般的喘氣。

卻見同樣面色潮紅大汗淋漓的男人在她臉上啃了幾口,聲音沙啞又悅耳:「妙妙……」

江妙一雙水波蕩漾的眼兒羞惱一閉,一想到剛才羞人的場景,便不想同這個出爾反爾的男人說話。她委實想不到,這個素來待她溫和的男人,在榻上竟然如此粗魯。瞧他那樣兒,像是被活生生餓了三天三夜的大狗似的,逮著她這根肉骨頭就使勁兒的啃,哪裡都啃。

可男人的脾氣很好,溫聲細語繼續詢問,「不舒服嗎?」

何止是不舒服?江妙努努嘴,覺得自己大抵已經被他給撐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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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忽然想到了她的胖表弟。【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

她胖表弟愛吃糕點,每回都喜歡將糕點裝到袋子裡,裝得滿滿噹噹的還不夠,貪心鬼,硬要再塞進去,最後糕點壞了,紙袋子也撐破了。而這時,江妙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只紙袋子的感覺。被硬生生撐破,大抵就是如此。

江妙感覺到男人溫柔的吻一下一下落在她的臉上,輕輕柔柔的,若是沒瞧過方纔他那副狼吞虎嚥的模樣,還真會生出一種他是個溫潤如玉的正人君子的錯覺來。

妙抬手用力在他胳膊上推了一下,急需睡覺,嘟囔道:「困……」這才發現,自己的嗓子都有些啞了。

不過——剛才她的動靜這麼大,外頭的丫鬟嬤嬤們,大抵也都聽見了吧?

江妙累得不想說話,卻察覺到男人在擺弄她的兩條腿,這才惱得踢了過去。卻堪堪被他握住。她無奈睜開眼睛看他,用力的揉著他的臉已做洩憤。

陸琉見她這副精力充沛的模樣,一把將她從被窩裡抱了起來。他抵著她的額頭,親親她的臉,低笑道:「還有力氣……」

沒……沒有了。

來不及了。江妙被翻了一個身,懊惱的趴在褥子上,一張小臉陷在軟軟的大紅色的鴛鴦枕上。

又過了半個時辰,床板的吱呀聲漸止,守在外頭的丫鬟們,聽裡頭終於要水了,這才進去伺候。寶巾寶綠走在前頭,墨琴墨棋也跟了進去。丫鬟們個個都低著頭不敢看,唯有年紀最小的寶綠瞧瞧抬頭看了看。

因方才自外頭,聽到王妃的哭聲,心下便有些擔憂。這會兒,見墨琴墨棋將床帳挽起,榻上穿著白綢寢衣的王爺,將王妃自榻上抱了起來。王妃彷彿是睡著了,整個身子都裹在大紅色的錦被中,就這麼由著王爺抱著進了淨室。

王妃低低嘟囔了一聲,王爺柔聲哄了幾句,像哄小孩子似的。看到這裡,寶綠便疑惑,王爺對王妃這般寵愛,為何方才王妃哭得這般可憐……待寶綠捧著乾淨褥子去鋪床的時候,看著凌亂泥濘的褥子,才羞得紅了臉。

何嬤嬤走了進來,瞧著褥子上的落紅,面上一喜,便將其收了起來,對著丫鬟們道:「別磨蹭,趕緊收拾。」

丫鬟們得令,方才利索的收拾了起來,旋即將床榻收拾得乾乾淨淨,換上了一床乾淨的褥子。

緊接著寶巾和墨琴去淨室替王妃沐浴,可二人王爺親力親為,她們只在邊上搭把手,一時暗暗笑著:王爺這也太寶貝了,彷彿旁人碰也碰不得似的。又見浴桶裡睡得香甜的王妃,一張臉兒米分嫩水潤,霧氣氤氳,襯得她那張小嘴嫩如花瓣。若說先前盛裝打扮的王妃是一朵盛開在枝頭的牡丹,那麼伺候便是晨間含著朝露的嬌花,美得不成樣子。

直到被陸琉抱上床榻時,江妙方才醒了過來。

她瞧了瞧自個兒身上的寢衣,見已經換過了。

陸琉瞧她醒了,遂在她嘴上啄了一口,攬著她柔軟的腰肢,臉貼著臉,道:「睡吧。」

江妙睡覺時不喜歡這般被人抱著,可現下她已經嫁為人婦,便要時常和自己的夫君同床共枕。這些床榻間親密的舉止,也是再正常不過的。她雖然不適應,卻也得慢慢習慣。不過此刻,江妙困乏極了,也不再去惱方才陸琉的孟浪,倒是乖乖的靠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睡前一番前所未有的激烈的運動,這入睡自然比平日快了些。江妙睡得舒坦,一覺就睡到了天明,待她醒時,便發覺自己被身邊的男人緊緊的抱在懷裡,她略微抬頭,唇瓣就能吻上他的側臉。

先是一怔,而後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嫁人了——這裡不是她的錦繡塢,而是宣王府的玉磐院。

而她身邊睡著的,是她的夫君。

江妙嘴角翹了翹,抬眸打量著男人俊美的側臉,總有一種像是在做夢的感覺。

陸琉睜開雙眸,恰好對上懷裡妻子的眼睛,見她稍稍一愣,然後垂下眼,這才笑著湊過去啃了一口,嗓音帶著初醒時的暗啞,「醒了?」

臉頰有些濕濕的,彷彿是剛剛被一隻大狗用力的舔了幾下。雖說昨晚再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她不必太害羞,可那時候她累得迷迷糊糊的,光顧著犯困,倒是沒工夫害羞了。江妙低低的「嗯」了一下,之後察覺男人變化的身體,才憋不住,紅著臉嘟囔道:「你能不能別這樣啊……」

陸琉的心情彷彿很好,眉梢帶著濃濃的慵懶感。平日他的作息規律,而昨夜鬧騰了這麼久,今兒跟著妻子一道賴在榻上,還真有一種不想起來的感覺。他低頭看著她的臉,俏生生紅撲撲的,只覺得怎麼看都看不夠。他雖然不近女色,可到底是個男人,偶爾聽過一些,只覺得身為男人竟然沉迷女色,實在是太費解。可自己經歷過之後,才明白這其中的妙處。他眸色漸深,在她臉上親了幾下,心下有些癢癢的,卻還是小心翼翼的問道:「還疼不疼?」

嗯?

江妙一怔,卻見他已經替她指了。

江妙登時臉紅,一把捉著他的大手,搖了搖頭。她娘親同她說過,頭一回的確會疼,不過這時候一定不能嬌氣,忍一忍就過去了。她比較過二人的匹配度,曉得這疼痛估計有些劇烈。最後果真令她死去活來了一回。

江妙慶幸頭一回結束的早。

之後又兩次。雖然那時她累得厲害,不過也得承認,比起第一回的不美好,後面的兩回有些得趣。特別是第三回,倆生手漸漸摸著了一些門道,也嘗到了這事兒的妙處,她還記得自己摟著他的脖子主動親他。

昨晚她迷迷糊糊的,記得彷彿是上了藥的。現下見他柔聲詢問,倒是覺得他還是挺體貼的。

腰是酸的,可疼倒是沒那麼誇張,遂朝著他搖搖頭,道:「不疼了……」她想說起來給長輩請安,不過又想到這宣王府並無長輩。可饒是如此,也不該貪睡,「陸琉,咱們起來吧。」

卻見體貼的男人聽了她的話之後,衝著他微微一笑,而後又疊了上來。

辰時將至,江妙才終於從榻上爬了起來。她惱得不想理他,遂自顧自穿衣裳去淨室沐浴,男人自身後擁著她想親她的臉,她轉過頭不給他親,下一刻卻見他捏著她的腳踝,直接又將她拖了進去。

江妙以為他還要來,忙道:「陸琉!」

陸琉瞧著她眼眶紅紅的,臉上還有淚痕呢,便上前親了一下她的眼,道:「放心,本王不胡鬧,嗯?」他見她一副壓根兒不信他的模樣,也知經過這一晚,怕是自己在她的心裡,已經沒什麼信用可言了。

只是吃飽的男人特別好說話,甭管懷裡這個怎麼嬌氣,他也樂意哄。

江妙起初是生氣的,可見他耐著性子,倒是覺得自己太小氣了,也不再同他計較。不過,五月的天氣已經有些熱了,況且男人的身體格外的炙熱,這般酣暢淋漓的昨晚運動抱在一起,只覺得黏糊糊的,半點都不享受。江妙愛乾淨,現下只想起來沐浴,好在男人靜靜抱了她一會兒,倒也沒有再得寸進尺,便放她下床沐浴了。

他想親自給她洗,江妙一雙美眸直將他瞪了出去,陸琉這才讓寶巾寶綠進來。

一想到昨兒晚上三回和今早的一回,江妙像做了壞事一般,不敢看倆丫鬟的眼睛。

待她脫了衣裳,看自己身體的時候,才更是羞得耳根子滴血般。她細細回憶昨晚和今早的事情,轉過身看了看,果真見自己白嫩嫩的臀上有些青青紫紫的咬痕。這人真是……江妙心下埋怨,見倆丫鬟也在笑話她,便趕緊捂著屁|股坐到浴桶中,不敢再看了。

沐浴完,又上了藥,江妙換了一身淺金桃紅二色撒花褙子。

換好衣裳,江妙見陸琉已經下榻了,邊上擱著他要穿的袍子,是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想起昨晚陸琉沐浴時,她不敢進去伺候,眼下他穿衣裳……

江妙瞧他都是親力親為的,也沒有磨蹭,便過去伺候他穿衣。她沒抬頭看他,只裝作淡定的替他整理袍子,只是繫腰帶的時候,還是控制不住,緊張的手抖了一下。

緊接著,頭頂便傳來男人低低的笑聲。

江妙的臉「騰」的一下燒了起來。

陸琉怕她害羞,也不再繼續笑話她,只握著她的手,道:「別著急,慢慢來。」他又慢慢的教她,重新解開一次讓她繫了。

這下江妙便很是熟稔的替他繫好了腰帶。江妙看著面前衣冠楚楚的男人,心下隱隱有些自豪感,她仰起頭看他,道:「日後我每天都給你穿衣裳……」彷彿覺得哪裡不對,聲音頓了頓,才繼續,「妾身以後每日都伺候王爺穿衣。」

瞧著她這張稚嫩的小臉蛋,陸琉展臂將她擁入懷中,下巴在她的發頂磨蹭了幾下,道:「不用伺候我,也不用這麼稱呼。私下咱們就同普通的夫妻一樣,簡簡單單的過日子,嗯?」

這番話女人自然愛聽,江妙也不例外,可她想著自家娘親的叮囑,才道:「這不合規矩。」

陸琉將她放開,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道:「在宣王府,你說的話,就是規矩。」

她有私心,見他待她這般好,也不矯情繼續拒絕了。

之後二人一道用早膳。江妙有些餓,吃了大半碗薏米杏仁粥和三四個水晶梅花包子,再抬眼時,見陸琉已經吃好了,正在看她。江妙低頭咬了一口包子,不理他,只自顧自吃著。待吃完了,才抿了抿唇,才同陸琉一道淨面淨手。

陸琉拿著巾子替她擦著嘴,說道:「待會兒我帶你四處逛逛,讓你熟悉熟悉。」

江妙任由他擦,乖乖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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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前廳內,已經有人在候著了。孟氏屁.股剛坐下,便對著身旁的田氏道:「王妃還沒來呢?」

田氏是陸二爺陸懌的繼室,前年才進的門,樣貌平平,出身普通,還是個帶著拖油瓶的年輕寡婦,令孟氏尤為不喜。現下孟氏瞅著這位弟妹,見她這副低眉順眼的模樣,只覺得無趣至極。

田氏懷裡穿著淺藍色小袍,面容稚嫩的小男娃,正是田氏帶進來的兒子平哥兒。平哥兒不過四歲,生得白白胖胖,卻神情木訥,天生癡傻,現下依偎在田氏的懷裡,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怯怯的看著孟氏。

而田氏旁邊站著的,亭亭玉立的小姑娘,則是陸二爺的獨女陸芃芃。田氏雖然性子軟弱,可身為繼母,對陸芃芃照顧有加,只是到底是小地方來的,沒見過什麼世面,也不曉得該如何拾掇閨女,只將原本清秀稚氣的陸芃芃打扮的老氣橫秋,沒有半點望城貴女的風采。

至少比起明艷動人珠光寶氣的陸玲瓏,便襯得陸芃芃這個妹妹如丫鬟般。

陸芃芃原本乖巧安靜,可她上回在畫舫上見過那位江小姑娘,也就是新進門的三嬸嬸,現下聽了孟氏的話,便小聲道:「我上回見過三嬸嬸,模樣生得美,跟天上的仙女似的。」

田氏聽了,眼睛一亮,也對這位王妃多了幾分期待。

陸玲瓏嗤了一聲,道:「這人都不在,就急著溜鬚拍馬了?」

陰陽怪氣的一句,令素來膽小的陸芃芃不敢再繼續說話,只安靜的低著頭。

直到有丫鬟進來,說了一句「王爺王妃過來了。」前廳內的人才個個站了起來。

見不遠處夫妻倆走了過來,平日裡不苟言笑的宣王陸琉,目下正低眸淺笑同小王妃說著話。這般溫和的表情,是在場住在宣王府十餘載的孟氏素未瞧見過的。再看那小王妃,個子嬌小,打扮的端莊貴氣,卻不失嬌美,一張玉蕊嬌花似的俏臉蛋,也不曉得是抹了什麼脂米分,竟這般水潤白嫩,跟不施米分黛似的。

江妙隨陸琉進來,瞧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孟氏田氏他們。

先是庶出長房的孟氏,領著女兒陸玲瓏過來。雖然是庶出的,按照輩分,江妙還是禮貌的喊了一聲「大嫂」,之後瞧著比自己大一歲的陸玲瓏喊她三嬸嬸,江妙還有些不適應。可奈何陸琉的輩分大,她嫁了他,輩分自然也高了一截兒。

之後是二房的田氏。江妙同田氏是初見,曉得她是前年才進門的,看著田氏的打扮,再看田氏身旁的陸芃芃,江妙便明白為何陸芃芃這般俏麗的年紀,卻被打扮的這般死氣沉沉,看來和田氏這個繼母的審美有關。瞧著陸芃芃抬眸悄悄看了她一眼,江妙衝著她友善的笑了笑,才見小姑娘露出笑容,怯怯的喚她「三嬸嬸」。

田氏手邊的小男娃,仰著脖子看著江妙,田氏昨兒教了好幾遍,現下這孩子一直不開口叫人,倒是讓沒見過世面的田氏緊張的出汗了。

江妙笑了笑,遞給平哥兒一個紅包,又拿了糖給他吃,才見這木木的小男娃開口,稚氣的叫了一聲「姐姐」。

瞧著這對上不了檯面的母子,邊上的孟氏和陸玲瓏忍不住笑出聲來。孟氏趕忙道:「王妃別見怪,這孩子是個癡兒,三歲才開始說話。」雖是幫田氏說情,可這語氣中卻是滿滿的嘲笑。

田氏著急的紅了眼,生怕得罪了這位新進門的王妃,忙哄著兒子柔聲道:「平哥兒,乖,不是姐姐,叫嬸嬸。」

平哥兒木木的偎在田氏的身旁,這下連姐姐都不肯叫了。

江妙見狀,忙伸手摸了摸小男娃的腦袋,見他有些閃躲,便朝著他笑了笑。小孩子膽子小,卻也分得清善惡,他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著她,見她笑容真誠,也就沒有再拒絕她的碰觸。江妙耐著性子叫他,叫了三四遍,才聽這平哥兒脆脆的喊了一聲「嬸嬸」。

江妙笑容洋溢,又遞了一顆糖給他,作為獎勵。平哥兒得了糖,又聽得出三嬸嬸是在誇獎他,才靦腆的笑了笑,害羞的抱著田氏的胳膊。可一雙眼睛又大又亮,瞧著眼前這個漂亮善良的三嬸嬸,怎麼看怎麼喜歡。

孟氏見江妙對田氏這個癡傻兒子這般上心,心下有些不喜,這才說道:「舟兒今早去了書院,下回再來見過王妃。」

江妙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她還沒見過陸行舟。不過——現下陸行舟於她而言也算不得什麼了,江妙旋即一笑,道:「不礙事。」

從始至終,陸琉一直都是表情淡漠,直到江妙隨他一道去院子裡逛時,才見陸琉又下意識的握著她的手。江妙側眸看他的臉,此刻已然變得分外柔和。

她沒將手抽回來,只在他掌心捏了幾下,小臉笑盈盈道:「你不說話的樣子,還挺能唬人的。」

她可是真真切切的感覺到,因為有陸琉站在她的身旁,孟氏她們都顯得格外拘謹。想來陸琉年紀輕輕的,在宣王府的威懾力,比她想像的還要厲害。

可他只對別人凶,卻不凶她。江妙有些沾沾自喜。

陸琉停下步子,瞧著她方才從容的表現,只覺得她的適應能力已經遠遠超乎了她的想像。他低頭看她,瞧著她笑容洋溢,便俯身親了她一下。江妙趕忙捂臉,朝著四周看了看,見沒什麼人,才羞惱道:「你做什麼呢……」

大白天的,在院子裡……他不知羞,她還要面子呢。

陸琉看著妻子紅通通的臉頰,強忍著想親她的衝動,才捏捏她的手,道:「你方才不是腿酸嗎?咱們再回去歇一會兒。」

聽到陸琉溫柔體貼的話,江妙心下泛起絲絲甜意。

昨晚撐得有些過了,今早又鬧騰了一回,她的確覺得有些腿軟,想休息。不過——她擔憂的看了看陸琉的表情,又抬頭看了看這高高昇起的日頭,確信大白天的,陸琉不會對她做什麼,這才點點頭跟著他一道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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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玲瓏隨孟氏回了屋,迫不及待拿出方才江妙給她的見面禮。

是一對赤金掛鈴鐺手鐲。鏨刻水波紋,鑲嵌紅寶石,做工很是精湛。陸玲瓏心下瞧不起這個比自己小一歲的三嬸嬸,可對這對鐲子卻是真心喜歡——她素來喜歡出手大方的。

陸玲瓏漾著笑容將鐲子戴在手上,朝著孟氏揚了揚手臂,眼眸亮晶晶道:「娘,你瞧好看嗎?」

孟氏瞅了一眼,見閨女這副沒出息的樣兒,也是歎了一口氣,不再說話。

陸玲瓏不滿的努努嘴,便不再說話了,只低頭笑吟吟的看著手上的鐲子,越看越覺得好看。

不過——

想起方才江妙給陸芃芃的那對赤金紅寶石蝴蝶花簪,也有些想要。陸芃芃那個土包子,哪能襯得起那對簪子?可是方才江妙將這兩件拿出來,每人只能選一件。陸玲瓏猶豫一番,自然選了這對更喜歡些的鐲子。可陸玲瓏心下也是有主意的,惦記著陸芃芃的簪子,自然得想法子弄過來,心下便道:明兒管她要就是,她難不成還不敢給她?

母女二人說著話時,卻聽丫鬟稟告,說是陸行舟回來了。孟氏瞧著進來的、穿著一身青衫長袍的兒子,倒是有些驚訝,問道:「今兒不是上課嗎?怎麼回來了?」

陸行舟在望城有名的白鷺書院。白鷺書院大多數望城功勳世家的公子哥兒,在書院裡多認識些,對日後的前程也極有幫助。也虧得陸行舟爭氣,靠自個兒的才學進的白鷺書院。

陸行舟笑容溫和,道:「娘,今日岑夫子告假,所以下午的課便取消了。」

陸行舟生得溫文爾雅,在書院裡也是夫子眼中的好學生,且平日裡為人友善,人際關係也不錯。孟氏瞧著面前這對兒女,這閨女算是徹底養歪了,可每回瞧著這般優秀的兒子,孟氏便油然而生出一種自豪感來。兒子孝順,每日一下學,頭一件事就是來她院子裡請安。現下孟氏又想到今日新婚燕爾的陸琉,也暗暗琢磨起兒子的親事來……

只是孟氏眼高於頂,就算有大戶人家暗下表示願意將嫡女許給陸行舟,可孟氏便覺得,既然兒子這麼優秀,那日後肯定會有更好的。

陸玲瓏則抬起腕子湊到陸行舟的面前,笑容甜美道:「哥哥,你瞧好看嗎?」

陸行舟低頭看了一眼,見這對鐲子精緻,便衝著妹妹點頭道:「好看。」

她就知道好看。陸玲瓏美得尾巴都要翹起來了,喃喃道:「我先前倒挺不喜歡這江妙的,今兒瞧著她這人還挺客氣的,出手這般大方,不愧是鎮國公府的嫡女。現下她是我三嬸嬸,便送了我和陸芃芃這麼漂亮的首飾,若是我嫂嫂,那出手豈不是更大方……」陸玲瓏可一直惦記著,小時候他哥哥和江妙的事兒,若非後來沒了往來,那現在這位三嬸嬸,應當是她的嫂嫂才是。

陸玲瓏正順口說著,卻被孟氏抬手打了一下嘴巴。力道不重,可陸玲瓏嬌氣,登時就眼淚汪汪嗔道:「娘……」

閨女越養越蠢,孟氏只覺得心力交瘁,今兒陸琉待江妙如何,她可是看在眼裡的,當真是當成心肉頭寵著。若是被陸琉聽了去,那便是連她都護不住這個愚笨的閨女。

反正閨女都十五了,孟氏心下決定,還是早早將她嫁出去,省得說錯話,還要連累她兒子。

陸行舟卻是靜靜站著,沒說話。只是想起上回謝茵同他說的,有關江妙的事情,原是溫和的眉目稍稍斂了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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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磐院外頭有幾棵石榴樹,現下開滿了橙紅色的石榴花,嬌嬌艷艷的,很是好看。鎮國公府的花園裡也有石榴樹,每當石榴成熟的時候,她三哥就會爬到樹上給她摘石榴。江妙愛吃石榴,卻不愛剝,這個時候,素來沒耐性的三哥,便會靜下心給她剝石榴吃。

紅寶石般的石榴盛在碗裡,光是顏色就好看。

她笑盈盈同陸琉說著,卻聽他步子頓了頓,側過頭看她,道:「王妃若是愛吃,等這石榴成熟了,本王也親手給你剝。」

江妙不信,眨眨眼問道:「王爺可當真?」他一個大忙人,有這閒工夫給她剝石榴嗎?

他騙一個小丫頭作甚?

陸琉笑笑,捏捏她嫩嫩的臉頰,說道:「我何時騙過你?」對上她水亮亮的眼睛,他的聲音壓低了些,湊了過去,「那種時候不算。」

江妙臉燙了燙,曉得陸琉口中的「那種時候」說的是哪種時候,便不和他說了,自顧自進了玉磐院。

陸琉笑容和煦,緊跟著抬腿跨入。裡頭的丫鬟們很是識相,曉得王爺王妃新婚燕爾,肯定如膠似漆不喜被人打攪,遂行禮退下,到外邊候著。

終於能歇息了,江妙累的坐在玫瑰椅上,見陸琉親自給她斟茶遞水,倒是有些受寵若驚。她抬手接過,「咕咚咕咚」喝了半杯,才咂咂嘴巴,體貼道:「若你有事就去忙活吧,不用陪我的。」雖說是新婚,可她曉得陸琉是個大忙人,沒必要一直守在她的身邊。

見陸琉接過她手裡的茶盞,將剩下的半杯茶給喝了,江妙瞅著他滾動的喉結,臉頰燙了燙。下一刻,卻見陸琉俯身將她攔腰抱起,朝著臥房走去。江妙一把抱著他的脖子,小聲埋怨道:「陸琉……」他不會又要……

未料陸琉倒是沒做什麼,只抱著她上了榻,彎腰替她脫了鞋,親了親她的臉頰,說道,「昨夜你沒說多久,現下先歇會兒。」他摸了摸她的臉,「我去書房,吃午膳的時候再過來。」

江妙是想休息,可又怕陸琉會胡來。她實在是招架不住了。這會兒聽了他的話,江妙乖乖點了頭,之後又想到,他昨夜也沒睡多久……比她睡得還要少。

江妙猶豫道,「那你呢?你要不要歇會兒?」

瞧著妻子豐潤粉嫩的唇瓣,陸琉喉頭一動,笑道:「我若是……」他說著便是一頓,「怕你休息不好。」有些事情,不是他能控制的。

江妙登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再繼續說話了。只紅著臉翻了個身,將面朝裡頭,安安靜靜的睡覺。也是,他若是同她一塊兒睡,肯定不老實。江妙闔眼要睡,發覺臀上被男人捏了幾下,之後才是他離開的動靜。這人真是……江妙揪了揪身下的褥子,眉目含笑,臉頰蹭了蹭枕頭,便氣息均勻的睡了過去。

半個時辰後,寶巾進來將她叫醒。

江妙雖然想多睡一會兒,卻也怕晚上睡不好,便不貪睡,只起來梳洗了一番,就去院子裡逛了逛。想起方才見到的其餘二房的人,江妙才覺得這宣王府比鎮國公府大上許多,可這人卻有些少。譬如這玉磐院,冷冷清氣的,若非因昨兒剛剛辦過喜事,裝扮的喜慶些,怕是顯得越發的冷清了。

「……王妃,那邊是二夫人的梅園。」從玉磐院外面走出,在小徑上走了一陣子,跟在江妙身邊的丫鬟墨琴才出言提醒道。

墨琴是琴棋書畫四個丫鬟中最年長也是最沉穩的,江妙見她踏實能幹,自然有意重用,現下出來走動,也由她陪同。

聽著墨琴的話,江妙便想起今日見到的那個穿著秋香色褙子、唯唯諾諾的婦人,還有她懷裡呆呆木木的小男娃平哥兒。

先前她從何嬤嬤的口中瞭解了一些,這二夫人田氏是前年進的門,所為陸二爺續絃,可在宣王府的存在感極低。按理說,以陸二爺的身份,完全可以娶一個比田氏身份高些的,偏偏娶了田氏,想來是很中意她。可這又說不通,若說陸二爺喜歡也就罷了,這田氏娶進門之後,也不見得陸二爺有多喜歡。

這倒是有些納悶兒了。

不遠處傳來孩子清脆悅耳的笑聲。江妙回過神,也忍不住笑了笑。

她是個愛熱鬧的,宣王府太冷清,玉磐院尤是。在玉磐院,別說是這種笑聲了,連下人都是眉目恭順、一聲不吭的。丫鬟們都很機靈,主子的一個動作,就曉得自個兒該做什麼,半點都不需要出聲。江妙隱隱有些明白,想來是陸琉性子喜靜,在他身邊伺候的,頭一點要做到的,就是關注自個兒的嘴。江妙才剛及笄,雖然嫁人了,可骨子裡還是個半大的孩子,就算是上輩子,也只堪堪活到十六歲,正是最活潑的年紀。

她聞聲走過去一些,見是陸芃芃在撲蝶,後面跟著白白淨淨的平哥兒。四歲的男娃,不像先前那般膽怯,在姐姐面前,笑得很開心。

墨琴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見王妃有些上心,便道:「二公子素來不愛說話,不過卻格外喜歡親近二姑娘。」只是說不愛說話,沒直接說這位同宣王府並無半點血緣關係的二公子是個天生癡傻。

江妙心頭癢癢的,有些想過去同他們說說話,可一想到今日他們瞧見自己的緊張模樣,也就不願去打攪他們。她就站在樹下,遠遠的看了一會兒,然後才同身後的丫鬟道:「咱們回去吧。」

江妙回房的時候,陸琉已經從書房回來了,一瞧見她,便迎了上去,問道:「去哪兒了?」

「剛睡醒,就四處走了走。」江妙仰起頭衝著他笑了笑。

新婚燕爾的小夫妻甜蜜的說了一會兒話,便一道用午膳。

下午陸琉倒是沒去書房,留下陪她一道說說話,還陪著她熟悉了一下王府。晚膳吃完飯在院子裡散步消食,便早早回了房歇息。

比起昨晚熱鬧的洞房花燭,今晚才算真正開始夫妻生活。江妙換好寢衣從淨室出來時,卻見陸琉已經坐在榻邊等她了。

想起昨晚令人臉紅心跳的畫面,江妙手攥了攥,不敢走過去,只開口喚了他一聲。

陸琉招招手,示意她過去。

江妙倒是沒聽話,小聲道:「我能和你商量個事兒嗎?」

商量什麼?看著妻子紅通通的臉頰,陸琉便知她要說什麼。他道:「過來說。」

好吧。江妙深吸一口氣,走了過去。走到離陸琉還有三四步遠的時候,便見他長臂一攬,直接將她撈了過去。她被他抱起,直接坐在他的腿上,面對面的。江妙臊得厲害,抵著他的胸膛好聲好氣道:「今晚我想好好休息,成不成?」

陸琉抱著她親了幾下,開口道:「昨晚是我有些過了,你放心,今晚咱們就好好睡。」他捉著她的小手,一副好商量的姿態,想起昨晚自己的吃相,陸琉的確覺得自己太不知節制。也難為她肯遷就自己,想來岳母在妻子出嫁前,肯定也是好生叮囑了一番。

不過——讓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遷就他,太不厚道了。何況這個還是他的妻子。

江妙有些不大相信,可之後陸琉同她一道躺在榻上,只靜靜抱在一起,規規矩矩的,方才信了。

·

次日便是江妙三朝回門的日子。東西已經準備好了,她和陸琉上了馬車,便回鎮國公府去。出嫁不過短短幾日,卻令江妙生出離開好久的錯覺來。她坐在馬車上,看著身側衣冠楚楚、芝蘭玉樹的夫君,倒是開始有些明白,為何出嫁的婦人們坐在一起聊天的時候,總愛聊自己的夫君。像陸琉這樣的夫君,帶出去也的確挺有面子的。

陸琉雖然坐得端正,卻也能察覺到身旁妻子時不時打臉自己的眼神。被瞧了三四回之後,陸琉才終於忍不住,捉著她的手,對上她水光瀲灩的眸子……他歎了一口氣,沒做什麼,只啞聲道:「回去再收拾你。」

咦?江妙眨眨眼,心下當真是無辜至極。她錯做什麼了?她不滿的瞪了他一眼,卻被氣笑的陸琉捉著她的手往那兒一按。江妙旋即就抽回手,趕忙將屁|股挪了挪,靠在馬車角落裡。這會兒她是一眼都不敢看他,不敢繼續招惹他了。

她乖巧的將手擱在膝上,略略低著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想到那般猙獰的東西,只覺得嚇人,又覺得不可思議。

一路上都是安安靜靜的,要到鎮國公府的時候,陸琉才同她說了一會兒話,之後馬車停下,他便體貼的親自將她扶了下去。

陸琉來鎮國公府的次數不多,可他溫潤如玉的外表,和謙遜有禮的態度,沒法令人將他聯想到那個不近人情的宣王。今日回門,陸琉對妻子體貼的舉止,江正懋和十個大舅子也是看在眼裡的,特別是江承讓三兄弟,雖然看陸琉怎麼看怎麼不順眼,卻也不得不承認,二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的確登對恩愛。

陸琉同江正懋及大舅子們在前廳說話,江妙隨喬氏一道來了裡邊。喬氏細細打量了閨女,瞧著她臉色紅潤,又想著適才陸琉體貼的舉止,怎麼瞧都是一對極恩愛的小夫妻。可該問的,還是得問的,喬氏道:「女婿對你好嗎?」

江妙點頭道:「娘放心,王爺待女兒很好。事事都順著女兒。」

喬氏欣慰的笑了笑,道:「那便好。你嫁過去了,有些事情得你自己處理。女婿是個講道理的,瞧著也聽細心的。他待你好,你也得多多上心,待他體貼些。」雖然喬氏想女婿如同自己一般毫無保留的對閨女好,卻也明白夫妻之道,要靠雙方維持的。

江妙見自家娘親一副不放心的模樣,從善如流道:「女兒知道的。」

問了一些,喬氏才有壓低聲音問了洞房花燭夜的事兒。江妙雖然害羞,卻也老老實實點了頭。喬氏笑道:「這種事情,沒什麼好害羞的。」她頓了頓,又問了通房的事兒。畢竟在喬氏的眼裡,這女婿雖然沒有妾室,可二十有二的年紀了,房裡不可能沒人。

這問題倒是令江妙愣住了。她細細回憶了一會兒,搖搖頭,說道:「沒有。房裡伺候的丫鬟,都是樣貌平平的,規規矩矩的,沒那方面的……」之前她倒是想過,可後來陸琉待她體貼,她倒是將這事兒也忘了。

現在沒有,不代表之前沒有。想來是女婿對女兒上心,就算房裡有人,也早早打發了去。這般尊重女兒,喬氏對這個女婿也越發滿意了幾分,臉上的笑意也深了些。

說完了這些,江妙的三個嫂嫂進來了。薛今月瞧著小姑子,登時就歡喜的跑了過去,一把將人抱住,道:「妙妙,瞧見你真好。我和大嫂弟妹她們,都很想你。」

才幾天呢,有這麼誇張嗎?江妙笑笑,抬頭叫了聲「大嫂」、「三嫂」。

宋鸞因懷著孩子,身材日益豐盈,昔日端莊賢淑的閨女,眼下肚子圓鼓鼓的,臉上的笑意也深了些。今日小姑子回門,很是熱情的同她說了話,又瞧小姑子這通身的氣派,也暗歎嫁了人到底不一樣了。

喬氏對這位長媳甚是滿意,現下長媳有孕,越發是疼愛,問道:「今兒的安胎藥可喝了?」

宋鸞笑著看著喬氏,道:「待會兒回去就喝。」

喬氏不放心,對著江妙和其餘兩位兒媳道:「我先陪阿鸞過去。」

江妙倒是見慣了娘親寶貝大嫂的舉止,瞧著二人離開之後,才同二嫂三嫂繼續說話。聊得都是一些宣王府的事兒,二人曉得小姑子嫁過去,便是正正經經的女主人,很是羨慕。薛今月也兩眼放光,道:「真好。若是冬天,早上睡得遲些也不會有人說了。」

就這點出息?江妙對自己這位二嫂有些哭笑不得。

梁青萱大多坐在旁邊聽著,偶爾說上幾句。她知二人的關係親如姐妹,同比她要親近許多,今兒難得回來,怕是又更多事情要說。聊了一會兒後,梁青萱便識相的尋了個原由先出去。

江妙不大擔心大哥三哥他們,心下最惦記的,便是二哥他們這對。這會兒見三嫂出去了,江妙細細打量了一番眼前活潑的二嫂。雖然還是愛說話,可江妙卻細心的聽出來了,說了這麼久,連她也提了好幾回陸琉,偏生她這位二嫂沒提過一回二哥。她隱隱有些擔憂,隨口問道:「你呢?你和我二哥還好嗎?」

薛今月笑容一滯,之後彎唇,語氣輕鬆的笑著點頭:「嗯,挺好的。」她說完,低頭咬了咬唇,見小姑子不說話了,便忍不住抬眸瞧了瞧。

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一個眼神就能看出對方心裡在想什麼。薛今月瞧著,登時有些憋不住,努努嘴,淚珠子在眼眶裡打轉,紅著眼睛道,「……二表哥他,他這兩日一直睡在書房。」

江妙一聽,登時便想起了上輩子。她二哥同今月疏遠,就是從睡書房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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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不想自己嚇唬自己。畢竟夫妻之前總會有些矛盾的,只要能順利解決就成,而且這小兩口的感情挺好的。可她才出嫁兩天,二人就鬧出這一出,江妙實在是開始擔心,上輩子二哥和今月的悲劇會不會重演。瞧著這位二嫂這副委屈樣兒,江妙忙問道:「到底是怎麼回事?前幾日不是好好的嗎?」

薛今月吸了吸鼻子,有些急了,道:「我也不知道……」

這倒是奇了。江妙登時蹙起眉頭來。她二哥性子雖然冷漠,卻也不是那種無緣無故發脾氣的人。對別人冷淡些,還說得過去,可自打他二哥和今月成親後,同妻子素來是如膠似漆的。她又問:「你再想想看,這幾日有什麼異常的舉止?」

薛今月攥著衣擺認真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什麼,支支吾吾道:「該不會是——」

「……是什麼?」江妙瞧著她這副溫吞性子,她自己不著急,她都替她著急起來了。

卻聽薛今月咬了咬唇,小聲道:「你出嫁的那日,祁表哥來找過我。」

祁澄?

江妙一顆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二哥雖不愛說話,卻是個醋罈子,先前他二哥和今月還沒好呢,二哥瞧見祁澄,就忍不住欺負了今月,現下二人都成親了,若是今月在同祁澄有什麼牽扯,也難怪她二哥會一聲不響的去睡書房了。且這罪魁禍首,還一副懵懂無知的模樣。

江妙眉頭緊擰,道,「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和祁澄……」

「妙妙,你別誤會,我和祁表哥真的沒什麼!」

薛今月急壞了,生怕小姑子誤會,老老實實交代道:「自打祁表哥弄出那些事情之後,我娘便不再讓我和他來往了。那時我也挺討厭他的,這輩子都不想再見到他。名聲壞了之後,祁表哥連書院都沒法去了,之後我三姨夫,也就是祁表哥一家被分了出來獨立門戶,可日子過得不順,無奈時常來薛府找我娘。那日……那日祁表哥來尋我,就是管我借銀子的,他說姨母生病了,需要銀子看病,他沒銀子,所以——」薛今月抓著小姑子的手,道,「妙妙,你知道我姨母的。祁表哥雖然不好,可姨母從小就很疼我,她病了,我沒法去看她,可是我不能連銀子都不借。」

這些事情,都是江妙不知道的。上輩子祁澄一家好像也是被分出去了,不過是在一年後,今月同祁澄和離之後。這輩子倒是早了些。不過上輩子祁澄好好的,日子不曾這般拮据過。江妙雖然存著疑惑,可瞧著祁澄這個壞心眼的過得慘,她心情還是挺痛快的。

江妙道:「所以,這件事情你沒同二哥說?」

薛今月點點頭,嘟囔道:「我知道二表哥不喜歡我見祁表哥,就算偶爾不小心提到,他也會不開心的,雖然他不說,但是我看得出來。這回祁表哥只是趁著那日你出嫁熱鬧,管我借銀子,我從後門出去見了他一面,沒多說話,只把銀子給他了,然後讓他好好照顧姨母。而且——這銀子都是我自個兒的私房錢……」她眨眨眼,小心翼翼道,「這件事情,只有我和我的貼身丫鬟知道,二表哥他應該不會知道的吧?」

瞧著她這位蠢二嫂一副自作聰明的模樣,江妙不知該哭還是笑。她道:「我二哥肯定是知道了。」

「啊?」薛今月愣了愣,喃喃道,「那我要過去和他說清楚嗎?」

說著嗚咽一聲捂著臉,後悔不已道:「二表哥肯定會打死我的。」

噗嗤——

江妙忍不住笑出了聲,瞧著自家二嫂這副慫樣,只覺得忒沒出息了。她道:「我二哥才捨不得打死你。不過你想,這回你背著我二哥和祁澄見面,他吃味不說,更擔心的怕是你在祁澄那兒吃虧。你想啊,祁澄的人品你還不清楚嗎?今兒她管你要銀子,明兒不知又找什麼借口來尋你了。你借銀子給他娘治病,這是好事,可你得想想,祁澄為什麼偏偏管你要銀子?你一個出嫁的姑娘,私下和外男往來,被鎮國公府其他人瞧見了,那你便是百口莫辯了。」

薛今月哪裡會想到,這件事情會鬧得這麼嚴重。一想到自家夫君那張陰沉沉的臉,薛今月就有些發慌,遂抬眸看著江妙道:「妙妙,二表哥最疼你,你同他去說說,成不成?」她搖著江妙的手臂,道,「妙妙,你就幫我這一回吧。」

江妙想了想,道:「這事兒還是你自己去說比較好。」

薛今月低了低腦袋,嘟囔道:「我……我有些怕。」

江妙又勸了幾回,終於鼓動她這位二嫂。瞧見她這副活力四射的樣子,江妙才長長吁了一口氣。這件事情的確是她二嫂有錯在先,不過想著他二哥對二嫂的感情,只要她二嫂主動認錯了,她二哥肯定會原諒的。不過就是一件小事而已,沒什麼打緊的。

同嫂嫂們說了話,很快就到了午膳時辰。

因今日江妙回門,一家子聚在一起,很是熱鬧。江妙看著自己的家人,側過頭看著坐在身邊的男人,心下也騰升起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竟然也是她的家人了。

又見陸琉親自替她剝蝦,江妙雖然覺得甜蜜,卻也有些不好意思,奈何她瞧瞧暗示了幾下,陸琉還是一副沒看到的樣子,心無旁騖的替她剝蝦。江妙沒轍,只好將這肥美鮮嫩的蝦肉吃到肚子裡了。

江正懋和喬氏也是看在眼裡的,他們曉得女婿會疼人,卻沒想到能疼到這種程度,一時樂得眉開眼笑的。

薛今月側過頭瞅瞅身旁面無表情的男人,看著對面替小姑子剝蝦的宣王,瞧著這般你儂我儂的場景,也忽然想起,二表哥也是給她剝過蝦的。想起來,其實二表哥默默替她做過很多事情……可她卻故意瞞著二表哥見祁表哥。薛今月越發覺得自己是個混蛋,遂放下手頭的筷子,親自剝起了蝦來。她沒經驗,頭一個剝得不完整,不好意思給她,連著剝了三個,最後一個才勉強能看,便敲了敲最近,討好般的夾到江承許的碗中,小聲又忐忑道:「二表哥,吃蝦。」

正在吃飯的江承許,看著碗裡多出來的蝦,筷子一頓,緩緩側過頭,對上妻子明亮清澈的眼睛。

薛今月朝著他笑了笑,見他夾起蝦肉,以為要吃了,才笑得越發燦爛。下一刻,卻見他將蝦肉挑了出來,放到面前的小碟子裡,然後不再看她一眼,只繼續安靜的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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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午膳,喬氏將江承許叫了進去,沉著臉道:「你同今月怎麼了?」

江承許著一襲寶藍色錦袍,丰神俊朗,氣質清冷。他待旁人再如何的冷淡,可在娘親喬氏的面前,卻是打小聽話的。江承許薄唇微抿,淡淡答道:「沒事。」

鬧到這副樣子了,還叫沒事?喬氏氣不打一處來,可在兒子和兒媳中間,總歸是偏袒兒子多些的。只是想到兒媳的性子,喬氏便語重心長道:「當初是你口口聲聲要娶今月,現下成親才半年,你說你——」其實喬氏也明白,今月的性子壓根兒就不適合兒子,雖說一個活潑一個寡言,興許能互補些,可那孩子太過遲鈍,這倆人,一個不說,一個猜不到,日子久了,能不發生矛盾嗎?

江承許一聽,斂了斂眉,道:「娘,兒子從未後悔娶今月。」

喬氏道:「那現在呢?你瞧瞧,現在這像什麼話?今兒是你妹妹回門的日子,你素來疼愛妙妙,也該明白,就算你同今月再有矛盾,也不該當著你妹妹的面給她難堪。你從小就是最懂事的,也是最聰明的,有些事情不需要娘說你,只是——今月到底是姑娘家,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麼事情讓讓她不就成了?今兒她主動示好,你倒好……」說著便歎了一口氣,「你若是在意她,別什麼事情都悶在心裡。」

江承許垂眼,低聲道:「娘教訓的是,兒子知道了。」

不知是否是真的聽進去了,喬氏朝著他擺擺手,道:「那成,你趕緊去同她說說。這孩子,這會兒指不定躲在哪裡哭呢。」

這廂薛今月獨自待在綴景院,倒是沒去找小姑子。這種事情,擱在平日裡,她也只能找小姑子說說,可今日是小姑子回門的日子,她再不識趣兒,也不會再去影響她的心情。只是——方才在席上,他們肯定都注意到了。一想到這個,薛今月便覺著鼻子酸澀。

她喚來丫鬟洗了把臉,又坐在梳妝台前拾掇了一番,待瞧不出哭過的痕跡,這才滿意的鬆了一口氣。

正收拾好,卻聽江承許回來了。

薛今月攥著衣袖,一時不知該說什麼。雖然剛才他的態度不好,可這件事情的確是她有錯在先。薛今月暗下鼓勵自己,這才在江承許剛踏入房門時,就迎了上去,笑臉盈盈道:「二表哥。」然後趕緊給丫鬟香蕊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泡二表哥最愛喝的茶。

江承許看著面前的妻子,抬手撫著她的臉,道:「哭過了?」

還看得出來嗎?薛今月有些懊惱,她想否認,可瞧著面前夫君終於改善的態度,她不敢再說謊,點頭道:「我有些難過。二表哥,祁表哥的事情,我不該瞞著你,對不起。我以後再也不會理他了,你……你別生氣了,行不行?」她說著,偷偷抬眼打量江承許,咬唇道,「若是你還生氣,打我也行。」

說完了,倒是輕鬆了些。

薛今月見他的表情,便知他的確是早就知道她和祁表哥的事情了。她就靜靜站在他的面前,等著他說話,若是原諒了,那就再好不過,若是不原諒,她就……撒潑打滾?

等了許久,未見他做出任何反應,薛今月以為他還再鬧脾氣,正沒轍呢,卻見男人的氣息倏然畢竟,一下子就親了過來。

薛今月「唔」了一聲,身子下意識往後面躲,無奈被男人牢牢的箍在懷裡,吻得火熱。她稍稍一頓,之後也不顧羞澀抬起頭抱了上去。素來恩愛的小夫妻,已經有好幾日未同房了,不過一番揉捏,便是溪水潺潺。薛今月有些不大好意思,將腿併攏,推了推面前的男人,聲音帶著哭腔,「不行,咱們晚上再……唔!」

二公子和二少奶奶鬧脾氣,作為二少奶奶貼身丫鬟的香蕊,可是最明白這幾日二少奶奶憂慮。今兒是姑娘的回門日,姑娘和二少奶奶的關係素來好,又是二公子最疼愛的妹妹,香蕊便盼著今兒姑娘能說說話,讓兩人和好。

果不其然,二公子果真主動過來了。

香蕊欣喜不已,忙聽了二少奶奶的吩咐,去沏了二公子最愛喝的信陽毛尖。

香蕊端著茶急急朝著屋內走去,剛進去幾步,便察覺到有些不大對勁。她抬眸一瞧,見簾子後頭的拔步床上,淺色床帳已經放下了,床帳中間的縫隙處,伸出兩隻十指相扣靜靜交纏的手,裡面便是夜間最常聽見的那種聲音。香蕊登時面頰通紅,瞧著散落在地上的凌亂衣裳,端茶盞的手顫了顫,這才含笑退了下去,悄悄將房門合上了。

香蕊捧著茶盞站在房門外,長長吁了一口氣。真是謝天謝地,這小夫妻,有什麼不愉快的,恩愛一番便重新如膠似漆了。

不過——裡頭的動靜這般大,饒是時常守夜的香蕊也有些聽不下去了。

·

傍晚江妙回去的時候,見她懷孕的大嫂都出來送她了,同她關係最好的二嫂卻沒出來,便擔憂的看著自家二哥。江承許的神情倒是比方才柔和了些,瞧著妹妹,便道:「今月有些不舒服,在屋裡休息。」

上午還看她活蹦亂跳的呢。江妙存著疑慮,卻也只能點頭:「沒關係。」她猶豫了一番,看著江承許道,「我不在家,二哥得好好照顧二嫂,可不准欺負她。」

江承許看著妹妹,含笑點頭道:「放心。」

雖然江妙不知情,可瞧著自家二哥的神態,想來二人的關係應該是緩和了些。她又同其餘兩位哥哥說了些話,瞧著含淚的娘親,一時也有些不捨。這回回去,也不曉得什麼時候再有機會回來。可就算回來了,也和出閣前的感覺不一樣了。

同爹娘們說話時,江妙一直是笑容洋溢的,等上了馬車,才忍不住捂嘴哭了出來。

身旁的陸琉見妻子依依不捨的模樣,伸手將她攬到懷裡,讓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安撫道:「王府同鎮國公府不遠,你若是想岳父岳母,可以時常回來坐坐。」他低頭看著妻子一雙紅通通的眼睛,憐惜的親了幾口。

江妙抬起眼看著他,點點頭,想著之前娘同她說得話,吸了吸鼻子含笑道:「我爹娘很滿意你。」別說是她爹娘了,她哥哥們,也很滿意這位妹夫。

陸琉摸不著汗巾,乾脆用衣袖替她擦了擦濕漉漉的臉。只是這小臉蛋太過嬌嫩,他的力道分明已經很輕了,卻還是有些被擦得紅紅的。擦完了,才在她白淨的臉上啄了一下,問道:「那你滿意嗎?」

她啊。江妙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小的猶豫了一下。陸琉這個夫君,說起來也是她自己選的。她稀里糊塗就和他好上了,之後又稀里糊塗的嫁給了他,快到讓她都反應不過來。可這段日子,他的性子如何,他待她如何,她都是看在眼裡的。算是……暫時滿意吧。畢竟以後的事情,誰又說得準呢?

新婚燕爾,陸琉又是個剛開了葷的,晚上自然少不了一番睡前運動。江妙抱著身上的男人,察覺他要起來,便用力抱著他精瘦有力的身軀,小聲道:「再等等。」她想抱抱他。

雖然才剛成親,可陸琉已經有些摸清了她的小習慣,曉得她不喜歡黏糊糊的感覺,是以完事之後便想抱著她去淨室沐浴。未料今兒倒是不許他起來了。陸琉撐著手臂低頭看她,見她小臉潮紅,啞聲道:「還在擔心你二哥?」

江妙怔了怔,有些意外,一時眼睛睜得大大的,翕了翕唇道:「我……」她沒說什麼,點點頭。

陸琉擁著她,聽話的沒起身,說道:「你若是擔心,明日可以派人去查一查。那四個丫鬟,都是陸何精心挑選出來的,辦事的能力出色,你可以信任她們。」

江妙只覺得他太貼心。他自己不好管,只出言提醒她該怎麼做。江妙也覺得,這件事情怕是有蹊蹺,若單單只是因為今月同祁澄見面,那今月今兒主動求和,也該消氣了。江妙窩在他的懷裡,感受著男人強壯堅硬的身軀,只覺得就這麼抱在一起,格外的踏實。她抬眼看他,道:「陸琉,謝謝你。」

他不斷的吻著她的臉頰,喘息道:「怎麼謝我?」

江妙認真思忖一番,想說給他做身寢衣,或者袍子什麼的,卻察覺到他將唇覆在了她的耳畔,低聲說著自己的要求。聽完之後,江妙臉頰燒得厲害,只能任由他索取了。

許是有心事,就算身體累了,江妙還是有些睡不著。她看著身旁睡得安穩的男人,忍不住伸出小手,輕輕撫著他的臉龐來。她嫁過來之前,他將身邊的通房遣散了,已是對她這個妻子最大的尊重了。可是……她太貪心。江妙蹙了蹙眉,一想到他之前和別的女人做過那種事情,就有些堵得慌了。

·

次日江妙讓墨書墨畫去查了查祁澄。果真如陸琉所言,這兩個年紀輕輕的小丫鬟,做起事情來倒是極牢靠。不到半日,就將事情查得清清楚楚了。

江妙穿著一身藕荷色繡蘭花褙子,坐在太師椅上,因著昨晚的一番折騰,現下這腰肢酸痛的厲害,可面上卻得一派淡然,聽著墨書稟告:「……初一晌午,祁澄去鎮國公府找了二少奶奶,說他母親病重,需要銀子看病。二少奶奶原本不想見他,可一聽到此事,便過去見了祁澄,還給了祁澄一百兩銀子。」

這個倒是同今月說得一樣,江妙道:「還有嗎?」

墨書點頭,道:「還有。祁澄拿著二少奶奶給的銀子,並沒有去請大夫,也沒去買藥,而是去了西大街的一所賭坊,不過小半天的工夫,就將銀子輸得乾乾淨淨,不僅如此,還欠下了五十兩銀子。次日傍晚的時候,祁澄又在嵩山書院候著,專程等江二公子。」

江妙詫異不已,卻沒問,只細細聽墨書說下去。

墨書繼續道:「祁澄約了江二公子在嵩山書院不遠處的涼亭見面,拿著二少奶奶給他的荷包詆毀二少奶奶。不過那時江二公子並未理睬,之後……之後又說了一些二少奶奶出嫁之前,他同二少奶奶私下親近的事兒。他見江二公子仍然不為所動,便又拿出二少奶奶親手繡的汗巾,管江二公子要五千兩銀子,若是不給,便拿著這汗巾、荷包去鎮國公府,將這件事情鬧大,讓鎮國公和國公夫人知道他倆的私情。」

聽到這裡,江妙只覺得這祁澄當真是卑鄙無恥,也不知在二哥的面前,會說出何等不堪入耳的話來。今月的性子她還不瞭解?若當真有她親手繡的汗巾,那也是很久之前的事兒了,未料這汗巾,和她心善給的裝銀子的荷包,竟被祁澄當做把柄威脅她二哥。這也難怪她二哥會生氣了。

江妙氣得小臉咬牙切齒,問道:「那我二哥給了嗎?」

墨書道:「給了。」

她頓了頓,笑笑道,「江二公子不但答應給五千兩,而且還讓祁澄將手裡的其他東西都拿了出來,足足給了祁澄一兩萬銀票,才拿回了二少奶奶繡得荷包、汗巾和一些其他出自二少奶奶之手的小物件。東西拿到手之後,江二公子便立馬翻臉,親手將祁澄打了一頓。這祁澄不僅一分錢沒拿到,還被打成了重傷,現下正躺在榻上一動不能動,口水直流,連話都說不利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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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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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瞭解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真覺得二哥的舉止大快人心,像折子戲一樣,都忍不住想要拍手叫好了。待下午,江妙收到鎮國公府傳來的消息,說是她二嫂懷孕了,臉上的笑容更是抑制不住。她還不瞭解她二哥的性子,心裡頭可稀罕二嫂了,就算生悶氣,稍稍哄一哄也就好了,現下她二嫂懷孕了,她二哥哪裡還會再計較?

江妙算是徹底不擔心了。

何嬤嬤見王妃笑得歡喜,一張老臉也笑出褶子來了,打趣兒道:「二少奶奶懷孕可是大喜事兒,王妃也趕緊給王爺生個小世子,讓宣王府熱鬧些。」心裡想著,王爺和王妃的容貌都是拔尖兒的,這生出來的小世子,該有多招人喜歡吶。

邊上的許嬤嬤也跟著贊同。

瞧著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很是起勁兒,江妙被說得有些臉紅,便喚來寶巾她們一道去院子裡走走。

走在小徑上,入目的便是院子裡橙紅色的石榴花,江妙略一低眸,瞅著自個兒腕子上戴著的鐲子,上頭也鏨刻石榴花圖案。石榴花象徵多子多孫,江妙不禁又想到孩子這方面去。不過……她還小啊。江妙幽幽的歎了一口氣,望見不遠處觀魚亭內的小男娃,忍不住就走了過去。

是四歲的平哥兒,穿著一身淡綠色的小袍。平哥兒身旁身材矮胖的婦人,則是他的貼身嬤嬤,姓王。

王嬤嬤正笑盈盈的,端著手裡的糕點,瞧著平哥兒一雙肉呼呼的小胖手將糕點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喂到面前的池中。登時池中金色鯉魚群湧而至,爭奪食物,好不熱鬧。

王嬤嬤欲說話,平哥兒緩緩轉過小腦袋,朝著王嬤嬤做出一個噤聲的手勢。王嬤嬤瞧了,這才笑瞇瞇趕緊將嘴閉上。

餵了一會兒魚,聽到身後有動靜,王嬤嬤轉過身,瞧著過來的人,登時有些緊張,趕忙行禮道:「老奴見過王妃。」說著,伸手扯了扯平哥兒的衣袖。

平哥兒木木的轉過身,歪著脖兒瞅著江妙,倒是沒有平日見著生人時的害怕,蹙眉想了想,彷彿是在回憶,之後才脆脆的喊道:「嬸……嬸嬸。」

聽到小男娃在叫她,江妙笑容洋溢,俯身捏了捏平哥兒的小臉蛋,誇讚道:「這回叫對了,平哥兒真乖。」

「嬸嬸!」確定自己喊對了,平哥兒又開心的喊了一聲。

江妙從何嬤嬤的口中瞭解到,陸琉雖然不大過問府中之事,但是對二房比較照顧。平日裡有什麼好東西,也會派人送到梅園,給侄女陸芃芃,和這個毫無半點血緣關係的侄兒平哥兒。偌大的宣王府,江妙自認同孟氏她們聊不到一塊兒,平日若要解悶,總要有陪她說說話。在她看來,單純的陸芃芃和平哥兒,遠比口蜜腹劍的孟氏和勢利驕縱的陸玲瓏好相處的多。

平哥兒聽到她在誇自己,靦腆的笑了笑,之後從王嬤嬤手裡的碟子裡,拿起一塊糕點,舉起小胖手湊到江妙的跟前,聲音糯糯道:「吃糕糕。」

對上小男娃烏亮的眼眸,江妙有些惋惜。這麼可愛的小男娃,竟是個癡傻的。

這會兒江妙身後的章嬤嬤走上前來,對著平哥兒和王嬤嬤道:「這等不乾不淨的東西,也敢拿來給王妃吃?」

王嬤嬤嚇了一大跳,差點就要跪了,可眼前這位金尊玉貴的王妃,她也是知道王妃有多寵她的,遂顫著聲兒道:「這是二夫人親手做的,這——」

她話還沒說完,邊上的平哥兒便手一抖,害怕的撲到王嬤嬤的懷裡,竟嚎啕大哭了起來。

江妙腦仁疼得厲害,這小孩子哭起來,最是難哄。況且她還沒什麼經驗。

江妙並沒有理會章嬤嬤,而是俯身看著平哥兒,捉著他的手,臉上掛著笑容,小聲哄道:「平哥兒不哭,嬸嬸愛吃糕糕。」

她溫聲細語的,令怕得正在哭嚷的平哥兒轉過了頭,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著江妙,一時抽泣聲漸弱,倒是乖巧的沒哭了。

還是挺乖的呀。江妙從懷裡拿出帕子給平哥兒擦了擦臉。

小孩子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髒兮兮的,邊上看著的章嬤嬤登時斂起了眉。

平日裡這玉磐院,章嬤嬤和何嬤嬤二人平分秋色,在做事的能力上,還是章嬤嬤的手段略高些。可自打這小王妃進門之後,卻對何嬤嬤更為親近。章嬤嬤本就心下不滿,可人家到底是主子,她不好說什麼,只能努力博得主子的好感,現下她替主子說話,未料又落得個吃力不討好的局面。

這般髒兮兮又笨拙不堪的娃兒,像小王妃這種千嬌百寵長大的小姑娘,怎麼願意親近?只是,見小王妃牽著小男娃的手去了玉磐院,章嬤嬤只能跟著主子一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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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回到玉磐院的時候,見妻子熱情的撲了上來,遂含笑摟著她的腰肢,細細端詳她的小臉蛋,見她笑得格外開心,問道:「怎麼了?」

江妙握著他的手,笑吟吟和他分享好消息:「方纔鎮國公府傳來了消息,我二嫂懷孕了,我自然跟著開心。」這副模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她懷孕呢。說著,她拉著陸琉走到飯桌前,一道坐下吃飯,桌上除卻二人喜歡吃的菜餚外,還多了一盤白噴噴熱乎乎的糕點,做成各種小動物形狀,有兔兒形狀,老虎形狀,還有蝴蝶形狀……江妙拿起一個湊到陸琉的嘴邊,道,「曉得你不愛吃甜食,這幾個是我專程做了標記,是鹹的,你嘗嘗看。」

陸琉沒抬手接,而是就著她的手咬了一口。

見他吃了,江妙很開心。她絮絮叨叨的講著今兒上午的事兒,從看賬本,到去院子裡走,遇到平哥兒,和平哥兒一道去廚房做糕點,事無鉅細,通通都說了。

說完了,才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唇,臉頰泛紅看著他,道,「你會不會覺得,有些無聊啊?」

陸琉自然沒有。他將糕點吃完了,捉著她的手,道:「不會。」想著她在府中的日子,陸琉又道,「等涼快些,我帶你出去走走。」

江妙是想出去,便點點頭說好。

陸琉的婚假只有十天,二人甜甜蜜蜜的,這十天自然眨眼就過去了。待十日後的早晨,江妙一大清早就察覺到擁著她的男人輕手輕腳的下了榻。她迷迷糊糊的起來,坐著看向他,喊了一聲:「陸琉。」

「……嗯。」正在穿衣裳的陸琉動作一頓,對上榻上小妻子的眼睛,含笑過去,俯身親了親她的臉,「還早,再睡會兒吧。」

江妙起身,動作利索的下榻,拿過擱在衣架上的衣裳,就替陸琉穿了起來。因頭一回江妙出過醜,事後江妙特意研究了男子的服飾,現下替他穿起來,倒也是像模像樣。

陸琉看著她的發頂,和她忙碌的小手,並沒有拒絕她的好意。待衣裳穿完了,才不捨的擁著她,還捏了捏她的小屁|股。江妙也有些捨不得,踮起腳親親他的臉頰,叮囑道:「早些回來。」

陸琉喉頭一動,壓著她的唇一通親吻,足足吻了一刻鐘,才轉身出了臥房。

衣衫被揉弄的亂七八糟的江妙緩步回到了榻上,懶懶趴在大紅色的鴛鴦枕上,眉頭漸漸蹙了起來。

江妙暗暗將自家娘親的話記在心裡,明白被夫君寵著的同時,也要給予他更多的關愛。現下她乖乖巧巧的做一個好妻子,若是陸琉覺得她乖,興許……興許日後也不會再要別的女人了。

說來也是奇怪,若是在成親前,她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同他說:不許納妾。可成親後的顧慮總是多些,在男人的眼中,對妻子敬重寵愛,已經算是不錯了,若是連納妾都不准,那便是管得太多了。

江妙在榻上趴了一會兒,就起來洗漱用早膳了。之後便去看堆積了好幾年的王府賬本。

先前宣王府沒有女主人,按理說著主持中饋之事,該暫時先交由其餘二房的正妻掌管。可宣王府的內院之事,卻是由何嬤嬤和章嬤嬤二人管理的。據說這兩位嬤嬤是已逝老王妃,也就原先在陸琉祖母身邊伺候的。陸琉的娘親去世後,小宋氏雖然如願進了門,可老王妃一直沒將主持中饋之事交給小宋氏,是以這小宋氏雖是王妃,卻也只是個空殼。而何、章兩位嬤嬤,就是之前幫著老王妃主持中饋的,是以陸琉對她們二人也很重用和信任,留讓她們在玉磐院做事。

不過,若是客觀些,章嬤嬤的能力比何嬤嬤略強些,可先前主持中饋的事兒上,卻是何嬤嬤為主,章嬤嬤為輔。

想來,陸琉也是有些明白二人的性子。

江妙瞧著這賬目,的確是清清楚楚的,倒是令她輕鬆不少。在支配上,也算是公平,雖然大房多些,卻也有多些的道理。畢竟大房人多些,且有正在唸書、即將要成家的大公子陸行舟,有些方面,自然要多照顧些。而且一些應酬,二房的田氏上不得檯面,從未出去過,都是孟氏有手段,在貴婦圈子裡活得如魚得水。

何嬤嬤和章嬤嬤站在一旁,看著小王妃連算盤都不打,起初還以為是小王妃年紀輕輕不懂,只是裝模作樣瀏覽一遍。何嬤嬤有些擔憂,畢竟這種事情,身為女主人,不能有半點馬虎。章嬤嬤因上回她出言說了二房的拖油瓶幾句,被這新官上任的小王妃冷落了幾日,心下正是不滿。此刻瞧著她不拿算盤看著賬本,暗道:這裝模作樣的,還挺像的。

瞧著不對勁兒了,江妙才柳眉一蹙,招來了何嬤嬤,朝著賬面上一指,道:「這兒不對。」

不對?

這賬目都是清清楚楚的,怎麼可能不對?何嬤嬤和章嬤嬤忙上前,聽著小王妃說這兒多算了八十兩銀子。何嬤嬤忙拿過算盤撥了起來,到底是老手,這算盤聲辟里啪啦的,很是熟稔。可章嬤嬤卻是白了臉,袖中的手一緊,曉得這兒的確是多算了八十兩,一時也不敢再小瞧這位小王妃了。

章嬤嬤試探的問道:「王妃對賬,都不用算盤嗎?」

聽著這話,正端著茶水進來的寶綠笑盈盈道:「王妃心下默算,可比那些做了十幾年的賬房先生快多了。在國公府,有時候月底年底忙不過來,國公夫人就喊姑娘過去對賬,小半天的時間就對好了。」

這頭何嬤嬤算好了,的確是多算了八十兩,是有一處八十兩的支出,重複算了。竟出了這等馬虎之事,章嬤嬤很是汗顏,道:「王妃果真好本事,一眼就瞧出不對勁兒了。」

江妙笑笑,倒是沒說什麼。其實這賬目已經比她想像的要好多了,她讓章嬤嬤去查查這八十兩的去想,看了一部分,便出去走走,坐了這麼久了,得舒展舒展筋骨。

待瞧見小王妃走了,何嬤嬤才急急的湊了上去,同章嬤嬤說了幾句話。何嬤嬤聽後,臉色大變,責備道:「你怎麼能做出這種事兒?」

章嬤嬤也是著急,攥著衣袖說道:「咱們二十多年的好姐妹,你可得幫幫我。這事兒若是讓王妃知道了,怕是要——」

後面的話,章嬤嬤不說,何嬤嬤也明白。小王妃剛剛進門,年紀輕輕沒什麼經驗,正是要立威的時候,若是這會兒,抓住了章嬤嬤的把柄,免不了拿她來殺雞儆猴。這事兒雖然糊塗,可何嬤嬤到底念著二十多年的情誼,點頭道:「那你趕緊將這空缺填上去。」

章嬤嬤連連點頭,她愛銀子,可更明白,只要在宣王府待下去,要多少個八十兩沒有啊?只是——章嬤嬤抬眸看著遠去的嬌小身影,瞇了瞇眼。她倒是有些小瞧了這個小姑娘。也是,到底是國公府走出來的,就算不進宣王府,也是打小準備嫁到勳貴世家當主母的,哪裡會沒點手段?

走遠了,江妙才彎唇笑了笑。

雖說這八十兩銀子不多,可她當家,自是連一個子兒都不許別人貪了去。等待會兒她回去,這八十兩的空缺,應該就會悄無聲息的如數奉還。後面賬上少的,應該也會一一還回來。這伎倆其實很明顯,只是誰讓這宣王府沒有女主人,瞧著這些銀子,日子久了,難免動些歪心思。她雖然偏向於何嬤嬤,可也不能一味的重用,這二人一道共處,才能平衡制約。真不愧是她的娘親,這些法子,若是讓她一個人慢慢琢磨,怕是沒這麼容易上手。

正走著,卻見不遠處有個穿綠色比甲的丫鬟急急忙忙的跑了過來。那丫鬟見著江妙,趕忙行禮。

江妙瞧著丫鬟,曉得她是二姑娘陸芃芃身邊伺候的,問道:「發生什麼事兒了?」

丫鬟眼中含淚,如實道:「回王妃,是大姑娘……大姑娘和二姑娘打起來了。」

江妙倒是吃了一驚。

小孩子打架還說得過去,這二人一個十五,一個十三,都是大姑娘了,怎麼還打架?

江妙自然知道,以陸芃芃唯唯諾諾的性子,肯定是陸玲瓏主動招惹的她。現下一聽,江妙急急忙忙趕了過去,便見一處花叢裡,倆小姑娘扭打在一塊兒。

陸玲瓏年長兩歲,個頭也高些,此番正處於上風,騎在陸芃芃的身上,抓頭髮扇耳光,驕縱之態盡顯,絲毫沒有姑娘家的淑女儀態。

被壓在身下,瘦弱嬌小的小姑娘,雖然被欺負慘了,卻是一滴眼淚沒掉,只倔強抬手,嚷嚷道:「把簪子、把簪子還給我……那是三嬸嬸送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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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當即便朝著愣在邊上的倆丫鬟道:「看著做什麼?趕緊把她們分開。」

那倆丫鬟是陸玲瓏的貼身丫鬟。而方才匆匆跑去求救、半道上遇見江妙的,則是陸芃芃身邊的丫鬟。陸玲瓏這倆丫鬟,是見慣了自家姑娘欺負二姑娘的場景。且這二姑娘性子怯弱,就算被欺負了,也做不出告狀的事情來。

不鬧到長輩們那邊去,這陸玲瓏越發是無法無天了。往常陸芃芃都是默默忍受的,今兒倒是難得反抗了,可是……再反抗,也不是陸芃芃的對手啊。

現下倆丫鬟聞聲側頭,看著走過來的穿著桃紅色褙子、端莊貴氣的美貌女子,曉得這位是剛進門的小王妃。

小王妃發話了,丫鬟們哪敢不從?自然立刻上前將二人給分開。

陸芃芃髮髻松亂,衣服鬆垮,就這麼乖乖巧巧的站在江妙的面前,眼眶紅紅的叫了一聲:「三嬸嬸。」覺得自己做錯事了,腦袋略略低著,彷彿是害怕被訓斥。

陸玲瓏則截然相反。她伸手理了理身上被陸芃芃揉得皺巴巴的衣裳。這身襦裙是上個月前幾日剛做好的,她頭一回穿,竟被陸芃芃弄成這這副模樣。陸玲瓏心裡是罵死陸芃芃了,癟癟嘴,才懶洋洋道:「三嬸嬸,我和二妹妹鬧著玩兒呢,沒什麼事兒。」她笑著看向身邊比她矮半個頭的陸芃芃,眨眨眼道,「二妹妹,你說是不是啊?」

江妙哪裡看不出來,陸玲瓏這分明是威脅的話語。小時候他三哥沒少做過這種事,她太熟悉這種眼神和舉止了。

卻見陸芃芃怯怯的抬起眼,然後點頭:「是。」

陸玲瓏得意的揚了揚嘴角,做出一副乖巧狀,同江妙說道:「三嬸嬸剛來王府,許是對我和二妹妹有些不熟悉。這王府就我同二妹妹兩個姐妹,感情自然好。有時候就喜歡這般小打小鬧,今兒就是一時興起,讓三嬸嬸見笑了。」若非在場之人都是知道陸玲瓏的性子的,聽了這番話,還真以為這二人是感情很好的兩姐妹呢。

江妙笑盈盈道:「原來是這樣……」

陸玲瓏道:「是呀。」心下卻覺得這位三嬸嬸當真好騙。也是,不過是一個比她還小一歲的小丫頭罷了,能有什麼能耐。

江妙朝著陸玲瓏手上看了看,道:「這不是我上回送給二姑娘的蝴蝶花簪嗎?」

陸玲瓏握著蝴蝶花簪的手緊了緊,心下有些緊張。之後才轉了轉眼珠,急中生智道:「這是……這是方才二妹妹拿給我看的。我瞧著很喜歡,二妹妹大方,所以才將這花簪轉送給我。三嬸嬸不會介意吧?」

陸玲瓏的確有些小聰明。這個時候,還能胡謅出這種借口來。雖然說這花簪轉送不大好,可這番話語,倒是同先前陸玲瓏說的姐妹情深不矛盾。姐姐喜歡簪子,妹妹借花獻佛,也算是一樁好事兒。江妙若是介意,那便顯得有些小氣了。若說不介意,那這對花簪,便名正言順落到陸玲瓏的手裡了。

說完,陸玲瓏為自己的隨機應變感到沾沾自喜。她捏著手裡的蝴蝶花簪,瞧著這位年紀輕輕的三嬸嬸會如何回答。

江妙聽了,才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喜歡這對花簪啊。上回我拿出這兩件首飾來,讓你們挑,我還以為你喜歡的是那對鐲子。」說著瞅了瞅陸玲瓏腕子上戴的赤金掛鈴鐺手鐲,正是江妙送得那對。「既然如此,那你倆將這兩件首飾換一換就成了。這對蝴蝶花簪送給大姑娘,大姑娘手上的鐲子送給二姑娘。這樣你們姐妹倆都有新首飾,而且都是自己喜歡的……」

陸玲瓏怔了怔,想說自己不是這個意思,卻見江妙已經同陸芃芃說話了,「二姑娘可喜歡這對鐲子?」

陸芃芃再傻,也明白此刻三嬸嬸是在幫她說話。

她乖乖回話,道:「喜歡的。」

江妙道:「那不就成了。」她走了過去,對著陸芃芃道,「你替大姑娘將這對蝴蝶花簪戴上吧。」

陸芃芃被欺負慣了,不敢碰陸玲瓏,可現下有三嬸嬸在身邊,突然有了勇氣,伸出小手對著陸玲瓏道:「姐姐,我替你戴上吧。」她從陸玲瓏的手裡拿過方才從她手上搶去的蝴蝶花簪,抬手插|入陸玲瓏的髮髻中,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瞅了瞅,甜甜的笑了笑,「……姐姐說的對,這對簪子,戴在妹妹頭髮是糟蹋了,姐姐戴著才好看。」

江妙裝模作樣的打量了幾眼,讚許道:「的確好看。」緊接著又道,「大姑娘把鐲子給二姑娘戴上吧。」

陸玲瓏氣得不行,這對蝴蝶花簪再好看,哪裡比得過這對鐲子啊?可偏生她娘親千叮嚀萬囑咐過,不能得罪這位三嬸嬸。她自然也不能像對付陸芃芃那樣對付這位王府女主人了。

陸玲瓏沒轍了,咬著牙從手上拿下那對鐲子,用力的朝著手裡一塞,然後氣呼呼道:「三嬸嬸,我回去做繡活兒了。」

言罷,便依依不捨的又看了一眼陸芃芃手裡的鐲子,心塞的要死,立馬打道回府。

陸芃芃低頭,攤開手掌,看著手中精緻貴重的水波紋赤金掛鈴鐺手鐲,白皙的手指下意識撫了撫。那日挑禮物,陸芃芃在兩件首飾之間,也是喜歡這對鐲子的。不過因被陸玲瓏選走了,她也不好說什麼。陸芃芃翹了翹嘴角,一雙水亮亮的眼睛看著眼前這個只比她大一歲的三嬸嬸,小聲感謝道:「謝謝三嬸嬸。」

她以為三嬸嬸是幫她的,可她感激之後,卻見三嬸嬸轉身就走了。陸芃芃笑容一滯,張了張嘴,之後立馬跟了過去。

江妙走在去玉磐院的路上,身旁的寶巾小聲提醒道:「王妃,二姑娘她一直跟著咱們呢。」

江妙沒回頭看,只自顧自的回了玉磐院。走進院子,才見那小姑娘猶猶豫豫的站在外頭,彷彿是不敢進來。江妙這才對著寶巾道:「把二姑娘帶過來,替她洗洗臉,換身乾淨衣裳。」

寶巾應下,便施施然過去請陸芃芃。

江妙坐在太師椅上,看著寶巾替換了乾淨衣裳後的陸芃芃梳頭髮。陸芃芃看著鏡子裡煥然一新的小姑娘,都有些快認不出自己了。小姑娘哪有不愛美的,可她一直跟在繼母田氏的身旁,一些穿著打扮,也是由田氏安排的。田氏照顧陸芃芃也算是盡心盡力,細緻入微,只是在打扮這方面上,田氏自己都是個不善於拾掇了,更別提如何將陸芃芃打扮得好看了。

小姑娘穿著一身碧色襦裙,雙丫髻梳得整整齊齊,髻上的絹花和衣裳相得益彰,這般活潑俏皮的打扮,同平日老氣橫秋的打扮比起來,簡直判若兩人了。陸芃芃容貌雖然只是清秀,可偏生這雙眼睛生得好,水汪汪的,乾淨又清澈。

江妙見她開心,也起身過去,從匣子裡拿出一支南珠珠花簪子,插到小姑娘的髮髻中,錦上添花。

陸芃芃轉過腦袋,瞅著身旁的三嬸嬸,道:「謝謝三嬸嬸……」她又猶豫道,「剛才的事……是我不該惹三嬸嬸生氣。」

江妙沒想到,這小姑娘看著單純怯弱,心思都是挺敏感的,竟知道她生氣了。她饒有興致道:「我哪裡生氣了?」

陸芃芃認真道:「三嬸嬸有心幫我,可我卻害怕姐姐,不敢在三嬸嬸面前說實話,所以三嬸嬸生氣了。」

她倒是小瞧著小姑娘了。江妙道:「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同你說真心話。你這副性子,也難怪陸玲瓏會騎在你頭上……」江妙雖然同情這些被欺負的小姑娘,可有些泰半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自個兒忍氣吞聲,自然助長了對方的氣焰,欺負了第一回,不反抗,那便有第二回,「……今兒我幫了你,卻不能每回都幫你。在宣王府,有陸玲瓏欺負你,以後要碰著的人,比宣王府的多了去了,你若是忍氣吞聲,別人便以為你好欺負。」

陸芃芃認真想了想,點頭「嗯」了一聲,道:「我……我知道了。我會改的。」

改?面對這張嬌嬌弱弱的小臉,江妙覺得,生得這張好欺負的臉,再生一副好欺負的脾氣,的確太讓人想去欺負了。她長輩般的摸摸她的腦袋,道:「那我看著。」

至少這性子的確該強一些,不然再過兩年去出嫁了,這般嬌弱的性子,碰著一個能憐香惜玉的夫君倒是運氣好,但凡有些劣根性的,那可要吃虧的。

陸芃芃朝著四周瞧了瞧,對著江妙微笑道:「我還是頭一回來三叔這兒,這兒真大。」

玉磐院倒不是宣王府最大的院子。只是前宣王去世後,陸琉並沒有挪住所,一直住在這裡。不過一聽陸芃芃說頭一回來玉磐院,江妙倒是有些驚訝了,「你之前都過來同你三叔說說話嗎?」

怎麼說也是叔侄啊。江妙記得,自己小時候,可是經常找二叔三叔他們說話的。她二叔是個書獃子,三叔風流成性,可對她這個小侄女,卻是像親閨女一般疼愛。後來三叔和她爹爹鬧得不合,也並沒有因此疏遠她。

陸芃芃喃喃道:「是啊。我爹爹說三叔不喜被人打攪,所以我和弟弟從來沒有來過這裡。而且三叔每天回來都很晚,早上又一大早的出去了,我一年到頭也沒同三叔說過幾句話。」

竟這般忙。

這倒是有些出乎江妙的意料。

·

這廂陸玲瓏一回去,就去孟氏那兒告狀了。正巧陸行舟也在。

陸玲瓏哭得涕泗橫流,一把摘下髻上的蝴蝶花簪,惱得想扔在地上,可一想到那對鐲子沒了,這蝴蝶花簪再摔破了,她豈不是更吃虧?她抽的肩膀一顫一顫的,將蝴蝶花簪緊緊捏在手裡,朝著孟氏說了一通,「那江妙欺人太甚,竟幫著那土包子欺負我。拿陸芃芃的蝴蝶花簪換我的鐲子……」她抽泣不已,就差打滾撒潑了,「反正我得要回來,那鐲子是我的。」

孟氏無奈摟著閨女安慰一番,瞧著她這副狼狽模樣,就有些頭疼,說道:「都說了那丫頭現在是王妃,就算再欺負你,你也得忍著。」說著喚來丫鬟,將閨女帶回去換身衣裳收拾收拾。

待陸玲瓏哭訴一番被帶回去了,孟氏才對著邊上一聲不吭、眉頭緊蹙的兒子說道:「你瞧見了,你妹妹被欺負成這個樣子。你得好好讀書,給娘爭口氣。」

陸行舟翕了翕唇,道:「娘……她、她小時候明明很乖的。」

這個「她」,指的自然不是陸玲瓏。

陸行舟歎了一口氣。是呀,他還記得小時候的江妙,生得瘦瘦弱弱,雖然是鎮國公府金尊玉貴的小祖宗,可性子溫溫和和的,半點沒有脾氣。後來落水大病了一場,身子開始好起來了,性子也活潑了,應當是更招人喜歡了。

孟氏冷哼一聲,道:「你是沒接觸過姑娘。你瞧瞧那江妙的家世,這麼一大家子哄著,現下又嫁給了你三叔,這眼睛怕是要長到腦袋頂上去了。哪裡來的乖巧?」

也是。陸行舟眉頭蹙得越發的緊。知人知面不知心,誰能想到一個這麼可愛的小姑娘,心腸卻這般歹毒。因著今日這回,陸行舟對那日謝茵的話,自然又信了一大半,當真以為,小時候的確是因為江妙不喜謝茵,才栽贓嫁禍,使了這等手段,將謝茵趕出府去。現在,又仗著王府女主人的身份,欺負他妹妹這個小輩來。

·

因知曉陸琉公務繁忙,所以江妙格外體貼,吩咐廚房做了他愛吃的菜。又怕他回來的晚,飯菜都涼了,命人熱著。

陸琉回來的時候,就瞧著玉磐院的小廝站在大門口,一瞧見他,立馬迎了上去,道,「王妃正派小的等王爺您回來呢。王妃讓廚房做了王爺最愛吃的菜,從晌午就開始準備了,忙活了整整一個下午。現下又等了王爺半個時辰,總算將您給盼回來了。」

聽到前面的話,陸琉自然是開心的,可聽到後半截兒,他的小妻子等了他半個時辰,便旋即闊步朝著玉磐院走去。小廝跟在他的後面,隱隱有些跟不上的趨勢。

江妙一聽陸琉回來了,便從太師椅上站了起來,朝著玉磐院外頭去。

王府已經掌了燈,玉磐院外也是燈火通明。江妙剛走到外頭,就聽到動靜了,一抬眼,便見那沉沉暮色中,高大頎長的身姿由遠至近,向她走來。

陸琉看到那嬌小的身影,走得飛快的步子倏然一頓,定在原地,靜靜看了一會兒站在廡廊下等他歸家的妻子,模樣有些傻氣。

還是江妙瞧著不對勁兒,提著宮燈主動走了過去,抬起俏臉道:「怎麼了?」

陸琉低頭,對上妻子明亮的眼睛,才伸手將人攬到懷裡,含笑道:「妙妙,我回來了。」

江妙笑笑,覺得在外面就親近,有些不大好,可到底一整天沒看到他了,怪想他的。她道:「你累了吧,咱們進屋吃飯吧。」說著,便從他的懷裡退出,牽著他的手一道進屋用膳。

用了晚膳,二人在院子裡納涼散步,之後便回屋睡覺。

床帳被輕輕放下,臥房的窗戶因為天熱而敞開著,吹進來的涼風拂在床帳上,紗制的床帳如同波浪一般起起伏伏,偶爾還掀起一個小角落。江妙熱得大汗淋漓,如脫水的魚兒般大口大口喘著氣,剛喘一會兒,小腦袋卻被溫柔的轉了過去,男人的唇登時就堵了上來,攪得天翻地覆。也不曉得今日是怎麼回事,發狠一般。江妙累得腰酸背痛,直抬手胡亂的在他的胸膛和背脊上胡亂撓了幾下。

三更的梆子敲響時,榻上的動靜才漸漸平息。

陸琉赤著上半身,露出精瘦強壯的身軀,就這麼側著腦袋看著她,時不時湊上去親幾下。分明已經累了一整日,可眼下卻半點沒睡意。許是有些熱,懷裡睡得香甜的妻子嘟囔了幾句,便急著退出他的懷抱,朝著裡面涼一些的床板貼去。

男人眉頭斂起,長臂一攬,重新將人撈了過來。來回幾次之後,懷裡的人認命的不跑了。陸琉才滿意的彎唇,闔眼欲睡,卻聽身旁的妻子喃喃的說起來夢話。

嬌嬌糯糯的聲音,令陸琉下意識睜開眼,看著她的臉,想知道她在做什麼夢,夢裡可有他。

彷彿是夢到了不愉快的事,見她柳眉微蹙,粉嫩的小嘴一張一合,之後便小聲喃喃道:「不要……不許找通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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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一時愣在那裡。他自問潔身自好,沒遇到她之前,有過那方面的需求,可他那時為子恆奔波,哪有心思用在男女之事上?老王妃在世的時候,也曾給他安排通房,可他不想要,之後便沒有再第二回。此後,就算有需要,不過就是一場冷水澡就能解決的事情。

他沒提這些,原以為她生得聰慧,只要瞧著玉磐院的丫鬟,就能看出來。未料她還是個糊塗的,將他同尋常男子相提並論。陸琉無奈笑了笑,倒是有些慶幸,小妻子面上大度賢惠,心裡卻是個善妒的,若是他先前真有過通房之類的,怕是一輩子都要惦記著了。陸琉捏捏她的臉,見她睡得香甜,到底捨不得弄醒她。小傢伙嘴上說得倒是好聽,夫妻間坦誠相待,不許藏著掖著,結果她自個兒卻做不到,這種事情,都不開口問問他,自己就有了結論了。

陸琉將人摟緊,在她嫩如脂膏的玉膚上親了幾下,之後才摟著她沉沉睡去。

次日江妙醒時,陸琉已經出門了。她木木的自榻上坐起,看著空蕩蕩的臥房,有些懊惱的歎了口氣。說好要當個賢惠妻子的,竟連自己夫君何時起床、何時出門的都不知曉。見寶巾進來,江妙才道:「不是同你說了,日後王爺起來,若是我還睡著,便將我叫醒嗎?」

寶巾尷尬一笑。話是這麼說的,可今早王爺特意叮囑,叫她不許吵醒王妃,她又哪裡敢違背王爺的意思,將王妃叫醒呢?況且,昨晚的動靜這般大,都折騰到三更天了,王爺這般精壯,王妃這小身板怕是累慘了,是該多睡一會兒。

江妙也不怪罪丫鬟,只再三叮囑,日後一定要叫她起來。現下陸琉是慣著她,畢竟是新婚燕爾,日後可就說不准了。待這新婚勁兒一過去,回憶起這段時光,便會想起她為人妻者做得不妥的方面來。她得嚴於律己,這樣日後才問心無愧。

江妙一番晨練,便繼續去看賬本,昨日尋著的幾處錯處,何嬤嬤和章嬤嬤已經極有效率的都對上了。

這麼一忙,自然又是一天過去了。

日薄西山時,江妙才合上賬本,想起昨兒陸琉很喜歡吃廚子做的那道荷葉雞,又想起去年在宮裡,她和陸琉夜間泛舟湖上,在田田荷葉中親近,臉上泛起紅暈,眼眸一亮,對著寶巾寶綠道:「咱們去荷花池採些蓮子。」

在鎮國公府的時候,江妙也同倆丫鬟采過蓮子,現下出嫁,雖說身份變了,可陸琉待她好,且事事沒有拘束,倒是令江妙過得比再鎮國公府還要逍遙自在。倆丫鬟也沒有半分拘束,當即便點了頭,陪著江妙一道去菜蓮子。

主僕幾人拿著工具,又喚來兩個小廝。這玉磐院的小廝們,個個樣貌平平,卻訓練有素,泰半都是練家子。採蓮子什麼的,不必他們動手,只是在旁邊幫襯著,搭把手罷了。

行至荷花池,卻見荷花池邊的涼亭上,平哥兒正哭得慘兮兮。江妙自然走了過去,瞧著平哥兒身邊的王嬤嬤行禮,只問道:「怎麼回事?」

江妙看著散落在地上的糕點,以為這小男娃是因糕點落在地上而傷心痛哭,正欲安慰,卻見淚眼婆娑的小男娃抬起頭,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她,抽泣道:「嬸……嬸嬸。」因上回同江妙一道做過一回糕點,素來不愛同人親近的平哥兒倒是難得喜歡這位三嬸嬸。

江妙這才大驚,輕輕抬起平哥兒胖嘟嘟的小臉蛋,細細端詳,見他左臉頰有些紅腫,立馬問王嬤嬤:「平哥兒這臉是怎麼回事?」

王嬤嬤彷彿是怕,支支吾吾不敢說。江妙看她這副樣子,火氣都大了。

王嬤嬤這才道:「方纔老奴同二公子在這兒餵魚,恰好瞧見大姑娘過來了。大姑娘拿了老奴手裡的糕點,二公子追著大姑娘跑,後來二公子不小心摔倒在地,大姑娘瞧著不對勁,這才扔了糕點跑了。」

江妙鬧得額頭突突直跳,終於明白自家娘親小時候面對她三哥這熊孩子時的煩惱了。府上有一個陸玲瓏,便三天兩頭鬧出事情來,若是多幾個混世魔王,那還不雞飛狗跳。這家果真是不好當的。

這時寶巾小聲對著江妙道:「王妃,大公子過來了。」

江妙愣了愣,一抬頭,果真見芝蘭玉樹的陸行舟走了過來。瞧著陸行舟容貌俊雅,穿得一身青色長袍,端得一副書生氣質,也難怪在望城的貴女圈子裡,有許多小姑娘偷偷議論他。江妙雖然不想看到他,可眼下倒是沒什麼好避的。若是躲避,便是做賊心虛了。

說起來,她進門一來,還沒見過陸行舟呢。

若是只江妙一人在那兒,陸行舟自然不會過去,可他聽到了平哥兒的哭聲,這才忍不住走了過去。陸行舟同陸玲瓏不同,他是個性子溫厚的好兄長,待陸芃芃和平哥兒更是關愛有加。他疾步過去,瞧著容貌俏麗、婦人打扮的江妙,登時有些慌神,之後匆匆挪開眼,看向平哥兒。

看到平哥兒紅腫的臉頰時,陸行舟第一反應便是怒火中燒,抬眸看著江妙,厲聲道:「平哥兒才四歲,三嬸嬸好歹毒的心。」

江妙有些懵,之後才反應過來,原來陸行舟竟然是在說自己。

陸行舟立刻去牽平哥兒的手,平哥兒抬手擦了擦眼淚,不肯跟他走,聲音糯糯的站在江妙的面前,難得小男子漢般氣鼓鼓道:「大哥壞,三嬸嬸疼平哥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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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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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陸行舟生得人模狗樣的,腦子裡裝得竟是稻草!

江妙氣得不行,瞧見他這副正義凜然的架勢,儼然是將她當成了惡毒之人。【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一時江妙蓮子也不採了,領著平哥兒的手臂就往玉磐院走,欲替他上藥去。哪知剛一轉身,卻見這陸行舟直挺挺的杵在他的面前,面無表情道:「勞煩三嬸嬸將二弟給我,我待他回去上藥。」

江妙深吸一口氣,沒去看陸行舟的臉,而是捏著平哥兒肉肉的小手,低頭問他:「三嬸嬸帶平哥兒去抹藥。平哥兒要和大公子走,還是跟三嬸嬸走?」

這般溫聲細語,瞧著彷彿是個溫婉善良的姑娘。可陸行舟先入為主,自然覺得她是惺惺作態。平日裡平哥兒同他有些親近,這江妙進門不過十幾日,平哥兒自然同他親近些。他收起對江妙的冷淡表情,笑容溫和的看著怯怯的平哥兒,朝他伸出手,道,「平哥兒乖,大哥帶你去上藥,上完藥臉就不疼了。」

平哥兒有些為難。畢竟平日裡他和陸行舟這位大哥的關係的確好。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都會給他帶來,還不嫌他笨教他唸書。只是三嬸嬸也很好,還和他一起做糕點。平哥兒抬起小腦袋,看了著陸行舟的臉,之後又側過頭,看了看身旁三嬸嬸的臉。饒是年紀小、生得愚笨,平哥兒也明白此刻大哥彷彿是將三嬸嬸當成壞人了。

考慮了一番,平哥兒才挪了挪步子,朝著江妙的身旁靠去。

雖然沒說話,可這番舉止,已經是表明了態度了。江妙看陸行舟臉一沉,拳頭捏得緊緊的,只覺得上輩子自己當真是瞎了眼,竟會看上這種人。什麼正人君子,不過是個是非不分的蠢貨!

江妙牽著平哥兒的手回了玉磐院,替平哥兒上了藥,才讓王嬤嬤帶著平哥兒回去。

王嬤嬤膽子小,是個怕惹事兒的,可這幾回的相處中,卻也能看出這位小王妃是個善良親和的,半點沒有架子。又想起之前大公子的態度,知曉今兒讓這位小王妃受了委屈,才道:「王妃,其實大公子也是關心則亂,誤會了王妃。老奴待會兒就同大公子說清楚……」

抹完了藥,江妙心裡這氣消得也差不多了。畢竟陸行舟於她不過是無關緊要的人,她何須在意他對自己的看法?江妙遞了一塊桂花糕給平哥兒,瞧著他乾淨清澈的大眼睛,就覺得心情大好。那種東西,還不如一個四歲男娃來的明辨是非。

江妙道:「不用了。嬤嬤你帶二公子回去吧。」

王嬤嬤想了想,也明白此舉有些不妥。畢竟這小王妃比大公子還要小上幾歲,年紀輕輕的男女,不好有太多牽扯,可是會被人說閒話的。想來那大公子也是明白人,今兒一時糊塗,明兒自己總會弄清楚的,到時候自然而然放下了對小王妃的成見。

這麼一想,王嬤嬤便微笑著,帶著平哥兒回二夫人的梅園去。

王嬤嬤和平哥兒一走,素來護短的寶綠站了出來,不滿道:「王妃,這件事情您一定的告訴王爺,可不能白白受委屈了?您是大公子的長輩,就算您真做錯了什麼事情,也輪不到他來指責啊?」她見王妃不說話,撅撅嘴道,「……反正奴婢嚥不下這口氣。」

江妙倒是有信心,若是自己將此事告訴了陸琉,陸琉肯定會幫她好好教訓陸行舟的。不過,她還是有些奇怪,按理說老王妃已經去世了,前任宣王也沒了,現下陸琉是王府的主人,這宣王府的兩位庶兄,都因分出去了才是,為何還讓陸琉養著?雖然江妙不想承認,卻也不得不承認,陸琉並非那種心善之人。

江妙心下犯疑,本欲喚來何嬤嬤問問,可想了想,還是決定晚上親自問陸琉比較好。

待晚上陸琉回來的時候,江妙才迎了上去,道:「今兒來的倒是挺早的。」比昨日整整早了小半個時辰,還沒到晚膳時間呢。

江妙領著他走到屏風後頭,替他脫了錦衣華服,換上一身家居的墨綠色繡雲紋杭綢直綴。

她還沒替他穿好呢,這人便是手臂一收,江妙摟緊,低頭親起嘴來。

外頭丫鬟們正候著,而且透過屏風,隱隱約約也是能看到人影的,一眼就瞧出他們在做什麼了。江妙羞得不行,抬手在他腰上掐了幾下,讓他停下。

陸琉親了一通,末了還意猶未盡的在她嘴上重重嘬了幾下,道:「過幾日便是皇后生辰,今兒皇上特意同我提了,那日定要邀請你進宮。」

想來自西山狩獵後,景惠帝對霍璇怕是動了真心,現下霍璇懷孕,景惠帝對她關愛備至。如今霍璇進宮,景惠帝指名要請她,也是為了討霍璇的歡心。雖不知霍璇心裡是如何想的,可目下她皇后之位做得穩穩當當,若是一舉得男,那依著景惠帝此刻的想法,這孩子定然是太子的不二人選。到時候這平津侯府的皇恩,怕是放眼整個望城,也是頭一份的。

江妙自然說好,「我也許久沒同璇姐姐見面了,挺想她的。」而且兩個月後,若是要去岷州,近幾年內,怕是又機會同她說說話了。江妙想到今日收到的帖子,對著陸琉道,「我二嫂三嫂想約我一道去相元寺拜佛,我可以去嗎?」

陸琉道:「我本就不想拘著你,你若是想出門,記得多帶幾個丫鬟小廝,注意安全就成。」

這般好說話,倒是半點不像旁人說的「嫁了人就不方面出門,只能安心在家相夫教子」。江妙摟著他的脖子,身子掛在他的身上,瞧著這張俊臉,越看越歡喜,亦是控制不住,被這美色所迷,湊上去親了一口,「陸琉,你真好。」

夏日穿得清冷,江妙就一身簡單的碧色齊胸襦裙,外頭罩著玉渦色薄衫,就這陸琉這般高出望下去,便見那兩處蜜桃鼓鼓囊囊,雪峰玉露,被擠壓的,彷彿即將要噴薄而出。偏生她沒有半點自知,睜著水汪汪含笑的眼兒,靠在他的懷裡,嬌處擠得變了形狀,卻還掛在他的身上,仰著頭,聲音清甜的同他說著話。

陸琉喉頭滾動了幾下,稍稍挪開眼,對上她一張一合的小嘴。

因方才被他親過,此刻嫣紅水嫩,瞧得人想狠狠咬上幾口。

江妙正說著話呢,見陸琉半天沒反應,這才抬眸看他。可他呢?江妙輕輕拍了拍他的臉,笑道:「傻了?」

可不是傻了嗎?分明已經二十有二了,卻像個十六七的毛頭小子般,被她迷得團團轉。如今滿腦子都念著那檔子事兒。陸琉歎息一聲,摟著她的腰肢的手倏然收緊,之後一上一下移動,在突起處揉弄了幾下,便迅速將她轉了個身。

寶巾寶綠正端著熱水站在外面,想著等王爺換好衣裳了,便伺候他淨手,未料小夫妻倆在屏風後面說話,遲遲未出來。之後更是……瞧著那屏風搖搖晃晃,屏風上八匹駿馬,也彷彿奔騰起來一般。還有裡邊傳來的聲音,倆丫鬟登時羞紅了臉,怎麼也沒想到會在這兒……

二人很是識趣兒的走了出去,堪堪碰上端著茶水進來的墨琴墨書。

墨琴看了一眼寶巾捧著的乾淨熱水,又瞧了瞧寶綠手裡拿著的干巾子,疑惑道:「怎麼出來了?」

墨書卻機靈些,用胳膊肘頂了頂墨琴的手臂,笑吟吟道:「瞧她們倆,臉這般紅,顯然是王爺這會兒不需要淨手。」她抿唇笑了笑,欣喜道,「咱們宣王府,明年興許就能添個小主子了。」

四個丫鬟相視一笑,便小聲的退了出去。

江妙趴在屏風後面,雙腿顫得厲害,軟綿綿的根本站不住。有東西順著腿根流下去,她咬了咬唇,羞惱的看著身旁替他整理衣裳的男人,淚眼汪汪道:「不許碰我。」

陸琉自身後將她抱住,握著她的小手親了親,眉目含笑道:「是我不好。」他將臉貼了上去,道,「不過,這也說明,我在外面規矩,沒有沾花惹草,若是回來,對你半點想法都沒有,那你擔心了,不是嗎?」

什麼歪理!江妙才不信,覺得他這人就是色迷心竅,哪有這般吃法的?不過她也聽過一些,妻子為了試探夫君是否在外面風流,晚上便會在榻上試探一番,若是夫君榻上威風,便說明在外面並未偷葷,若是夫君面對千嬌百媚的妻子並無半點念頭,連著幾日還是這般,但凡是個正常的男人,發生這類情形,便說明在外面有人了。

前一刻她還是惱著的,現下聽陸琉強詞奪理,又聯繫到這事兒上,江妙卻有些不生氣了。也是,至少他沒有別的女人。不過一想到剛才寶巾寶綠她們站在外面,江妙立馬捂臉,嗚咽道:「我都沒臉見人了。」

陸琉整理好衣裳,將她抱了過來,面對面抵著她的鼻尖兒,溫熱的氣息吹到她的臉上,道:「你心裡那般想我,以為我不知?你若乖乖給我,那日後我便老老實實守著你一人,保證不去做那些沾花惹草的事兒。」

這話說的……江妙瞪得眼睛如銅鈴一般大,做出一副悍婦狀:「那我若是不依,你就有借口沾花惹草了?」

陸琉歎息,握著她的小手在嘴邊一親,低低道:「那便只有委屈些,用旁的法子。」

什麼旁的法子?江妙一愣,卻見他笑著看著她的手,登時便想起「巧手弄玉杵」的畫面來。江妙耳根子通紅,只覺得陸琉的臉皮越來越厚,可偏生在人前是那般清冷無雙。她腿兒一軟,靠在他的懷裡,任由他摟著,道:「……妙妙,我從來都只有你,從前也是,以後也是。」

江妙聰慧,哪裡不知陸琉這話是何意思?她嘴角一翹,雖然並沒有那般在意過去,可此刻聽到他這話,心裡卻是欣喜的。她笑笑,掙扎著從他懷裡出來,嗔道:「不和你說了,我去沐浴。」

陸琉笑笑,也跟著一道進了淨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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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

江妙出門同二嫂三嫂一道去相元寺。

這日恰好是陸琉的休沐日,奈何妻子不肯讓他陪同,他也只能作罷。陸琉看了一會兒公文,便起身去外頭走走。院子裡的花草,也因有了女主人的精心呵護,開得嬌艷欲滴。

長廊上偶爾三三兩兩的綠衫丫鬟走過,因為王妃待人和善,本來因被調來玉磐院做事兒膽戰心驚的丫鬟們,面上也多了幾分笑容。

一個圓臉微胖的小丫鬟,捧著浣衣房拿來的衣裳,同身邊的高瘦丫鬟語氣驚訝道:「……你竟不知道?那日的事情,王妃身邊的丫鬟不敢亂說,不過我有個交好的姐妹,恰好路過瞧見了。咱們這位大公子,平日裡是個溫文爾雅的謙謙君子,那日竟不知怎麼回事,竟然這般說王妃。也虧得咱們王妃大度,若是換個人,還不鬧到王爺那兒去。」

「……是啊是啊,王妃年紀雖小,可性子好,怨不得王爺這般寵著。綠倚姐姐,你倒是說說,王爺這麼寶貝的人,竟被一個庶兄家的侄兒亂扣屎盆子指責了去,王爺知道後還不心疼死?」邊上高瘦的丫鬟接話道。

那個叫綠倚的矮胖丫鬟剛要符合,卻見不遠處長身玉立、眉宇冰冷的男人,登時嚇得腿都軟了,忙慘白著臉,急急忙忙跪下:「奴婢見過王爺。」

另一個也「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陸琉緩步過去,低頭看了這兩個小丫鬟一眼,道:「把才纔說的事情,從頭至尾,給本王再說一遍。」

綠倚忙應下,略略抬頭,看著面前的玄色繡雲紋錦靴,顫著聲兒道:「三天前,王妃瞧見不小心摔倒的二公子,正欲帶著他回去上藥,恰好被大公子瞧見了。大公子以為……以為是王妃害得二公子受傷的,便指責王妃心腸歹毒,說了王妃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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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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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江妙正到了相元寺山腰,瞧著梁青萱和薛今月自馬車上下來,便盈盈一笑走了過去,之後卻見二人後面,還有一個穿著綠色繡荷花褙子的小姑娘。那小姑娘同梁青萱有說有笑,關係甚是親密。

薛今月面頰紅潤,小臉上絲毫沒有那日江妙回門時的委屈,顯然這段日子,被江承許照顧的極好。江妙瞅瞅她圓了一圈的臉,打趣兒道:「才幾日不見,怎麼就胖了?」說著捏捏薛今月的臉,「瞧瞧,雙下巴都出來了?」

有嗎?薛今月自個兒察覺不到,此刻一聽江妙這話,便緊張兮兮的摸起臉來。這小身板被養得白白胖胖的,肚子還沒顯懷,其他地方卻先胖了起來。薛今月暗下懊惱,卻不得不乖乖聽夫君的話,因吃得太補,難免胖的快些。

同薛今月打了招呼,江妙才微笑著看著面前的三嫂梁青萱,「三嫂。」又瞧著梁青萱身旁的唐櫻,「唐姐姐。」

唐櫻沒有見過成為宣王妃之後的江妙,此刻見江妙穿著一身香妃色綾子如意雲紋衫,銀白閃珠緞裙,腳踩金絲線繡重瓣蓮花錦繡雙色芙蓉鞋子,這通身的貴氣,不是每個小姑娘都能駕馭的了的。偏生她簪著珠釵花簪的隨雲髻下,一張俏臉得體的含笑著,雖然還略顯稚氣,可已然有了當家主母的氣派。到底是國公府出來的小姑娘,平日裡再如何的天真爛漫,到了外頭,靜靜一站,便是旁的少婦無法比擬的。唐櫻眼眸水亮,不好意思道:「都已經是宣王妃了,這麼叫我,我怕有些承受不起。」

在望城待了一段時間,唐櫻也漸漸適應了望城的規矩,特別是身份上,是半分不能越距的。

瞧唐櫻這般客氣,又見她一副同梁青萱感情極好的樣子,便知二人定是在上元夜那日結下了情誼,此刻已然是患難之交了。可上輩子,她同唐櫻才是最交心的……可唐櫻都不是她三嫂嫂了,也沒道理同她走得太近。江妙陡然生出一種巴巴的看著屬於自己的東西落到別人懷裡的感覺來,胸腔有些悶悶的,忙握著唐櫻的手道:「唐姐姐這就見外了,咱們小姐妹之間相聚,哪裡還提王妃不王妃的。你繼續叫我江妹妹就成了,可不許叫我王妃,我可不應。」

說道後面,嬌嬌的嗔了一句,儼然還是一副女兒家的嬌態。

唐櫻是個爽快人,本就知道江妙不興規矩,現下瞧她惱了,忙服軟道:「成,我就依江妹妹的。」她笑笑,得意洋洋道,「有個當宣王妃的好姐妹,我若是說出去,那得多長臉吶。」

因唐櫻不惜自己的閨譽救了梁青萱,鎮國公府自然對唐櫻感激不盡,且鎮國公夫人喬氏主動說了要替唐櫻說親,同唐家的往來自然而然多了些。這望城貴族圈子裡的人,都是眼高於頂的,現下曉得唐府和鎮國公府兩家交好,對唐櫻這股小地方來的土包子,也跟著熱情了些。如今也有上門替唐櫻說親的,倒是不乏出色的青年才俊。可喬氏想,既然答應了給唐櫻說門好親事,自然得好好選選,反正唐櫻條件好,不愁嫁。再者,喬氏就江妙一個閨女,都沒機會好好替閨女選夫婿,就被宣王給盯上了,這回也算是過過癮。

四人說說笑笑,很是投緣。薛今月打趣兒的說道:「妙妙你都不知道,現在唐妹妹有多搶手,好些上門說親的呢。」

唐櫻大大咧咧些,可到底還是個姑娘家,說起親事來,難免有些害羞,便不滿的對著薛今月道:「薛姐姐你就別打趣兒我了。怪羞人的。」這臉果真紅了些,跟個猴兒屁|股似的。

江妙是最希望唐櫻能有一段好姻緣的,問道:「可有眉目了?」

薛今月沒說,只朝著唐櫻笑笑,示意她自己說。

唐櫻扭捏了一番,道:「前幾日宋府的人上門給宋三公子提親,我娘她挺滿意的……」

宋府。江妙琢磨了一番,道:「可是大理寺少卿那個宋府?」

唐櫻攥著帕子嬌嬌點頭。

江妙面上的笑容頓了頓。若真是這個宋府的宋三公子,那可就不妙了。其實,若是能順利,也應該是一門好親事,宋三公子出自二房,卻也是嫡孫,是個溫文爾雅飽讀詩書的君子,在嵩山書院也頗得夫子讚賞,而這位宋三公子的爹爹宋二爺,則是嵩山書院出了名的鴻儒。唐櫻若真的能順利嫁過去,當然是好的。可是……她若是記得沒錯,上輩子這位宋三公子,在探望外祖父回來的路上,不慎摔斷了腿,從此不良於心。這之前,宋三公子也正準備說親,後來宋三公子為了不耽誤人家姑娘,退了這門親事。

江妙存著私心,雖然同情這位宋三公子,卻也不想唐櫻嫁一個有腿疾的。

薛今月倒是沒察覺出江妙的異樣,說道:「說起來,這位宋三公子和宣王還有點兒關係。按著輩分,怕是要叫一聲叔叔了……」說著便笑了起來,「那唐妹妹若是嫁了那宋三公子,豈不是矮了妙妙一輩。」

陸琉的娘親宋氏便出自宋家,只是後來宋家闔府遷往岷州。而這大理寺少卿宋清洪,不過是宋家旁支出來另立門戶的,同陸琉的關係自然差了許多。

唐櫻羞答答的,道:「這事兒還沒定呢,我娘說了,看下回他們提親的誠意。」

雖是如此,可唐櫻的娘親孫氏已然中意這門親事。

可江妙知道,下回宋家再來登門的時候,怕提的不是親事,而是說明宋三公子傷勢,不願耽誤唐櫻的事兒。江妙還是不死心,問道:「唐姐姐可見過那位宋三公子?」

唐櫻搖搖頭,道:「不曾。不過我聽說他這段日子去看外祖父外祖母了,娘說了,孝順的男子心眼兒壞不到哪裡去,叫我別挑了,找著就嫁了。」

江妙沒說話。若是唐櫻沒見過,就算這門親事不成,也不過是難受一陣子。且宋三公子如上輩子一般去了外祖父家,那受傷一事,也是無法改變了。江妙登時生出無措來,還是寧願自己不曉得這些事情。

這時,寶巾在江妙耳畔稍稍提醒,道:「王妃,你看——」

江妙順著寶巾的目光看去,見不遠處的大樹下,一對年輕男女正說著話,舉止倒是有些親密。江妙靜靜的看著那陸行舟和謝茵,當真想不到,他倆還是走到一塊兒去了。

江妙不想看,跟著兩位嫂嫂一道上山去,打算給陸琉求一個平安福。

這頭,陸行舟正和情趣相投的心上人說著話,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偏過頭看了看,瞧著那抹香妃色身影,目光一滯,下意識多看了幾眼。

陸行舟不知江妙是否看到他和謝茵在一塊兒,擔心若是被她瞧見了,會將此事告訴他娘親。是以陸行舟沒有再同謝茵多待,親自將她送回家,而後急急回了宣王府,打算在江妙回來的時候,就警告她一聲。

哪知陸行舟剛踏入宣王府的大門,便早已有人候著,那人朝著他行禮,道:「大公子,王爺在前廳等你。」

陸行舟側頭看了一眼,知道這位面容清秀、溫溫和和的男子,是他三叔身邊最信任的隨從陸何。這麼一個白面書生一般的年輕男子,卻是個極有手段的。陸行舟點頭,雖然陸琉的名聲不好,可陸行舟對他這位三叔,卻是從小到大都尊重的。

他跟著陸何去了前廳,便見主位之上,著一襲墨綠色雲紋家常直綴的男子,正伸手撫著手邊几上的茶盞。彷彿是很久了,因為這汝窯白瓷茶盞內的茶水此刻並未冒熱氣,顯然是涼透了。

陸行舟趕忙上前,朝著陸琉行禮:「見過三叔。不是三叔找侄兒所為何事?」在他的印象裡,三叔從未主動找他說過什麼。

陸琉撫著茶盞邊沿,淡淡道:「聽說那日,你指責本王的王妃?」

陸行舟倒是不意外,畢竟以江妙的性子,受了委屈,肯定會向三叔告狀的。他如實道:「三嬸嬸做得不對,身為晚輩,自然改支出。而且三嬸嬸沒有半點身為長輩的自覺,竟仗著自己的身份,欺壓晚輩,侄兒認為,這等行為有些不妥……」

「不妥……」陸琉喃喃的念著這二字,許是咀嚼一般,之後卻是面頰揚起淺笑來,起身看著陸行舟道,「的確,不妥……若有不妥之處,是該指出來才好……」

溫溫和和的話語聽了下來,之後卻見陸琉撫著茶盞的手一頓,眸色一冷,竟拿起手邊的茶盞,狠狠的朝著陸行舟的腦袋上砸去。

陸琉是習武之人,此番狂怒,力道自然是不必說了,這茶盞「啪」的一聲,不偏不倚砸到了陸行舟的腦門上,登時就砸出了一個血窟窿來。

殷紅的血順著陸行舟白皙的臉頰流淌下來,溫文爾雅的年輕男子,此刻唇色發白,竟被生生嚇傻了似得愣在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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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闊步上前,抬手捏著陸行舟的衣襟,就將人提了起來。

陸行舟生得高瘦,可陸琉的身形比他還要高出小半個頭,這麼一提,陸行舟面前腳尖著地,俊臉蒼白錯愣,腦袋上的血流了下來,滴在了陸琉青筋突起的手背上。

陸行舟翕了翕唇,愣愣道:「三……三叔。」顯然是沒想到,陸琉的反應會如此劇烈。

廳內還是有幾個丫鬟的,此刻全都被眼前的場景嚇得尖叫了起來。外人皆道宣王陸琉是個殺人不眨眼的,可他們在府中伺候的人,畏懼歸畏懼,也極少見到王爺發怒時候的樣子,大多只是冷著一張臉罷了。今兒下手這般重,似是坐實了他心狠手辣的傳言,竟連這親侄兒,也是說砸就砸的。

孟氏一聽陸琉要單獨見她兒子,便覺得不對勁兒,立馬匆匆趕了過來。哪知剛走在廳外的長廊上,便聽裡頭傳來一陣茶盞摔碎的聲音。她嚇得心頭一驚,旋即跑了進來,卻見陸琉正提著她的兒子,而她兒子的臉上沾滿了鮮血,此刻正是一副極痛苦的模樣。

孟氏嚇得差點就暈了,也不顧平日對陸琉的畏懼,急忙上前抓著陸琉的手臂,道:「放開我的舟兒,你怎麼能……你放開他!」

孟氏將陸行舟這個兒子視作心頭肉,平日一句苛責都是捨不得的,哪裡動手打過?孟氏哭得眼眶通紅,嚎道:「陸琉,你趕緊將我兒子放開!」她一個婦人,往常再如何的氣焰囂張,面對此刻陸琉駭人的表情,也是心驚膽戰,她見陸琉下了狠手,不知是哪裡得罪了他,可到底瞭解他的秉性,跪在地上朝著他連連磕頭。「……求王爺放了我兒子,他是你的親侄兒,你大哥就他這麼一個兒子。」

孟氏知道,陸琉對別人可以不近人情,可對庶兄還是有幾分尊敬的。眼下她提了陸忱,就是希望陸琉能看在陸忱的份上,放了她兒子。

陸琉看著面前的陸行舟,道:「陸行舟,我陸琉的妻子,還輪不到你來指責。別說她沒做錯事,就算真做了什麼,本王照樣護著她。你看不慣,乾脆滾出府去!」言罷,便是將陸行舟用力扔了出去。

「彭」的一聲,十八歲的高大男子,就這麼被重重的扔在了門板上。

正站在門口的江妙,瞧見一個穿著月牙白長袍的男子,滿臉是血,直接撞在了門板上,之後慢慢滑落,坐在了地上。她嚇了一大跳,見哭哭啼啼的孟氏走到男子的身旁將其摟住,才反應過來——這位年輕男子竟是陸行舟!

今兒因薛今月懷孕身子不適,幾人便早早歸家。江妙一進大門,便有玉磐院的丫鬟急急忙忙朝她跑來,說是出事了,王爺發了很大的火。江妙何時見過陸琉發火的模樣?這廂急忙趕來,瞧著地上摔得米分碎的白瓷茶盞,上頭還有點點殷紅血跡,加之這滿臉是血的陸行舟,儼然是一副極駭人的場景。

就連跟在江妙後面的丫鬟們,也嚇得不敢過去了。

孟氏摟著陸行舟哭哭啼啼的,哪有半分平時珠環翠繞的貴婦模樣。

江妙步子頓了頓,看著站在不遠處,面色冰冷的男人,也覺得這樣的陸琉有些陌生。他的壞她聽過,可她看到的,從來都是他的好。這麼一個冷冰冰的男人,起初在她面前還能擺擺長輩的架子,自打成親之後,有時候像個幼稚的孩子。久而久之,她自然覺得他是個溫和好說話的男人。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江妙此刻還是一無所知,她一進去,孟氏便瞧見了她。孟氏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朝著江妙道:「王妃,求求你救救舟兒,王爺他這是要舟兒的命啊。」

江妙看了一眼孟氏,緩步走到陸琉的身旁,見他眉目冰冷,這般的表情,是私下裡她根本沒機會見到了。

廳內的丫鬟們,瞧著這麼一個嬌嬌弱弱的小王妃,又想到方才王爺發怒時候的模樣,覺得王爺此刻表情嚇人,正在氣頭上呢,瞧那結實的手臂,輕輕一折,便能將這我小王妃纖細如柳的腰肢給折斷了。高大頎長的大公子,在王爺的面前也是毫無反抗之力,這小王妃於王妃,便是一隻輕輕鬆鬆就能提起來的小雞崽兒。

江妙低頭,看著陸琉的手上和衣袖上沾了血,沒有半分猶豫便握著他的手道:「陸琉,咱們先回屋吧。」

陸琉雖然沒說話,卻任由江妙牽著他的手,同她一塊走出了前廳。

坐在地上的陸行舟,抬眸看了看這二人,之後見他們走了,才對著哭哭啼啼的孟氏道:「娘……兒子沒事。」

孟氏抱著陸行舟的腦袋,哭嚎道:「你這是做了什麼孽啊,竟招惹了這位活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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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磐院安安靜靜的,丫鬟們個個低著頭,連喘氣兒聲都不敢太大聲。寶巾端著寶藍色插絲琺琅百鳥花卉的面盆走到屏風後面去,見王妃正在替王爺脫外袍。

江妙看了寶巾一眼,表情淡然道:「擱著就成,你先下去吧。」

寶巾擔憂的點點頭,這才退下。

江妙將陸琉身上這身沾了血跡的袍子脫下,將浸在面盆中的巾子擰成半干,捉著陸琉的手,低頭替他擦著,道:「你能和我說說,今兒到底是怎麼回事嗎?」將男人的大手擦乾淨了,江妙才雙手將它捧住,繼而抬臉對上男人的眼睛,道,「……還鬧脾氣呢?」

陸琉將手抽了出來,靜靜凝視著面前妻子嬌美的臉頰,這才長臂一攬,將人抱到懷裡。

手臂牢牢的錮著江妙的腰肢,令她動彈不得,這力道大的,彷彿要將她折斷似的。江妙知道他心裡有氣,也就多遷就他一些,雙手攀上他寬闊的背脊,才道:「剛才……還挺嚇人的。不過,我小時候也見過我爹爹發脾氣,我三哥性子皮,經常惹事兒,三天兩頭惹得我爹爹發惱。你大概沒見過我爹爹生氣時候的樣子,眼睛紅紅的,跟個要吃人似的,我爹爹手裡的籐條一揚,我三哥嚇得腿都軟了……你猜後來怎麼著,就我娘不怕他,上去就擋在我三哥的面前,還將爹爹手裡的籐條奪了過來。我娘一生氣,我爹爹就跟紙老虎似的,立馬就蔫兒了。」

「……那時候我就明白,我爹爹瞧著厲害,其實我娘才是最厲害的那個。她能爬到老虎的腦袋上摸他的鬍鬚,多有本事啊。」

陸琉這才道:「說了這麼多,不就想我聽你的話嗎?」

被拆穿了,江妙尷尬的笑了笑,而後看著他的臉,見他的表情柔和了些,眼眸中都帶上些許笑意了,便笑盈盈的捏捏他的臉頰,故作輕鬆卻又小聲期待道:「那你聽不聽嘛?」

陸琉堵著她的唇,吻了一會兒,之後才乖巧道:「……聽的。」

江妙這才滿意,捧著他的臉頰親了一口,以作獎勵。她摸摸他的臉,說道:「那你同我說說,今兒是怎麼回事?」

陸琉自然不瞞她,將事情一一同她說了。

江妙哪裡會想到,他發了這麼大的火,竟然是因為陸行舟上回指責過她。江妙有些怔,不過說實在的,心裡還是有些感動的。這男人,竟然這般在意她,別人說她半句,他就要和別人掐架的架勢。

鎮國公府長房出來的人,都有一個壞毛病,那便是過分的護短。江妙打小就是被「護」的那個,如今卻明白這種過分護短的感受了。哪怕陸琉將陸行舟打得受傷了,可在江妙的心裡,是堅定立場站在陸琉身邊的。

江妙甚至有些懷疑,再這樣下去,日後陸琉要殺人放火,她會不會站在旁邊替他遞刀子……這可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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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舟前額被茶盞砸傷,又因被陸琉扔到門前上生生摔斷了兩根肋骨,眼下瞧了大夫躺在榻上。人是醒著的,可臉色卻蒼白如紙,儼然一個病弱的美男子。

孟氏坐在兒子的榻邊,哭得眼睛都腫了,這會兒大爺陸忱剛回府,一聽兒子惹得三弟發怒,二人發生了爭執,立馬匆匆趕來。

陸忱看了榻上的兒子一眼,問孟氏:「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孟氏抽泣不已,將怒火一股腦兒撒在了脾氣溫厚的陸忱身上,歇斯底里道:「你看看你那三弟,把咱們舟兒弄成什麼模樣了?他就是個沒人性的,神來就是煞星,一出生就將娘親剋死,之後又剋死了老王爺,就連繼母都被他給弄瘋了。陸忱啊陸忱,枉費你從從小就護著他,他今兒可是要害得你絕後啊……我可憐的舟兒,是娘沒有保護好你。」說著便又哭了起來。

陸忱脾氣好,平日裡孟氏再如何的嘮叨,他也不過是笑笑罷了。

可唯獨不允許妻子說陸琉的不是。

當初前宣王在世的時候,陸忱身為庶長子,深受器重,就連陸行舟,也是最得寵的孫兒。至於陸琉,因是嫡出,才有王府世子的身份,只有老王妃護著他。因著這般,陸忱對這個三弟特外的疼愛些。至於那冷淡的性子,也不是天生就養成的。

陸忱還記得,小時候的陸琉生得米分雕玉琢很是精緻,且自小就聰慧,只是越是聰慧,越能清晰的感覺到爹爹的冷淡。那時候陸琉和兩個哥哥還親近些,只是小小男娃,偶爾也會歪著腦袋問他們:為何爹爹不喜歡他?

直到有一次——

那年陸琉五歲,爹爹帶著他們三兄弟跟著先帝狩獵。山上堆著厚厚的積雪,他們三兄弟玩得很開心,陸琉年幼,自然不能同他和二弟一道打獵,只能站在一旁乖巧的看管獵物,裹著厚厚的棉袍、戴著毛絨絨的瓜皮小帽,羨慕的看著他和二弟跟著爹爹狩獵。後來爹爹將他提上了馬,小男娃很興奮,以為爹爹帶他一道狩獵,未料等他和二弟重新遇到爹爹的時候,馬背上已經沒了三弟。

那時候陸忱心裡也責備過這個爹爹,竟這般狠心,大雪天,居然將一個五歲男娃扔到了野獸頻繁出沒的深山裡。

之後是他找回了陸琉。

陸忱想,這幾年陸琉雖然對任何人都是冷冷淡淡的,可卻願意這麼養著他們一大家子,想來還是念著兄弟之情的。

陸忱看著榻上的兒子,道:「你若是沒做錯事,你三叔不會無端端責罰你。」

兒子都這樣了,自己夫君卻還替陸琉說話,孟氏直接就罵了過去,道:「陸忱!你真是窩囊廢,沒用的東西,看著自己兒子被人打不說,還幫著外人說話。」

邊上的陸玲瓏也是,見自家爹爹這般,也站到了孟氏這邊,不滿道:「爹爹你又不知道三叔的脾氣,就是個蠻不講理的,我哥哥脾氣好,還能怎麼得罪他了?」

陸忱不說話,只對著兒子道:「好好養傷。」

竟然就這麼走了?孟氏氣得直咬牙,對著陸玲瓏道:「你瞧見了吧?以後要嫁人,可千萬不能嫁像你爹爹這種的。」

陸玲瓏從善如流,笑盈盈道:「嗯。女兒知道了。」她爹爹這樣的男人,的確太窩囊了,她才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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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磐院一如往常,彷彿今日王爺大發雷霆之事如同孩子鬧鬧脾氣。小王妃一哄,立馬就變得溫溫和和的。這變臉變得,跟唱戲的似的。

晚上睡覺,江妙同陸琉說了今兒出門的事兒,都是一些極瑣碎的事情,可陸琉不嫌無聊,聽得認真,江妙自然也多說一些。倆人摟著說著話,說到後面,不知不覺又疊在了一起。江妙趴在鴛鴦戲水的大迎枕上,攥著被褥狠狠咬了一下枕頭,不滿的嘟囔道:「好好說話不成嗎?」

陸琉在她後頸上親了一下,沉聲道:「你說,我聽著呢……」當即便擠了進去。

江妙嗚咽不已,這樣子讓她怎麼說。

偏生陸琉這人屬狗似的,最喜歡啃她了。起初還溫柔些,之後鬧騰的厲害,來來回回折騰,江妙受不住,嗓子都有些啞了。她瞧著陸琉將她被綁在床頭的手解開,才忍不住打了他幾下,悶悶的捲進薄被中,不想理他了。

陸琉捉著妻子白嫩的腕子瞧了瞧,瞧著上頭有些淤痕,才心疼的連人帶被子抱進懷裡,道:「跟個豆腐做得似的,半點都碰不得,一碰就起印子。」

這還怪她了?江妙掙扎了幾下,道:「才不是,是你力氣太大,每回下手都這麼重。」語氣有些抱怨。

陸琉摟著嬌嬌軟軟的小妻子,怎麼抱都抱不夠,薄唇覆到她的耳畔,道:「可你方纔還讓我重些。」

這人真是……論臉皮,江妙自問比不過他,可想到方纔的畫面,江妙也忍不住羞紅了臉。她竟然說了那種羞人的話。江妙也是奇怪,洞房花燭夜,不過就是跟八百年沒吃過肉似的,啃來啃去毫無章法,怎麼不過短短幾日,就琢磨出這麼多的花樣。江妙悶的有些熱,察覺男人將她腦袋上的被子扯了下來,也沒拒絕,只一個轉身,便滾到了他的懷裡,牢牢抱著他的腰,小聲道:「我困了,要睡覺。」

剛成親前幾日,還不適應有人同她一起睡,如今卻習慣性抱著他睡。她將臉埋在他的懷裡,之後使壞的故意咬了一口,聽到男人微顫的身軀,江妙得意的笑了笑,卻被男人一下子從懷裡抱了起來,被重新平放在榻上。

見他要拿衣帶,江妙縮了縮腦袋,示弱道:「陸琉……」

陸琉在她臉上咬了一口,「不管用。」

好吧,江妙認命,曉得這會兒不將這位爺餵飽,就算後半夜,還是會被偷襲的。不過……江妙道:「不許綁我手。」

陸琉倒是好說話,當即便點了頭,之後拿著衣帶,拎起她的兩條小細腿,一左一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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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陸琉同庶兄陸忱陸懌提了分家之事。陸忱雖然驚訝,卻也點了頭。

孟氏從丫鬟口中聽到此事,曉得是昨日惹惱了陸琉,眼下陸琉成了親,自然容不下他們了。這麼一來,孟氏自然將怨氣都算在了江妙的身上,只覺得這位小王妃當真有手段,進門不過半月,便將陸琉弄得服服帖帖。可這麼多年了,這宣王府早已不是當初的宣王府了,他們一家子在這裡白吃白住,分明是佔便宜的,如今要趕他們走了,反倒覺得陸琉太過無情,而不去想這些年陸琉一直供著他們的吃穿。

見過昨日陸琉那等駭人的表情,孟氏哪裡還敢去招惹這位活閻王,只趁著陸琉和兩位庶兄談話之際,悄悄去了玉磐院找江妙。畢竟小姑娘好糊弄,且陸琉最吃這一套。

此時江妙正趴在榻上,任由墨畫替她捏身子。墨畫是玉磐院四個丫鬟中年紀最小的,生得可愛嬌憨,雖不像其餘琴棋書三人有本事,卻有這身絕活兒。江妙被伺候的舒坦極了,昨兒陸琉閒暇在家,精力充沛,那生猛勁兒,她可是吃不消。好在有墨畫替她揉捏一番。

寶巾卻是進來了,說道:「王妃,大夫人過來了。」

江妙知曉孟氏找她所謂何事,今早她同陸琉一道用早膳的時候,陸琉就同她提了他的打算。

她進門不過半月,宣王府便要分家,不知道的人便會覺得是她在陸琉耳邊吹枕邊風,若是父母健在,此舉自然不妥,可宣王府已經沒有長輩,這分家是早晚的事兒。既然是對的事兒,那她也沒必要反對。畢竟這幾日江妙大致看了王府近幾年的賬本,曉得孟氏他們一家子,白吃白喝不說,這花得最多的,還是一些衣裳首飾。她可沒這麼大方,分了他們應得的一份,日後也是眼不見為淨,總比吃著宣王府的,還時不時膈應她來得好吧。

孟氏被寶綠迎到花廳,瞧著這玉磐院的佈置,儼然是女子的手筆。

按理說,江妙該住在王妃的住所,而不是同陸琉一道居住,這於理不合啊。可偏生陸琉不僅帶著這小妻子過起了平凡夫妻的小日子,還將這住所交由她佈置,任由她佈置成自己喜歡的模樣。這陸琉竟這般寵她!

孟氏感概了一番,又想到,若是自己說服了江妙,那陸琉定然會聽江妙的。這麼一來,孟氏便整理了一下髮飾,聽到江妙進來的動靜,便起身笑臉相迎,道:「王妃。」

江妙朝著孟氏笑了笑,道:「大嫂還是坐下罷。」她吩咐寶綠,「給大嫂拿些荔枝來。」

孟氏瞧著江妙這般客氣,道:「王妃不必客氣,妾身只是同王妃說幾句話,坐不了多久……」卻知陸琉將這位小王妃當成眼珠子寵著,什麼好東西都為她搜羅來,小王妃愛吃荔枝,便特意命人千里迢迢的運來,為了讓她吃到新鮮的,這荔枝的不知在路上跑死了幾匹馬。荔枝是好東西,可她又不是貪嘴的,圖她這些吃食作甚,當務之急,得讓陸琉打消分家的念頭才是。

江妙還是命寶綠算了兩盤荔枝來,她喜歡自己剝,一面剝著,一面聽孟氏說話。

孟氏說得這些話,同她之前想的出入不大,無非是主動服軟,然後繼續住在宣王府。

孟氏道:「王妃,你也知道,我家爺同王爺兄弟情深,現下王妃剛進門不久,若是就這麼分了家,那外面的人可是要說王妃的閒話的。王妃若是嫌咱們礙眼,那再過些時日,等王妃生下小世子,府中熱鬧了,咱們也就識相的出府去。這分家是早晚的事兒,妾身的意思,便是再緩緩。舟兒的行為的確有不妥之處,妾身是他的娘親,替他向王妃賠個不是,待舟兒能下榻走動了,妾身讓他親自過來道歉……」她略略抬眸瞅瞅,見面前這稚嫩的小婦人,只顧著剝荔枝,這荔枝殼兒剝下,露出白嫩嫩的果肉來,可這果肉的白皙,卻不及她這爽青蔥玉手來的惹眼。

孟氏也有些晃神,暗道這種女子,連她這等婦人看了都挪不開眼,那男子摟在懷裡,自然忍不住心疼幾番。

不過是以色侍人的俗物罷了。孟氏見她懵懵懂懂,也不知將她的話入了耳,便提醒道:「王妃?」

江妙故作恍然狀,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道:「我聽著呢。」

孟氏道:「王妃,怎麼著我家夫君曾救過王爺一命……」

江妙剝著荔枝的手頓了頓,倒是不知有這麼一層,她正欲聽孟氏說下去,便見陸琉走了進來。江妙笑盈盈起身,走到陸琉的面前,抬手將剝好的荔枝肉湊到他的嘴邊。

孟氏也嚇了一大跳,趕忙起身行禮。

江妙歪著脖兒衝著陸琉莞爾一笑,道:「大嫂找妾身說話來著,讓妾身勸王爺別記著和大伯他們分家。這事兒由王爺做主,妾身本不該摻和的,可大嫂說這是為了妾身好,不然日後外面的人要將分家的事兒責怪到妾身身上……」

陸琉聽著,漆黑深邃的眸子看向略微低頭的孟氏,道:「大嫂真是用心良苦,只是本王同大哥已經商量好了,今日便可搬去泰安胡同的宅子,若說行舟行動不便,本王可派侍衛親自抬他過去……」

聽到這裡,孟氏的臉色已經很難看了,當即便行了禮,打算去罵一罵她那位不爭氣的夫君。

她匆匆出去,卻聽那活閻王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令她心下駭然,不寒而慄。

「……王妃年幼,有些事情做不得主。日後若再有這等事情,直接來找本王。」

竟是這般護短!孟氏咬牙,疾步便出了玉磐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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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是陸琉開了口,那今兒這家自然是分定了。畢竟陸行舟也已經十八了,總要成家的,若是再在宣王府住下去,那成什麼樣子?

孟氏回去在陸忱的面前嚎了一陣,曉得事情沒有迴旋的餘地,只能抹抹眼淚慢騰騰收拾東西。

陸玲瓏不肯,撅撅嘴扯著爹爹的衣袖,說道:「爹爹,三叔還是肯給你幾分薄面的,你同他去說說,成嗎?」這些年陸玲瓏在望城貴女圈子裡混得好。但凡識趣兒些的,都會因她是宣王親侄女的份上給她幾分薄面。又因他們一家子還住在宣王府,便讓人覺得宣王對這位庶兄格外照拂。若是今兒他們搬了出去,那行事也就不能打著宣王府的名頭了。

陸忱摸了摸閨女的腦袋,道:「玲瓏,趕緊過去收拾東西吧。待會兒到了泰安胡同的宅子,你想住哪個院子,都讓你自己選,嗯?」

陸忱脾氣好,對閨女素來疼愛,陸玲瓏養得這般驕縱,也有陸忱這個爹爹的縱容在。

真窩囊!

陸玲瓏嘴巴一翹,心下甚是不滿。

泰安胡同她去過幾回,那兒泰半都是大戶人家的宅子。那裡的宅子,在望城也算得上是上乘了,可惜再好,也不及這宣王府來得氣派。當初前宣王在世的時候,最喜歡拾掇這些門面問題,大興土木,將這宣王府重修了一番,且這佔地,比一般的王府要大上兩倍不止。每回陸玲瓏說起宣王府的時候,便是滿臉的得意,儼然是將此處當成一輩子的家了。

陸忱又柔聲道:「玲瓏,聽話。」

陸玲瓏歎氣,道:「好吧……」當下便回了自己的院子,收拾收拾,打算將能帶的東西統統帶走。

收拾妥當之後,二房的陸二爺陸懌攜妻兒一道來送兄長。

陸懌執著枴杖,穿著一身石青色湖綢素面直裰,生得儒雅斯文,同陸忱的氣質頗像。身旁站著田氏,正眉目恭順的帶著陸芃芃和平哥兒。

當初這位陸二爺陸懌,在外頭遊山玩水,好不逍遙自在,卻在聽到老王妃病逝的消息後,迅速趕來的路上,不慎從馬背上摔下來,右腿患下了頑疾。因陸懌這一家子,家主患有腿疾,妻子是個性子軟弱的,這兒子年幼,又生來愚笨,這才能繼續留在宣王府。畢竟陸芃芃到了快說親的年紀,留在宣王府,那外頭的人自然也會高看她幾分。

兄弟倆說著話,田氏也過去同孟氏道別,幾個小孩子自然也走在一塊兒。

陸玲瓏看著陸芃芃這身打扮,碧綠的上襦,乳白色的撒花水霧裙,雙平髻梳得整整齊齊,兩側只簪著紅寶石山茶花珠釵。不過在穿著打扮上稍加改變,便煥然一新了。

陸玲瓏知道陸芃芃和江妙走得近,曉得如今陸芃芃脫胎換骨的模樣,肯定有江妙相助。這麼一來,陸玲瓏便覺得這回她來送她,不過是炫耀罷了。

也是,他們能繼續賴在宣王府,不像自己,只能跟著這個窩囊的爹爹被掃地出門。

陸玲瓏雖然看不慣陸芃芃,可她眼珠子一轉,想著日後的事兒,便故作不捨的握著陸芃芃的雙手,道:「二妹妹,我知道之前我經常欺負你,是我不好。可咱們畢竟是堂姐妹啊。這回我離開,咱們不知何時才能再見面,這樣好不好,若是我日後有空,就來宣王府找你玩兒?」

陸芃芃並不傻,彎唇笑笑道:「爹爹說了,你們是搬到泰安胡同,我隨爹爹去過那兒,姐姐若是想我,便派人捎個信。該妹妹去看望姐姐,哪有姐姐來看妹妹的道理。」

不過幾日,怎麼變得這般伶牙俐齒了。而且……誰要她來找自己啊。土包子!她還嫌丟人呢!陸玲瓏敷衍的應下,便說還有東西沒收拾,便回院子去收拾了。

平哥兒歪著小腦袋,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向陸芃芃,張了張嘴道:「哥哥……」意思便是,想要去看陸行舟。

陸芃芃知道平哥兒的意思,知曉平哥兒同她一樣雖然怕孟氏,被陸玲瓏欺負,可唯獨喜歡陸行舟這個堂兄。

堂兄自然是要見的。

而且,她也有事情想和堂兄說。

陸芃芃領著平哥兒去見陸行舟。這會兒孟氏不在,陸行舟房裡的丫鬟脾氣也好,又知這位二姑娘待下人素來好,半點不像大姑娘那般不拿下人當人看。此刻陸芃芃要去看看大公子,丫鬟自然放他倆進去了。

陸行舟正躺在榻上,清俊的面容比之昨日好要多了。他見陸芃芃和平哥兒來了,便溫和的笑笑衝著他們打招呼。

平哥兒寡言少語,只呆呆的站在陸行舟的榻邊,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就這麼看著他,任由陸行舟柔聲叮囑,之後才點點頭,表示自己會乖乖聽爹娘和姐姐的話。

說完了,陸行舟見他倆還不走,便看向素來膽小怯懦的堂妹陸芃芃,笑容溫和道:「還有事嗎?」

陸芃芃猶豫了一下,才抬頭看著陸行舟,重重點了點頭。是的,她有事要同大哥說。

陸芃芃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哥,你是不是不討厭三嬸嬸?」

嗯?

陸行舟眸色一頓,見堂妹表情認真,知曉她平日裡和江妙走得近,又是個心善的,怕是被江妙所迷惑了。只是他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只願江妙能存點善心,在他離開宣王府後,能好生待他們姐弟倆。

陸行舟不好說江妙的壞話,只淡淡道:「芃芃想多了,我沒有。」

陸芃芃一改往日的怯懦,蹙眉道:「沒有,我沒有想多,是大哥討厭三嬸嬸。平哥兒把事情都和我說了,那日是……是姐姐拿了平哥兒的糕點,和平哥兒玩,所以平哥兒才摔倒的。三嬸嬸從第一眼看到平哥兒開始,便不嫌棄他愚笨,他叫錯了名字,大伯母笑話平哥兒,是三嬸嬸耐心教他的。上回我和姐姐發生爭執,也是因為姐姐拿了三嬸嬸送我的珠釵,我才和她打了起來,也是三嬸嬸過來將我們分開的……那回三嬸嬸的確偏袒了我,可是……可是是姐姐她搶我的東西……」

陸芃芃越說越激動,眼裡含著淚水,道,「……我知道大哥可能不信,可是這是真的,我答應過三嬸嬸,以後不再膽小怕事。我也很喜歡大哥,你和三嬸嬸都是好人,我不想你誤會三嬸嬸……」

小姑娘淚眼婆娑,越說越委屈。畢竟兩個都是她在意的人。

陸行舟一時怔在那裡,竟不知該如何反應。他當然明白堂妹的性子,是個乖巧不會騙人的,他也知道自己妹妹的脾氣,所以,這二人的話,他定然是選擇相信堂妹的。

平哥兒極少見姐姐哭過,此刻呆呆的看著姐姐的臉,見她哭了,忙拉著她的手讓她彎腰,抬起胖乎乎的小肉手替她擦眼淚。看著姐姐還在哭,他也撅了撅嘴,忍不住就跟著抽泣了起來。

陸芃芃抱著弟弟,輕輕拍著低低的背安撫著,沒有再說話。

陸行舟瞧著這姐弟倆,回過了神,才對著陸芃芃道:「……我知道了。」待姐弟倆手牽著手走了出去,陸行舟才緊緊捏著身下的褥子。

是他對她存著偏見,所以才覺得她性子歹毒,可是……若是他誤會了她,她為何不告訴他?

也是,她是他的三嬸嬸,憑什麼和一個不明是非的小輩解釋?

陸行舟心下酸澀。他是個是錯能改的,如今他聽了堂妹的話,便欠了她一句道歉。可這會兒,他卻有些難以啟齒。

江妙端著茶盞進了陸琉的書房,見他靜靜站著窗戶邊,便將茶盞擱在桌上,走過去,站在他的身旁。她側過頭,瞧著他手裡剛剛編好的小螞蚱,道:「你不出去送送他們嗎?」

孟氏之類的,她固然不喜,可她知道陸琉和大哥陸忱的關係還算不錯。卻見陸琉轉過了身,將小螞蚱塞到了她的手裡,捏捏她的小手,道:「不必了。」

江妙「哦」了一聲,又想起先前孟氏未說完的話,心下存著疑惑,直接問道:「方纔大嫂說,大伯曾經救過你一命,你能和我說說是什麼事嗎?」她說著,悄悄打量著他的表情。她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立馬補充道,「若是不方便,不說也行。」

話雖如此,心裡卻是希望他什麼事情都不瞞著她。

陸琉哪裡不知她的這點小心思,說道:「我五歲的時候,不慎在山中迷失,是大哥找到了我。」

不過斷斷的一句話,輕描淡寫的,彷彿是一件極小的事情。可他沒解釋,一個五歲的小男娃,為何會在山中迷失?而且他一出生就是宣王府世子,身邊總有下人跟著的,若是需要陸忱找他,便說明他是單獨一人的。

江妙的心登時顫了顫。

想到那日西山狩獵,她不慎掉下山坡,身邊尚且有人,卻還是那般害怕,若是孤單單的一人,那……

江妙也不刨根問底,立馬道:「原來是這樣。那我的確該好好謝謝大伯。你若不去,我就替你去送送他們,成嗎?」

陸琉自然說好。

江妙出去送了陸忱他們。陸忱倒是溫溫和和的,是個極容易相處的,可孟氏受了一肚子氣,哪裡肯給江妙好臉色看。倒是陸玲瓏,一口一個「三嬸嬸」叫的甜,還說日後經常要過來看她。當著陸忱的面兒,江妙自然不好表現的太敷衍,只能點頭說好。

陸忱知道,這個三弟妹雖然年紀小,可他三弟很喜歡。這樣也好,身邊有個貼己的人,性子總歸會溫和些。陸忱道:「三弟平日裡太過操勞,他仗著自己年輕,經常沒日沒夜的,還望弟妹能多多叮囑他,讓他注意身子。」

江妙是非分明,現下面對陸忱這個大伯兼救夫恩人,自然是從善如流。皆道是長嫂如母,如今瞧著這位大伯,便有些長兄如父的架勢了。先前她還以為,宣王府只有一個老王妃對他真心,原來這位庶兄,也是真心實意關心陸琉的。

江妙道:「大伯放心,我會的。」

她當然會好好照顧陸琉,努力把他養得白白胖胖的。之前沒人關心他,沒關係,以後她會加倍的對他好。

江妙同陸忱說了話,便轉身回玉磐院去,恰好見陸行舟被小廝攙扶出來。

「三嬸嬸,我……」陸行舟愣愣的看著她,翕了翕唇,也不知道要說什麼。

江妙哪裡工夫再聽陸行舟那些是非不分的話?當即便敷衍的頷首,直接就走了。

陸行舟登時頓在那裡,瞧著遠去的那抹嬌小身影,即將要說出的「對不起」三個字,也只能重新吞入腹中。

陸忱一家子走了之後,宣王府便越發空蕩的。江妙覺得這人太少了也不大好,畢竟在鎮國公府的時候,闔府上下雖然只有三房,卻有十幾個孩子,男娃愛鬧騰,一個就能頂三個女娃,熱熱鬧鬧的,就著喬氏打趣兒的話便是:鎮國公府養了這麼十個男娃,就跟養了一群野猴子似的,就愛上躥下跳的瞎鬧騰。

何嬤嬤卻道:「王妃早些給王爺生幾個孩子,那咱們宣王府不就熱鬧了嗎?」

孩子。

江妙剝著荔枝的動作一聽,臉頰有些紅彤彤的。

不過說實話,她還挺想生的。

生得男娃模樣隨他最好,不過性子不能像他,太冷淡了些。可她從何嬤嬤的口中聽說,五歲之前的陸琉還是挺活潑可愛的,整一個小淘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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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剛好進來,見屋內主僕二人聊得開心,也走過去,瞧著妻子緋紅的臉頰,面容溫和的問道:「在說什麼?」

江妙抬臉打量他一眼,只覺得陸琉生得實在是精緻。【 更新快&nbp;&nbp;請搜索】這麼好看,小時候的確該是個米分嫩嫩的小男娃。男娃頑皮些倒也正常。

她心裡念著下回能和陸琉生一個小淘氣,可這種事情,她哪好直接和他說啊?

江妙吃了一顆荔枝,心裡暗暗歡喜憧憬,面上故作淡然道:「不過是些瑣事罷了,沒什麼好說的……」

既是如此,陸琉也沒有多問。只是當天晚上,江妙便來了月事。

大戶人家的夫妻,沒有妻子來了月事,還同夫君同房的。這時候,夫君若是有需要,便由妾室或者房內的通房伺候。可他倆的情況特殊,兩人膩歪在玉磐院內,陸琉並未給江妙另外安排一個院子。

晚上江妙收拾乾淨從淨室出來,看著陸琉坐在榻沿,臉頰紅了紅,便小聲提議道:「要不這幾日咱們分開睡?」她睡相不大好,而且這些日子,愛摟著他睡,萬一……萬一沾到他身上就不好了。畢竟這種事兒男人嫌晦氣。

陸琉一把將扭扭捏捏的人拽了過來,摟著她的腰肢,又好氣又好笑道:「才剛成親,你就讓本王去睡書房?」

江妙哪裡敢啊。她瞅瞅他,道:「我出去也成啊。」瞧她,多好說話啊。

陸琉笑著將人抱了起來,這會兒她身子虛,不好直接將她扔到床上,只輕輕放下,在她額頭親了親,道:「大晚上的,別瞎折騰了。」說著便上了榻,自身後將她摟住。

江妙心下泛甜,若是這會兒陸琉真讓她出去睡了,她今晚興許就睡不著了。江妙側過身,枕在他的臂彎上,聞著他身上的味兒,才伸手將他抱住。既然他不嫌棄,那她還顧慮什麼?

許是因為肚子不舒服,江妙並未太早入睡,待聽到身旁男人均勻的呼吸聲,江妙才將環在男人腰上的手抽了出來,手掌輕輕覆在自己的小腹上,一時小眉頭也蹙了起來。今兒來了月事,江妙心裡還是有幾分失落的,畢竟她這麼期盼她和陸琉的孩子。可孩子這種事情,全看天意,上輩子她那病弱身子,子嗣艱難,對這方面也沒抱過多大希望,可這輩子,她健健康康的,孩子是遲早的事兒。

她這麼著急做什麼?

正想著,男人的手臂將她摟了摟緊,之後便聽他道:「妙妙,你年紀還小,咱們過兩年再要孩子。」

他竟然沒睡?

而且他早就將她的心思給看透了,在他面前,什麼事情都瞞不住。江妙的臉頰「騰」的一下燒了起來,口是心非道:「你說什麼呢。」說得好像她很想很想給他生孩子似的。

陸琉摸了摸她的臉,說道:「等過兩年,你再長大些,生孩子才安全。妙妙,我不著急,也不會因為子嗣的緣故,找借口納妾。這些你都不用擔心。」甚至……他有些不想她生孩子。

江妙道:「可是何嬤嬤也說,早些生孩子,對身體恢復會好些……噯,我不是很想生的意思。」可這語氣,連她自己都騙不了自己。江妙將腦袋往他的懷裡一埋,聲音悶悶道,「好嘛,我承認我想。」說著,唇瓣便忍不住彎了彎。

陸琉有些動容,摁著她的腦袋一下一下的撫,道:「那咱們就順其自然,全看天意,嗯?」

嗯。江妙點點頭,也不再說什麼。只是見他沒有很期盼的樣子,難免有些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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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便是霍璇的生辰。

因如今霍璇貴為一國之母,又懷有龍嗣,加之此刻景惠帝對她的感情不一般,這壽宴自然辦得隆重。景惠帝崇尚節儉,自個兒生辰的時候,都不曾這般大辦過。

江妙同陸琉一道進宮。

江妙去了坤和宮看霍璇。霍璇穿著一身金絲鳳袍,身段因懷孕變得豐腴,不過面色倒是極紅潤精神,此刻正和霍薇說著話。見霍薇梳著倭墮髻,正是一副貴氣的婦人打扮。江妙當然知道,霍薇同許家公子成親了,比她出嫁還早一個月呢。

霍薇當然也看到江妙了。她坐在霍璇的身邊,看著進來的嬌|美|少|婦,因她剛及笄就嫁了人,身上還有尚未散去的少女氣息,一雙眼睛水潤明亮,面若桃李,正是一副被泡在蜜罐子裡嬌養的模樣。

霍薇原本挺喜歡江妙的,將她當做妹妹疼愛,只可惜……她沒想到自己心儀的男子,會喜歡這個小姑娘。

其實也難怪。畢竟她模樣好、性子好,家世也是一等一的,入得了宣王的眼,再是尋常不過。

就霍薇而言,她嫁不了宣王,寧可是輸給陳凝蕎之類的,她也不會太計較。可偏偏是江妙,她難免看她不自在。

江妙行了禮,便被霍璇拉了過去,二人一道坐到她的身側。

霍璇一張俏臉生出了雙下巴,瞧著江妙便道:「妙妙你都不知道,堂姐她一進門就懷上了,我堂姐夫可樂壞了。」

霍薇旋即回了神,滿面通紅道:「前幾日剛診出來的,才不過一個月,母親說了,不好張揚,滿三個月這胎兒才會穩。」說是不想張揚,可霍薇笑容洋溢,顯然是極歡喜的。

江妙也為她感到高興,真心誠意道:「恭喜薇姐姐,真是好福氣。」

霍薇自然聽出了江妙語氣中的羨慕,一時心情也好了些。畢竟現下都各自嫁人了,過去的事情,沒必要太計較了。

江妙看著大腹便便的霍璇,又瞅瞅也懷著身孕的霍薇,只覺得真是奇妙,先前還聚在一道討論偷偷溜出去玩兒,每回都是霍薇膽子小,不許她們胡鬧,可她們若真的要胡鬧,也會沒轍,跟著她們一道出去。如今呢,一個個都嫁了人,懷了孩子,轉眼都要當娘親了。

霍璇打趣兒道:「妙妙你也趕緊加把勁兒,到時候咱們定娃娃親,如何?你和宣王的孩子,甭管男娃女娃,肯定漂亮。」

想到昨晚陸琉說不著急,江妙也只能做出一副羞赧狀。心裡卻想:這孩子,又不是想懷上就能懷上的。而且,她才不著急呢。

同霍璇說了一會兒話,便見平津侯府其他姑娘進來了。她們堂姐妹說話,江妙很是識相的找借口出去走走。

行至花園,倒是巧,遇著了長公主和駙馬薛騰。江妙笑著過去打招呼。

英氣十足的長公主,現下嫁為人婦,倒是多了幾分女人味兒。身旁著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薛騰,生得高大挺拔,渾身上下散發著一股從軍營裡出來的爺們兒味道。可這會兒,薛騰黝黑的臉緊緊繃著,走在長公主的身旁,老媽子般叮囑道:「走慢些,當心摔著了。」

長公主瞪了他一眼,道:「放心,不會摔著你兒子的。你理我遠點兒,熱得慌。」

薛騰不聽。換做往常,他早就將人扛起,直接抗到房裡教訓,哪裡還這般伏低做小在她面前裝孫子?只是薛騰記著自家娘親的話,現下只能將這懷孕的妻子當成菩薩供著,任由她打罵使喚。

堂堂大將軍,在戰場上指揮千軍萬馬,如今竟落得對一個婦人言聽計從的場面,若是被軍營的弟兄們知道了,那他這面子往哪兒擱啊?

長公主語氣中是滿滿的嫌棄,瞧著過來的江妙,才粲然一笑疾步走了過去。

走得這般快!薛騰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忙跟在她旁邊,道:「走慢些!」

長公主走到江妙的面前,煩惱的蹙起眉,用胳膊肘狠狠的頂了一下薛騰的胸,道:「給老娘滾遠點!」

長公主是個習武之人,力道不似一般閨閣女子輕飄飄的,薛騰被頂的捂著胸口倒抽一口涼氣,聽著她的話,又道:「說了不說粗話的。」

長公主瞪他:「你昨兒不是也講了嗎?」

薛騰登時無力反駁。

長公主懷孕之後,婆婆便千叮嚀萬囑咐,處處都有要求,也包括說粗話,免得讓腹中孩子聽了去,被教壞了可不成!可長公主是個豪爽性子,一激動便容易說粗話,薛騰也是,雖是大戶人家的貴公子,可打小在軍營裡摸爬滾打,雖然生得一張斯文臉,跟著兄弟們混得久了,難免耳濡目染,成了一個愛爆粗口的糙漢子。

瞧著這對歡喜冤家,江妙倒是露出了笑容,對著長公主道:「長公主也有喜了嗎?真是恭喜。」

的確是件喜事兒。

長公主彎唇笑了笑,拍了幾下平坦的肚皮,道:「才三個月,早著呢。」

薛騰臉色都變了,一把拉著長公主的手臂,厲聲道:「你當是西瓜呢,拍輕點兒。」

孕婦的情緒波動大,何況長公主是個直來直去的火爆脾氣,讓她安安心心養胎,這樣不准做,那也不准做,簡直要將她逼瘋了。只能和薛騰打打嘴皮子仗過過癮,在府中習慣了,現在當著江妙的面,也有些控制不住,道:「怎麼著?我拍我兒子樂意,你瞎嚷嚷個什麼勁兒?兒子隨我,生龍活虎的,若是拍幾下就嬌氣了,那日後生出來也不頂用。」

薛騰深吸一口氣,對著江妙道:「妙妙,我帶長公主先回去休息了,待會兒再過來同你說話。」

長公主道:「別,我好久沒見妙妙了,還有事兒同她說呢……噯!薛騰,你放我下來,不然老娘不給你生兒子了!」

薛騰不理,直接抱著這個鬧騰的媳婦兒去玉明宮休息,好生和她約法三章才成。

這小夫妻倆,熱熱鬧鬧的,江妙瞧著有些羨慕。她和陸琉也是甜甜蜜蜜的,可他都是事事順著她的……不過,她才不想和陸琉吵架呢。只是,瞧著她們一個個的,都懷孕了,江妙看著就有些眼饞了。

寶巾瞭解自家王妃,小聲道:「王妃和王爺才剛成親,這孩子馬上就會有的。」她們這些在房裡伺候的丫鬟,最是明白這小夫妻倆的感情有多好,每回行完房,那褥子濕漉漉的,瞧著就羞人。

江妙點頭嗯了一聲,才繼續往前走。

這會兒遇見的,倒不是什麼想見到的人。

衛寶鈴也有些驚訝,她挺了挺背脊,用手托著後腰,挺著肚子慢吞吞的過去,道:「唷,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宣王妃啊?」

今兒出席皇后生辰宴,衛寶鈴自然不是獨自前來的,邊上有夫君馮玉泉陪同。只馮玉泉一瞧著江妙,眼睛便有些看直了。暗道成了親,果真是大不一樣,又想到自己這個妻子,剛成親就大著肚子,半點都不能碰,讓他還得和之前一樣去找別的女人……這和沒成親有什麼區別?就多了一個姑奶奶伺候?

馮玉泉手拿折扇「啪」的一收,動作如行雲流水,甚是瀟灑,且他模樣也生得俊朗,眉梢處盡顯風流,還當真有姑娘家被他這副風流姿態迷住過。可顯然,這套在江妙面前不管用。馮玉泉尷尬的笑了笑,道:「江妹妹。」

衛寶鈴心裡可是一千個一萬個嫌棄馮玉泉,可誰讓她已經嫁了他,懷了他的孩子?肚子裡這塊肉,她先前知道的時候,是鐵了心不要它的,可如今日子久了,也生出了感情。雖說她不喜歡這個夫君,卻也沒法容忍他當著自己的面兒同別的女人眉來眼去。

衛寶鈴嗤了一聲,道:「什麼江妹妹,人家現在是宣王妃,小心被宣王聽去,打斷你的狗腿!」

馮玉泉一個哆嗦,想到去年自己不止一次被人打斷過狗腿,不對,打斷過腿,此刻瞧著這嬌滴滴的小王妃,而又曉得這嬌嬌人兒是別人家的,且還是那個活閻王宣王的,他就是有賊心也沒賊膽啊。

馮玉泉當即便領著衛寶鈴走了。

江妙略略低頭,眼神黯淡的看了看自己的鞋尖,而後才問寶巾,「咱們去找王爺吧。」

寶巾道:「成,奴婢這就陪王妃過去。」

江妙不好直接去找陸琉,便讓寶巾過去同陸何知會一聲,她則在御花園荷花池邊涼亭內等他。

池內荷葉田田,碧水幽幽,江妙靜靜站在一旁,想著方才遇見的人,一個個的,竟都懷孕了。說是不羨慕那是騙人的,可這種事情,的確是急不得的。況且此刻肚子還有些脹鼓鼓的,難受得厲害,江妙便越發懊惱,只煩躁的想趕緊見到陸琉。

聽到有腳步聲,江妙立馬就轉過了身,看著身穿寶藍色錦袍的陸琉行色匆匆闊步而來,便立馬撲了過去。

陸琉剛從御書房出來。這幾年景惠帝依賴他,不想他去岷州,可他知道,已經到了該放手的時候。再者,如今他已是有家室的人,沒有那麼多多餘的精力處理別的事情。

陸琉將懷裡這個緊緊抱住,大手撫著她的後腦勺,聲音溫和的問道:「怎麼了?」

江妙有些不好意思,小腦袋自他懷裡抬了起來,尷尬的笑了笑,眼眸晶亮道:「沒什麼,就是想見見你。」她又擔憂的問道,「沒耽誤你的正事兒吧?」

陸琉說沒有,便抱著她緊了些。

江妙嘴角翹翹,只覺得這樣兩個人也挺好的呀。她眉目染笑,小臉儘是新婚的甜蜜之感,之後下意識的拽著陸琉的衣袖,卻見「啪」的一陣清脆聲響,似有什麼東西掉出來了。

她忙從陸琉的懷裡退了出來,低頭去找,瞧見滾落到石凳旁的小瓷瓶,便彎腰將它撿了起來。

還好沒有摔碎。

江妙長吁了一口氣,準備還給陸琉,細細一瞧,覺著有些不對勁兒,遂將小瓷瓶拿到他的面前,抬頭問他:「這是什麼?你身子不舒服嗎?」

上輩子江妙便隨身攜帶藥丸,對這類裝藥丸的小瓷瓶,最是熟悉不過。這輩子她從小就養好了身體,倒是再也沒接觸過這些。她擔心陸琉的身體有問題,可他分明這般強壯,沒聽說過他有什麼舊疾。她看著陸琉,見他抿著唇沒說話,越發是擔心壞了,只覺得自己是個不稱職的妻子,竟連夫君隨時再吃藥都不知道。

陸琉見她著急的快要哭出來了,這才一把抱她入懷,啟唇道:「妙妙,咱們過幾年再要孩子,好不好?」

江妙眼裡蓄滿了淚,生怕陸琉當真有什麼不得了的病。這會兒聽他說了出來,登時就愣住了,也立馬明白這藥丸是做什麼的。

她被氣哭了,攥著手裡的小瓷瓶,狠狠往地上一扔,大聲罵道:「陸琉,你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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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皇后壽宴,鎮國公府的女眷自然也是受邀出席的。江妙半月不見娘親喬氏,心下想念得緊。當即便收拾好心情,去見了喬氏。

喬氏曉得閨女在宣王府過得好,原本她擔心長房的孟氏愛鬧騰,這會兒被分了出去,闔家搬到了泰安胡同的宅子,越發令喬氏放心了。見閨女過來了,才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般貴氣嬌美的打扮,臉頰紅潤粉嫩,簡直比在鎮國公府嬌養那會兒還要好。

喬氏含笑道:「瞧瞧,這氣色可真好。」喬氏是過來人,最是明白被夫君嬌寵的滋味兒,女婿是個體貼細心的,年長些,自會多讓著些閨女。

江妙笑盈盈喊了一聲「娘」,之後又同三位嫂嫂打了招呼。

喬氏領著閨女坐下說話,問道:「女婿呢?怎麼不和你一塊兒過來?」閨女出嫁這段日子,喬氏是天天念叨著,這會兒終於見著了,自然有說不完的話。

才剛吵完架,她壓根兒就不想理他。江妙便道:「他一個大男人,哪好一直陪著我啊?」這倒是實話,男人在家裡再如何的寵妻,在外面總歸要面子,哪好一直黏在妻子的身旁。又怕娘親不放心,便道,「……待他忙完了,便讓他過來和娘打聲招呼。」

喬氏對陸琉這個女婿滿意,自然不會往別處想,只笑笑道:「女婿有要緊事便先忙著,你也是,當妻子的,可要多多體諒。」

江妙覺得煩悶,便點了頭。

就在這時,卻見陸琉緩步過來了。陸琉生得芝蘭玉樹,溫潤雅致,在岳母面前,始終是這副溫溫和和的謙和模樣。他走到喬氏面前,叫了人,才看了一眼身旁的妻子,道:「方纔同皇上有事情商討,便耽擱了些,讓妙妙先過來見見岳母。」

這麼好的女婿,喬氏越看越滿意,連連點頭道:「沒關係,你們忙你們的,不用管我。」可心裡,卻是極開心的。喬氏是個愛面子的,也有些小小的虛榮心,自打有了宣王陸琉這個女婿後,平日裡貴婦們的聚會,也對她格外照拂了些。那些昔日對她存著不滿的,也開始巴結。雖然喬氏嫁閨女,只希望閨女幸福,可女婿有身份又能幹,這門親事令她面上有光,她還是很受用的。

當著自家娘親和嫂嫂們的面兒,江妙也不好給陸琉臉色看,便乖巧的站在他的身旁,給足他男人的面子。

在外人看來,這宣王和宣王妃夫妻二人,男的高大俊美,女的嬌俏可人,當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璧人。

陸琉這個沉默寡言的,同岳母喬氏說起閒話家常,倒是不缺話題,聊得一些瑣碎事兒,表情也是極認真的。江妙側過頭偷偷瞅了他一眼,看著他這副模樣,眉頭略略蹙緊了一些。

男賓女眷分席而坐,開席前,陸琉叮囑道:「你這幾日身子不適,別吃涼的。」

見女婿這般體貼,喬氏越發是笑得合不攏嘴。

江妙不好催促他趕緊走,聽了他關切的話語,只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又怕自己表現的太敷衍,她娘親會責備她,便也體貼的抬頭看他,說道:「你也是,少喝點兒酒。」

陸琉含笑應下,走前還多看了妻子一眼。

薛今月頭一個憋不住,笑嘻嘻的走到小姑子的身旁,眨著大眼睛道:「妹夫可真體貼啊。」

江妙不好說什麼,只稍稍低了低腦袋。

喬氏自然是覺得閨女害羞了,可閨女女婿這般恩愛,她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欣慰是欣慰,不過……喬氏的眼睛望閨女的肚子上瞧了一眼,暗道:還是早些生個大胖兒子,才是正經事兒。

江妙正煩惱著,一抬頭,就瞧見自家娘親盯著自己的肚皮看,眉梢帶笑,嘴角翹起,彷彿她的寶貝外孫就在她肚子裡揣著似的。江妙一時又怨起陸琉來,只覺得方才該好好打他幾下出出氣才對。

三位嫂嫂中,除卻三嫂梁青萱之外,其餘二人都是懷著孩子的,特別是宋鸞,挺著一個大肚子,是以喬氏對她格外照顧些。至於薛今月,喬氏也有些頭疼,這兒媳活潑跳脫,都快要當娘的人了,還這般孩子氣,只能讓丫鬟嬤嬤們多照顧些,不許她亂跑。

開席了,江妙跟著落座。

按理說江妙的身份高了些,此番因坐到前面的席上,可江妙心裡憋著氣,不過剛出嫁不久的小姑娘,還存著一受委屈就想著家人的小毛病,自然願意陪在娘親身旁。

薛今月這段日子過得很是滋潤,比起剛成親那會兒,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晚上不用再折騰,可是將她給樂壞了。薛今月同小姑子挨著坐在一塊兒說著話,欣喜道:「妙妙你知道嗎?我嫂嫂懷孕了……」說著便是撅了撅嘴,「當真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這麼重要的事情,我也是這幾日才剛得到消息的。」

懷孕是好事,不過一般待懷孕三月,胎兒安穩些,才會將這喜訊兒傳出去。

想起之前在院子裡看到的長公主和薛騰,江妙也是由衷為他們感到高興的。而且,因著有上輩子的記憶,江妙知道長公主這一胎生得應當是個男娃。的確讓人羨慕。

江妙又低頭瞅了瞅二嫂平坦的肚子,倒是有些好奇,這裡頭是個小侄兒還是小侄女。

她捧著熱茶喝了一口,說道:「嗯,我剛才遇著了,想來薛表哥和長公主的感情挺好的。」

薛今月就這麼一個哥哥,自然關心他,跟著點頭道:「是呀,我原以為長公主不好相處,如今看來,他們二人還挺配的。」說著便笑了起來,小聲道,「妙妙你也是啊,妹夫對你多好。」

對她好嗎?

江妙想,陸琉對她的確很好,可只要一想到他不願意自己給他生孩子,她就堵得慌。若要真說起來,陸琉也是為了她好。可昨晚他明明說過了呀,順其自然的,卻又偷偷的……偷偷的避孕。

吃席期間,景惠帝倒是特意過來了一次。

年輕英俊的景惠帝,瞧著皇后霍璇要行禮,便體貼的摁著她的肩膀,笑盈盈的讓她坐下。這等高高在上的男子,獨寵一人,饒是皇后有孕,也不曾擴充後宮,在場的女眷們,看著這一幕時,眼睛裡也露出了羨慕的神色。

這個時候,最不好受的當屬坐在極後面的衛寶鈴了。

昔日衛寶鈴是何等的風光?每回出場,便如眾星拱月般。可那時是因為衛府深受皇寵,且她又是日後的皇妃,眾人再不喜她,也得看在景惠帝的面兒上,給她幾分面子。且為了日後能同這位寵妃打好關係,嬌生慣養的貴女,在她面前也得像丫鬟似得陪她說笑。那時候,反倒是不看好這個欽定的皇后霍璇,畢竟能當上皇后又如何?景惠帝對衛寶鈴這位小表妹這般好,給不了她後位,只要她進宮後能生下皇子,定然會將太子之位給衛寶鈴的孩子,當做補償,那日後,最威風的還是衛寶鈴吶。

如今呢?

馮府在望城的貴族中,也不過是三流罷了,此刻衛寶鈴身為馮府兒媳,就算進宮赴宴,那位子自然也得排到後面去,同一些昔日她看不起的女眷們擠在一塊兒。且她打扮的再精心,目下懷著身孕,便是一副臃腫的模樣,哪裡還有平日的光鮮嬌美?

更有被衛寶鈴欺負過的婦人小聲議論,道:「瞧她現在這樣兒,若我是她,才沒臉進宮赴宴呢,多丟人吶。」說著便偷偷低笑了起來。

身旁婦人跟著附和,笑著用絲帕捂臉,贊同道:「是呀是呀,我還聽說,這衛寶鈴出嫁匆忙,就是因為出嫁前就已經和馮公子……」後面的話沒有繼續說下去,卻是最明白不過的了。

畢竟這衛寶鈴,好端端的,沒當成皇妃,反倒是嫁給了紈褲公子馮玉泉,自然少不了人議論。這望城的圈子裡,最感興趣的便是這等事兒,就算是有一丁點瑕疵,也會被放大,更何況衛寶鈴這件醜事是真的,說起來自然愈發是有證有據的。

衛寶鈴呆呆的看著主位之上的帝后,臉色已經很難看了,在聽這些婦人們刻意說給她聽,更是死死的咬著唇,忍不住紅了眼眶。

衛寶鈴身旁的綠衫丫鬟琵琶,正是從衛府陪嫁過來的,一直在衛寶鈴身邊伺候著。此刻瞧著夫人受了委屈,便小聲道:「夫人,可是身子不舒服?要不要奴婢扶你去偏殿休息一會兒。」

衛寶鈴正愁氣兒沒地撒呢,聽著琵琶的話,便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她哪裡不知道,馮玉泉這個色胚子,但凡她身邊有些姿色的丫鬟,一個個都被他給染指過了,這琵琶自然也不例外。她將這事兒告訴娘親,可她娘是怎麼說的?至少馮玉泉要的是她身邊的丫鬟,而不是從外面帶些不三不四的人進來,讓她忍著點,還讓她將丫鬟開了臉送給馮玉泉,也好讓她顯得大度些。

她怎麼肯!衛寶鈴氣得差點動了胎氣。

霍璇坐在上頭,瞧著景惠帝一副慇勤樣兒,也淡然接受,又見他側過頭朝著席上看了一眼,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才看到了坐在席位末端的衛寶鈴。霍璇怔了怔,一時還真有些認不出來了,未料幾月不見,這衛寶鈴竟然滿臉的落魄,目下眸中含淚,彷彿是委屈著呢,待看到景惠帝看她了,才露出期盼的眼神來。

霍璇道:「馮夫人的臉色好像不大好,她又是個雙身子,皇上可要過去瞧瞧?」語氣相當大度,儼然有一國之母的風範。

景惠帝匆匆收回目光,對上霍璇漂亮的眼睛,臉上登時有些心虛,像個犯錯的孩子般,捏著霍璇的手,道:「阿璇,朕……朕沒有那個意思,你不要誤會。」他怕阿璇誤會他還念著衛寶鈴,便急急解釋。

到底還是太年輕,就算是皇上,在男女之情面前,也不過是個愣頭愣腦的傻小子。霍璇笑了笑,將手抽了出來,道:「臣妾並未多想,只是真心關心馮夫人。臣妾知道皇上同馮夫人親如兄妹,理當關心些的。」

這等賢惠的妻子,怕是每個男子都喜歡的。可偏偏景惠帝聽了,劍眉略略一攏,這個願意為他付出生命的妻子,自西山山洞那回,他便覺得自己離她很遠,怎麼都抓不住她。景惠帝是個心善的,可經歷了一些事情之後,到底成長了些,不敢再同衛寶鈴牽扯不清,只想讓妻子看到他的誠心。

景惠帝再次捉著霍璇的手,道:「既已出嫁,那便是馮家的兒媳,朕……不便過問,日後也會遠離些。」

霍璇聰慧,再不識趣兒,也不會再說什麼,便溫順點頭,目送景惠帝出去。

席上的衛寶鈴,原以為景惠帝終於看她了,心裡還是念著她的,可匆匆一瞥後,便繼續眉目溫順的和霍璇說話,直到走出殿門,也沒有再多看她一眼。

衛寶鈴見那抹明黃色人影頭也不回的走了,這才終於回過神來,如大夢初醒般,傻傻的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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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宴散去後,喬氏上馬車前,捉著閨女的手叮囑道:「好了,別送了。時辰不早了,你也趕緊和女婿回去罷。」她瞧著閨女身旁長身玉立、儀表堂堂的女婿,滿意的多看了幾眼,才道,「你大嫂二嫂都懷了孩子,你倆也多多努力,早些讓娘抱上外孫。」

江妙翕了翕唇,故作害羞的低下了腦袋。

倒是陸琉厚臉皮的接了話,道:「岳母放心,我和妙妙會努力的。」

喬氏臉上的笑容更深,暗道:可真是個好女婿。

聽著陸琉乖巧的回話,江妙心裡暗暗爆了粗口,待抬頭看著自家娘親一張笑成菊花一般的俏臉,也不好令她失望,便一個字也沒說。

江妙站在陸琉的身邊,看著娘親和三個嫂嫂上了馬車,又靜靜站了一會兒。

雖是夏日,可大晚上的,這風吹得久了也有些涼。陸琉見她這副依依不捨的表情,也知道妻子最依賴岳母,便順勢執著她的手,道:「好了,過幾日我陪你回趟娘家。」又道,「不早了,咱們回府吧。」

江妙沒看他,只將自個兒被他握著的手抽了出來,自顧自轉身上了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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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磐院平日裡都是極溫馨的,王爺王妃感情好,下人們也是見怪不怪了。【鳳\/凰\/ 更新快 請搜索】今兒卻不知何故,小夫妻倆一道回府,卻沒有並肩走在一起。小王妃板著臉走在前頭,王爺跟在後頭,雖不過兩三步的距離,可顯而易見,倆人是鬧了便扭。新婚夫妻如膠似漆了大半個月,這會兒腦鬧彆扭,也沒什麼打緊的,畢竟小吵小鬧,感情才牢固。

回了屋,寶巾給寶綠使了個眼色,讓她去泡王妃最愛喝的花茶。自個兒卻是瞅瞅這一路上都一聲不吭的二人,盼著二人趕緊和好。畢竟主子們鬧脾氣,受罪的可是他們下人吶。

陸琉如往常般進屋,到屏風後換家常袍子,只往常都有小妻子替他張羅,他也受用。不過換身衣裳,還能在裡頭偷香竊玉膩歪一陣。這會兒妻子正坐在離屏風稍遠些的玫瑰椅上,沒看他,雙手搭在膝頭,這架勢,儼然沒打算過來替他換衣裳。

陸琉彎唇笑了笑。

今兒赴宴,多多少少是喝了些酒的,他曉得妻子不喜歡酒味兒,這時候也不敢上前熏著她,這才乾脆進了淨室沐浴,打算將身上的酒味兒洗乾淨了再說。

聽到陸琉進了淨室的聲音,安靜坐著的江妙才緩緩抬起頭來。她的確氣得慌,可偏生他這個榆木腦袋,都不曉得哄哄她。江妙自個兒是絕對拉不下臉的。畢竟她的確太生氣了。可她想,在那種情況下,甭管換做誰,都會生氣的吧?他就是騙子,害得她以為他身子出了什麼問題,需要隨身攜帶藥丸。那時候她太擔心太害怕,又自責,覺著自己這個當妻子的太不關心夫君了。

誰料想,結果會是這樣……

江妙氣鼓鼓的,見寶綠端著茶盞進來了,抬手接過,不滿道:「怎麼是熱的?我想喝涼的。」

寶綠小聲提醒道:「這幾日是王妃的小日子,不能喝涼的。」

這番話,便令江妙想起之前喬氏在她剛來初潮時說的話,姑娘家小日子期間,切忌辛辣,更不能受涼,若是調理不當,日後可能會影響子嗣。她格外愛惜自己的身體,自然聽自家娘親的話,每回來小日子都是好生照顧自個兒的,完全不需要別人提醒她,因為日後她也盼著自己能生個健健康康的孩子。

江妙到底是存著理智的,並沒胡鬧,只「咕咚咕咚」喝了幾口熱茶。

淨室裡頭響著水聲,聽裡頭的男人道:「妙妙,給我拿套寢衣過來。」

多大的人了,進去沐浴都不曉得帶上寢衣嗎?江妙暗暗罵他蠢,卻也有些明白——他是想找機會同她說說話。

江妙有些不想進去,坐在玫瑰椅上半點沒動靜。

寶巾和寶綠面面相覷,還是寶巾斟酌了一會兒,開了口,道:「王妃今兒累了一日,要不然奴婢去拿吧?」她等著王妃點頭,見她沒反應,又聽到裡頭沒水聲了,曉得王爺正等著,也就自己做了決定,走到朱漆雕填描金花卉紋立櫃前,取了一套疊得整整齊齊的寢衣。

哪知寶巾一轉頭,便見王妃站在身邊了,才故作驚訝道:「王妃?」

江妙瞅著寶巾手裡的寢衣,接了過來,面無表情道:「我來吧。」說著便又從衣櫃裡拿了一條褻褲,給陸琉送進去。

寶巾盈盈退到一旁,見王妃進去了,才衝著身邊的寶綠笑了笑。她們當丫鬟的當然知道,王爺寶貝王妃,這王妃也是寶貝王爺的,這等貼身之事,哪裡會允許旁的女子做?這不,只要稍稍一激,就立馬親自給王爺送進去了。

江妙哪裡不知倆丫鬟的小心思?可她的確如她們想得那般,不想別的姑娘瞧見陸琉沒穿衣裳的樣子,更不想陸琉被別的姑娘碰。說她善妒也罷,可自幼在恩愛爹娘的熏陶下,小小年紀就明白了一個道理——自己的夫君,要打要罵只能由她自己,斷斷不能讓別人碰了去。

江妙憋著氣進了淨室,就見陸琉就這麼赤條條的站在她的面前,只下身裹了一條白色的巾子。

男人剛沐浴完,大夏天也不講究,身上的水珠還沒擦乾淨,自他的髮梢、頸脖處一路滑過,不斷的滾落……陸琉生得斯文,可裡邊兒一點都不斯文,反而有種同穿上衣裳後不匹配的健碩,再配上這麼一張俊美無雙的臉,便覺著男人也是能成為禍害的。

江妙看見他這副身段,恍惚了一陣,將衣裳擱到一旁,準備出去。

男人卻擋在了她的面前。

江妙垂著腦袋,之後才沒好氣的抬頭瞪了他一眼,道:「王爺趕緊換上吧,妾身先出去了。」

恩愛的時候一口一個陸琉,大名喊得很是順口,這會兒惱了,便是直接叫了王爺,還乖乖巧巧的自稱妾身。陸琉知她是真的生氣了,道:「你既是本王的妻子,便該伺候本王更衣才是。嗯?」

好啊,不哄她算了,這會兒還讓自己給他換衣裳!

江妙憋著火,一把扯掉了他腰際圍著的白色巾子,只是到底還是害羞,瞧著那物,嚇得顫了顫,而後吞了吞口水,才故作淡然的從旁邊拿起寢衣褻褲,準備替他換上。

陸琉低低的笑了,提醒道:「還沒擦乾呢。」

江妙倒也聽話,當個賢惠溫順的妻子,替他上上下下擦了個乾淨,連股縫和前頭也沒落下,只是期間那壞傢伙抬起頭朝著她打招呼,江妙才迅速被彈開,羞惱的將衣裳塞到他的懷裡,道:「你自己穿!」便氣沖沖的出了淨室。

陸琉穿好了衣裳出去,見妻子在收拾東西,才過去,道:「妙妙?」

江妙淡淡道:「我這幾日不方便,還是去霖鈴居睡吧。」霖鈴居離玉磐院不遠,建在荷花池畔,因江妙喜歡摘蓮子,便派人將霖鈴居收拾了一番,採蓮子的時候,也有地方休息休息。

陸琉想了想,道:「你身子受不得涼,那兒風太大。」他頓了頓,才道,「我正好有些公事沒有處理完,今兒許是要處理的很晚,我就在書房歇下了,你也早點睡。」

江妙有些怔住了。她拉不下臉,說要去霖鈴居睡,不過就是想讓他哄哄她,給她一個解釋。

他倒好,巴巴的趕著去睡書房。

江妙當即便上了榻,沒形象的脫了鞋子扯過被子將身子一卷,直接滾到床榻內側。

去吧去吧,這回去書房睡,以後甭想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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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五日,陸琉的確忙。

皇后壽宴那日,他同景惠帝談了話,饒是景惠帝再如何的挽留,他也得放手了。只是要交代的事情太多,妻子那邊,也生著悶氣,便打算將手頭的事情處理完了,再好好哄哄她,然後陪她去趟娘家。他還答應過她,要陪她出去玩。

可江妙哪裡知道陸琉的心思?見他每天在外頭忙碌還不夠,回府的時候,回屋匆匆見她一面,就一頭栽到書房裡,忙到了晚上,乾脆便在書房歇著了。雖然從何嬤嬤的口中,江妙知曉先前陸琉也是經常睡在書房的,可自打和她成親以來,陸琉哪回不是早早回房陪她。這麼一來,江妙不得不多想了,只覺得陸琉是故意找借口,等著她主動低頭。

成親後的頭一回吵架,哪能由她先低頭啊?再說了,這也不是她的錯。

這日江妙陪平哥兒玩兒,平哥兒捧著手裡鬆散的小螞蚱,正哭得傷心。江妙將小螞蚱拿了過來,用帕子擦了擦平哥兒胖乎乎的小臉蛋,道:「別哭,嬸嬸幫你重新編好,好不好?」

平哥兒破涕為笑,拍手說好。

這孩子,看著雖然有些笨,可這些日子同她相處下來,膽小怯懦的小男娃,在江妙的面前,顯得越發的活潑外向了。

江妙也會偶爾教他讀書習字。鎮國公府的男娃,三四歲便開了蒙,這平哥兒按理說已經到了開蒙的年紀,可因為生得癡傻,還沒找先生。不過從平哥兒的口中,江妙得知,先前陸行舟在的時候,經常教他認字兒。平哥兒笨,別人學一天能學五個字,他五天都認不了一個字,江妙打小就是過目不忘的,生得比一般的孩子聰慧太多,教起平哥兒來,固然耐著性子,可今兒認認真真的教了,明兒又忘了,明兒重新再教一遍,當時小男娃點頭說記住了,過了一日又忘了,總歸會生出一些挫敗感來。

可是,這樣愚笨的孩子,陸行舟卻願意教他……

江妙編著手裡的螞蚱,待在陸琉的身邊,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一些,可她實在是編不好,連續好幾次都散開了。

饒是遲鈍的平哥兒,也看出了三嬸嬸不會,很是乖巧的看了她一眼,道:「嬸嬸……」他雖然喜歡這隻小螞蚱,可更不想看到三嬸嬸不開心。

江妙自然不是因為編不出螞蚱不開心了,而是因為看到這隻小螞蚱,就會想起陸琉來。她這才憋不住,問旁邊的寶綠,道:「王爺呢?」

寶綠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畢竟王妃能主動問起王爺,便是小倆口要和好的趨勢。寶綠道:「王爺今兒有約,便出門去了。不過王爺說了,今日他會早些回來陪王妃的。」

江妙沒多問了。自己的夫君出了門,她這個當妻子的,卻不知道他是見誰去了。

一時便生出深深的挫敗感來。

而這廂,陸琉正在太和樓雅間,對面坐著的英俊年輕、有著濃烈男人味兒的男子,正是大將軍薛騰。這幾年陸琉在朝中幫著景惠帝處理政務,而薛騰,繼承了薛父之志,馳騁戰場,替景惠帝平定邊疆戰亂,也算是一文一武,景惠帝的左膀右臂。

想當初薛騰對這位惡名昭彰的宣王也是沒什麼好感的,可接觸的多了,倒也對他欣賞起來了,加之現在他娶了江妙,成了他的表妹夫,二人的關係自然也比當初熟絡些。

聽了陸琉的決定,薛騰雖然驚訝,卻也是支持他的。可是,他又擔心景惠帝年紀輕輕的,陸琉一走,還不忙得焦頭爛額。

陸琉道:「皇上已經親政多年,這幾年本王漸漸放權,到如今,也差不多了。薛將軍,現下本王成了家,只想找個清靜地方過過日子。」

這話擱從前,薛騰估計會覺得好笑,可眼下,他自個兒也是成了親的,家裡那媳婦兒肚子裡還揣著一孩子,也只想日日守著那大大咧咧的娘們兒,省得她摔著碰著了。

薛騰笑笑,道:「我懂。」又恍然道,「……你和妙妙的親事這般著急,就是想帶她一起走吧?」

陸琉沒說話,薛騰懂了,歎息道:「你呀你,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了。不過——宮宴那回,我就瞧你心情不大好,這回還擺著一張臉,怎麼著?和媳婦兒吵架了?」

這種事情,陸琉是不願同薛騰說的,加之他這副眉目含笑的喜慶樣兒,曉得他這段日子正因妻子懷孕樂呵著呢,更是決口不提夫妻間的事兒。

只是薛騰是何等足智多謀之人,哪裡看不出這位傳言心狠手辣的王爺,這會兒正拿一個嬌滴滴的小妻子沒轍,開心的笑了笑,說道:「我這小表妹,也算是有本事。陸琉,我把你當兄弟,這會兒和你說真心話,這女人吶,慣不得,若是鬧脾氣了,抗床上打一通就得了,當然,下手不能太重,嚇唬嚇唬,人就乖了。」

說著便得意道,「……你瞧瞧我家裡的那位,驕縱長公主啊,這會兒還不乖乖的給我生娃?女人這不是沒事找事兒嗎?你讓她懷了孩子,有事情忙活了,哪裡還整天和你鬧啊?」

哪知陸琉突然沉了臉,緩緩道:「本王可知,在薛府——薛將軍才是在榻上被打的那一位。」

薛騰正喝著茶呢,登時這茶水一下子從嘴裡噴了出來,愣了老半天才回過神,怔怔道:「陸琉你……手都伸到老子身邊來了?」

一想到好友知道自己在媳婦兒面前那孫子樣,薛騰登時便爆了粗口。

陸琉自然沒閒工夫再同薛騰說下去,正事說完了,便匆匆回了府——畢竟那家裡,還有一個生悶氣的小妻子等著他呢。

陸琉回到宣王府的時候,王府已經掌了燈。他闊步進了玉磐院,見屋內安安靜靜的,瞧著正走出來的丫鬟寶巾,才問道:「王妃呢?」

寶巾見今兒王爺來得早,心下甚是歡喜,忙道:「王妃在屋子裡。」

陸琉點頭,便進臥房去。他朝著臥房內守著的丫鬟看了一眼,丫鬟很是識相的退了出去,旋即上前,掀袍坐到榻邊,抬手將榻上的嬌嬌人兒撈了起來,親了親她的腦袋,柔聲道:「妙妙……」

江妙撇過頭,不想理他。

陸琉沒轍,聞著妻子身上的香味兒,當即便將手鬆了開來。

江妙暗暗罵了他一頓。只覺得這男人也真是的,都不曉得再堅持一下,她一擺臉色,他就不哄了,一點誠意都沒有!正生氣著,卻聽到身後男人窸窸窣窣的聲音。

這聲音她太熟悉的,正是陸琉在脫衣裳。

這下江妙當真是氣得牙癢癢了。好啊,怪不得這幾日安安分分的……今兒她月事剛走,就來哄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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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覺到男人的手自身後重新環住了她的腰肢,江妙便想:這回是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得逞的。她氣了一陣,可身後之人卻並沒有像她想的那般動手動腳,只牢牢扣著她的身子,下巴抵在她的腦袋上,兩人便這般緊緊貼在一起。彷彿……只脫了外袍而已。

整整五日沒有這般親近過,目下江妙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只覺得鼻尖泛酸。

陸琉這才說道:「妙妙,那事兒我瞞著你,的確是我不對,我向你道歉,別生氣了,嗯?」他親親她的頭髮,緩緩道,「我吃藥,的確是不想讓你懷孕。可是妙妙,我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比起孩子,我更……」

江妙有些生氣,惱道:「可你說了,要順其自然的。」

陸琉也道:「是我的錯。」他答應之後,的確不打算吃藥了。

他一個勁兒的認錯,只留她一個人生氣,倒像是她無理取鬧似的。江妙想了想,總覺得不能這麼輕易就原諒了他。只是——方纔他沒繼續說下去的話,她也是聽出其中的意思來了。

他是喜歡孩子的,只是比起孩子,更在意她嗎?

這令江妙想起陸琉的娘親來,陸琉的娘親宋氏,是因為生他是難產去世的,之後前宣王便娶了宋氏的妹妹小宋氏,而對陸琉的態度,她也是見識過的……若非那時候有老王妃在,那陸琉的世子之位,興許也保不住了。還有,陸忱曾經對陸琉的救命之恩,是不是也和前宣王對陸琉的態度有關係……

江妙靜靜想著。這幾日她自己也想了很多,可生氣委屈的時候,總是不夠理智。現在看來,他是怕自己生產時發生意外,也和他娘親一樣嗎?

女人總是容易心軟,特別是對自己在意的人。這之前,她心裡是氣極了陸琉,可現在他服個軟,說句道歉的話,她便再也生不起氣來了。

江妙暗暗罵自己沒出息。成親前想著如何將陸琉治得服服帖帖的,成為她娘親那樣的人,可現在呢,卻被陸琉吃得死死的。

江妙轉了一個身,便用力的抱住他的腰,將腦袋埋在他的懷裡。

瞧著妻子的舉止,陸琉才低下頭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而後捧著她的小臉吻了上去。這幾日他自然也是想著她的,能做的,便是早些將事情處理完,便過來陪她。

小夫妻吵吵鬧鬧促進感情,這事兒自然是有道理的。江妙的唇一被堵住,便委屈的想哭,只抬手抱住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啃咬出氣。往常都是陸琉主動些的,這會江妙也有些受不住,一面和他親著嘴,一面便摸著他的臉頰,去解他身上的腰帶。伺候他穿戴過太多回,江妙儼然是熟能生巧,解腰帶很是利索。她將腰帶解開扔了出去,便去扯他的衣裳。

陸琉原本只是想親親她抱抱她,並沒有旁的意思,畢竟這幾日忙碌,身子的確有些累了。只是妻子太熱情,這令陸琉喜出望外,只扣著她的腦袋用力的吻,嘗著這幾日來,她都不肯給他嘗的味兒。

江妙死死的抱著他,待感覺到整個人都充實了,才哭著罵他:「你這個大混蛋,就會欺負我!」

連罵人都不會……

陸琉歎氣,面對面摟著她,再一左一右壓著她的細胳膊,俯身抵著她的鼻尖兒,細密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下來,滴在她俏生生泛著紅暈的臉蛋上。

陸琉在她唇上啄了幾下,啞聲道:「讓你出出氣,怎麼罵都成……」他很好說話,溫溫柔柔的吻著她,溫聲細語的和她說話,沒有半分平日不近人情的模樣。

江妙咬了他幾口出了出氣,之後便成了砧板上的魚肉,像小青蛙似的蹬了蹬兩條細腿,便哭哭啼啼的,再也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一刻鐘後,江妙有些懵,愣愣的看著陸琉,問道:「你剛才……你剛才出去見誰了?」

陸琉一張俊臉有些泛紅,看著妻子緊張兮兮又擔憂的表情,有些哭笑不得,在她那兒重重拍了兩下,聽她吃痛嗚咽了幾聲,便不敢再下手。兩人正親近著,就這麼摟著,他老老實實交代:「去見了薛騰。」

江妙抬起小臉,詫異道:「薛表哥?」

陸琉點頭:「薛騰的人品,你應該信得過,我可沒有你想得那般……」

江妙不信,道:「那你怎麼這麼……」快。唔,後面的話,江妙不好意思說下去,只羞紅了臉。

陸琉在她臉上掐了一把,道:「這幾日我每晚都忙到三更,身邊連個關心的人也沒有,什麼事情都要親力親為。整整五日,將之後兩個月的差事都做完了,每日至多睡兩個時辰,總歸是精力有限。我就想過來和你道個歉,然後休息一會兒,養養神,哪知道你……」說著,便衝她笑了笑。

她怎麼了!

江妙羞憤欲死,念著他嘴裡若是說出什麼她不愛聽的話來,那邊繼續去睡書房好了。只是——他明明白白的解釋,讓她不用再東想西想,這樣多好啊。

江妙抬眸瞅瞅他,見他眉宇間果真有著疲憊之色。這幾日當真是有要事處理,並不是刻意不陪她,倒是讓江妙心裡好受了些。她心疼道:「那你好好休息。」便準備分開。

他就知道她疼他。

陸琉低笑,抵著她的鼻尖兒,黑眸幽沉沉的,道:「沒關係,陪王妃最重要。」當即便又吻了上去。

屋外的寶巾寶綠,聽著臥房傳來的床板吱呀吱呀的響,個個面頰染笑,暗道:總算是盼得了雲開見月明。

何嬤嬤也是一臉喜色,吩咐丫鬟們,道:「去廚房知會一聲兒,晚膳好好準備準備,再多加幾個菜,弄得豐盛些。今兒晚膳會遲些,讓她們做完後先熱著。」

以何嬤嬤的經驗,這小兩口這般恩愛,怕是得折騰好半天。

墨琴墨棋當即便點頭,去廚房通知廚娘。

何嬤嬤看著面紅耳赤的倆丫鬟,也是有些理解的。裡頭這般大的動靜,連她這張老臉都有些發臊了,何況是這些年紀輕輕的小丫鬟,一個個都臉皮薄著呢。

何嬤嬤道:「這裡有我和許嬤嬤就成了,你倆先去忙吧。一個時辰後再回來。」

倆丫鬟朝著何嬤嬤投去感激的目光,這才紅著臉兒雙雙退了出去。

何嬤嬤朝著緊閉的臥室房門看了一眼,心道:恩愛些好。恩愛些,早些給王爺生個小世子,那老王妃的在天之靈,也不必再有所牽掛了。

折騰了一個多時辰,江妙才抬頭看了看窗外,天已經很黑了,外邊樹影婆娑,樹枝被風吹著,發出沙沙沙的響聲。

江妙一片疲憊的側過頭,看著身旁剛剛睡去的男人,這才忍不住,趴在他的胸膛之上,在他唇上親了幾下,而後便這般黏糊糊的被他抱在懷裡,怎麼都不想起來了。

他沒騙她,的確是累了。

先前還讓她生著氣的男人,此刻她卻有些心疼了。江妙輕輕歎氣,男人卻突然醒了過來,摟著她腰肢的手一緊,聲音沙啞又悅耳,道:「妙妙……」

江妙體貼道:「你若是累,就先歇會兒吧。我過會兒再叫你。」

陸琉抱著妻子,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曉得這個時辰,怎麼著也得先用晚膳,可不能餓著她了。當即便起身套了寢衣。

江妙的確又累又餓,見陸琉沒有繼續睡,也起身穿衣裳,又喊了寶巾寶綠進來伺候。

寶巾寶綠進來,先掌了燈。

幸虧窗戶一直都是開著的,這臥房裡面的味道也不大重,只是這榻上……江妙下意識轉身,看了身後皺成一團的褥子,上頭那東一灘西一灘的,看得她臉上火辣辣的燙。好在……在丫鬟們面前,她這種害羞的事兒,也不止一回兩回的,便不再多看,趕忙進了淨室沐浴。

用了晚膳,江妙見他留了下來,沒再去書房,也不矯情,自顧自上了榻。

夫妻二人摟在一起說著話,濃情蜜意的難捨難分。江妙道:「我之前也想過了,雖然想要孩子,可咱們的確還年輕。你既保證了不著急,也不會因此納妾,那我也就依你。再過一年,到明年這個時候,咱們再計劃要孩子,到時候,你可不許再偷偷做種這種事……」

陸琉知道她是個好商量的。也明白,雖然府上有他陪著她,卻不可能整天都陪著她,她想要個孩子,他不在的時候,有孩子陪在她身邊,也不會寂寞。而且那日皇后壽宴,她交好的那些小姐妹,一個個都懷了身孕,她瞧著眼饞,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他道:「嗯。就聽你的。」

江妙釋然的笑了笑,又擔憂道:「那個藥,對你的身體……」

陸琉明白她害怕什麼,忙道:「你放心,這藥是我專門找紀大夫配的。紀大夫是華神醫的入室弟子,這藥對身體的損傷不大,甚至可以忽略,只是麻煩了些,必須每天吃。」

既是華大夫的入室弟子,那江妙自然也信得過這位紀大夫的醫術。可是藥三分毒,這一點她最清楚不過了。江妙道:「這藥你不許吃了,只要咱們注意點兒就成了……」只要不弄到裡面去,自然不會懷孕。而且……少同房就成了。

大戶人家避孕,素來是讓女人喝避子湯避孕的,男人只顧著舒坦就成。他這兒倒好,直接掉了個個兒,他堂堂一個大男人,竟吃起這種藥來。怕是那紀大夫,也是頭一回給男子配這種藥吧。

可她明白,他是不想她身子有損。

陸琉點頭說好,便摟著她沉沉睡了過去。

之後的幾日,果真如陸琉所說,陪著她四處去走走。

江妙自然是開心的。期間二人又去了一趟鎮國公府。喬氏看著剛出嫁的閨女,雖然也想日日看著她,可嫁了人,再頻頻回娘家,總歸是不好。只是,喬氏見女婿這般順著閨女,也只能私下說說閨女,讓她別恃寵生嬌,省得被別人說不是。

江妙自然將過錯全推到陸琉的身上。畢竟在江妙看來,她娘親待陸琉,簡直比她這個閨女還要好。

江妙又順道向娘親問了問唐櫻的親事。一說到唐櫻的親事,喬氏這眉頭也皺了起來,「宋家那孩子,原本是個極出色的,奈何如今這腿……」

果真如她所料,唐櫻同這位宋三公子的親事,沒有成。

喬氏道:「唐夫人也同我說了,再看看,若是在望城尋不到滿意的,便帶著閨女再回岷州。唐夫人也看開了,沒必要嫁個有權有勢的,這日子是孩子們自己過的,夫君踏踏實實的,會疼人就好。而且唐府的大姑娘,也在岷州成了親,若是唐櫻能在岷州尋到好夫家,雖離爹娘遠些,不過總算有姐姐姐夫照拂著。」

江妙便明白了。唐櫻年紀不小了,若是今年這親事還沒著落,明年估計會在岷州尋個夫家。這樣也好,像唐櫻這種活潑率真的姑娘,還是更適合岷州這種淳樸之地。

而且,日後她同陸琉去了岷州,還能找她說說話。

說完了唐櫻的事兒,喬氏又道:「你和女婿成親也有兩個月了……」

一聽這開場的話,江妙便知娘親又要說什麼,忙紅著臉道:「娘放心,我知道的。」她垂了垂眼,攥著衣袖道,「這種事情,又不是著急就能成事兒的,而且……陸琉說他不急。」

都快二十三了,女婿這身份,哪有不著急子嗣的道理?喬氏只當是女婿疼閨女,不想給閨女太多的壓力,一時,又對這位挑不出錯的女婿多了幾分好感。

回府的馬車上,陸琉將妻子抱在懷裡,道:「若是預計的沒錯,這幾日聖旨便會下來。」

江妙明白的,心裡固然不捨,可也該懂得「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道理。她道:「嗯,我已經在收拾了。」她又道,「你真的……一點都不留戀權位?」

陸琉對上妻子漂亮的眼睛,道:「若是你想要,我日後會再給你掙回來。」

姑娘家難免難免有些虛榮,這並不是什麼壞事兒。

沒出息的男人,才會嫌棄自己貪慕虛榮。但凡疼妻子的,便該努力爭氣些,讓妻子面上有光。

江妙搖搖頭,說道:「不用。我這輩子,該享受的榮華富貴都享受過了,這種日子,是很多人都沒法想像的。你位高權重,固然風光,卻也要承受常人不能承受的壓力,而且太危險了……咱們去岷州挺好的,你若是沒銀子,我娘給了好多嫁妝,夠咱們吃一輩子,還有養……」養一群小淘氣。

陸琉笑笑,妻子乖巧懂事,他甚感安慰。

江妙這嘴的確是甜,不過她主持中饋兩月,也明白宣王府的家底,曉得自個兒那點嫁妝,在這兒面前一擱,壓根兒就算不了什麼。有權有勢有什麼用?銀子夠花了,帶著銀子過安穩日子,這才是正經事兒啊。

當天景惠帝便下了旨,將陸琉調去岷州。出發日期是八月初,同陸琉先前說得一樣,至於歸期,卻是隻字未提。

「貶」得太明顯,宣王府闔府上下,都是嚇了一大跳。雖然這幾年王爺勢頭太盛,可當初景惠帝能順利登基,不都是王爺在前面替這位小皇帝清除障礙,現在倒好,皇位坐穩了,翅膀長硬了,便這般不留情面的將這位功臣給一腳踢開了。

玉磐院的下人們也是,正想著這段日子得小心些伺候主子,卻見王爺王妃一如往常般甜蜜恩愛,彷彿去岷州,也不過是臨時出趟差罷了。可是……這一去,不知何時能回來。若是景惠帝無情,興許一輩子都讓王爺在那個小地方了。

這日,江妙正坐在院子裡的石凳上,給平哥兒編螞蚱。

她專程讓陸琉教了她,眼下編個小蚱蜢,便是小菜一碟兒。

平哥兒瞧著三嬸嬸給他編的小螞蚱小蝴蝶,興奮道:「嬸嬸……嬸嬸厲害。」

被一個四歲男娃崇拜,江妙還有些幼稚的小得意,當即又編了一個給他。平哥兒拿著手裡的小螞蚱,圓溜溜的大眼睛滿是笑意,道:「給姐姐……」

當真是個乖巧孩子,有了好東西,不忘記同姐姐分享。越瞧著這可愛的平哥兒,江妙越有些期待她和陸琉的孩子。

這時,寶巾卻是過來了,手裡還拿著一張帖子。

江妙看了一眼,瞧著寶巾手裡這燙金大紅帖子,便笑道:「誰家辦喜事兒啊?」這還是江妙第一次,以宣王妃的身份,收到喜帖呢。

看著自家王妃笑容燦爛的臉頰,寶巾將喜帖遞了過去,說道:「這是泰安胡同那兒剛送來的,這月十八,大公子就要成親了。」

江妙笑容一滯,也有些驚訝——陸行舟,竟然要成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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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

泰安胡同,陸家。

打扮得珠光寶氣的孟氏衝著書桌後面的陸忱吼道:「我是絕對不會同意舟兒娶那個身份低微的謝茵的!我不同意,我不同意!」

陸忱看著妻子又來鬧了,暗下煩惱,便道:「你不同意也罷,親事已經在籌備了,喜帖也都發出去了,到了十八,便等著謝姑娘這杯媳婦兒茶就成了。」他又語重心長道,「……我知道你看重身份,可謝姑娘也是出自書|香|門|第。而且,謝姑娘總歸是救了咱們舟兒一命,這臉雖然不會留疤,可到底同舟兒有了肌膚之親……」

孟氏知道自家夫君迂腐,卻也不曾想會迂腐到這種地步。

她兒子好端端的,在路上怎麼會差點被馬車撞,又怎麼會恰巧被謝茵看到,將他兒子推到一旁,自己卻差點命喪馬蹄之下?謝茵那丫頭,有個當姨娘的姐姐,才會使得這下三濫的手段。可哪知——她這個夫君,竟然一聲不吭的請了人上門去提親。

謝茵住在江三爺名下的宅子,那日江三爺和謝姨娘恰好也在,當即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孟氏知曉此事,氣得差點暈倒,直接和陸忱對吼了起來。說是對吼,也不過是孟氏一個人在嚎。陸忱性子雖然軟弱,可分了家,身上倒開始有了一家之主的風範,畢竟先前在宣王府,事事有三弟照拂,如今獨立門戶,他是一家之主,自然不能事事被妻子牽著鼻子走。

「好,既然爺欣賞謝姑娘,想讓咱們舟兒好好報答她,那就……那就讓她進門,不過,只能當妾。」

孟氏原本就不喜歡謝茵,現下知道夫君心意已決,便也退了一步。

妾室就妾室,只要不成親,對她舟兒娶妻也沒什麼影響。畢竟,哪個男人沒三妻四妾?

陸忱道:「這門親事已經定下了,馬上就到了大喜之日,怎麼能讓謝姑娘為妾?此事你不必再提。」

孟氏一咬牙,道:「你若是敢讓那姓謝的丫頭進門,我就……我就同你和離!」孟氏黔驢技窮,只能拿出殺手鑭來。成親二十年,陸忱性子溫和,對孟氏算是百依百順的,若真發生什麼爭執,到了這一步,陸忱肯定會讓著妻子的。

哪知這會兒,陸忱淡淡道:「你若是想,我現在就可以將休書寫給你。」

孟氏怔住了。

一是眼睛睜得大大的,斷斷沒有想到,自分家之後,陸忱竟然會這般硬氣。

只是孟氏到底是個婦人,這話不過是用來威脅威脅罷了,哪敢真的和離,更別說是被休棄了。孟氏氣陸忱,更氣的,卻是謝茵。她不信陸忱真的會休她,可這種事情,她不好拿來冒險。

孟氏狠狠跺腳走出了陸忱的書房。

一路上,便見廊上張燈結綵的。

離成親還有半個月,卻已經在開始準備了……

孟氏一抬手,用力扯過綁在柱子上的紅綢帶,心道:進門就進門,有她這個婆婆在,謝茵甭想有一天好日子過。到時候隨便隨便尋個原由將她休了就成。成過親的男人不打緊,何況她兒子優秀,可被休棄的女人……這謝茵,也不過是她兒子不要的破鞋罷了!

·

次日陸琉陪江妙去長興街的首飾鋪子翡翠齋逛逛。

只是男人不懂這些,江妙雖然想讓他選,可瞧著他那副傻愣愣不解風情的模樣,也就作罷。這堂堂宣王,也不是什麼都擅長的嘛。江妙翹翹嘴角,拿著手裡的鎏金如意簪,往髻上比了比,問陸琉:「好看嗎?」

今兒陸琉著一襲寶藍色淨面直綴,打扮得斯斯文文,模樣瞧著倒是比平日年輕了些,也多了幾分溫書卷氣。他的確不懂首飾,可見妻子挑得開心,便也安靜的等著。在他看來,若是猶豫不決,便全都買了便是,可比一直挑選。現下見妻子詢問,則緩步過去,沒有半分敷衍,細細瞧了瞧,盯著她的臉頰,緩緩道:「好看。」

這人,是說簪子好看,還是她好看吶?

江妙看著手裡的如意簪,說道:「我也覺得挺好看的。」說著便玩性大發,踮起腳,將手裡的簪子插|到了陸琉的頭髮上,捂嘴笑了笑,道,「挺配的。」

邊上的倆丫鬟也捂著嘴,低頭憋笑。王妃還真愛胡鬧。

正當和陸琉瞎鬧時,便聽身後有人在叫她。

「三叔三嬸。」

小姑娘的聲音脆脆的,帶著些許欣喜和興奮。

江妙轉過身子去看,便見陸玲瓏走了進來,而陸玲瓏旁邊穿著綠衫白裙容貌清秀的姑娘,便是謝茵了。江妙斂了斂睫,想到昨兒收到的喜帖。陸行舟成親,已經讓她很意外了,卻不料更意外的還在後頭……陸行舟娶得是竟是謝茵。

陸行舟喜歡謝茵倒是不稀奇。畢竟上輩子,他倆也曾偷偷好過。只怪當時她對陸行舟這位未婚夫太不關心,自然不會發現他的異常了。可是……以孟氏的性子,壓根兒是不可能讓陸行舟娶謝茵的。她存著好奇,可又擔心她派人去查此事,陸琉知道後會多想,也就壓抑了自己的好奇心。陸行舟是個榆木腦子,不管什麼法子,定然是謝茵想出來的。可不論怎麼樣,謝茵能嫁給陸行舟,也算是她的本事。

江妙將陸琉發上的如意簪拿了下來,而後衝著陸玲瓏點了點頭。

陸玲瓏彷彿同江妙這位三嬸嬸關係很好似的,走到她的身旁,看著江妙挑選好的,擱在一旁的首飾,這珠釵、簪子、鐲子,可是裝了好多。

陸玲瓏看得眼睛都亮了,道:「這些都是三嬸嬸選的嗎?」

這翡翠齋的首飾可是出了名的精緻漂亮,價格自然也是不菲。她想買,可是自打搬到了泰安胡同之後,她娘親生生將她的用度減去一半,哪有餘銀買這些漂亮首飾?目下看著江妙買件首飾,像路邊買個包子一般隨便,越發羨慕起來了。

而今兒謝茵帶她來首飾鋪子,肯定是為了討好她這個小姑子,自然會買件首飾給她的。陸玲瓏原本開心,倒是覺得謝茵這個嫂子,也不是一無是處,可這會兒拿謝茵和江妙一比較,當真覺得——怪不得她娘親會嫌棄謝茵的出身。

的確,說什麼清麗脫俗書卷氣,講的直白些,不過就是股窮酸勁兒。

若是她哥哥能娶一個像江妙這麼有錢的貴女,那該多好啊。

江妙點了頭,而後讓店家將邊上選好的首飾包起來,送到宣王府去。邊上一直不說話的陸琉,將方纔那支如意簪也一道放了進去,道:「還有這個。」

江妙衝著他笑笑,夫妻二人,便相攜出了翡翠齋。

陸玲瓏和謝茵退到一旁,目送二人遠去。謝茵怔怔的看著這二人的背影,只覺得小時候的事情歷歷在目。江妙還是千嬌百寵揮金如土的這個,而她……卻為了討好陸玲瓏,拿著江三爺那兒給的銀子,給陸玲瓏挑選首飾。

陸玲瓏癟癟嘴,便去選首飾了。她朝著掌櫃的道:「方纔我三嬸嬸選的那支如意簪,還有嗎?」

那掌櫃的是個穿半舊青色圓領長袍的矮胖中年男子,生得很是喜慶,道:「那簪子只有一支,不過還有一支差不多的鎏金梅花簪,姑娘可有興趣瞧瞧。」

陸玲瓏自然要瞧,笑吟吟點了頭,讓掌櫃的拿來。她接過這支簪子,簪子鏨刻梅花紋路,這頂端是用紅寶石製成的一朵紅梅,璀璨奪目,栩栩如生。陸玲瓏看了一眼,便愛不釋手。她拿著手裡的簪子,對著身旁的謝茵道:「茵姐姐,這簪子可真漂亮……」

謝茵瞧著陸玲瓏這副樣兒,心下暗暗鄙夷,何嘗不知她這話是什麼意思。可她知孟氏不喜歡她,進了門少不了對她百般刁難,是以這陸玲瓏,她是斷斷不能再得罪。

謝茵莞爾一笑,道:「這簪子的確很配你。」

這是替她買的意思,陸玲瓏笑著問掌櫃的多少錢。

掌櫃的道:「這簪子雖不及方纔那位婦人選的貴重,可勝在紅寶石難得,瞧瞧,每一顆都是精品,而且這簪子通身用金子打造,這價格……」說著便笑笑,伸出三根手指來。

陸玲瓏道:「三十兩?」

掌櫃的搖頭,只覺得這小姑娘有些傻氣,直言道:「三百兩。」

三百兩……

邊上的謝茵也是一怔。她今兒出門,將自個兒的大半積蓄都帶上了,統共也就兩百兩銀票和一些散碎銀子。原以為以陸玲瓏這種眼光,不會選出什麼值錢的首飾,未料一選便選了個三百兩的。

陸玲瓏也沒想到會這麼貴,可她的確是喜歡吶。而且,她這回不宰謝茵,等謝茵進了門,哪裡還會這般賣力討好她?再說了,她姐姐不是鎮國公府江三爺的寵妾嗎?使些狐媚手段,哪裡不好弄個三百兩銀子給這個親妹妹?

陸玲瓏見謝茵臉色不好看,怕她不給她買,便道:「上回三嬸嬸帶我出來,我看上什麼,她眼睛都不眨一下的給我買了……」說著便指了指髮髻上戴著的蝴蝶簪,「這簪子,便是其中的一樣,也值個兩三百兩。今兒出門不好太招搖,才戴了這個低調些的。不過也是,想我三嬸嬸那種,家世好,嫁得好,一進門便能主持中饋的,旁人自然沒法比的。茵姐姐,要不……咱們去別的地兒看看?」

心裡卻道:若是不給她買,下回再也不和她出來的。等她進了門,她一定站在娘親那邊,一起挑謝茵的錯。讓哥哥早些休了她。

謝茵哪裡不知陸玲瓏在激她?

她知道江妙的性子,是個不喜歡虛情假意的,方才明擺著不喜歡陸玲瓏,哪裡會帶她出來買首飾?只是——想到方才江妙身旁的陸琉。

當年她的確沒看錯,這陸琉是個極好的男子,這種男人,她就算是為妾,也是願意的。可偏偏……還是給了江妙。她從小打到,擁有的都是最好的,甚至玩膩了,隨意遺棄的一件玩具,都是別人羨慕都羨慕不來的。

謝茵用力的攥著袖中的雙手,對著陸玲瓏道:「玲瓏既然喜歡,那我今兒自然不會讓你失望。這簪子的確好看,不過,得配個漂亮的匣子,我那兒有個紫檀木的小匣子,裝這支簪子正好,明兒我便一道給玲瓏你送去,好不好?」

嘁,這深入到骨子裡窮酸樣,還想學人家闊綽!

陸玲瓏知道她此刻沒銀子,是打算想法子湊銀子,明兒給她買來。她心下鄙夷的很,雖然答應了給她買,還是覺得有些丟人……可臉上還是笑吟吟道:「那多不好意思……謝謝茵姐姐了。」

謝茵強擠出一絲笑意來,道:「你喜歡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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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江妙也在馬車上,同陸琉說起了陸行舟的親事,「……這帖子既然送來了,咱們意思意思總得去吃這喜酒。你那日有空嗎?」

陸琉一下一下撫著她的背脊,道:「若是你不想去,可以不去。」

她的確不想見到陸行舟和謝茵,可如今她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身為宣王妃,總要有起碼的風度。就連身為皇后的霍璇,有需要也得見自己討厭的人,她還有什麼資格嬌氣?

江妙道:「大伯對你有救命之恩,他兒子成親,咱們得給他面子。」到時候她在女眷席,不用見謝茵,更不用見著陸行舟,就當吃個飯,學習應酬罷了。

陸琉單手摟過她,唇瓣壓在她的小嘴上,慢慢的摩挲……江妙惱得張嘴在他唇上咬了一口。這男人,什麼時候養成了這個愛吃口脂的壞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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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茵回了宅子,便翻了翻自己的櫃子,將私房錢一股腦兒拿了出來,又湊了一百兩,準備湊足三百兩,讓丫鬟去翡翠齋將那支梅花簪子買回來送給陸玲瓏。

謝茵坐在玫瑰椅上,拿著手裡的銀票,長長歎了一口氣。聽到外邊有動靜,才警惕道:「誰?」

「……是我。」

黃花梨櫃格後走出一個著石青色圓領長袍的中年男子。男子生得風流倜儻,甚是俊朗。

謝茵看見他,才怔怔的起身,慢吞吞行禮道:「三爺……」

今兒謝茵出門,自然是特意拾掇過的,身上穿的一件淺綠色春衫,自領口處便繡著精美的蘭花圖案,一直蜿蜒直腰際。她身量窈窕纖細,腰肢不盈一握,這胸前的兩團卻是鼓鼓的,上頭恰好繡了兩朵盛開的蘭花,很是令人浮想聯翩。

雖說她的年紀不大,可性子不像一般小姑娘那般跳脫,是個沉穩嫻靜的。有時候江三爺會陪謝姨娘來看謝茵。這時候謝茵便會乖巧的站在謝姨娘的身邊,淺笑嫣然的說話。

江三爺雖然風流,可這幾年對謝姨娘是真心疼愛,饒是謝姨娘的容貌不及嫡妻戚氏那般美艷,可他偏偏就好這口。只是本性使然,一面寵著謝姨娘,一面也要嘗嘗新鮮的,可他再糊塗,也不會嘗到謝茵頭上。

只是——

想起那日酒後誤事,江三爺便對她多了幾分歉疚,現下往她匣子裡一瞄,見她在準備銀子,則道:「若是銀子不夠,只管派人來找我。你想買什麼,還差多少?」

謝茵咬了咬唇,沒說話。

她從小就知道姐姐壓根兒就不喜歡這江三爺,若非江三爺將她姐姐強行納了去,哪會落到這般地步?而如今,她更是恨極了江三爺。

她靜靜斂睫,沉默著將銀票收了起來,淡淡道:「今日陪陸姑娘去了一趟首飾鋪子,她瞧見一支簪子,需要……需要三百兩。」

江三爺也知道,謝茵這是為了日後能在陸家過得好些,當即便道:「你放心,這件事情交給我。」頓了頓,又道,「……日後花銀子的地方還很多,我待會兒會命人給你送些銀票來,若是下回再出門,手頭也好寬裕些。」

謝茵是瞧不起江三爺的銀子的,可這些年,她吃的穿的,都是姐姐給的,而姐姐的銀子,也都是江三爺的。而且如今她和江三爺的關係不同以往,花點他的銀子,又算得了什麼?

謝茵點頭道:「謝謝三爺。」

見她肯收銀子,江三爺便知她還算聰明。這會兒瞧著她娉娉裊裊的身影,想起那晚她哭哭啼啼的在他身下嬌|喘|承|歡,登時便下腹一緊,後頭動了動,上前執著她的手。謝茵想抽回來,江三爺便捏得更緊。

江三爺流連花叢二十年,可不是浪得虛名的。哪裡看不出謝茵這番欲拒還迎的姿態?起初他做了糊塗事兒,第一反應是怕謝姨娘知道,可誰曉得這小姑娘並未告訴她姐姐。那麼……江三爺對自己的魅力還是有些自信的,立馬便捧著她的腦袋,吻著她的小嘴咂咂的吮吸。

謝茵哪裡敵得過江三爺這個情場高手,當下便被他吻得七葷八素,渾身都燙了起來,雙腿軟綿綿的,若非江三爺摟著她的腰肢,怕是站也站不住了。

直到被他壓在衣櫃上,感覺到一陣清涼,才尋回一些理智,睜大眼睛急急道:「三爺……」

這個時候,江三爺哪裡肯理會她?直接解了袍子,將腰帶一扔,當即便摟著懷裡的姑娘做起美事來。就算寵愛謝姨娘,江三爺外頭也養著不少外室,大多是年輕美貌,青澀稚嫩的,而這謝茵,他原本是不會碰的,可既然碰了,便碰一回也是碰,碰兩回也是碰。他咻咻的喘著氣,將唇覆在謝茵的耳畔,道:「等日後嫁了人,你就會明白,這種事兒,姓陸的那小子,遠不及爺有能耐。我知道你擔心什麼,嗯……元帕的事情,我會讓嬤嬤告訴你辦法,到時候洞房花燭,你不用擔心……唔,陸行舟是個溫潤書生,我派人查過了,這小子,身旁連個通房都沒有,斷斷不會將你識破的。」

若這謝茵是旁人,他碰了,只管納了便是。可到底還是在意謝姨娘,江三爺只敢私下嘗嘗,可不敢為了謝茵傷了謝姨娘的心。謝姨娘將這個妹妹當做命根子,現下讓謝茵來望城,便想讓他替她尋一門好親事。

若是曉得他碰了她妹妹,謝姨娘估計會和他拚命。而謝茵也是個懂事的,定然會安安分分的嫁到陸家,不會將這件事情告訴謝姨娘,害得謝姨娘傷心。

一個時辰之後,江三爺便出來,拿起榻邊繡著蘭花的肚兜,擦了擦,對著榻上面色潮紅、虛弱無力的姑娘道:「我知道你心裡委屈,不過——相信我,我不會虧待你。至於那嫁妝,我也會多給你準備一些,十六那一日,你會風風光光出嫁,不會讓你沒面子的……」穿好了衣裳,江三爺整理了一下腰帶,才俯身在謝茵的嘴上親了一口,又愛不釋手的在她香軟嬌軀上揉搓一通,「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

謝茵目光呆滯,待江三爺走後,才捂著心口乾嘔了起來,卻沒吐出任何東西。她顫著手,將手掌覆在自己的小腹上,而後扯過被子蓋住自己的身子,嚶嚶哭泣。

·

江妙坐在南窗邊的綢榻上做繡活兒,寶綠走了進來,道:「王妃,二姑娘過來了。」

陸琉在書房忙活,江妙無聊做著繡活兒,正愁沒人說話呢,聽見陸芃芃進來,自然將手頭的繡活兒收了起來,對著寶綠道:「讓她進來吧。」

陸芃芃乖巧進屋,叫道:「三嬸嬸。」小姑娘性子靦腆,現下和江妙這位三嬸嬸相處的日子久了,才親近些。她將藏在伸手的香囊拿了出來,一臉期待的遞給了江妙。

江妙含笑接過,看著這個香囊,上頭繡著石榴花,倒是精緻喜慶,她又看了幾眼,才看出這香囊的玄妙,驚訝道:「是雙面繡。」

雙面繡兩面皆有圖案,比如這個香囊,外面繡著石榴花,另一面,繡得是一個可愛的胖娃娃。

陸芃芃羞赧的點頭,纏著雙手小聲說道:「這段日子,三嬸嬸對我關愛有加,我很感激。如今……如今三嬸嬸要和三叔一起去岷州了,我不曉得該送什麼才好。我知道三嬸嬸不缺什麼,就自己繡了這個香囊。這裡頭放了一些安神的草藥,我娘說聞著有助於睡眠。」

倒是貼心。江妙細細打量一番,也覺得這香囊做得極好,想來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再看面前這位靦腆的小姑娘,江妙抿唇笑笑,說道:「你這繡活兒跟誰學的,真不錯。」

陸芃芃道:「是我娘教我的。我娘說,小姑娘不識字不要緊,但是這繡活兒一定要做好。」

那田氏瞧著怯懦普通,未料有這般長處。江妙雖不贊同這句話的前半截兒,卻明白姑娘家繡活兒的重要性。江妙拿著香囊,這陸芃芃一番拾掇之後,倒是清秀可人,挺可愛的一小姑娘。她性子也好,又是宣王府出來的,這親事挑選的餘地還是挺大的。

江妙有心想給陸芃芃這個小侄女尋一門好親事,畢竟她和陸琉這麼一走,不知何時能回來,而陸芃芃,這兩年肯定是要嫁人了的。

江妙同陸二爺不熟,只知道他腿受傷之後性子變得安靜了許多,不像早前那般意氣風發,瀟灑不羈。至於田氏,瞧著田氏那性子,江妙當真有些不放心吶。

見三嬸嬸沉默,陸芃芃有些緊張,小聲喚道:「三嬸嬸?」

江妙回過神,嬌美的臉上浮現些許笑意,道:「這香囊我很喜歡,有心了。」

陸芃芃還是個孩子,聽了這話,自然開心。她眼眸亮晶晶的,笑得單純天真,道:「那三嬸嬸先忙,我先回去了。」說著,便乖巧的朝著江妙行了禮,回梅園去了。

陸芃芃前腳剛走,陸琉從書房忙完回來了。他見妻子手裡拿著一個香囊站在南窗前,自身後將她摟住,問道:「在做什麼?」

這人,進來都不知會一聲……

江妙怨了一句,可緊繃的身子漸漸放鬆起來,看著手裡的香囊,對著陸琉道:「這是芃芃送給我的。芃芃年紀小,可這繡藝卻比我精湛許多,你瞧,這石榴花繡得多好啊……」至於另一個的胖娃娃,可不敢給他看了,省得他又覺得她巴巴的盼著給他生孩子。

陸琉給面子的瞧了瞧,淡淡「嗯」了一聲,便沒有多餘的評價了。這般性子淡然,對侄女都漠不關心的人,江妙當真有些懷疑,若是日後他倆有了孩子,陸琉對他們的孩子是不是也這般冷淡……這可不成吶。江妙暗暗蹙眉,想起她爹爹就是那般,對兒子要求苛刻,向來吝嗇誇獎,偏生對她這個閨女,從來都是溫溫和和的。

陸琉在她臉上親了一口,道:「用完晚膳我還得去書房忙一陣子,你早些睡,不必等我。」

江妙自然不敢耽誤他的正經事,便領著陸琉一道用晚膳去。

晚膳過後,江妙獨自去院子裡納涼,有些困了,才回房沐浴一番,然後坐在羅漢床上看書。書上講得是有關岷州的地理人情,內容有些乏味,江妙看了一陣就睡著了。

陸琉回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戌時了。

他見妻子就這麼趴在羅漢床上,身上穿著一身玉蘭色寢衣,一頭烏髮隨意挽成一個髻,有些鬆散了,黑亮的頭髮潑墨一般。他闊步上前,抬手理了理她的頭髮,登時露出半張玉蕊嬌花般的俏臉。他長眉一斂,輕輕在她臉上掐了一下。

突然就被掐醒了,江妙睜開眼睛,入目的是陸琉的臉,才含笑道:「你回來了?」

還笑。

陸琉板著臉,伸手將人打橫抱起,見她乖巧的靠在他的懷裡,雖有些捨不得苛責,卻也不得不責備,「下回睡到床上去。」

江妙摟著他的脖子,笑笑道:「好。」一副很聽話的樣子。

她知道他是擔心她會著涼嘛。不過……江妙煩惱道:「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最近老是愛睡覺,下午我做繡活兒,也做得打瞌睡了,差點就戳到手指了……」

陸琉道:「夏日煩悶,的確容易貪睡。你……」

江妙見他不說話了,問道:「怎麼了?」

陸琉愣了愣,低頭對上妻子明亮的眼睛,手臂稍稍收攏了一些,語氣淡淡道:「沒事,我去沐浴,你趕緊睡吧。」將人放到拔步床上,扯過一旁的薄被替她蓋上,就直接去了淨室。

江妙沒急著睡覺,等陸琉沐浴後上了榻,才靈活的鑽到他的懷裡,小手伸到他的胸膛。因他剛沐浴過,身子還有些涼,又這般健壯結實,令江妙愛不釋手。

哪知陸琉只輕輕握著她的小手,擱到一旁,靜靜摟著她道:「睡吧。」便沒有其他舉止了。

突然沒了睡前運動,江妙有些奇怪,可念著他今日公務繁忙,許是累了。若是她再纏上去,他萬一又來個「一刻鐘」,豈不是令他很沒面子?江妙自問是個體貼的妻子,便安心的枕在他的臂彎中,闔眼睡去。

畢竟,明日還得去泰安胡同陸忱家吃喜酒,總得養足了精神才是。

只是迷迷糊糊間,江妙似乎感覺到身旁的男人輕輕柔柔的撫著她的臉,一下一下,溫柔的不得了。

江妙眼睛未睜,只蹙眉在他手上拍了一下,嘟囔道:「睡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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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陸行舟成親,這大喜日子,江妙要隨陸琉一道去泰安胡同吃喜酒。

夏日沒什麼胃口,江妙早膳吃得不多。陸琉將讓寶巾將做好的荷葉粥端來,擱到江妙的面前,說道:「多吃點。」

江妙想說吃不下,邊上的寶巾笑吟吟道:「這荷葉粥王妃可要多吃點,一大早王爺就出去親自摘荷葉,正是最新鮮的。」

江妙登時睜大了眼睛。

難怪她迷迷糊糊間,就聽到他穿衣裳的聲音,只是那時他溫聲細語在她耳畔說讓她繼續睡著別起來,倒是沒睜開眼。後來他回來,沐浴後又在榻上摟著她睡了一陣,便沒有關心之前的事兒。原來……是去給她荷葉了。

江妙抿唇,一雙眼睛朝著陸琉的臉上看去,見他一張俊臉表情淡然,但是耳根子有些微微泛紅,一時就覺得他這副樣子真有趣。

她以為他臉皮挺厚的,原來還會害羞啊。

嘻嘻。江妙竊喜一陣,不敢打趣兒他,省得他日後不給她做這種事兒了,那可是她的損失了。誰叫她最喜歡這種被捧在手心裡疼愛的感覺。她嘗了一口,這荷葉粥清香爽口,軟軟糯糯的,倒是比那些甜膩膩的粥好喝多了。雖然不餓,可她不想辜負他的一番好意,而且……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的荷葉粥,彷彿比她先前吃得更美味些。

吃完了,江妙拿帕子擦了擦嘴,對著陸琉道:「今兒要出門做客,你換身新的袍子吧,這身太隨便了。」這身墨綠色的家常袍子,正是江妙親手替他做的。他喜歡得緊,在王府的時候,經常穿這身兒,有一日浣衣房送得遲了,他還鬧脾氣了呢。處得久了,江妙就發現,其實他的脾氣,整一個大孩子。

陸琉淡淡道:「挺好的。」

江妙心裡甜蜜,卻也不能由著他。她拉著他的衣袖起身,道:「你是我的夫君,我帶你出去,我給你面子,你自然也要給我面子的。你若是穿得隨隨便便,旁人自然覺得我這當妻子的照顧不周。」她牽他,他便聽話的站了起來,跟著她去了衣櫃前選袍子。

江妙選了一身寶藍色雲紋團花湖綢直裰,問他的意見。

男人總是對自己的穿著不上心,選什麼穿什麼,不會有異議。江妙覺得無趣,乾脆不問他了,替他換了一身袍子,將袍子的褶皺一一撫平,才抬眼稱讚道:「真好看……」她朝後走了幾步,細細打量,「換了一身新袍子,整個人都精神多了。」

正朝後走著,不知撞到了什麼,身子登時往後倒去,卻見陸琉臉色發白,長臂一攬就將她抱進了懷裡。

江妙沒瞧見他的臉,只抱著他的身子,笑了笑。她見他不說話,才抬頭看他:「怎麼了?」

陸琉把人抱緊了些,親了親她的額頭,道:「平日注意些,別毛毛躁躁的。」

江妙點頭說好,才踮起腳在他唇上親了一下,越發覺得陸琉這個夫君,帶出去真有面子。不過……這倒是讓江妙這個妻子隱隱擔憂起來——陸琉這麼好,連她這個日日都見面的,都挪不開眼,更別說是別人了。

陸琉的身份擺在那兒,今日去吃喜酒,自然不用去的太早,開席前到了就成。倒是陸懌陸二爺,同陸琉打了招呼,帶著妻兒早些過去幫忙。

馬車在陸府門口停下,還沒下來,車內的江妙便聽到了外頭辟里啪啦的炮竹聲,很是熱鬧。

不管她多不喜歡陸行舟,成親總歸是一件喜慶的事兒,她出嫁那日的場景,還歷歷在目記憶猶新,如今卻到了陸行舟娶妻了。這輩子太圓滿,讓江妙覺得上輩子的事兒,就像是一場夢,她甚至想,這樣也挺好的。

她嫁給陸琉,陸行舟和謝茵成親,這輩子便不會再有交集。

正當江妙發愣之際,陸琉已經撩開了馬車簾子。江妙被他扶下馬車,不知怎的,總覺得今兒陸琉對她有些小心翼翼的。

陸忱正在招待賓客,瞧見陸琉夫妻二人來了,這才趕忙上前迎接。

男女賓客分開來坐,男賓席設在院子裡,而女賓席則設在裡頭。一聽陸琉和江妙來了,裡頭和表姐妹說話的陸玲瓏趕忙跑了出來,朝著三叔三嬸打了招呼,見自家爹爹要領三叔入席,陸玲瓏也熱情道:「三嬸嬸,我帶你進去吧。」

面對陸玲瓏的刻意討好,江妙倒是見怪不怪了,只抬頭看了看陸琉,見他叮囑道:「記得別喝酒……」之後又說了一些不許她吃的東西。江妙聽著,知曉他說得這些食物俱都性寒,怕她吃壞肚子。

雖說習慣了他的關心,可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絮絮叨叨的叮囑著,太婆婆媽媽了……

江妙趕緊點頭,催促道,「我知道了,你趕緊過去吧……」說著便朝著陸忱微微頷首,隨陸玲瓏進了廳內入席。

在座的女眷,都衣著光鮮有說有笑的,雖然大多沒見過江妙,可現下瞧著她這般打扮,又見陸玲瓏熱情討好,也能猜出她的身份來。眾人當即便起身行禮。

孟氏的臉色是最難看的。

今兒他兒子成親,她這個當娘的,臉上可是一絲笑意也無,這會兒瞧著進來的江妙,雖然不喜,可江妙同謝茵不同,她就算不喜歡,也得裝裝樣子。畢竟那一日陸琉發怒的場景,孟氏想起來還是余駭猶在——這江妙,年紀輕輕的,當真是個有本事的。

不過,一想到這風管無限的宣王陸琉,被景惠帝下旨貶去了岷州,孟氏心下還是有些歡喜的。

江妙被孟氏親自迎到首桌,孟氏待她客客氣氣的,陸玲瓏也挨著她坐,舉止很是親暱,彷彿想讓在座的女眷們知道,她同這位三嬸嬸的關係極好。

陸琉不許她喝酒,江妙也聽話沒喝,待陸玲瓏給她夾了一隻螃蟹,道:「三嬸嬸,這螃蟹很新鮮,你嘗嘗看。」

江妙的確愛吃螃蟹,這時寶巾卻小聲道:「王妃,方才王爺交代過,不許王妃吃螃蟹的。」

江妙正想讓寶巾替她剔蟹肉呢,一聽這話,倒是有些懵。她只記得陸琉對她喋喋不休叮囑了許多,何時連寶巾也交代了?

陸玲瓏倒是笑著眨了眨眼道:「三叔待三嬸嬸可真好,那這螃蟹咱們就不吃了,多吃些別的……」說著,便拿著公筷替她選了旁的開始布菜。

夾的都是一些葷菜。

今兒陸玲瓏可是打定了心思,一定要和這位三嬸嬸拉攏關係的。

可江妙瞧著這些油膩膩的,登時沒了胃口,只朝著孟氏道:「我先出去一下。」

雖然沒說什麼,可孟氏也明白,許是要出去如廁,便也沒多問。

坐在角落裡,一直不說話的陸芃芃,先前因陸玲瓏一直纏著三嬸嬸說話,她有些插不上嘴,此刻見三嬸嬸臉色不大好,也同起身乖巧的打了照顧,出去看三嬸嬸。

陸玲瓏這才放下筷子,看著脫胎換骨般清麗可人的陸芃芃,又聽到方才有夫人交頭接耳談論陸芃芃,彷彿是看上她了,越發覺得不是滋味兒,氣鼓鼓道:「馬屁精!」

到了院子裡,江妙才覺得舒服了些。

陸芃芃急急忙忙跟上去。

江妙瞧著跑得臉頰紅彤彤的,道:「怎麼跑得這麼快?」

陸芃芃擔憂道:「我瞧著三嬸嬸的臉色不大好,就有些擔心,三嬸嬸,你沒事吧?」

見小姑娘眼神真摯,江妙越發喜歡這位同她差不多年紀的小侄女。而且,方才陸玲瓏雖然一直纏著她說話,可她也聽到了那些婦人們,有幾個在偷偷討論陸芃芃,若是看上了,說不準過幾日就上門提親來了。只是……想著離去岷州的日子已不到半月了,江妙就有些遺憾,不能親自替她把關了。

江妙含笑說道:「我沒事,你趕緊回去吧。」

果真見她的臉色好了些,陸芃芃笑笑,聲音脆脆道:「嗯,那我就先回去了。」

江妙看著陸芃芃遠去的聲音,唇瓣稍稍彎了彎,想著繼續走走,哪知剛一轉身,便見穿著一身大紅喜袍的陸行舟在他的面前。

平日裡陸行舟大多穿淺色袍子,因他本身就生得溫文爾雅,生得輪廓溫和,是個一眼看上去,便覺得他是善良溫厚之人。他這人,若要說什麼大的毛病,的確是沒有,而且性子很招長輩喜歡,這也是上輩子,她爹爹為何滿意陸行舟的原因之一。這麼一個看著就脾氣好、善良的男子,肯定會對自己的妻子好。

她還沒見過他穿喜袍。不得不說,的確好看。

可再好看,也不及她的陸琉好看。

江妙簡單的欣賞了一番,便再無別的表情,可要她真心說一句「恭喜」,是斷斷不可能的。她不是善良之人。雖然上輩子的事情,這二人都不知道,可還是惡毒的想:陸行舟和謝茵過得不幸福。

她視若無睹的要走,在陸行舟看來,是因為她還在生他的氣,便急忙道:「等等,我……上回的事情,是我太不夠理智,希望你別放在心裡,我……我只是……」

只是什麼?

陸行舟頓了頓。他是個固執的人,曉得自己興許誤會了江妙,分家那日,便去找了謝茵,可偏偏……偏偏那日的事情出乎了他的想像,讓他不得不對謝茵負責。

今日是他和謝茵的大喜之日,他倆已經拜堂成親了。難不成要和自己的三嬸嬸說——是因為妻子的緣故,害得他對她的印象出現了偏差?

陸行舟不會在背後說人的壞話,這回也是。

江妙見他半天「只是」不出來,也沒耐心聽了。不過他能同她道歉,也算是出乎她的意料。江妙學著陸琉淡然的語氣,道:「……我沒放在心上。」

陸行舟緩緩抬眸,看著面前這個嬌小美貌的女子,突然想起小時候,那個瘦巴巴、凍得臉色發青的小女娃,死死的攥著他的衣襟……陸行舟笑容溫和,道:「那就好。」

長廊上,陸何抬眸看了看自家王爺,見他一聽王妃身子不適的消息,便立刻急急忙忙的跑來,眼下卻……

陸何小心翼翼道:「王爺……王爺不過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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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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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行舟這才細細打量了她,發覺她真的生得很美,繼承了她娘親喬氏的容貌,瞧著卻更活潑明媚些。一時,陸行舟不禁想起妹妹時常在他身邊念叨的胡話,若是小時候他沒和鎮國公說實話,興許鎮國公和江氏三兄弟,便還是將他當成救他們妹妹的恩人,興許他會如他娘親所言,同江妙青梅竹馬,然後……

娶她嗎?

陸行舟怔了怔,心頭猛然一顫。

自幼熟讀聖賢書的謙謙君子,竟然敢這般想他的三嬸嬸?先前他對她存著偏見,何嘗不是一種失望?在他心裡,她是個好姑娘,所以在知道那些事情的時候,才會反應過激。如今知道了真相,再看她的時候,感覺自然也就不一樣了。

陸行舟的目光沿著她漂亮的眼睛,緩緩沿著鼻尖兒,移到了她的唇上。豐潤飽滿的櫻唇,隨意的抿著,因今天出門做客,淡掃蛾眉,這唇上,自然也抹了一層口脂,顏色顯得更嬌艷些……他瞧瞧打量了一眼,登時像做虧心事一般,耳根子有些燙。

待他收回目光,下意識再看一眼時,突然面色煞白,道:「三……三叔。」

嗯?

江妙一聽,也登時轉過了聲。她看著身後高大俊美的男人,心裡「咯登」一聲,知曉他是個醋罈子,便不顧陸行舟在場,走到他的身邊,伸手捏了捏他的手背,俏臉含著淺淺的笑意,一雙眼兒亮晶晶的,輕輕眨了一下,問道:「專程來找我的?」她偷偷打量他的表情,語氣有些小竊喜。

陸琉沒回答妻子的話,只淡淡掃了一眼陸行舟,因他的身量比陸行舟略高些,氣質又比旁人清冷些,這麼一瞧,的確有些懾人。而且……陸行舟也是領教過這位三叔的手段的,是個冷酷無情的,那日若非他娘親及時趕到,他真覺得,三叔會要了他的命。他原本存著不滿,可知曉的的確確是自己誤會了江妙,倒是生不起氣來。

陸琉朝著擺著喜宴的前院看了一眼,道:「今日是你大喜之日,本王倒是同你說一句恭喜,走,過去陪本王喝一杯。」

男人的語氣淡淡的,江妙卻知道,他這會兒肯定是生氣了。她瞅瞅身旁的夫君,又看了看面前的陸行舟,若是先前看著穿著喜袍的陸行舟,尚且有一絲驚艷之感,此刻陸琉站在這兒,二人這般一比較,這陸行舟青澀文弱的模樣,當真有些不夠看了……

不知怎的,陸行舟忽然生出一股拼勁兒,望著這位他素來敬重、高高在上的三叔,毫不畏懼的點頭道:「好。」

語罷,便隨著陸琉一道去了前院。

江妙獨自站在原地,看著遠去的叔侄二人,黛眉微微蹙著,暗道若是比喝酒,這陸行舟哪是陸琉的對手?不過——江妙對著還未跟過去的陸何道:「你趕緊過去看著王爺,別讓他喝多了。」

陸何也是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方才王妃和大公子站在一塊兒,那架勢,的確令人浮想聯翩,可好在王爺過去了……過去了就好,王妃聰慧,總有法子哄的。這會兒聽著王妃的吩咐,陸何心道:那得王爺聽他的勸才成吶。

不過還是點了頭,道:「小的明白,小的這就過去。」

江妙再不放心,也不好直接走到男賓席那兒去,再說了,陸琉又不是小孩子,總歸有些分寸的。這麼一想,便釋然的準備回席上去。

走到長廊時,才見應該回去了的陸芃芃從不遠處跑了過來。

陸芃芃一張小臉泛著紅暈,許是跑得快了些,咻咻的喘著氣,小嘴微微啟著,瞧著江妙,才聲音清甜的喊道:「三嬸嬸。」

江妙「嗯」了一聲,問道:「怎麼在這兒?」

陸芃芃垂了垂眼,雙手侷促不安的交纏著,道:「我順道去如廁了……」有些害羞的樣子,卻不敢提剛才遇到的陌生男子。怕三嬸嬸問下去,當即便挽著她的手臂,小聲提議道,「三嬸嬸,咱們回去吧。」

江妙自然也沒有多問,可瞧著陸芃芃這副嬌嬌怯怯的樣子,今兒陸行舟成親,又怕陸芃芃一小姑娘會吃虧,便親自帶著她回去。

回到席上,陸玲瓏看著陸芃芃親近的站在江妙的身旁,當即便撅起了嘴,也不顧客人在場,狠狠瞪了陸芃芃一眼。至於陸芃芃,乖乖巧巧的模樣,本就招人喜歡,這會兒拿陸玲瓏作比較,越發襯托出這小姑娘的好來。席上的夫人,也有兒子尚未娶妻的,日常的一些走動,自然會多這類小姑娘留心些,而這陸芃芃,先前又極少在外人面前露面,難免多看了幾眼。

江妙自然也注意了。

同席的幾位夫人,模樣都生得很可親,現下看著陸芃芃,目光露出幾分欣賞。倒是讓江妙也生出一種拉著閨女出來露露臉的興奮感。在她這陸芃芃,這段日子,她讓寶巾寶綠專程教陸芃芃身邊的丫鬟如何裝扮人,現下這陸芃芃雖然不是頂頂扎眼的,卻也不想以前那般,因著老氣橫秋的裝扮,將小姑娘的清麗可人都掩蓋了去。

女賓這般不過是說著話,男賓那邊卻是熱鬧了。

寶綠興沖沖的跑了進來,對著江妙道:「王妃,前院的大人們玩投壺,很是激烈。」

這麼一提,在座的婦人們也有些好奇,可到底男女有別,不好出去,只能在席上一輪投壺的賽況。

一聽陸行舟輕輕鬆鬆勝過了十幾個人,從始至終繃著臉的孟氏,聽到婦人們的誇讚,也忍不住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來:「……這投壺不過是小玩意兒,我那兒子平日裡功課出色,學富五車,打小就聰慧,這等小把戲,對他來說是小菜一碟兒。」

雖然孟氏太過得意,卻大夥兒不得不承認,陸行舟的確優秀。

一個穿著玫瑰紫千瓣菊紋上裳、梳著倭墮髻的婦人開了口,這婦人正是都尉褚明輝的妻子葛氏,褚明輝乃武將,從小小百夫長,到如今位列高官,雖然有出息了,可待結髮妻子葛氏卻始終如一。這葛氏出生鄉野,性子自然同望城的貴婦大不一樣,嗓門也比常人大些,雖見不慣孟氏這樣兒,可對陸行舟這個孩子印象還是挺好的,道:「陸公子的確出色,我家謙兒也時常同我提過,陸公子時常被夫子誇獎,乃是狀元之才……」

孟氏是瞧不起葛氏這個鄉野村婦的,可這番話,卻說得孟氏心花怒放。

在望城,提起褚都尉的妻子葛氏,最出名的便是葛氏連著給褚都尉生了六個孩子,且六個都是男娃,傳說這葛氏有祖傳的生子秘方,望城的婦人們,有時候便會應著這點同葛氏交好,想從她嘴裡套出生子秘方來。而這會兒,葛氏口中的「謙兒」,正是她最小的兒子褚謙,今年才十六,和陸行舟同一個書院,只不過入學晚兩年。

說著話,見寶綠又打探了消息回來,這會兒臉上倒是笑容洋溢的。

江妙有些好奇,問道:「結束了?」

寶綠點點頭。

孟氏的腰桿挺了挺直,理所當然的認為自己兒子贏了,一時臉上也有光。

卻聽孟氏身邊的丫鬟也打聽了消息,走到孟氏的身旁,道:「是……是宣王贏了。」

這話一落,不但在座的婦人們詫異,就連江妙也有些驚訝。他一個長輩,同陸行舟計較什麼呀?

那丫鬟又道:「宣王背對著投壺,將公子的羽箭擊了出來……」

孟氏的臉色越發難看了。

葛氏爽快的笑了笑,對著坐在面前這個年輕嬌小的小王妃道:「沒想到宣王還有這等長處,當真是看出來啊。」

江妙這個當妻子的,雖然有些與有榮焉,可還是覺得以陸琉的性子,不是那種愛出風頭的。她心下歎氣,有些憂心忡忡,道:看到今晚的好好安撫一下這個彆扭的男人。

喜宴散去時,陸忱親自送陸琉夫婦二人出府,待瞧著他們上了馬車,才去看自家那個喝得爛醉如泥、站都站不穩的兒子。喝了這麼多,怕是連洞房都要抬進去了。

這廂在馬車上,江妙也蹙眉,責備身旁這個渾身酒氣的男人,道:「怎麼喝了這麼多?」他不許她沾酒,自己倒好,喝了不知多少。念叨完,對上男人黑沉沉的眼睛,江妙心頭一軟,不捨得再苛責,便抬手摟著他的腦袋,道,「你先歇會兒,到了我在叫你。」

陸琉倒是順勢靠在了她的懷裡,只是鼻翼間皆是淡淡馨香,喝了酒,越是血脈噴張渾身滾|燙。陸琉下意識將人摟緊了些,只覺得懷裡的嬌人兒軟綿綿的,恨不得狠狠咬上一口。

正想著,卻是真的咬了。

夏日衣衫單薄,江妙身上穿著薄薄的衫子,男人這一口咬了還不算,更要命的事,就這麼含在嘴裡又一下一下輕輕咬著。她羞得不成樣子,連藏在繡鞋內的雙足都下意識蜷了蜷,平日裡在胡鬧,那也是在屋子裡,在馬車裡,可是不准的。

她抬手推了推他,「陸琉……」

聽著她嬌滴滴的聲音,陸琉錮著妻子腰肢的手一頓,這才恢復些許理智。

下馬車之前,江妙收拾了一下自個兒皺巴巴的衣裳,瞧著胸前濕漉漉的一灘,顏色深了些,登時有些臉燙,待瞧見陸琉替她披上了披風,這才盯著他給她洗披風的手,道:「等會兒你先去沐浴,我讓寶巾給你準備醒酒湯,你喝了之後早些睡……」末了又不滿的看著他,「以後不許再喝這麼多了。」

陸琉眸色清明,若非臉頰有些緋紅,身上的酒味也重,可是半點看不出醉態的。他執著她的小手,摩挲著,道:「好。」

回了玉磐院,江妙瞧著出現在面前一身青袍、花白鬍鬚的老者,才不解的看向陸何。

陸何先二人回府,得了陸琉的命令,急急忙忙進宮將胡太醫請了過來,當下朝著王爺王妃行禮,道:「這是胡太醫,是太醫院醫術最好的。」

胡太醫最喜歡聽人拍馬屁,一張老臉當便笑出了褶子,說著謙虛的話,「哪裡哪裡……」

江妙有些奇怪,聽到陸琉吩咐胡太醫給她把脈,坐到太師椅上,聽著胡太醫的話,將手臂伸了出來,才呆呆的看著陸琉,辯解道:「我這幾日沒不適的地方……」好端端的,看什麼大夫啊?而且,瞧著陸琉這般隆重的模樣,彷彿自己得了什麼不治之症似的。

陸琉繃著臉,靜靜看著胡太醫給妻子把脈。

待胡太醫收回了手,捋了捋鬍須,才擰眉急急問道:「王妃身子如何?」

胡太醫笑盈盈道:「王妃面色紅潤,氣色頗佳,的確如王妃所言,身子極健康,並沒有不妥的地方。」

陸琉一怔,又道:「你可瞧仔細了,可有別的……」

胡太醫最不喜別人質疑他的醫術,若非此人是宣王,估摸著早就甩了臉子走人了。可他再如何的恃才傲物,也不敢在這位名聲不大好的宣王面前胡來,只能又回了一遍話。之後,又依宣王所言,再替這位小王妃把了把脈,回答的,還是同先前一樣的話。

陸琉這才冷著臉吩咐陸何:「帶他走吧。」

陸何領命,帶著胡太醫走出了玉磐院。

江妙一頭霧水的看著陸琉,只覺得今兒陸琉的表現太奇怪,彷彿……彷彿很希望胡太醫診出什麼病似的。她瞧著陸琉靜靜去了淨室沐浴,坐在太師椅上又努力想了一會兒。聯繫今日陸琉的異樣舉止,還有叮囑她不許喝酒、不許吃螃蟹,她差點摔倒的時候,他又這般小心……

江妙睜大了眼睛。

之後狠狠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

她真是個榆木腦子!

江妙霍然起身,朝著傳來水聲的淨室看去,眼眸中泛著些許笑意。他這是……以為她懷孕了嗎?

這個男人……

江妙嘴角一翹,立馬提著裙擺跑進了淨室,看著男人剛脫了衣裳,赤|條|條的,也不知怎的,一眼注意到的不是他的臉,而是那一捧。江妙耳根子紅了紅,見他面色淡然的踏進了熱水中,才走近了些,彎著唇道:「若是今兒我真的懷孕了,你……你會讓我生下來嗎?」他其實,也挺開心的吧?

陸琉惱得額頭突突直跳,雙目赤紅的看著面前的妻子,知曉她並未懷孕,一時沒了顧慮,當即便伸手捏著妻子的胳膊,將妻子如拎小雞崽兒似的拎了進來。

江妙一陣驚呼,之後卻面頰染笑,毫不矜持的將他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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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捧著他的臉頰親了幾下,倒是乖巧聽話。況且,她也喜歡這種被充實的感覺。不過陸琉擔心她著涼,自然不敢在浴桶裡待太久,就這麼直接抱著她到拔步床上休息。

江妙有些害羞,但想著能早些懷上孩子,便也顧不上旁的,只牢牢的抱著他的脖子,就這麼掛在他的身上。

她仰頭看他,說道:「先前在陸家院子裡,我覺得有些悶,出去透透氣,才碰見陸行舟的,你……你別生氣。」她知道,這件事情他雖然不提,可心裡肯定不舒坦,要不然今兒的反應也不會這般大。她喜歡把事情都說得清清楚楚,不想因為一個不相干的外人,讓他們夫妻倆鬧得不愉快。

陸琉沒說話,直接將人丟在了柔軟的褥子上。

江妙何時見過這般粗暴的陸琉?她蹙了蹙眉,趕緊扯過薄被蓋在身上,看著站在眼前渾身濕噠噠的男人。都說漂亮的姑娘秀色可餐,可男人能長成這般,也算是禍害了。江妙瞅著他高大偉岸的身軀,下意識嚥了嚥唾沫,這才臉頰一紅,覺得勢頭有些不對,趕緊翻身朝著床榻裡頭爬去。

陸琉直接上前將她身上的薄被扯了下來,瞧她背對著自己,登時便欺身上前,掐住了她柔軟的腰肢。江妙蹬了蹬腿,無濟於事,只懊惱的趴在大迎枕上。

完事後,江妙才躺在他的身上,一動都不想動。難怪昨晚他規規矩矩的,她還以為他是累著了,原來……是以為自己懷孕了。她偷偷抬眸看著面前的男人,想到方纔那幾回,他沒有刻意避著,都弄了進去,心下便有些甜滋滋的。她討好似的親了親男人的下巴,曉得他是默許了,便道:「你放心。我小時候身體不好,所以在這方面格外注意,這幾年,我比一般的小姑娘健康許多,生孩子……生孩子不會有問題的。」說到最後,江妙臉頰燒了起來,有些害羞。

陸琉抱著她,略帶薄繭的大手輕輕揉捏著,彷彿將她當成了麵團似的。

江妙知他心中還有顧慮,見他眉頭微斂,便伸手輕輕將他撫平。他太孤單了,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她,所以寧可不要孩子,也不允許她出事。她理解他,也心疼他。

陸琉摟著懷裡的妻子,對上她清澈關切的眼睛,才低頭吻了吻。他張了張嘴,啞聲道:「妙妙……」沒繼續往下說,卻又想起她小時候,落入荷花池的那事兒。那時他靜靜的站在那邊,看著她在水裡「噗通噗通」的拚命掙扎。他不是愛管閒事之人,那一回也是,可他沒想到,就這麼一個瘦巴巴的小傢伙,竟有這般強烈的求生欲。他將那凍得發紫的小傢伙救了上來,小傢伙牢牢的攥著他的衣襟,怎麼都不肯鬆手。他嫌麻煩,當即便將這小傢伙扔給了聞聲前來的陸行舟。

這個時候,他突然有些慶幸自己當時難得的善舉。可又後悔,當時不該把她交給陸行舟。

想起今日陸行舟看她的眼神,陸琉的眼底登時陰沉沉的一片,當即便拉開了她的細腿。

江妙正想睡覺呢,察覺到他的舉止,才驚呼道:「陸琉……」

唔,來不及了,城門已經失守了。

江妙狠狠的在他肩上咬了一口,又抬手,想撓他一臉的血檁子,可面對這張臉,她終究下不去手,只暗暗罵自己沒出息。只能將自己當成一塊肥沃的土地,任由男人汗如雨下的辛勤耕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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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了大半宿,次日江妙醒得很晚。

不過陸琉也不需要上早朝,只準備十日後去岷州赴任即可,便也陪著她。用早膳時,江妙瞧著飯桌上的清粥小菜,登時便覺得陸琉這人太勢利——她沒懷孕,便連荷葉也不給她摘了。

只是這日下午,便有人上門提親來了。

宣王府就陸芃芃一個姑娘,給誰提親,自然是最明白不過的。田氏有些詫異,一時拿不定主意,便急急跑來玉磐院,找江妙一道出出主意。江妙問了情況,才道:「……這褚夫人昨兒咱們都是見過的,雖說舉止粗魯了些,卻也不失坦率。可是——怎麼這麼著急?」

瞧著昨兒的情形,那葛氏雖然欣賞陸芃芃,卻也沒著急到立馬上門提親的架勢呀。

田氏也是一頭霧水。倒是陸芃芃,低眉順眼的站在田氏的身旁,一張小臉紅彤彤的,明顯是害羞了。

江妙讓寶巾出去打聽,這會兒陸二爺陸懌正在招呼褚家的人。陸懌就陸芃芃一個閨女,這門親事自然得慎重些。待江妙聽到那褚老太太親自給孫兒提親,且帶著褚夫人葛氏和孫兒褚謙一道來的時候,才不禁發笑——哪有人這樣提親的?

江妙道:「若是二嫂不方便出面,就由我出去瞧瞧,看看這位褚六公子如何。」

田氏自然覺得這是最好不過的,忙朝著江妙投去感激的目光。

江妙起身,看了一眼一直低著頭嬌羞不已的陸芃芃,知曉她害羞,可這種事情是姑娘家一輩子的事兒,這人他們滿意不滿意是其次,小姑娘自己滿意才是最關鍵的。江妙道:「隨我一道出去。」

今兒褚家上門提親,陸芃芃已經很害羞了,一聽三嬸嬸叫她一起去,更是不好意思道:「三嬸嬸,這樣……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要嫁的可是她自己呀?日後這日子,也是她自個兒過得。

江妙說沒事,將陸芃芃拉上,直接去前廳瞧瞧。

她們從後門進去,站在高高的屏風後面,從縫隙中偷偷打量。陸二爺陸懌同褚老太太坐在上位,陸懌溫文爾雅,同褚老太太聊得不錯,而這位褚老太太,氣質倒是同褚夫人葛氏有些相似,是個笑容爽朗的,說話也直接,見她一個勁兒的在誇自己的孫子,像市集上賣大白菜似的,不禁覺得有些好笑。

再看葛氏。有婆婆在,倒是顯得溫順了些,只坐在一旁聽著,偶爾附和一句。

之後江妙才瞧見了站在葛氏身旁,濃眉大眼的陽光少年。

江妙側過頭,對著臉頰紅彤彤的陸芃芃道:「這位便是褚六公子,長得倒是不錯。」

陸芃芃抬眸看了一眼,當即便垂下了眼簾。

這位褚謙倒是有乃父之風,生得比一般的少年健壯些,想來是打小練武的。而且笑起來憨態傻氣,很討人喜歡。再說這五官,雖不算精緻,卻也是濃眉大眼,有些耐看。只是江妙瞧著身旁的陸芃芃,這般嬌嬌小小的姑娘,若是當真嫁給了褚謙,褚謙這般的塊頭,日後二人發生爭執,小姑娘怕是會被欺負了去。畢竟這少年的性子如何,她還不瞭解。

看完了人,江妙領著陸芃芃悄悄回去,走在路上,便道:「你瞧著這位褚六公子如何?」

陸芃芃紅著臉,不知道該說什麼。只覺得這少年太厚臉皮,哪有給自己上門提親來的?一點兒都不知道矜持。可心裡,卻是甜滋滋,歡喜的。小姑娘端得一副羞答答的模樣,道:「三嬸嬸,其實我……我昨日見過他。」

這件事情,她誰也沒說,就連娘親都沒講。

江妙一愣,之後想起昨日她紅著臉匆匆忙忙從長廊上跑過來的情景。只是那時候她滿心擔憂陸琉,壓根兒沒察覺到她的異樣,此刻聽了,忙擔心道:「他欺負你了?」

陸芃芃眼睛睜得大大的,趕忙搖頭,「沒有,他沒欺負我。褚公子不是那種人……」下意識便為他說起好話來。

若是再聽不出小姑娘的語氣,那江妙便是傻子了。想來昨日二人一見面就對上眼了,褚六公子是個急性子,而那褚夫人葛氏,對陸芃芃的印象也好,立馬便決定上門提親,省得被別人捷足先登。

江妙笑笑,道:「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陸芃芃抿唇笑了笑,嬌嬌嗔道:「三嬸嬸不許笑我。」

江妙不笑話她,畢竟當時陸琉上門提親的時候,她比她好不了多少。她問道:「那你覺得那位褚六公子好嗎?」

好嗎?

陸芃芃認真的想了想,因同這位三嬸嬸年紀相仿,雖是長輩,可二人的相處更像姐妹,自是沒什麼話不好說的。想起昨日那個笑容爽朗的少年,紅著臉攔著她的去路,非得問她的名字。她害怕不敢喊人,又急急忙忙的出來沒帶丫鬟,著急的不成樣子。可偏偏他也沒欺負她,只是單純的問她是哪家的姑娘……她說了,抬頭的時候,見他雖是一副惡霸樣兒,可明明自己也臉紅了。

明明不是登徒子的料,卻厚著臉皮做登徒子的事兒。

「……後來他放我走了,又告訴我他是褚家的六公子。」陸芃芃一五一十的說著,想著他聽到自己的名字後,神采飛揚的告訴她他自己的名字,便心下嘀咕:誰稀罕知道他是誰了。

可沒想到,他就這麼上門提親了。

這般想著,江妙便覺得男人只要遇見自己喜歡的姑娘,這臉皮就自動變厚了。可這位褚六公子,雖然年紀輕輕,可人品比陸琉好多了……哪像陸琉,直接將她擄走佔了便宜,再正大光明的對她負責。

江妙道:「你爹爹素來疼愛你,待會兒招待完褚老太太他們,便會問你的意思。你若是心裡喜歡,別害羞,點頭便是;若是不喜歡,也不用在意你爹爹是否滿意褚六公子,直接搖頭。」

陸芃芃習慣性的交纏著雙手,猶豫的點頭:「嗯,我知道了。」

江妙回去同田氏說了,田氏一聽這位褚六公子模樣周正,生得憨然,又知褚家家世不錯,當時便欣慰道:「那就好……」說著便染上了笑容,彷彿這位褚六公子已經是她的女婿了。

瞧著田氏這般架勢,對女婿的要求還挺低的,當真有些慶幸,這回的褚六公子的確不錯。

她送走了田氏母女,便去書房同陸琉說著此事,她對褚都尉的品行有所耳聞,知道他是個行事磊落的,若是嫁過去當兒媳,想來陸芃芃也不會太受委屈。陸琉雖然性情寡淡,可陸芃芃到底是他的侄女,便摟著妻子道:「這也不失為一樁好親事。」

聽陸琉這麼一說,江妙才放心了。

陸芃芃自己看上了褚六公子,且褚家提親甚有誠意,陸懌又親自瞧過,試探了褚謙的才學。褚謙雖然不像陸行舟那般才華橫溢,卻是個誠實直率的孩子,答不出來的時候憨然笑笑,誠實作答,於陸懌而言,這般率真的孩子,比學富五車的孩子更招人喜歡。陸懌當下便問了閨女的意思,見平素膽小乖順的閨女,堅定的點了頭,陸懌自然也就應下了這門親事。

於江妙而言,能在去岷州前,看到陸芃芃的親事有了著落,也算是了卻了一樁心事。

這日晚上,做了好幾個回合的酣暢淋漓的睡前運動後,陸琉才摟著懷裡嬌滴滴的妻子道:「明日我陪你回趟鎮國公府。」

江妙這才想到,還有三日就要離開望城了。說起來,還真有些捨不得,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離開過望城,如今便要夫唱婦隨,跟著他走了。江妙將紅通通的臉兒往他懷裡一埋,沒說話。

顯然是捨不得。

陸琉也明白,只將她摟緊了些,道:「放心,最多兩年。」

兩年的時間,也足夠長了。一想到這兩年內,自己見不到爹娘和哥哥他們,過年也得冷冷清清的,興許懷了孩子,也沒法聽到娘親的叮囑,當下就有些酸澀。她長長的歎了一口氣,把夫君抱緊些,說道:「一有機會,咱們就回來,好嗎?」

陸琉撫了撫她的頭髮,道:「好,都依你。」

江妙鼻尖發酸,看著他俊美的臉,卻又忍不住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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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陸琉陪妻子回了一趟鎮國公府。陸琉被景惠帝調任岷州的消息,江正懋和喬氏事先是知曉的,是以也沒有多少驚訝,可真正遇到了,又是另外一回事。一時看著閨女女婿回來,又是歡喜又是惆悵。

薛今月原本就是小孩子脾氣,懷了孩子,情緒越發失控,這會兒哭得稀里嘩啦的,彷彿這回同江妙分離,便是一輩子見不著面似的。江承許就站在旁邊,看著妻子哭成淚人,便尋了借口,直接帶她回去整理情緒。

江承諺的拳頭捏得緊緊的,也是捨不得妹妹,簡直比妹妹出嫁那會兒還要難過。畢竟出嫁了,都是在望城,還能時常見面,這回去岷州,這般遠,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

一時屋內的情緒有些壓抑。江妙瞅著自家大嫂圓溜溜的肚皮,雖然曉得這回大嫂會給她生個白白胖胖的小侄兒,可還是遺憾不能看著小侄兒出生,甚至沒法出席小侄兒的滿月宴和百日宴。

宋鸞的情緒,倒是比三兄弟和薛今月好些,畢竟她同這位小姑子的接觸不多,只好好叮囑了一番,讓她照顧好自己。

梁青萱也是,說了一些關切的話,雖然不捨,可畢竟除了這個,旁的也沒法再做什麼,這盼著只宣王待小姑子能疼愛些。

在鎮國公府,江妙的情緒一直控制的很好,不敢像薛今月那般隨便哭出來。直到回去時,一上馬車,便撲倒了陸琉的懷裡,肩膀一顫一顫,嗚咽的哭出了聲。

就在這時,一輛黑漆平頭馬車在經過鎮國公府大門,準備往後門駛去。

裡頭坐著已是婦人裝扮的謝茵。

謝茵撩起簾子瞧了瞧,看著門口停著的陣仗,又見那輛翠蓋珠纓華車上掛著宣王府的牌子,眸色才暗淡了些。正巧,便見陸琉同江妙一道出來——

高大俊美的男人,面上滿是柔情,不像平日那般清冷,體貼溫柔的扶著身邊嬌嬌俏俏的妻子上了馬車,顯然是將妻子當成心尖尖兒上的寶貝,生怕這個嬌嬌人兒磕著碰著了。瞧著,便是個普通的溫柔夫婿,哪是個冷血無情的活閻王?

原本她對陸行舟還算滿意,可每每將這位宣王拿出來一比較,謝茵便覺著,陸行便是遠遠不夠看的,只盼望陸行舟日後能爭氣些。又想到陸府孟氏和陸玲瓏的嘴臉,還有待她態度疏遠的夫君,謝茵衣袖中的雙手,才下意識的攥緊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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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獨家首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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腳步聲「登登登」的,由遠至近。船艙簾子被打開,穿著一襲淺綠色褙子的寶綠自外面進來,對著守在王妃身邊的寶巾和許嬤嬤道:「王妃好些了嗎?」

寶巾眉頭微蹙,道:「方纔又吐了兩回。」許嬤嬤也是一臉的愁色。

岷州離望城有些遠,這回走水路,得整整二十多天。八月初一這一日,宣王陸琉便攜妻子到了碼頭,上了去岷州的船。因是事先有所準備,陸琉又是個不捨得可苛待妻子的,倒是將這艘大船裝飾一番,住著也算是舒服自在。哪知江妙坐了幾日船便開始噁心犯嘔,顯然是個坐不得船的,這回的罪可遭大了。

寶巾看著自家王妃這張小臉蛋,原是稚氣未脫,兩頰有些肉肉的,這會兒半月未到,便活生生瘦了一大圈。寶巾接過寶綠端來的茶盞,準備伺候王妃喝點兒熱水,卻外頭有動靜,緊接著,高大俊美的男人便疾步走了過來。

寶巾寶綠同許嬤嬤旋即行禮。

陸琉直接走到了妻子的身旁,瞧著小妻子側躺著,小臉蛋陷在柔軟的紅色大迎枕上,格外的惹人憐惜。陸琉是個大男人,尋常出門,自然不會顧及什麼,奈何妻子素來嬌養,哪裡經得起和他這一路的奔波?

他輕輕坐在榻邊,將人抱起,拿過寶巾手裡的茶盞,輕輕吹了幾下,試了試水溫,不燙了,便將杯湊到妻子的唇畔,柔聲道:「妙妙……」

感覺到唇邊的濕潤,江妙眼睛未睜,便張嘴喝了幾口。

喝了小半杯水,江妙咂咂嘴巴,睜開眼睛看著身旁的陸琉,笑笑道:「陸琉。」

「嗯。」陸琉抬手,身旁的寶巾會意,將茶盞解了過來,又識相的隨許嬤嬤和寶綠一道退了出去。

陸琉問道:「好受些了嗎?」他捏捏她臉頰的肉,難得生出一種挫敗感來。他原想著將她養得白白胖胖的,未料竟越養越瘦了,若是被岳父岳母知曉了,怕是要責怪她的照顧不周。

江妙只覺得太遭罪,她哪會知曉坐船這麼難受?想到這幾日,自己非但沒有做好妻子的分內之事,反而要陸琉日日照顧她,晚上也睡不安生。

她靠在他的懷裡,聞著他身上的味兒,才抬手摸了摸他的臉。都憔悴了呢。江妙心疼壞了,抱著他的脖子,將腦袋埋進他的胸膛,悶悶道:「我好多了,明兒就活蹦亂跳了,你不用太擔心。」這話倒是事實,今兒雖然吐了幾回,可明顯比之前舒服多了。

陸琉「嗯」了一聲,但明顯還是不放心,眉頭緊緊擰著,皺成一個「川」字。江妙瞧見了,抬手便替他撫平褶皺,說道:「寶巾都同我說了,再幾日咱們就到岷州了,到時候我得好好休息幾日。」這便是年紀輕的好處,先前還病怏怏的,此刻說起話來,倒是神采飛揚,一副中氣十足的模樣。

陸琉低頭,用唇瓣碰了碰她的額頭,說道:「好。」

江妙不想陸琉太擔心她,她不是一個喜歡給別人製造麻煩的,當下便揚起小臉,朝著他笑了笑,而後撅撅嘴,「親嗎?」這段日子她身子不適,這如膠似漆的恩愛夫妻,晚上也只能老老實實的摟著純睡覺,哪裡還能再做睡前運動?

又想到自己方才剛吐過兩回,雖然漱了口,可嘴巴裡興許還有難聞的味道,是絕對不能讓陸琉親的。

可陸琉見她這會兒聲音脆脆的,這般的有活力,當即便堵著她粉嫩嫩的唇,勾著她舌尖慢慢品嚐了起來。

親了一會兒,江妙的臉頰倒是有些紅潤了,登時變得紅撲撲的。

陸琉見妻子一雙眼兒泛著瀲灩的水色,勾得他心癢癢,大手在她身上用力揉了幾下,才喘著粗氣道:「好生休息,待會兒多吃點。」說著又俯身啄了幾下。

江妙乖乖點頭。

之後的幾日,江妙倒是沒再吐過了。

到岷州的前一日,陸琉命船在洛城靠岸,領著身子好些的妻子上岸去。能下地兒走路,於江妙而言,可是最好不過了的,這段日子在船上晃晃悠悠的,哪裡比得上岸上讓人舒坦。

洛城是岷州邊上的一座小城,因家家戶戶院子裡種牡丹,也有「牡丹城」的雅稱,不過除了這嬌媚的牡丹花,洛城還有兩樣寶:一是美食,二是美人。

誠然,此番上岸,自然是奔著美食去的。在船上,雖說廚子想法子變出花樣來,可到底還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江妙隨陸琉去了洛城有名的天香樓,大快朵頤一番,才去街上散步消食。

因是晚上,江妙身上披了一件櫻紅色的披風,臉頰雖然瘦了些,倒也顯得精神奕奕的。走在街上,江妙倒是察覺洛城的美人果真是名不虛傳,隨便站出一個來,都是水靈靈的,也不知怎的,這洛城的姑娘們皮膚生得格外白皙水嫩些,皆道是「一白遮三丑」,皮膚生得白,再配上姣好的五官,定然是個出挑的美人兒。

她側頭瞧瞧陸琉,見他目不斜視,當真對街上對他頻頻駐足的姑娘毫無興趣。江妙心裡開心,嘴角瞧了瞧,朝著邊上賣小吃的攤子走去。

攤主是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子,正將油鍋裡剛剛炸好的糕點撈了出來,那糕點呈六瓣,形似蓮花,色澤金黃,中間用紅色點綴成花蕊形狀。雖是街邊小攤,可這糕點做得絲毫不遜色於方纔的天香樓。

攤主抬眸,瞧著面前這對養眼的男女,登時露出了笑容,問道:「小姑娘要買蓮花酥嗎?」

原來叫蓮花酥啊。江妙想要,伸手扯了扯身旁男人的衣袖,道:「陸琉?」

陸琉卻道:「這小地方的東西不乾淨,待會兒回去讓廚子給你做。」

攤主原本笑得可親,一聽陸琉這話,倒是不愛聽了,道:「我這蓮花酥是祖傳的手藝,在這兒少說也賣了十幾年,買回去的,沒一個說不好吃的,這位公子瞧著樣貌堂堂的,倒是有些小看人了……」

若是在望城,哪有人會對陸琉這般說話?可今兒陸琉上岸,只穿著一身普通的錦袍,隨從也只是在暗處護著,洛城沒人認識他,自然只覺得是位容貌出眾的貴公子罷了。

江妙曉得陸琉並不是這個意思,這段日子她肚子經常不舒服,他難免有些小心過頭了。她準備替自家夫君解釋,卻聽到有個甜美清脆的聲音。

「給我來份蓮花酥。」

江妙側過頭一看,是一對年輕男女。

男子生得高大斯文,站在那姑娘的身旁,至於那小姑娘,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穿著一身粉色襦裙,容貌很是俏麗。

那姑娘自然也注意到了身旁這二人——畢竟倆人生得太過惹眼。她瞅著江妙,愣了愣,之後才看向江妙身旁的陸琉,小姑娘瞧見英俊的年輕男子,難免會有些害羞,當即便垂了垂眼,可瞧見這二人關係親密,便知這二人是一對兒……她側頭朝著跟在邊上的藍袍男子道:「哥哥,你趕緊付銀子吧。」

江妙這才緩過神,原來這二人是兄妹。不過……細細打量這二人的容貌,眉宇間的確有些相似。想到這位粉衣姑娘看陸琉的眼神,又見她瞧見自己時露出失落之感,自然曉得是因為什麼,當即便轉過身,笑吟吟看著陸琉道:「哥哥,我也想買。」

陸琉一聽她的稱呼,才低頭看了她一眼。

江妙笑笑,沒說話。

粉衣姑娘一聽,登時也回過頭,知曉這二人是兄妹,倒是有些歡喜,眼睛都變得亮晶晶的。

這也難怪人家姑娘會信以為真,江妙本就年紀小,長相稚嫩,這會兒下船,只讓寶巾梳了一個簡單的垂鬟分梢髻,彷彿又回到了閨閣之中的裝束。嬌小的身形,又披著一件櫻紅色的披風,倒是越發覺得她年紀小些。

原來是哥哥帶著小妹妹出來玩。粉衣姑娘將手裡的一包蓮花酥分給了江妙,語氣友善道:「若是姑娘不嫌棄,這包就當做是我送姑娘的吧。」

江妙知道,人家姑娘是看在她「哥哥」的面子上,可誰讓陸琉不給她買呢?她笑盈盈的謝過這位姑娘,倒是沒接過,只抬頭看著自家「哥哥」的意思。可誰想,她冷著臉的「哥哥」當即便掏出一錠銀子,丟給了那攤主,「來兩包。」

江妙抿唇笑笑,對著自家財大氣粗的哥哥道:「謝謝哥哥。」又朝著那位好心的姑娘說道,「也謝謝姑娘。」

那姑娘雖然有些尷尬,可也覺著自己的舉止太唐突了些,只紅著臉看了一眼這位俊美無雙的男子,才朝著他身旁同意容貌出眾的小姑娘道:「不用客氣。聽姑娘的聲音,倒不像是本地的……」便順道問了問這對兄妹的來歷。曉得二人是從望城來的,倒是讚道,「怪不得江公子和江姑娘身上的氣質格外矜貴些,原來是從望城來的。」這麼一來,彷彿對這位公子更感興趣了。

江妙同她說了一會兒話,曉得這這對兄妹姓宋,住在岷州。聊了一會兒,才被她不耐煩的「哥哥」牽著手走了。

這位宋姑娘閨名宋嫣,今年剛及笄,正是剛說親的年紀,她家世出眾,條件又不錯,說親的人都要踏破宋府門檻了。雖說其中不乏樣貌英俊、學富五車的,可同今兒這位公子一比,怕是替他提鞋的資格都不夠。宋嫣轉頭看著自家哥哥,道:「哥哥,我還沒見過江公子這般的人物,年紀輕輕的,氣質同咱們岷州的公子當真不一樣。」

宋明瑭是宋嫣的親哥哥,也是岷州有名的公子哥兒,目下聽得妹妹這般一說,倒是喃喃道:「阿嫣,你不覺得,這位江公子有些眼熟嗎?」

眼熟?宋嫣愣了愣,之後又細細回想那位江公子的容貌,的確有些熟悉感,卻不知道是像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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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江妙隨陸琉上了船,一進去,便被陸琉壓在了榻上。江妙又羞又惱,捧著他的臉,道:「洛城的山水養人,隨便一個姑娘,都是生得這般清麗可人,我喚你哥哥,也是替你行方便吶。」她這話本是打趣兒,奈何陸琉半點不解風情,壓著她便在她的翹臀上狠狠來了幾下。

啪啪的聲音,格外的清脆。

江妙捂著喊痛,一雙濕漉漉的眼兒巴巴的看著他。

陸琉在她臉上啃了一口,直喘息急急行事。

酣暢淋漓一番運動,次日江妙累得不成樣子,醒得有些晚,就這般偎在陸琉的懷裡。待外頭寶巾寶綠的叫了人,江妙曉得船已經靠岸,到岷州了,才張嘴在男人的下巴上咬了一口,道:「陸琉?」

他還在睡。

江妙這才又喚道:「陸哥哥,咱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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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來岷州,陸琉自然要會見當地的官員。

岷州雖然離望城遠,卻也不是偏僻的山溝溝,該知道的消息自然是知道的。而這位宣王,官員們也是有所耳聞,那可是堂堂的攝政王!雖說是被貶來的,可人家怎麼說也是王爺,這回到他們這個小地方來,自然是怠慢不得的。若是招待的好了,興許人家回去了,日後還能提攜提攜他們。

至於江妙,這幾日倒也沒閒著。岷州這邊的宅子,是個三進三出的,遠不及宣王府氣派宏偉,卻能讓江妙好生發揮一下,將這宅子佈置成自己喜歡的樣子。陸琉就怕她沒事做,能見她開開心心的忙活,是最好不過的。

江妙日日繁忙,不擔心陸琉在外頭整日忙些什麼,許嬤嬤卻替這位自家主子操心起來,憂心忡忡道:「王妃,這男人們在外頭應酬,少不了喝酒,其次便是欣賞歌舞,王爺每日這麼晚回來,王妃……王妃不擔心嗎?」

聽著許嬤嬤的話,江妙插花的手一頓,靜靜斂了斂睫。

許嬤嬤這話,算是委婉了,男人應酬,最不可缺的便是歌姬美人。岷州這個小地方,何時來過像陸琉這般的大人物?這回落腳,岷州的官員中,定然不乏溜鬚拍馬,欲討好陸琉的。討好男人,送美人這招最管用了。

可江妙是信他的——她既嫁了他,吃吃小醋尚可怡情,可若是不信任他,那便是大問題了。

纖纖素手將馨香馥郁的桂花插到大荷葉式粉彩牡丹紋瓷瓶中,桂花雖不像牡丹芍葯那般富貴嬌艷,可勝在這香味好聞,登時滿室幽香,教人心情怡然。

江妙整理花枝,唇畔勾起淺淺的笑意,略略側過頭,白皙小巧的耳垂處那對明珠耳璫一晃一晃的,卻不及她的雙眸來得璀璨奪目,她對著許嬤嬤道:「許嬤嬤,王爺不會的。」

到底年紀小,心思單純。許嬤嬤如是心歎。這段日子,王爺待王妃如何,她的確是看在眼裡的,可只是新婚燕爾罷了,再怎麼著,王爺這身份擺在那兒,不可能一輩子只守著王妃。記著喬氏先前的叮囑,許嬤嬤心下盼著:願王妃早些懷上小世子。

插完了花,外頭便傳來寶綠的聲音,一聽是陸琉回來了,江妙立馬揚起笑臉迎了上去。

今兒陸琉去見了岷州刺史徐盛,這衣著自然穿得正式些。只是這種公事,江妙身為內宅婦人是不會過問的,這會兒也不過笑容明媚上前,拉著他往裡走,又想到了什麼,急急回過頭,鼻尖兒恰好撞到了陸琉的胸膛,當下便揉揉鼻尖兒,吩咐寶巾寶綠去準備茶水,又讓許嬤嬤去廚房瞧瞧,她讓廚房給陸琉坐了他愛吃的菜,現在如何了。

儼然是個賢惠的妻子。

交代好了,才握著陸琉的手去屏風後面換衣裳,體貼問道:「今兒你回來的早,肚子餓了吧?咱們晚膳早些吃,好不好?」

陸琉握著她擱在自己腰帶上的小手,道:「不用換了。妙妙,我待會兒還得出去一回,你吃了晚膳早些睡,不必等我。」

江妙笑容一僵,聽他連晚膳都不吃的意思,心下難免有些不舒坦。這幾日她剛來岷州,雖然不適應,可身邊總歸有他。雖然他也忙。江妙自問是個懂事的,卻不知是怎麼回事,這幾日心緒不佳,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

她點點頭,道:「我知道了。」又道,「那你早些回來,少喝點酒。晚上有些涼,我待會兒讓陸何幫你把披風帶上。」

陸琉抱了她一會兒,這才親了親她的臉,握著她的雙手,道:「過幾日我空閒了,便陪你出去走走。」

江妙笑笑說好,曉得他定然有要事,此刻親自回來同她說,就是怕她一直等著他。江妙心下感動,便乖巧的催促他趕緊走,可催促著,握著他的手卻不肯鬆開。

陸琉靜靜望著妻子,這幾日他都沒怎麼好好陪她,而她也乖乖的待在府上沒有出去。她年紀還小,剛及笄,便嫁給了他,目下又離了爹娘隨他一道來,而這岷州,她又沒什麼認識的人……陸琉心疼,捧著她的臉又親了親,才道:「那我走了。」

她笑笑,說好。待目送他遠去,才鼻尖一酸,有些想爹娘了。

若是她記得沒錯,她大嫂這幾日便臨盆了吧。可惜,她沒法看見自己白白胖胖的小侄兒出生了。還有璇姐姐……璇姐姐同她大嫂的生產期接近,也不曉得這回生得是小皇子還是小公主。靜靜一個人時,就有些控制不住想起望城的人來。

因陸琉不在,江妙獨自面對一大桌的菜餚,有些沒胃口。可她從小就是個愛惜自己身體的,先前在船上,已經消瘦了不少了,眼下可不是嬌氣的時候——若是她生病了,陸琉還得抽出精力來照顧她。這般想著,便乖乖的、慢吞吞的吃了半碗飯。

用了晚膳,寶巾便將一張帖子送了過來。

江妙在岷州沒認識的人,且陸琉將她護得很好,沒讓那些打算攀關係的從她這裡下手。可另一方面,也讓江妙有些斷了同外面的來往,現下瞧著寶巾遞來帖子,倒是有些興奮。她接了過來,看完之後,才發現是宋府的。

是了,陸琉的外祖父和舅舅他們都在岷州。

按理說,是她同陸琉去探望才是,哪有讓宋府的人送帖子過來請的道理?她當下便覺得自己失職,可陸琉沒同她提過外祖父和舅舅,她一時也拿不定主意,不曉得明日該不該去,或者陸琉有沒有時間同她一起去。畢竟她已經嫁給陸琉了,該去見見外祖父和舅舅的。

因帖子上頭的日子是明日,江妙便不敢早睡,準備等陸琉回來,問問他的意思。

只是他說了要晚歸,不可能來的太早,江妙就隨手拿了一本詩集翻翻。等人的滋味兒不好受,更別提像江妙這種,這幾天日日都在等人的。她坐在榻邊看詩集,歎了一口氣,才將詩集放下,坐到了妝奩前。看著鏡子裡柳眉微蹙的女子,江妙倒是依稀在自己的眉宇間,看出了些許深閨怨婦的味道來。

她不敢再看,只繼續回去書。這回換了一本遊記,裡頭的內容寫得有趣兒,江妙倒是看得入了神,總算消磨了時間。

待陸琉回來的時候,就見妻子側躺在榻沿,懷裡捧著一本遊記。

她赤著腳,就這般睡在邊沿,只要一動,就得摔下去。

陸琉也是趕得及,曉得她是個不聽話的,可看著這一幕,還是有些愧疚。他過去,將遊記抽了出來,擱到一旁,之後才將她抱到床榻裡面,將被子替她該好。就這麼靜靜瞧了她一會兒,就去了淨室沐浴。

江妙睡得香甜,到察覺到身上沉甸甸的,像是被一座大山壓著時,登時清醒了過來,聞到陸琉身上的味道,才用力的抱緊他,小狗般的在他身上蹭了蹭,嘟囔道:「你回來了。」

陸琉低低「嗯」了一聲,方才摟著嬌妻一通親熱。江妙是想他的,加上連著幾日沒行房,難免熱情了些,男人是個不知分寸的,當下就吃得狠了。

事後陸琉並未直接睡去,只摟著妻子吻了吻,瞧她睡得香甜,這才放心睡去。

次日江妙醒時,已經辰時了。陸琉自然出門了。

她坐在榻上,想著昨日和陸琉的親熱,耳根子燙了燙,可臉上卻情不自禁染上了笑容。她在榻上發了一會兒愣,才見寶巾寶綠進來伺候。寶綠端著面盆,笑吟吟道:「王爺一大早就出門了,說了昨兒王妃累著了,讓奴婢們不許打擾王妃。」

江妙俏臉越發紅得滴血,又問:「那王爺可說了午膳回來用嗎?」

寶綠道:「王爺說今兒午膳不會來用了,不過晚膳會準時回來的。」

雖然午膳不會來用,江妙有些遺憾,可聽到他晚膳會回來,便知他今晚不會再外出了。江妙笑了笑,便讓丫鬟們伺候這淨面洗漱,之後想到了什麼,才「呀」了一聲,懊惱的蹙起了眉。

江妙抬手揉揉腦袋。她怎麼把正事兒也忘了?

眼看著外頭太陽高高昇起,江妙摸不清陸琉的心思,卻也不敢怠慢了宋家。畢竟,在她的印象裡,陸琉雖然不喜歡他爹爹,可對宋氏這個娘親,還是存著感情的——她和陸琉成親的那幾日,他也曾帶她去拜祭過宋氏。

這麼一想,江妙覺著今兒自己無論如何都該去的。

她吩咐寶巾,道:「待會兒我要去宋府,你去庫房選些合適的禮……」頓了頓,又覺得此事該慎重些,便含笑起身道,「罷了,待會兒我親自過去選。」

這回她去見的是宋府的女眷,曉得送老太太信佛,便打算送一副千山大師所作的觀音畫像,至於宋府的兩位嬸嬸,江妙也各自準備了兩套不同花式,卻價值相當的頭面。又多準備了一些精緻的首飾,若是有表妹之類的在,也好送人。

在望城的時候,因陸琉上頭沒爹娘,老王妃又早逝,江妙雖然嫁了他,倒沒那種為人兒媳的緊張感才,除卻對爹娘哥哥們的不捨,心裡其餘的,皆只剩下嫁給心意男子的甜蜜。而今日精挑細選,獨自赴約去見陸琉的外祖母宋老太太,倒是有些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了。

昨晚真是被陸琉的美色所迷,竟連正經事兒都忘了。江妙笑了笑,暗歎:看來今兒她去了,下回得再陪陸琉去一趟才成。斷斷不能失了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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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在岷州扎根已有二十年了,在岷州,也算得上是既有名望的高門大戶。宋府統共兩房,皆為嫡出,現下已漸漸讓長房當家。宋老爺秉性溫厚,在他的管理之下,宋府也算是井然有序,加之妻子羅氏持家有方,整個宋府都是一派和樂。

此刻宋府花廳,手捻佛珠的宋老太太正閉目養神,聽著身旁孫女一張小嘴兒喋喋不休的講著洛城的趣事兒。老太太是個精明能幹的,對子女素來嚴苛,唯有對這位小孫女宋嫣,才會露出幾分慈藹。

聽著宋嫣說道:「祖母你都不知道洛城有多熱鬧,改明兒孫女陪你一道去,好不好?」

就連宋老爺,在這位母親的面前,也只是眉目恭順的份兒,能如宋嫣這般活潑俏皮的,這等偏寵,在老太太的眼裡可是獨一份兒。

宋嫣的娘親,也就是宋府的長房嫡妻羅氏,聽著閨女這般說,便打趣兒道:「你自己想出去玩兒,何必拿你祖母當幌子。你祖母素來不愛出遠門,你若有孝心,改明兒陪她去相元寺拜拜菩薩就成。」雖說責備的話,可羅氏還是有些驕傲,這閨女給她長臉,有本事將老太太哄得眉開眼笑的。可是……她也明白,老太太寵愛閨女,不過是沾著那人的光。

依著老太太身邊嬤嬤的話,羅氏才知她女兒的模樣,生得同宋老太太的⼳女宋雲瑤有幾分相似。宋老太太說是疼愛孫女,不過是愛屋及烏罷了。

宋嫣眉目含笑,說道:「孫女哪回不陪祖母去相元寺?只要祖母愛去,孫女天天願意陪著祖母去。」

小姑娘嘴巴甜,三兩句便哄得老太太微笑起來。可宋老太太不似一般的祖母慈藹溫和,就是微笑,也有些端著架子,因著她年輕時候的雷厲風行,在座之人瞧著她的笑容,也會繃緊身子緊張起來。

這時丫鬟前來稟告,說是宣王妃來了。

宋老太太的手一頓,臉上的笑意登時凝結。

羅氏也瞧出了宋老太太的不悅,問前來稟告的丫鬟:「宣王可來了?」

那丫鬟道:「奴婢瞧著,只有宣王妃一人。」

羅氏道:「真是個沒用教養的孩子。也難怪了,人家畢竟是皇親國戚……」說著,便打量了一下老太太的表情,畢竟是當家主母,總歸有些眼力勁兒,當下便有了斷定,道,「我去迎她進來吧。」

雖是長輩,可人家畢竟是堂堂的宣王妃,是不能怠慢的。

老太太卻道:「你坐著。」

宋嫣也不敢出聲了,她看看自家娘親,又瞧瞧宋老太太,趕忙替自家娘親解圍,道:「祖母,孫女還沒見過宣王妃這位表嫂呢,要不……孫女出去接她吧?」

宋老太太想了想,才點了頭,道:「也好。」

宋嫣朝著自家娘親笑了笑,便隨丫鬟一道去外頭迎接這位宣王妃。哪知走到前院,瞧著不遠處那娉娉裊裊的人影,還有那張玉蕊嬌花似的俏臉蛋,宋嫣登時便怔住了。

她翕了翕唇,呆呆道:「江……江姑娘?」

別說宋嫣詫異,江妙也有些意外。可想起那日在洛城相遇,這位姑娘姓「宋』,又住在岷州,她早該想到的。她笑了笑,道:「這位莫不是宋家表妹?」

聽著稱呼,宋嫣才恍然大悟。雖沒見過這位表嫂,也聽聞她那位王爺表哥取得是鎮國公府的嫡女江妙。若是眼前這位是江妙,那上回她身邊那個異常俊美的男子,便是她的表哥,宣王陸琉了。

又想起她哥哥說的有些眼熟,當下就明白,她的這位表哥,眉宇間有幾分她祖父的味道。

難怪了……

宋嫣暗歎。

不過,那日她瞧著人家俊俏公子,竟有些心動,目下瞧著這位表嫂,當真覺得是鬧了一個大臉紅。她心虛又愧疚,一時間哪裡還對那位俊美的表哥有任何的肖想?

而且年紀相仿的小姑娘最容易交朋友,她見識過這位表嫂嬌嬌俏俏的一面,曉得她性子活潑,倒是直言道:「表嫂真愛戲弄人。」有幾分埋怨的語氣在,可小姑娘的聲音清甜悅耳,很是動聽,令人生不出半點不開心來。

江妙尷尬的笑笑,道:「那日我身子剛好些,難得上岸走走,同王爺鬧著玩兒的……還望表妹別放在心上。」

宋嫣又瞧了瞧這位表嫂,只覺得她生得稚嫩,年紀興許比她還要小。如此尊貴的身份,竟同她好聲好氣的說話,令宋嫣是越發喜歡她了。

她嫣然一笑,搖搖頭道:「沒事的……」又說到了正事兒,「祖母讓我來接你,這會兒我娘和二嬸嬸他們都在,咱們進去吧。」

江妙原是有些忐忑的,目下瞧這位宋家表妹不僅容貌生得好,又是個好相處的,對宋家人的印象好了些,也放鬆了些。她道:「嗯,那就麻煩表妹了。」

宋嫣笑笑,說道:「表嫂你叫我阿嫣就行了。」她怕這位表嫂誤會,解釋道,「祖母年紀大了,這會兒我娘正陪著她,不好出來,便讓我來接表嫂,表嫂別多想。」

話雖如此,可江妙難免多想了些。畢竟她是王妃,這宋府沒道理這般怠慢。一時間,江妙開始擔憂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可不來,總歸是不對的。

江妙莞爾一笑,同宋嫣說說笑笑,雖然事先瞭解過宋家,可這會兒還是從宋嫣的嘴裡打聽了一些。從宋嫣的字裡行間,江妙聽得出來,想來這宋老太太,是個不大好相處的。

一時江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到了花廳,宋嫣甜甜道:「祖母,娘,二嬸嬸,表嫂來了。」

宋老太太抬了抬頭,在場的長房兒媳羅氏、二房兒媳秦氏,皆起身朝著這位宣王妃行禮。

江妙瞧著穿著打扮,便認出了兩位舅母,忙上前道:「兩位舅母不必多禮。」

羅氏看了一眼,這宣王妃模樣生得的確好,可年紀……也太小了些。怕是還沒她的嫣兒大。一時便擔心這年幼稚嫩的宣王妃,會不會被老太太嚇哭。

江妙見了羅氏和秦氏,才朝著主位上的宋老太太看去。

不曾想,這個宋老太太面色鐵青,端著一副冷淡姿態,顯然有些不悅。江妙垂眸想了想。老太太生氣,許是因為她和陸琉前幾日便來了岷州,可一直遲遲未上門拜見,今兒她來,還是宋府發得帖子。

是他們當晚輩的不是。

江妙不會同一個老人家計較什麼,而且她是陸琉的外祖母。她想了想,便微笑道:「外祖母。這幾日王爺事情有些多,等忙完了,定然會來看望外祖母和舅舅們……」她見宋老太太面色仍舊冷冰冰的,一時有些無措。畢竟她打小便被人捧在手心,在自家祖母和外祖母的眼裡,就算鬧脾氣,可是心肝兒寶貝,哪裡需要她這般討好?

少頃,宋老太太才抬眸淡淡掃了一眼,語氣有些陰陽怪氣,道:「你倒是個孝順孩子,不像那煞星這般沒教養。」

江妙面上的笑容一僵。

沉默了好半晌,才反應過來,老太太口中的煞星,是陸琉。

江妙袖中的手攥了攥。她自己低聲下氣也就罷了,畢竟是她這個當晚輩的不是,沒及時過來拜見長輩,長輩鬧鬧脾氣,也沒什麼。可她是斷斷不允許旁人說陸琉的半句不是。

誰都不行!

「外祖母……這是何意?」江妙斂起笑容,年輕輕的小婦人,目下倒是頗有氣勢。

連邊上的羅氏也暗道:當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宋老太太何曾被人這般待過?宋府闔府上下,哪個不對她言聽計從?

她眉頭一擰,臉上的褶子也猙獰了起來,聲音凜冽道:「若非那個煞星,我那長女怎會去世?這個畜生,連自己的姨母都下得去狠手,該被千刀萬剮才是!」說起自己的兩個女兒,宋老太太控制不住便激動了起來。

江妙小臉煞白,沒想到宋老太太竟這般想陸琉這個外孫。也難怪多年來不曾問津,原來將這些過錯,都算在了陸琉的頭上。她心裡窩火,更是心疼陸琉,可到底敬著她是長輩,不敢拿她如何,只淡淡道:「看來是我來錯了。我原以為我家王爺做得不對,這會兒倒是想通了,是我來錯了……」

宋老太太見著她都這般,更不用說是見到陸琉了。畢竟誰會巴巴的上門挨罵來。

她說完,便直接轉身欲走。

「你給我回來!」宋老太太在後面喊。

江妙步子一頓,道:「方纔宋老太太說別人沒教養,可我瞧著,宋老太太見著王妃也不曾行禮,倒是有些五十步笑百步了。」她說完,便憋著氣離開了宋府。

當然沒瞧見宋老太太被她氣得暈倒,花廳內亂成一鍋粥的場景。

回府的路上,寶巾寶綠也為自家王妃抱不平,不曾想這位宋老太太竟是這等潑婦樣。再看她們王妃,何時受過這種委屈?可瞧著小王妃面色平靜,沒被氣哭,也算是奇跡了。

江妙坐在馬車上,將手擱在膝頭,靜靜想了一會兒,才對倆丫鬟道:「今日我去宋府的事情,先不要告訴王爺。」

寶巾素來聽話,乖巧的點了頭,倒是寶綠有些生氣,道:「王妃為何不告訴王爺?」王爺是個寵妻的,若是知曉王妃在宋府受了委屈,定然會為王妃討回公道。可不能白白讓王妃受這等窩囊氣。

他肯定會知道的。

江妙明白自己得實話實說,只長長歎了一口氣,看著自己交纏的雙手,道:「我自己同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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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宅子,江妙不像平日那般忙進忙出的,而是靜靜坐在綢榻上,想著之前宋老太太說得話。

若說陸琉的娘親宋氏難產而亡,勉強能算在陸琉的頭上,那小宋氏宋雲瑤又是如何?宋氏去世不久,前宣王便去了宋氏的妹妹小宋氏,且二人之前早有往來,這件事情,受傷害的該是陸琉才是啊。至於那小宋氏……傳言在前宣王死後,她便瘋癲了,可具體的下落,卻是不得而知了。她嫁到宣王府,也不曾聽人提過。

想到這些年陸琉的處境,江妙護短的性子一起,自是一顆心都向著他的。就算他當真對小宋氏做了什麼,她也會站在他這邊的。

江妙捏了捏拳頭,瞧著外頭日薄西山,知道陸琉該回來了。

陸琉的確是回來了。想起昨晚妻子的熱情,明白這些天冷落了他,今日特意將一些事情處理完,早早回來陪他。他原以為見著他回來,妻子會歡快的撲上來,然後笑盈盈的忙活著,可踏進房門,倒是沒聽到妻子的動靜。

安安靜靜。陸琉蹙了蹙眉,心頭一提,疾步朝裡走去,見妻子正坐在綢榻上。他看著她身上的穿著,才上前摟著她,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聲道:「今日出門了?」

語氣倒是沒有半分責備。

江妙緩緩抬頭,瞧著他溫溫和和的俊臉,才實話實話道:「我……我今日去了宋府。」她見原是溫柔似水的男人面色驟變,這才急急抓著他的大手,道:「對不起,我……」

她還沒說完,便見陸琉面如玄冰,疾步往外走去,模樣有些嚇人。

江妙有些怕,可現在不是怕的時候,趕忙道:「噯,你去哪裡?」

男人沒回頭,卻也沒生她的氣,只淡淡道:「替你出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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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忍不住彎唇,懸了一整日的心終於放下了。

當下便上前,自身後抱住他的腰,臉頰緊緊貼在他的背上。她蹭了幾下,小聲道:「我以為你會生氣……」陸琉並非不知禮數之人,畢竟他在她爹娘面前,是那般的謙和有禮、討人喜歡。若非宋老太太對他存著怨恨,陸琉豈會不帶去宋府。可她呢?巴巴的去了。

她長這麼大,還沒見過像宋老太太那般不講理的。

陸琉有氣,低頭望著環在他腰際的雙手,下意識捉住,這才轉身看著妻子,道:「受委屈了?」彷彿她若是點頭,他便過去將那人給撕了。

他不問她為何不事先告訴她,最先擔心的卻是她可受了委屈。江妙越發覺得他會疼人,也不想說些讓他安心的話,畢竟以陸琉的表情,想來甚是瞭解那宋老太太的為人——怎麼可能給她好臉色看?

江妙如實道:「態度有些冷淡,不過也還好,可是……我不許別人說你的不是。」她自個兒受了委屈不打緊,但不許旁人說陸琉半句不是。

陸琉哪裡不知那自己這位外祖母是何等的強勢?也明白在妻子的面前會說出何等憎恨他的話來。他也曾領教過,目下一聽妻子去了宋府,便曉得那老太太定然不會給妻子好臉色看的,這委屈多多少少肯定是受了的。陸琉捏了捏她的手,道:「我待會兒就回來……」

江妙不肯。她道:「你別去了。我又不傻,不會傻乎乎的任由她說什麼。她態度不好,我也不會給她好臉色看。昨日我收到帖子,本想同你商量商量的,未料忘記了……」瞧那宋老太太的態度,才明白為何陸琉隻字不提宋家。

陸琉道:「真沒事?」

還不放心呢。

江妙展顏一笑,抬頭看他:「我若是受了委屈,自然會告訴你,讓你心疼心疼我,再給我好好出氣。今兒的確沒事,你一個大男人,總不好同婦人計較什麼吧?」她抬手摸摸他的臉。從他的反應中,越發能看出他和宋家的關係冷淡,甚至那宋老太太,沒將他當成外孫不說,簡直把他當成了仇人了。她自小便處在父母恩愛、家人和睦的環境中,想別人的親人時,自然也覺得如她的那般,可這世上不是所有外祖母都是和藹慈祥的。

見他眉頭依舊緊緊蹙著,可臉上的神色已經緩和多了。她聲音嬌氣了些,道:「咱們不說這事兒了,你今晚陪我,成嗎?」

陸琉自然說好。

只安撫了妻子之後,便去吩咐了陸何,看看宋府的動靜。用了晚膳,陸琉去書房坐了一會兒,陸何進來稟告今日的事情:「……今兒王妃去了宋府,宋二姑娘倒是對王妃客客氣氣的,其餘人也算恭敬,只宋老太太有些不滿,當著王妃的面說了……說了王爺幾句。王妃自然是護著王爺,當場便翻了臉,說了宋老太太幾句,便走了。王妃一走,那宋老太太便被氣暈,這會兒宋府正請了大夫給宋老太太看病,許是要在榻上休息幾日,不能再動肝火了。」

陸琉靜靜的聽著,倒是如妻子所言。她並沒有瞞他什麼。男人的眉宇舒展了開來,若非今日她攔著,興許他去了宋府以後,見著老太太,當真會把她給活生生氣死。

陸琉未看陸何,道:「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陸何行禮退下。

之後的幾日,便如陸琉先前所說的,盡量留在府上陪她。江妙當然開心,第一日同陸琉一道去遊湖玩樂,第二日去了九巍山爬山拜佛。第三日,江妙倒是聽丫鬟進來稟告,說是外頭宋姑娘求見。

想來便是宋嫣了。

那日江妙在宋府受了氣,可對這位宋嫣的印象卻極好,當即便讓丫鬟迎她進來。

清麗秀美的宋嫣,除卻如岷州姑娘有一身白皙的玉膚外,五官更是繼承了宋家人的精緻,乃是妙齡女子中的容貌佼佼者。進了這宅子,宋嫣下意識逡視一番,只覺得這宅子佈置的溫馨雅致,顯然這宅子的主人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到了偏廳,便見那宣王妃坐在上位,小小年紀,倒是端得一派貴氣端莊。

想起那日的事情,宋嫣便欲上前行禮。

江妙衝她笑了笑,道:「阿嫣怎麼同我生疏了,上回咱們不是聊得挺好的嗎?」她起身拉著她坐到自己的身旁,「來,咱們坐著說話。」

宋嫣有些不大好意思,可見這位表嫂的確沒有生氣,臉上的笑容也是發自內心的,當下便鬆了一口氣,道:「我今日來,就是想來看看表嫂。那日的事情……我祖母素來要強,闔府上下的人都怕她,連我爹爹也從小怕她,祖母雖然疼我,可我有時候瞧著她的模樣,也會露出幾分懼意來。未曾想那日,祖母竟這般失態……表嫂你,你受了委屈,我瞧著也挺不是滋味兒的。」

難得宋家有個明事理的,江妙道:「是我沒弄清狀況,就當是吃一塹長一智。」

宋嫣點點頭,道:「那日表嫂離開之後,祖母被暈倒了。唔……大夫說,血之與氣,並走於上,則為大厥……」

簡而言之,就是宋老太太是被她給氣暈了。

江妙愣住。那宋老太太也算是有氣勢,生得中氣十足的,還以為挺硬朗呢,原來是只紙老虎,沒說幾句就被氣暈了。江妙曉得把人氣暈了不厚道,不過宋嫣既然還沒上門來同她說說話,想來那宋老太太也無大礙,心裡頭便生出些許舒暢之感。她繼續不厚道的微笑道:「那你今兒來找我,是為你祖母討回公道的?」

宋嫣趕忙搖頭,道:「不是的。我知道祖母對表哥的成見很深,其實有些事情,我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祖母很喜歡小姑姑。當年姑父死後,小姑姑便無端端瘋癲了,祖母憐惜她,便去宣王府將她帶了回來。據說那時候小姑姑已經弄得不成人樣了。祖母把人帶回岷州照顧了一段時間,替小姑姑治療,也曾有段時間恢復神智。可誰想,後來又無端端自盡了。祖母很傷心,為此大病了一場……」她頓了頓,覺得自己說這些話有些不妥,可已經說了,也只能繼續道,「表嫂,我想同你說得便是這個,其實祖母她也是因為太在意小姑姑,才會遷怒到表哥的身上。」

江妙思忖了片刻,微微頷首,道:「我明白。」她明白老太太愛女心切,可卻不贊同她的做法。畢竟這宋雲瑤,她也不待見她。便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這回的事情,王爺沒放在心上,若是真要計較,那之前就可以動宋家了。」

宋嫣倒是沒想到這層,只想著來這兒探探口風,看看宣王會不會動宋家。

也是。宋嫣歎道:「表嫂說得在理。」

江妙明白,之前陸琉權傾朝野,若真的要同老太太作對,哪裡還能容許她蹦躂到現在?陸琉不是善良大度之人,不動宋家,不過是念在自己娘親的面子上。他再糊塗,也不會讓自己的娘親為難。

正說著,陸琉倒是過來了。

江妙同宋嫣旋即起身。

宋嫣瞧了瞧面前這個俊美寡言的表哥,今兒穿著一襲墨綠色繡雲紋錦袍,芝蘭玉樹,就這般立在那兒,好看是好看,可曉得他的身份,一時也沒了那日在洛城的驚艷之感,只覺得這等男子,竟是傳言冷酷無情的活閻王,還有她祖母口中的「煞星」,實在是匪夷所思……畢竟他在妻子的面前,溫柔似水,當真是讓人羨慕。

宋家姑娘素來眼光高,就算這位表哥再出色,也絕對不會覬覦有婦之夫,當即便擺正了姿態,只將他視作關係疏遠的表哥。行了禮,也就識相的告退了。

江妙想同宋嫣交個朋友,日後也好一道出去聚聚,可想著宋老太太若是知道宋嫣同自己來往密切,怕是會遷怒於她,便也作罷。再者說,在洛城的時候,宋嫣看陸琉的眼神,也令江妙有些不放心吶。

女人有時候就是這麼小氣。

送走了宋嫣,江妙才湊到陸琉的身旁,道:「你說巧不巧,這位竟是宋家表妹,咱們在洛城遇到的。」

陸琉倒是興趣缺缺,江妙知道他不待見宋家人,便不繼續同他歎,只拉著他的手往正院走。江妙同他說著今兒望城的來信,「……我大嫂生了一個男娃,璇姐姐也生了一個小皇子。還有……」想起信中她娘親問她肚子有沒有消息,江妙便紅了臉,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了。待對上陸琉探究的眼神,江妙羞赧道,「長福也要當爹爹了。」

長福是陸琉送江妙的那頭小鹿。

江妙笑嘻嘻道:「是元寶同我說的。他經常牽著自己的鹿去鎮國公府,同長福玩兒,前些日子發現他的小母肚子大了。」

面上笑盈盈的,心裡卻道:連頭鹿都懷孕了,怎麼她肚子就沒動靜呢?

陸琉停下步子,道:「放心,咱們也會有的。」

江妙紅著臉,點頭重重的「嗯」了一聲。下一刻,卻聽陸琉道:「明日咱們去趟宋府。」

咱們?

江妙嚇了一跳,生怕陸琉做出什麼凶殘的事情來,忙握緊了他的手心,喃喃道:「陸琉?」

男人俊美的臉上表情寡淡,叫人看不出情緒來,也難怪江妙會誤以為他還沒消氣,要上門算賬去了。陸琉知曉她想多了,聲音溫溫和和道:「別擔心,就是去吃頓飯。明日是老爺子的七十大壽,他想見見你。」

一時間,江妙也摸不清陸琉是如何看待宋家的了。卻也只能當個乖巧的小妻子,道:「那成,我待會兒給老爺子準備一份壽禮。」

可想到明日興許還要見著那位動不動就噴火的宋老太太,江妙便挺了挺腰板,覺得又有一場硬仗要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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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秋夜晚有些涼,江妙卻被熱得咻咻喘著氣,只是今晚她有些分心,擔心明日宋府的壽宴應付不來。男人彷彿察覺到了她的失神,稍作懲罰,便令江妙有些撐得慌。她張嘴在男人的肩頭咬了一口,可是太硬了,傷牙。

她臉頰紅紅道:「陸琉……」聲音嬌滴滴的,似是埋怨。

陸琉額頭滲著薄汗,摟著妻子纖細柔軟的嬌軀,道:「別多想。」

他太聰明,她心裡想什麼,他都知道。江妙有些挫敗。她自詡聰慧,卻只是一些小聰明罷了,在陸琉的面前,根本不夠用。她抱著他的身子,不許他動,就這麼靜靜看著他,撅撅嘴嘟囔道:「我該早些認識你的。」

陸琉停下動作,輕輕撫著妻子的臉頰,道:「不算遲。」

江妙笑笑,知道他說的是什麼意思。也是,她六歲就認識他了,的確不算遲。可惜那時候她畏懼他,不敢和他太過接觸,到後來總算放下防備了,可他卻……老王妃去世後,他幫著景惠帝初登帝位,不好再同鎮國公府有往來,而她又是個養在深閨的小女娃,自然沒機會再同他接觸。因著這輩子的變化,平日裡她對他的關心也比上輩子多了些,偶爾聽到旁人說他殘害忠良,亦或是用毒辣的手段逼迫賢臣,劣跡斑斑,罄竹難書,可她心裡還是有一個很小的聲音,堅定的告訴她:他不是那種人。

她的陸哥哥不會的。

……可到底還是疏遠了。

陸琉摸著她的腦袋,靜靜道:「明日要出門,今晚早些睡。」說著,便是摟著她直接睡覺的架勢。

難得他不折騰了,江妙卻是不肯了,畢竟生孩子是頭等大事,可不能懈怠了。她紅著臉猶豫了一下,然後伸手捏了捏他強勁有力的手臂。

到底是夫妻,一個小動作,就能看出對方的心思。陸琉捉著她的手往身旁一摁,鼻尖兒抵著她的,沉聲道:「再來一次?」

江妙眼眸晶亮,揶揄道:「莫不是陸哥哥力氣用完了?」說話便紅了臉。江妙垂眼彎唇,心道:果然,跟著厚臉皮的人久了,她也變成厚臉皮了。

卻見下一刻,男人雙眸幽沉,直接將人撈了起來,又酣暢淋漓來了兩個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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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太爺七十大壽,岷州有名望的大戶人家泰半都來了。這會兒穿著一身寶藍底鴉青色萬字穿梅團花繭綢直裰,五十開外的男子正在招待客人,倒是精神奕奕,面容很是和善。

正是宋府宋大爺。

宋大爺正同前來祝壽的好友說著話,卻聽小廝過來稟告,道:「爺,宣王攜宣王妃來給老太爺賀壽了。」

宋大爺笑容一頓。

三日前宣王妃獨自來見老太太,同老太太發生了口角,老太太當場就氣得暈倒,此刻還在榻上休息著呢。宣王妃身份尊貴,可到底也是晚輩,頭一回上門,竟將老太太氣成這副模樣,當真是不應該。可另一方面,他聽妻子說這位王妃生得稚嫩,同他未出閣的閨女一般大小,是個小小年紀,卻有氣魄的,在素來威嚴的老太太面前,也是臨危不懼,倒是頗得他妻子的讚賞。

宋大爺自小被宋老太太管束著,到如今年過半百,還對這位老母親心有餘悸,如今比較起來,竟不如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

宋老爺重新染上笑意,對著好友作揖,道:「宋某先失陪了。」便去外頭親自迎接這位外甥及外甥媳婦。

見一輛貴氣的藍綢馬車在宋府門口停下。

下一刻,上頭便下來一位穿著錦袍玉帶的年輕男子。男子氣質華貴,容貌不俗,再看這馬車右側掛的王府牌子,才知這位便是剛來岷州的宣王。

岷州之人雖未見過宣王,可這位大名鼎鼎的王爺也是有所耳聞的,現下見他下馬,卻見馬車裡還有一人,掀開簾子先探出來的,便是一雙纖纖玉手。大抵就是宣王的妻子江氏了。見這位宣王,原本還是面色冷淡的,握著裡頭妻子的手,將人扶下來,旋即變成一副溫柔似水的模樣。

待看清長相時,才見這位宣王妃生得嬌小美貌,頂多不過十四五歲的模樣。

江妙隨陸琉下了馬車,一身長裙倒是有些不便利,只能走得稍稍慢些。她站在陸琉的身旁,看著身旁行禮的人,第一次有了一種妻憑夫貴的感覺。

宋大爺剛到門口,就看到這小夫妻兩人了。他看著儀表堂堂的陸琉,也是驚艷了一陣,這才上前行禮:「王爺。」

陸琉看了一眼面前的宋大爺,輕啟薄唇道:「舅舅不必多禮。」

這位便是如今宋家當家的,宋家大爺,陸琉的大舅舅。

江妙曉得,但凡陸琉同宋家的關係好些,也不會弄到這般生分的地步。可她看人的直覺素來准,見這位宋家大爺,生得是宋家人典型的好樣貌,且身上沒有宋老太太那股凜冽的戾氣。江妙也叫了一聲:「舅舅。」

宋大爺笑吟吟點頭,很是歡喜,看模樣,倒是真心歡迎的。

宋大爺也是十幾年沒見這位外甥了,可陸琉的長相,眉宇間有些像宋老太爺,且這般矜貴的氣質,自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面前男子雖然容貌出眾,卻面色冰冷,哪裡還是小時候那個,坐在他懷裡撒嬌,頑皮憨態、粉妝玉琢的小男娃?

宋大爺同陸琉的娘親兄妹感情不錯,目下見陸琉不僅長大成人,還有這般作為,也是欣慰。他親切一笑,道:「來了便好,你外祖父一早便念叨著,若是你不來,便拄著枴杖上門找你去。」

宋大爺顯然是在同陸琉寒暄,可偏生陸琉沒有半分接話的念頭。江妙見宋大爺笑容尷尬,曉得他對陸琉這個外甥還是有些關心的,當即便替自家夫君接話,嫣然一笑道:「王爺說了,今兒是老爺子的壽辰,他就算再忙也會來的。」

江妙肯接話,宋大爺也不算失了面子,可到底不敢再繼續同這位沉默寡言的外甥閒聊,立馬將人領了進去。

此刻宋老爺子就在前廳。

宋大爺領著這對身份尊貴的小夫妻去見他老人家。江妙老老實實扮演乖巧妻子的角色,小鳥依人般的站在陸琉的身旁,給足他男人的面子。待見宋老太爺的時候,見他雖然頭髮花白,卻面色紅潤,瞧著甚是硬朗,看到陸琉,也明顯露出了笑容。

陸琉朝著宋老太爺行了禮,態度多了幾分恭謙,道:「外祖父。」

宋老太爺笑了笑,道:「來了便好。」又瞧了瞧邊上跟著夫君一道行禮的江妙,更是欣慰的點了點頭,當即便領著陸琉介紹給自己的好友。

都是男賓,雖是長輩,可江妙到底有些不便。陸琉沒有拒絕宋老太爺的熱情,只轉身看了妻子一眼,道:「我去去就回來。」

江妙「嗯」了一聲,就這麼站在原地,看著宋老爺子笑得開心,熱情的給自己的老友介紹——這位便是他的外孫。本是極正常的一幕,可她從未在陸琉的身上感受過這種親人間的溫暖,自老王妃走後,陸琉的身邊幾乎沒有貼己的人,就算有景惠帝長公主之類的,卻也終究是同輩。

看著此刻陸琉安安靜靜在宋老爺子的身旁,儼然是個溫順乖巧的晚輩,倒是令江妙有些眼眶發酸。

這個男人,有著最冰冷的外表,卻小心翼翼的偷偷藏著一顆溫暖的心。他其實,也很想念這位外祖父吧。要不然,也不會選在岷州。

見過宋老爺子,江妙便被宋嫣拉去院子裡同女眷們一道說話。江妙同陸琉說了一聲,則跟著去了。

走在路上,宋嫣小聲道:「表嫂可真聽話,什麼事情都要問過表哥,生得又這般好看,表哥當真是個有福分的。」

江妙害羞的笑了笑,心道:在家裡的時候,陸琉可是事事聽她的。

被宋嫣帶到了內院,院子裡三三兩兩的女眷聊天兒的聊天,打葉子牌的打葉子牌,倒是熱鬧。待曉得這位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是宣王妃時,眾女眷當即便行了禮。之後有倆小姑娘圍了上來。倆小姑娘穿得衣裳是同一樣式,不過一個是玉渦色,一個櫻花粉。

穿粉色的小姑娘,一臉驚訝的打量著江妙,道:「你便是那日同祖母頂嘴的表嫂啊……」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江妙想說話,下一刻,卻聽這小姑娘瞧瞧朝她豎起大拇指,眼眸亮晶晶道:「真厲害。我從小就怕祖母,她一個眼神我就慫了。沒想到表嫂年紀同我差不多,卻這般大膽。」

另一個穿得素淨些生得高挑些的姑娘倒是沒說話。

江妙這回是有備而來的,也算是做足了功課,曉得這倆小姑娘是宋府二房的姑娘,略活潑些的叫宋姿,安靜不說話的這位,便是姐姐宋婧。

江妙年紀小,可到底身份擺在那兒,羅氏身為當家主母,自然不好讓一群小姑娘陪著她,碰巧缺了牌搭子,便拉著江妙落座。

瞧著羅氏熱情,江妙也沒拒絕。況且江妙也是手癢癢,一落座便同羅氏、秦氏兩位舅母及另一位夫人打起葉子牌來。江妙瞧著年紀小,葉子牌玩得不錯,她聽了羅氏的講解,知道岷州葉子牌的玩法和望城的差不多,倒是安安心心玩了起來。

羅氏原本也只是招呼招呼,也不指望江妙有多少能耐,可目下見她打起葉子牌來,有模有樣的,且第一回就贏了,自然不敢小瞧她。

羅氏是個葉子牌迷。平日裡只要一有空,便同手帕交們聚聚。可她打葉子牌有壞毛病,自己出牌慢吞吞的,又見不得別人出牌慢,一慢,她就急就催,一來二去,有時候便這麼爭吵起來。

雖說這回江妙贏了,可羅氏也不是輸不起的人,瞧著江妙打葉子牌技術不錯,出牌又快又準,倒是頗合羅氏的心意,沒打幾回,便一口一個「妙妙」,叫得很是熱情。

江妙這段日子正無趣呢,今兒陪羅氏這位大舅母打葉子牌,也是極開心的,不一會兒,便同她熟絡起來了。

江妙也不敢每回都贏,偶爾也羅氏和秦氏放放水,讓她們也贏上幾回,大家有來有往,這樣玩的才開心吶。這回羅氏贏了,笑容燦爛的收著銀子,對著邊上的閨女道:「阿嫣你可得向你表嫂學著點兒……」

宋嫣不精此道,也不敢興趣,羅氏教過幾回,之後嫌閨女笨,也就不讓她學了。宋嫣正佩服這位表嫂了,一聽娘親這般說,小姑娘臉上有些掛不住,嬌嬌嘟囔道:「娘都開始偏袒表嫂了……」

羅氏整理著手頭上的銀票笑了笑,原本她見這位外甥媳婦嬌嬌小小的,怕是個金尊玉貴的主兒,又是堂堂王妃,架子恐怕高著呢,這接觸起來,才發現這姑娘很招人喜歡,生得美性子又好,關鍵時刻,不是那種哭哭啼啼抹眼淚的。畢竟那日面對老太太的氣勢,羅氏可是看在眼裡的。怨不得這般好命。

這頭,宋老太爺正同陸琉在長廊上說話,遠遠的,看著不遠處正在打葉子牌的一桌四人,瞅著那笑容明媚的外孫媳婦兒,淡淡道:「就是她啊?」

陸琉抬眼望了望,見妻子笑得開心,也露出了些柔情,淡淡「嗯」了一聲。

宋老太爺道:「這小姑娘,方才瞧著我,客客氣氣的,教養的確不錯。這會兒看著,怕是個性子活潑的。也好,你太過安靜,身邊的確該有個熱鬧些的……只是,你五月剛成得親,八月就來了岷州,小姑娘心裡難免不舒服,你別太忙,多陪陪人家。」活了一大把年紀,老人家早就什麼事情都看淡了,他年輕的時候,也是太過忙碌,忽略了家人,如今想來,倒是得不償失。

陸琉難得恭順,道:「她事先知道的。」

這下倒是輪到宋老太爺愣住了。他爽朗一笑,拍了拍外孫的肩膀,道:「你這眼光的確不錯,人家這般的家世,能到這裡陪你一道吃苦,遠離家人,當真是難得。」他又拍了幾下,歎息一聲,道,「能看著你成親,我也算是對得起你娘親了。」

陸琉的薄唇微抿,沒說話。

宋老太爺道:「你外祖母的脾氣,你是最清楚的。雲瑤對她的刺激太大,她……」說著便覺著不妥,畢竟當初他是反對小女兒當女婿的續絃的,可那時候,他這小女兒同女婿暗下有了來往,只能嫁給他了。加上妻子極力欲成全小女兒,他沒法子,便跟著點了頭。

宋老太爺原想著:這小女兒能代替姐姐照顧年幼可憐的外甥,也算是妥當。若是換個人,定然容不下外甥這個眼中釘的,畢竟有外甥在,這宣王府的世子之位,定然是他的。可誰想,這個親姨母,還不如外人……

女婿原本就將妻子的死因怪在他這個可憐的外孫身上,加上他小女兒嫁過去,在他耳邊念叨,說他是個煞星,他女婿也不會一日比一日厭惡這個兒子,甚至胡鬧到將僅四歲的男娃扔到野獸出沒的山裡,乾脆不要這個親兒子了。

宋老太爺道:「罷了,你記恨便記恨罷。」

畢竟當初這個孩子最無助的時候,他們宋府大門緊閉,對他不聞不問,任由這孩子孤立無助,在門外哭了許久無人問津,最後只能回到宣王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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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老太太原本是在榻上休息的,一聽自家老頭子竟將陸琉也請了過來,當成氣得不行,忙讓丫鬟攙扶著親自去趕那個煞星。

待走到院子裡,看到宋老太爺和陸琉一道談話,登時就氣紅了眼。雖說十幾年未見這外孫,可這副模樣,她是一眼就認出來了。宋老太太顫著手指著陸琉,道:「你這個煞星,還敢來我們宋家?咱們宋家不歡迎你,你給我走,給我走!」

說著,便要過去推攘。

陸琉眉目冰冷,直挺挺站在那兒,高大挺拔的男子,豈是一個年邁婦人能夠推得動的?

宋老爺子登時變了臉色。他好說歹說,才讓這孩子點了頭,來宋府替他賀壽。宋老爺子壓著宋老太太的肩膀,低聲道:「別胡鬧。今日客人多,你這是讓人白白看咱們宋府的笑話。」

宋老爺子一番呵斥,根本沒能入宋老太太的眼。她死死盯著眼前的男子,眼睛裡彷彿淬著毒液似得,咬牙切齒道:「我寧可讓人看笑話,也不想看到這個煞星!他剋死自己的爹娘還不說,還將我那可憐的小女兒……我的雲瑤……」

說起小女兒宋雲瑤,宋老太太的態度有些失控。

不遠處正在聊天兒和打葉子牌的女眷們皆聞聲趕來。宋府的女眷是知曉內情的,至於今兒來賀壽的女眷們,泰半也是瞭解一些的。這會兒見這位宋老太太面對自己的外孫如此失控,好事者便當成一場好戲來看。

羅氏、秦氏兩房兒媳,只趕忙走到宋老太太身旁安慰,希望宋老太太這個火爆脾氣被當著賓客的面兒發作。

宋嫣也輕輕替宋老太太撫著心口以作安撫,乖巧道:「祖母消消氣,可別動了肝火。」心裡卻明白,上回瞧著表嫂都那般反應,今兒瞧著這位王爺表哥來了,哪裡忍不住?一不小心就態度過激了。

宋老太太將身旁安撫的人推開,對著陸琉道:「你敢說雲瑤不是你親手害死的?若不是你,雲瑤怎麼會無端端瘋癲?」

每每想到自己的小女兒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宋老太太的心就在滴血。她精心呵護,好不容易見她好轉,卻得知她在宣王府的遭遇……怪不得她小女兒進王府數年都不曾有孕,竟是那死去的老太婆動得手腳。那老太婆可是一心護著這煞星孫兒!

宋老太太伸手就要打人,江妙剛忙從人群中擠出來,見狀大驚,當即站到陸琉的面前,一把捏住宋老太太的手腕,冷聲道:「老太太可是過分了些!」

宋老太太氣得青筋突起,厲聲道:「你放手!」

當真是個有威嚴的。一聲怒喝,令在場的女眷看得心頭一顫,登時心生畏懼。可江妙哪裡敢放手?她道:「我放手任由你打我夫君,我豈會做這等蠢事?」雖然她知道,陸琉不可能挨打的。

宋老太太的手勁兒也挺大,多虧了江妙好學,看著三個哥哥練武的時候,讓哥哥們教了她一些防身術,這捏手腕,也有捏手腕的巧勁兒,只要捏得位置精準,就算自己同對方的力氣相差不多,也能將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宋嫣和宋姿看著自己這位表嫂,原是嬌俏柔弱的內宅婦人,這般小小的一個,身上陡然冒出一股俠義舉止,若非場合不對,當真要拍手叫好了。

宋老太太瞪得目眥欲裂,連連「你你你……」竟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許久,她冷笑道:「你這夫君是個煞星,早前剋死他爹娘,之後又將他唯一的祖母剋死,咱們宋家人活得好好的,多虧了這些年不同他接觸,若是接觸了,怕是我這老婆子也活不到現在這個歲數。你年紀輕輕的,跟了他,怕是個短命的。」

這是在咒她早死!

卻不知這話令原是安靜的陸琉登時眸色赤紅,當場便抽出身後侍衛腰際的劍,「匡當」一聲,便聽得一聲劍鞘落地聲。

緊接著,便見陸琉竟將劍夾在了宋老太太的脖子上……

身邊都是女眷,何時見過這等場景,登時響起一陣陣恐懼的尖叫聲。

宋老太太也是面色一白,佈滿褶子的老臉抖了抖,兩股戰戰,一番驚恐之態。她管家數十年,雖有威嚴,卻不曾經歷過這些。目下感受到脖子上冰冷的劍,宋老太太曉得面前這人是個沒人性的,興許會真的下手……

宋老太爺嚇了一大跳,不敢再上前刺激,只顫著聲道:「陸琉!」怕他真的會做出什麼傻事來。

江妙嚇傻了,待見宋老太太還欲說什麼,忙喝道:「住嘴!」江妙頭疼不已,暗道這老婆子當真是不想活了。她忙抬手握著陸琉持劍的手,抬臉看著他,道,「陸琉,咱們不管了。咱們回家,成不成?」

她又捏了捏他另一隻異常冰冷、緊握成拳的手。

陸琉這才緩緩將架在宋老太太脖子上的劍拿了下來。之後冷著臉,「咚」的一聲,猛的用力將劍插|到宋老太太的面前。

宋老太太面色驚恐,嚇得張大了嘴,雙腿登時一軟。身旁的人一時沒扶住,任由她癱坐在地上,地上旋即便濕了一大片。

聞到這尿騷味兒,周圍的婦人趕忙捂緊口鼻,嫌棄的蹙起了眉。

江妙鬆了一口氣,靜靜看著跌坐在地上的宋老太太,道,「今日我夫君是看在外祖父的面兒上,才來得宋家,日後若是沒要緊的事,也不會再來宋家挨罵。不過日後若是宋家有什麼難處,也別來求咱們宣王府。咱們宣王府絕對不管!」語罷,江妙便對著還未緩過神的宋老爺子微微頷首,禮數周到笑容得體道:「我帶他回去了。外孫媳在這裡祝外祖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

見二人走了,宋老太爺這才吩咐下人,道:「還不趕緊將老太太抬進去……」又朝著丫鬟道,「去叫大夫!」完了才抬眸望了望遠去的小夫妻二人,眼神中不禁流露出些許懊惱來。

今兒這般的場面,是他不曾料到的。

這廂江妙牽著陸琉的手,氣呼呼的走出了宋府。之後情緒平靜了些,才覺得自己方纔的舉止有些過了。可那宋老太太太過分了!上了馬車,兩人的手還沒分開。江妙小心翼翼抬眸,看著身邊的男人,見他一雙眸子靜靜的看著自己,彷彿要從她的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江妙摸了摸臉,不自然的嚥了嚥口水,才低頭看著自己的衣擺上的花紋,喃喃道:「我是不是……太凶悍了?」

他嚇到了?

陸琉捏著她的手一鬆,這才捧著她的臉,含笑道:「沒有。」說著便把人抱進懷裡,「若是當初……」

沒有再說下去。江妙沒聽清,抬頭眨眨眼問他:「什麼呢?」

陸琉笑笑道:「沒事。」目光卻緊緊盯著懷裡的妻子,捨不得挪開眼來。如果當初,他身邊也有這麼一個護著他、替他出頭的……他將人摟緊了些,喊道,「妙妙。」

「……嗯。」江妙溫順的靠在他的懷裡,問道,「你不喜歡宋家人,為何今日要去?」若是曉得他去了,那原該躺在榻上休養的老太太竟這般跑出來跟陸琉撒潑,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捨得他去受委屈的。

陸琉沒瞞她,說道:「前幾日,老爺子來找過我。」

這下江妙倒是懂了。

陸琉雖然憎恨宋老太太,可這位宋老爺子,卻是個性情溫和之人。宋老爺子見這位外孫來了岷州也不肯見他們宋家人,便親自來找他,請他出席他的七十大壽。陸琉才給老爺子一個薄面。可是,她原本對宋老爺子的好印象,在方才也有些消耗殆盡了。

但凡這個一家之主硬氣些,對陸琉好些,事情也不會鬧到這種地步。十幾年的不相往來,總歸是有原因的。

現在後悔了,覺得自己做得不對,想挽回自己的外孫,早幹嘛去了!

江妙將身子坐直,捧著他的臉龐,緩緩說道:「咱們以後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見這些討厭的人了。」見他點頭,江妙便獎勵似的親了親男人英挺的鼻樑。瞧著他的表情溫和,恢復到了平日同她相處的模樣,才蹙起小眉頭,埋怨道,「不過剛才我的確挺生氣的,氣得我肚子都疼了。」

這便又嬌氣了起來。

陸琉眉目含笑,大掌覆在妻子平坦的小腹上,替她揉了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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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在宋府鬧得不愉快,可小夫妻二人並未將情緒帶回家裡來。同往常一樣,該吃吃該喝喝。江妙胃口不錯,吃得倒是比平日多了些。她瞅瞅身旁的陸琉,正在替他剝螃蟹。這大閘蟹塊頭大,陸琉輕輕鬆鬆將蟹殼剝開,登時露出金黃肥美的蟹黃來。

江妙任由陸琉替她剔蟹肉,自個兒拿著蟹殼吃上頭的蟹黃,滿足的咂咂嘴巴,看自家夫君的眼神,也越發滿意了些。

這日晚上,陸琉倒是安安分分摟著妻子睡覺。只習武之人素來警覺,黑暗之中,聽著懷中妻子的呼吸聲,便曉得她未入睡。過了一會兒,陸琉見她還沒睡著,則用唇碰了碰妻子的額頭,道:「妙妙,怎麼了?」

卻聽妻子低聲痛苦道:「……我肚子疼。」

陸琉立馬喚來了丫鬟,待臥房內的五連珠圓形羊角宮燈點上時,一看懷裡的妻子,面色煞白,急急對著寶巾道:「趕緊去叫大夫!」

寶巾也嚇壞了,瞧著王爺神色凜冽,立馬出門去叫大夫。

江妙捂著肚子有些難受,喃喃道:「許是剛才吃螃蟹吃壞肚子了。」

陸琉冷著臉,怨她不早說。江妙道:「方纔只是稍微有些疼……」大晚上的,只是肚子稍稍有些疼,便折騰來折騰去,實在是不大好。她以為忍忍就過去了,哪知道越來越疼?江妙有些心虛,抬手捧著男人擔憂著急的臉,道,「別擔心。」

只是肚子疼罷了,又不是什麼大毛病?

陸琉冷著臉替她穿上了外衫,將她放在榻上,親自下榻給她倒熱水。江妙靜靜平躺在榻上,捂著隱隱作痛的肚子,暗自蹙起了眉頭。陸琉捧著熱茶將人抱了起來,看著妻子喝了半杯熱茶,安撫道:「再忍忍,大夫馬上就來了。」

江妙哭笑不得,這點小毛病,竟弄得這般興師動眾。

而她能將陸琉這個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男子緊張成這樣,心下忍不住生出一種自豪感來。

過了一陣子,大夫便急急忙忙過來了。

江妙以為只是著了涼,亦或是螃蟹吃壞了肚子,便小聲問大夫:「只是肚子疼罷了,不是什麼大毛病,對吧?」想讓陸琉安心些,不要動不動就緊張兮兮的。

卻見這位大夫面色凝重,繃起臉瞧著面前這位笑嘻嘻的小王妃,道:「都快要當娘的人了,哪能這般粗心大意?」

咦?

俏臉上的笑容一僵,江妙愣愣的看著大夫,模樣有些傻乎乎的,道:「大夫您的意思是——」

大夫捋了捋花白鬍鬚,朝著面前的王爺王妃拱手賀喜:「恭喜王爺,王妃這是喜脈,已經一個月半了。」

竟一個月半了!

這話一落,房內伺候的倆丫鬟登時興奮了起來。許嬤嬤也雙手合十,默默念了一句:阿彌陀佛,王妃總算懷上了。

江妙喜出望外,紅著臉笑了笑,又想到自個兒方才肚子疼,擔憂道:「那我肚子疼,會不會對孩子有影響?還有還有,我晚膳吃了螃蟹,這孩子會不會……」江妙懊惱極了,早知道不該貪嘴的。

王妃年紀輕輕的,倒是極有責任感。大夫也算是長吁一口氣,總算有些欣慰,卻見這位一進來便冷著臉的王爺,這會兒不言不語,彷彿是愣住了……

哪有妻子懷孕,夫君不高興的?

大夫心裡琢磨著,不曉得是怎麼回事,只對著這位興奮的小王妃道:「想來是王妃今日情緒過激,有些動了胎氣,不過這胎兒很健康,待會兒老夫給王妃開幾副安胎藥,吃了之後,安心養胎便是。至於那螃蟹,孕婦雖然不宜多吃,可偶爾吃一些,也不打緊。王妃還有何事,儘管問就成,日後若有什麼不適,便再來找老夫。」

說著便口述藥方,讓身旁的小童替他寫下方子,又拿起來瞧了瞧,沒有錯漏,才將方子遞給了屋內的許嬤嬤。

江妙兩輩子加起來,還是頭一回當娘親,自然興奮雀躍,拉著大夫耐心詢問了一番,瞭解一些之後,才對著寶巾道:「帶大夫去賬房吧,診金給十倍。」

寶巾笑得開心,忙恭恭敬敬領著大夫去了賬房。

許嬤嬤去抓藥了,寶綠也識相的退了出去。

江妙晃著倆小細腿,雙手稀罕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臉堆滿笑容。盯著自個兒平坦的肚子看了一會兒,江妙才想到了什麼,對著身旁呆呆愣愣不言不語的陸琉道:「陸琉?」她想到了什麼,一把摀住肚子,說道,「這會懷上了,可不許不要他。」這寶貝她盼了這麼久,巴巴的看著人家一個個的都有了,就她沒有,眼饞著呢。可陸琉這副模樣,又不像開心的樣子。

之前分明答應她,順其自然的。難不成又不作數了?

見妻子捂著肚皮寶貝得不行,陸琉才愣愣回過神,捂著妻子的雙手道:「說什麼傻話。」

她就知道他也喜歡的。

江妙嘻嘻的笑,喃喃道:「真好,咱們有孩子了。」她一直覺得,自己還是個孩子呢,這會兒倒好,她要當娘親了。江妙開心不已,張開雙臂看著陸琉,陸琉會意,將人直直的抱了起來,也終於露出了憨然的笑容。

重新躺回榻上,江妙枕在男人的臂彎間,察覺他一下一下撫著她的小腹,笑盈盈有些睡不著覺,道:「現在還小呢,等肚子大些了,你就能聽到孩子的動靜了。我大嫂懷孕,到了七八個月的時候,孩子就鬧騰的不行……噯,我得給我娘寫封家書,讓她知道這個好消息。她若是曉得自己要當外祖母了,肯定樂壞了……」說著就要起身寫家書去。

瞧著妻子這副興奮勁兒,陸琉忙按住她的肩頭,無奈微笑道:「別折騰了。明日再寫也成,今晚早點睡,懷了孩子,更要多睡些。」

江妙傻愣愣的點頭,道:「嗯,剛才大夫也說了,要我早些休息。」又想起大夫的叮囑,江妙的手指不自覺的在男人的胸前畫著圈圈,聲音略低了些,「還有,不能行房,你……」

「我知道。」陸琉沒露出遺憾的神色來。

江妙放心,抬臉在他臉上親了一口,便心滿意足的睡覺。

陸琉卻沒睡意。

他摟著懷裡的妻子,看著她安安靜靜的睡眼,想著今日她在宋府的舉止,又輕輕覆著她平坦的小腹,眼神癡纏的看了許久,才小心翼翼湊到妻子的小腹上……

隔著薄薄的素白寢衣,輕輕吻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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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月底,鎮國公府才收到了岷州過來的書信。

喬氏看了信箋登時大喜,忙將閨女懷孕的消息告訴了家裡人,平素不苟言笑的江正懋,也露出幾分慈愛的笑容來——先是當了祖父,明年又能當上外祖父了,江正懋能不高興嘛?

喬氏含淚歡喜道:「這孩子,打小就讓我操心,眼下自己也要當娘了……」雖然高興,可想到閨女懷孕,自己卻不能過去看她,喬氏心下是說不出的心酸,喃喃念著,「也不曉得懷孕反應大不大,女婿事情多,不好經常陪著她,她在那裡又沒認識的人……」

江正懋樂呵道:「有女婿在,你瞎操心什麼?」先前江正懋對陸琉這個女婿要求苛刻,可嫁了過去,早就將這位女婿當成親生兒子看待。

至於岷州這邊,陸琉漸漸熟悉了岷州事務,事情雖多,可每日都有新的事情,不再如當初在望城那般操勞,而是每日一到時間便不管公務,直接回府陪妻子去。久而久之,望城官員欲送美人給這位年輕王爺的心思,也淡了些。畢竟宣王將這位小王妃當成心尖尖兒上的寶貝,他們若是送美人,豈不是馬屁拍到馬腿上?是以便採用迂迴戰術,讓府上的夫人同這位小王妃套套關係。

只是江妙要養胎,斷斷不能見一些閒雜人的。這日在房中繡著嬰兒的小肚兜,寶綠走了進來,說外頭有人來看望。江妙以為又是那些官員夫人,便道:「你隨便尋個原由打發就是。」這個,總不用她親自教吧?

哪知寶綠笑盈盈道:「王妃,是唐姑娘。唐姑娘來岷州了。」

江妙手上的動作一頓,看向寶綠,興奮道:「唐姐姐來了。」

寶綠點點頭,說道:「這會兒正在側廳候著呢。」

聽是唐櫻,江妙立馬放下手頭的繡活兒出去見她。許嬤嬤正端著安胎藥進來,瞧著自家王妃這般風風火火的,嚇得臉都白了,忙厲聲吩咐寶綠道:「杵著做什麼?趕緊去看著王妃。」

寶綠急急忙忙點頭,便跟了上去。

唐櫻坐在偏廳等江妙,先前活潑直率的姑娘,在望城待過一段日子,倒是變得比先前穩重了些,也打扮的更漂亮了。見江妙來,笑吟吟上前欲行禮,江妙一把將她扶住,同她說起話來:「唐姐姐何時來的?」

唐櫻道:「昨日才剛回來的。」她細細打量了一番江妙,見她面色紅潤,氣色倒是比先前好些,臉頰也圓潤了些,曉得她已經有了身孕,唐櫻也為她感到開心。畢竟嫁給宣王陸琉這等大人物,沒有比早些生下小世子更開心的。唐櫻同江妙一般大,見人家已經是快當娘親的人了,自己卻連門親事都是說不好,一時心裡難免有些羨慕。

唐櫻回岷州,鎮國公府的人也是知曉的,喬氏便托唐夫人孫氏帶了一些給江妙的東西,都是孕期用的。待江妙看到小廝將東西抬了起來,滿滿當當裝了三大箱,才哭笑不得:「勞煩唐姐姐了,我娘她……」

唐櫻也笑,道:「我明白的,上回我姐姐懷孕的時候,我娘也是這樣的……」

江妙笑笑,隨唐櫻一道落座,之後便聊起望城的事情來。聽唐櫻說她姐夫替她物色了人選,這回回來,順道看看,江妙也是為她感到開心。唐櫻不好意思的,耳根子微燙,道:「什麼人選,不過是小時候的玩伴罷了。我也不知道,他會……」竟會喜歡她。

唐櫻有些害羞。江妙瞧著她的表情,倒是有些好奇,聽唐櫻說,那是她打小便認識的一個男子,比她年長兩歲,也算是青梅竹馬。唐櫻道:「我素來將他當成兄長,未料他竟……我姐夫說,他曉得我要在望城嫁人,急得來找我了,還是他爹娘發現了,最後將他綁了去。」

唐櫻雖是講笑話似的說著,可臉上還是露出了些許嬌羞的笑意,顯然對這位竹馬有些中意的。在江妙看來,一個男子竟巴巴的要從岷州追到望城去,也算是癡情。既是雙方都有意,且這會兒唐櫻已經回了岷州,那這門親事自然也不遠了。

江妙由衷開心道:「那就先恭喜唐姐姐了。下回吃喜酒可要叫上我啊。」

唐櫻抿唇笑笑,見識過了望城所謂的青年才俊,倒是覺得那個從小一塊兒長大的書獃子,倒也不錯。

裡頭江妙同唐櫻聊得好好的。

大門外頭,穿著一身玉渦色褙子的宋家長房兒媳羅氏,和二房兒媳秦氏,此刻在宋嫣的陪同下徘徊在外頭。宋嫣詢問二人的意思,道:「娘,二嬸嬸,咱們……」

羅氏和秦氏猶豫了一陣,才欲上前,卻被門前的侍衛攔住了去路。

那侍衛生得虎背熊腰,濃眉大眼很是駭人,秦氏被嚇得退了幾步,還是穩重些的羅氏挺直了腰板,底氣足了些,上前道:「我是宋府夫人,你家王爺的舅母,今日有要事要找宣王。」

那侍衛一聽,卻道:「王爺交代過,不允許閒雜人等進去。至於宋家的人……」侍衛冷了冷臉,「請回吧。」

這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特意交代宋家人不許進去?

羅氏想起那日宋老太爺大壽時發生的事情,想來是惹惱了這位宣王。可是……他們的確有性命攸關的事情,宋家二爺還在牢裡待著呢。老太太將宋家二爺當成命根子,雖然厭惡宣王,可今日她同二弟妹前來求助,她也是默許的。那日若非用宣王的名頭將人唬住了,早就將宋二爺送到上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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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衛不肯將人放進去,羅氏沒轍,只好聲好氣道:「那王妃可在府上?這位小哥可放咱們進去同王妃說句話?」畢竟是求人,羅氏的姿態自然也放低了些。陸琉那廝寵妻,只好勸得動宣王妃也算是不虛此行。

侍衛還是不肯,冷著臉道:「你們想見王妃,還不如求見王爺呢。」這個意思便是說,想見王爺都是不可能的,何況是王妃。

再者,目下王妃有孕,身子真金貴著呢。他們是見是過王爺寶貝王妃的模樣,哪裡會傻乎乎的放宋家人進去。畢竟那日宋府壽宴的事情,在這個岷州都傳開了。如今這副架勢,分明是有求於人……

嘁。侍衛心下冷笑了一聲。

秦氏哭哭啼啼看著羅氏,早已是沒了法子,道:「嫂嫂,咱們該怎麼辦吶……」宋家二爺貪污受賄,這等大事只有宣王出面才能壓得住。可偏生宋老太太同宣王的關係鬧得這般僵。因著這層關係,羅氏和秦氏知曉今兒定然會受些阻撓,可只要能救出宋家二爺,受點羞辱也是可以接受的。

宋嫣靜靜陪在自家娘親的身旁。她雖然看不慣自家祖母的嘴臉,起初對著那宣王,一口一個「煞星」,這回想要宣王救她二叔,便讓她娘親和二嬸嬸來求宣王,實在是太過分。只是——她二叔雖然是個混賬,可到底是她的親叔叔,她自然念著他平安無事……可那日那種情形,可這回的事情換做是她,她也是斷斷不肯出手相救的。

正當三人走投無路之際,遠遠的,便見一臉黑漆平頭馬車駛來。馬車在宅門前停下,上頭走下一個穿著錦袍、器宇軒昂的年輕男子。

竟是宣王陸琉!

羅氏眸色發亮,登時大喜,急急忙忙拉著自家二弟妹秦氏過去,道:「原來是宣王回來了。」語氣有些如釋重負,彷彿只要見著了人,這宋家二爺就有救了。

陸琉眉目猶如寒霜,分明是極俊美出色的面容,偏生一雙眸子如淬著冰渣子似的,冷得令人發寒,只淡淡掃了一眼羅氏秦氏,便徑直朝著大門走去。

氣勢太足,秦氏眼淚汪汪看了羅氏一眼。羅氏心下歎氣,可今日之事,到底不想讓老太太失望,當即便走了上去,堪堪被陸琉身後的隨從攔住。那隨從也是個相貌斯文的年輕男子,穿著一身雨過天青色的圓領長袍,瞧著倒是個好相處的。羅氏朝著他微微一笑,卻見男子道:「夫人請回吧。」

羅氏嘴角的笑容一僵,道:「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見你們王爺。」

陸何笑笑,哪裡不知這位宋家夫人口中重要的事情是什麼?不過是宋家二爺自己做得糊塗事兒,仗著自己的外甥前來岷州上任,膽子肥了些,什麼人的銀子都敢收!陸何對自家王爺忠心耿耿,曉得宋家是如何看待王爺的,目下發生這事兒,自是將宋家人更看低了些,語氣也有些不善,道:「宋家二爺的事兒,咱們王爺不會多管,夫人還是請回吧。」

羅氏愣了愣,也明白這件事情,陸琉不可能不知道。其實她也明白,這個時候巴巴的上門來,的確有些不厚道,可她也是沒轍了,老太太素來疼愛這位小兒子……羅氏看了一眼身旁的秦氏,見她已經雙目紅腫,一聽這位侍從的話,當即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道:「若是王爺不肯出手相助,我便在這裡長跪不起。」

這哪裡是求人,分明是威脅!

正抬腿進屋的陸琉步子一頓,竟停了下來。

秦氏瞧著登時大喜,下一刻,卻見那宣王闊步走了進去,步若流星,彷彿聽到了什麼令人厭惡的話。

秦氏也不可能是真的跪,只無助的癱坐在地上,還是秦氏和宋嫣將她扶起,才哭哭啼啼回了宋家。

宋老太太一直坐著等消息,瞧著兩位兒媳和孫女回來了,一見她們的表情,便知此事沒成,猛地一拍手邊茶几,氣惱道:「好個陸琉,竟連自己的親舅舅都撒手不管,果真是個冷心腸的!」

宋嫣看著,柳眉登時蹙了蹙。卻見老太太朝著她看來,道:「你不是同那江氏的關係不錯嘛?趕緊想想法子。」

宋嫣可是知道,江妙已經懷孕了,她羨慕江妙,那日瞧見江妙毫無畏懼的站在宣王的面前,那般護短的性子,倒是讓她明白,這個姑娘該過上這種被羨慕的日子。既是如此,她又怎好前去叨擾?只低眉順眼的回祖母的話:「孫女同宣王妃關係一般,那日祖父壽宴之後,宣王妃便不再同孫女有所往來了……」

這話一落,眾人便想起那日宋老太太的冷漠面孔來——今兒宣王不肯出手相救,還不是老太太自己造的孽。

這般不留情面的對待外孫,如今不過數日,便要請人家幫忙,這世上哪有這等好事?

就連宋老爺子,也是拉不下臉來。想起他那糊塗的小兒子,便覺得痛心疾首。只是妻子太過寵溺小兒子,才令他養成這副性子。

宋老太太表情僵了僵,剜了一眼素來疼愛的孫女,道:「你這是在指責我的不是?」

宋嫣乖巧道:「孫女不敢。」

不敢?宋老太太哪裡看不出自家孫女的心思,氣得咬了咬牙,道:「這個月你好生在房裡待著,哪都不許去!」

這是要禁足的意思。

宋嫣水汪汪的杏眼怔了怔,斂眉咬唇道:「孫女知道了。」她朝著老太太行了禮,聲音低低道,「孫女這便回房去,不惹祖母生氣。」

羅氏本就對宋老太太不滿,可這些年宋老太太疼愛她閨女,也令羅氏的心裡好受些,目下見宋老太太如此遷怒,當即便是怨了起來——老太太自己拉不下臉,不肯去,她巴巴的去了,沒一句安慰不說,竟無端端朝著她閨女發火,這算個什麼事兒啊!羅氏曉得這位小叔子的性子,覺得此事並不冤枉,若非念著情面,她哪裡肯淌這趟渾水?她能求的人都求了……羅氏當即便覺得,今日求見宣王,簡直是一件愚蠢可笑的事情!

這廂江妙同唐櫻說了一會兒話,待陸琉來了,才目送唐櫻出去,之後便拉著陸琉去廳內看她娘親讓唐櫻帶來的三大箱物件,有補身子的,也有一些小嬰兒的衣裳,因不曉得是男是女,這紅色的藍色的,各做了幾套,還有小鞋子和虎頭帽。這些做工,比她自己做的可要精緻多了,江妙有些愛不釋手,這才對著陸琉顯擺。

男人面色不佳,江妙聯想到先前外頭的動靜,才問道:「方纔外面可有什麼事兒?」

陸琉望著這個日漸豐腴的妻子,伸手捏了捏她的手背,道:「宋家兩房夫人想要見我。」

瞧著架勢,肯定是沒見。江妙一聽宋家人就來氣,下意識便護起短來,抱著他的胳膊不滿道:「她們來做什麼?難不成是老太太讓她們來羞辱你的!」見過宋老太太的嘴臉,江妙已然事事將壞處想去。

陸琉說不是,「宋家老二貪污受賄,事情鬧得有些大……」語氣極淡,儼然是將此事當做了無關緊要的。

「所以宋家人來找你幫忙!」

江妙立馬就猜了出來,小脾氣一上來,衝著陸琉道,「不幫不幫,咱們才不幫!上回我就說了,日後若是宋家有什麼事情,咱們宣王府才不管,他們也不用巴巴的來求宣王府!」

江妙是個睚眥必報的,這些日子,也曾瞭解到一些,宋家人早前不知如何對待陸琉,簡直沒將陸琉當成外孫。既是如此,這種親戚不要也罷,既不能下狠手對付,乾乾脆脆的斷了便是,反正他們宣王府也不需要仰人鼻息。

江妙知曉陸琉一聽到宋家人便生氣,趕忙握著他的大手,緊緊貼在自己的小腹上,柔聲道:「你別太生氣。」

他還有在意他的妻兒呢。

陸琉只覺得經過宋府壽宴那一回,妻子越發待自己小心翼翼。他享受這種被人護著的感覺,卻又覺得,他一個大男人,竟要一個剛及笄的小姑娘愛護,實在是太過窩囊。他笑了笑,緩緩道:「我心裡有數。你放心。」

江妙道:「那便好。這幾日你辛苦了,改明兒咱們一道去明月樓吃烤鴨如何?幾日不去,我都有些饞嘴了。」許是懷孕的緣故,江妙其他孕期反應不明顯,唯有胃口大開這點,最是顯著。懷了孩子,能這般愛吃,許嬤嬤可是高興壞了,直言要將小王妃養得白白胖胖。

妻子臉兒紅潤,稍稍長了些肉,陸琉越發是愛不釋手,饒是晚上難捱,偏生喜歡摸著妻子腰側的細膩軟肉入睡。實在是磨人。陸琉俯身啄了啄妻子的唇瓣,瞧她羞紅了臉,便道:「明日便陪你去。」

孕婦的福利就是好,她懷孕了,陸琉就算沒時間,也能隨時隨地撥出空餘時間來。江妙雖知要乖巧,卻也沒法子,喜歡這般肆無忌憚享受被自家夫君照顧和關愛的滋味兒。

次日陸琉帶著妻子去明月樓吃了烤鴨。

那烤鴨肥滋滋的,冒著油,外酥裡嫩,很是美味。陸琉就如尋常男子一般,替妻子包著面皮,填鴨似得一個個餵進妻子的小嘴裡。見妻子唇瓣泛著油光,陸琉當即便有些心癢癢,俯身親了幾下,嘗了嘗這烤鴨的味道。

只是總有些不識時務的。

裡面雅間,小夫妻二人正吃得甜蜜,外頭卻是吵吵鬧鬧,半刻不令人安生。

而這外頭不是旁人,真是一臉怒氣、神色凜冽的宋老太太。而宋老太太今兒,專程是來堵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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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吃著烤鴨的動作一頓,抿了抿油亮的小嘴,衝著陸琉道:「外面好像有人。」

其實江妙已經依稀聽到一些聲響了,加之昨日陸琉同她說得話,便知這位宋老太太因陸琉不肯對宋家二爺施以援手,目下怕是要找上門來了。江妙本就不喜宋老太太,目下瞧著她這副嘴臉,越發覺得可憎之極。便繼續道,「彷彿是宋老太太的聲音,陸琉,咱們……」

陸琉若無其事般將包好的鴨肉遞給了妻子,繼續餵食,道:「你不用管這些事情。」他又怕妻子誤會自己生氣,又道,「……好生養胎,旁的事情不必再擔心。」

江妙下意識摸摸肚皮。

她當然知道陸琉是為了她好,可生怕這位過分的宋老太太,會為了宋家二爺鬧出什麼事情來。她可是知道,這位宋老太太,最寵愛的是小女兒宋雲瑤,其次便是小兒子宋二爺。這些年宋雲瑤沒了,宋老太太便指望著宋二爺過日子了,許是格外寵溺了些,才將宋二爺養成了那副肆無忌憚的紈褲性子。若真要怪罪,宋二爺的下場完全是宋老太太一手造成的。

江妙同這位宋家二爺沒怎麼接觸過,但是被宋老太太寵溺的兒女,便是宋雲瑤那般的模樣,且宋二爺的品行,岷州百姓也是有所領教的——是個沒本事,卻不講理的。不過憑藉著宋老爺子早前留下來得一點面子,替他弄了一個閒職罷了,也不曉得有何底氣作威作福。

江妙用帕子擦了擦嘴,擦乾淨了,才對陸琉道:「陸何彷彿有些招架不住,你出去看看罷。」

陸琉說好,當即緩緩起身,走到外頭,欲將那打擾妻子興致的老婆子趕走。

這會兒宋老太太正和陸何僵持。

宋老太太可不像昨日的羅氏和秦氏,是個不講半點道理的。而宋老太太又是個年邁的老婆子,雖然惹人厭惡,可陸何也不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對一個老太太動手。

陸何被宋老太太磨得無計可施,宋老太太瞧著陸何,狠狠將其數落了一番,罵他不過是陸琉身旁的一條狗……分明是個出身顯赫的老夫人,罵起人來,倒是同市井潑婦無異,當真有些丟人現眼,哪裡還有什麼貴氣可言?

宋老太太道:「你給我讓來,讓陸琉出來見我!」

陸何想說自家王爺是絕對不會出來見她這等潑婦的,正欲開口,便聽得身後雅間開門的聲音。陸何慚愧的拱手行禮,道:「屬下無能。」竟連一個老太太都攔不住。今兒王爺難得抽空陪小王妃出來,本是極愉悅的,目下倒是生生被擾了興致,是他這個當下人的失職。

原是同陸何爭吵的宋老太太,見陸琉終於肯出來的,立馬指著對方的鼻子罵道:「你這個不孝不義的,當真是要氣死我!」

敢這般同王爺說話!陸何的臉色也極差。

可宋老太太這語氣,顯然還將陸琉當做是她的外孫呢。

陸琉眉宇間露出些許諷刺,就連跟著宋老太太一道來,卻因宋老太太太過丟人,此刻正站在拐角處沒出來的宋大爺,聽到自家娘親這話,也忍不住汗顏。只覺得面上沒光,暗道:他這老母,不講道理起來,簡直什麼都不管了!

上次陸琉衝她拔劍,當時宋老太太嚇得不成樣子,事後只覺得因著陸琉,令她在親戚好友面前丟盡了顏面,目下如長輩般呵斥教訓一番,彷彿就能撿回面子似的,「……你二舅舅小時候還抱過你,給你買過糖吃,你真是個忘恩負義的!」

陸琉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只覺得老太太的話太可笑,道:「宋老夫人,你該知道你自己兒子的品行,若是你再敢胡攪蠻纏,本王便也請你一道同你兒子作伴……」

「你敢!」宋老太太喝道。

陸琉說道:「陸何,將人攆出去,若是再糾纏,你報官便是。

陸何稱是。

宋老太太有些被唬住,畢竟這會兒到大牢裡有一個小兒子便弄得宋府焦頭爛額,若是她再被弄進去……那還得了?可宋老太太曉得,這等狠心的事情,以陸琉這煞星的性情,是完全做得出來的。宋老太太咬了咬牙,生生壓住自己的怒火,才道:「就當是我這個當外祖母的拜託你——想法子救救你二舅舅。」這語氣並非是求人的,可於老太太而言,已經是極給面子了。

陸琉當即便道:「那日本王的王妃說過,日後宋府有事,宣王府絕對不插手——」

「那黃毛丫頭說得話,豈可當真!」

陸琉卻道:「本王王妃的意思,便是本王的意思。」

宋老太太卻是聽出來了,只覺得那江家丫頭太有手段,再次問道:「你當真不救?」

陸琉欲回去陪自己的妻子,冷聲道:「不救。」

宋老太太曉得他這是在同自己講條件,深吸一口氣,道:「你要我如何,才肯救你二舅舅?」她說完,未見陸琉回答,卻見他竟轉身回去,忙急急叫住他,「你究竟要如何!難不成要讓我跪下來求你!」

他若是真敢,她便同他拚命!

陸琉並未轉身,只道:「你即便是跪了,長跪不起,本王也不救。」

語罷,便轉身進了雅間,登時將房門緊閉。

宋老太太當真是吃了一鼻子的灰,氣的呼吸都急促了些,還是暗處的宋大爺趕忙上前安撫老母,道:「娘,咱們還是再回去想想法子吧?」二弟的事情,害的他閨女無端端被自家母親遷怒,妻子又受了一肚子的窩囊氣,只委屈同他道,再也不管二弟那些腌臢事兒。的確是他二弟膽兒太肥。目下宋大爺也只能按下懊惱,卻沒法替二弟做些什麼,這兩日,便是連妻子的面前,都不敢提二弟半個字。

宋大爺見宋老太太欲上前,趕忙將其拉住道:「娘!」

宋老太太心裡的氣兒正沒處撒,瞧著溫厚敦良的老大,便道:「怎麼?你也要和我叫板了?」

宋大爺連連說不敢,只同宋老太太說,若是再這麼下去,這位陸琉身邊的隨從,真要報官也說不定。這話一唬,才將老太太給請了回去。

裡頭江妙正聽著外頭的動靜,待聽清宋老太太那番話,才憤怒不已,只覺得這老婆子長得醜,想得倒是美!當她得陸琉是何人?呼之則來揮之則去,不知是哪來的底氣。

江妙準備出去,可想到陸琉先前交代的話,便只能乖乖坐在屋子裡。待見陸琉進來了,江妙才有些被氣哭了,道:「個老東西,簡直太過分了!」

孕婦的情緒波動大,江妙也不是頭一回了,今兒當真是被氣到了,一時眼兒紅紅的,同兔子一般。陸琉上前安撫了妻子,正吻得難捨難分的二人,聽到外頭鬧哄哄的聲音,才急忙分開了嘴。

陸琉眉宇存著不滿,依依不捨將伸進妻子衣擺的大手伸了出來,對著外面的陸何道:「何事!」

外面的陸何有些被嚇到,直言道:「宋老太太方才不慎跌足,滾下樓梯了。」

江妙一愣,旋即去看陸琉的反應,卻見他摁著自己的腦袋,又來了一回,正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江妙心下釋然,旋即便緊緊摟著陸琉的脖子,熱情得回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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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人求助陸琉無果,官員們也知宣王陸琉壓根兒同宋家不親,甚至不相往來,當即便定了宋二爺的罪行。至於宋老太太,那日在明月樓失足滾下樓梯,原是殘敗的身子越發衰竭的快了些,這會兒便下半身中風躺在榻上,連吃喝拉撒都要兩位兒媳料理。

江妙雖然不想搭理宋家人,卻也有意無意的聽到了些,知曉這些事情之後,並未有生出半分同情。說她無情也好,冷血也罷,既是將陸琉視作煞星,時刻掛在嘴邊詛咒辱罵的,她便覺得這懲罰還不嚴重。

因是懷孕的緣故,望城那邊寄來東西,越發是頻繁。期初不過只有鎮國公府和喬府的,後來晉惠帝和霍璇也命人送了好些東西來……因懷孕被大家關心著,江妙也是開心的。

她將腹中的孩子當成金疙瘩,可是半點都不允許它出差錯的,是以她懷孕期間,便同陸琉沒了夫妻生活,有時候陸琉毛手毛腳的,江妙也是不肯讓他胡鬧的。他自己鬧騰,最後受罪的還是他,何必呢?不過陸琉還算老實,這一點另江妙很是安慰,只盼著腹中的孩子健康成長,早些生下來,孝順她和陸琉。

這段日子,陸琉幾乎是每日按時回府,就算有重要的事情,也會將事情帶到書房去處理,這晚膳是一定要同她一起用的。江妙享受這樣的日子。

只漸漸的,陸琉又開始忙碌了起來。

而這一日,竟徹夜不歸,只派了陸何回來,說陸琉這會兒在軍營同岷州的黎將軍商量要事,今晚便不回來了,讓她早些睡覺。

男人事情多,江妙能理解。可起初歸家日日準時,這會兒的心理落差難免大。可她是個賢惠的妻子的娘親,曉得陸琉不回來,便也不過問什麼,只讓親自收拾,讓陸何帶些換洗的衣物給陸琉送去。至於說陸琉外頭有了別的女人,江妙是半分都不會相信的。

這一日,江妙孤枕難眠,只覺得身邊沒有自己的夫君的氣息,她便沒了睡意。終於熬到了次日,江妙滿心歡喜以為嫩見到陸琉,卻還未見著他的蹤影。

江妙在屋內坐了整整一日,待日薄西山,仍未見陸琉回來的跡象,便利索的披上斗篷,挺著大肚子親自找陸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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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再著急,也明白自己是個孕婦,凡事不能太衝動。若是沒懷孕,她早就騎著馬過去了,哪有這麼多顧慮?目下懷著孩子,只能坐馬車,讓陸琉安排在她身邊的,那兩個功夫不錯的侍衛護著她一道去軍營。

已是臘月中旬,岷州的冬日雖不像望城那般冷,可欲江妙而言,也足夠將她凍得手腳僵硬。她焦躁不安的坐在馬車上,下面墊著柔軟的墊子,聽著馬車轆轆的行駛聲,彎彎的柳眉緊緊蹙了起來,忍不住對著外頭駕車的車伕道:「再快些。」

外頭車伕安撫道:「王妃放心,咱們很快就到了。」說著,便暗下歎氣,王妃有孕,去軍營的路又不好走,他哪敢快些?

江妙下意識摸了摸自己隆起的肚子。不滿四個月,加上冬日穿得格外臃腫些,倒是看不大出來,可她自己能清清楚楚的感覺到腹中的孩子在一天天的長大。她歎了一口氣,抬手打開車簾,冰冷刺骨的寒風就吹了進來,刮在臉上,跟刀子割似的。外面的天兒已經徹底黑了,越靠近軍營的地方,越發有些陰森森的。江妙心下盼著早些能到,見著陸琉,她的心便踏實了。

待馬車行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到了軍營外面。

可軍紀森嚴,饒是江妙身為王妃,也不能胡亂闖入,遂命隨行侍衛先進去。自個兒等得著急,也不願坐在馬車上,乾脆下來等著。

半晌,才見侍衛領著一個身材魁梧、濃眉大眼的高大男子闊步走了過來。

江妙曾見過這個男子來找陸琉,當即便認出這位便是黎淞黎將軍。黎淞同霍硯一樣,是個帶兵打仗的奇才,只霍硯出生將門世家,一出生便注定了子承父業,而黎淞則是一個鄉野漢子,靠自己的打拼從小兵一步步走到現在這個位置。

黎淞倒是聽聞過這位宣王妃的名頭,也明白宣王妃在宣王心裡的位置,當即便畢恭畢敬的行禮,道:「末將黎淞見過王妃。」

江妙一張臉兒凍得紅通通的,瞧著黎淞,頓時踏實了幾分,忙道:「黎將軍不必多禮,我今日來,就是想見見王爺。」

黎淞登時露出了為難之色,道:「怕是……有些不方便。」

江妙心道,這軍營之事,壓根兒沒陸琉什麼事,只是這幾日遇到了麻煩,才請陸琉過來一道商議,哪有一直扣著人不放的道理?若是沒有陸琉,這事兒他們自己也得像法子解決啊。江妙心裡擔憂,原本對黎淞存著幾分敬重,目下有些冷臉,小臉一耷拉,露出幾分威嚴來:「那我便自己進去見他。」說著,便不顧軍紀,直接闖了進去。

黎淞未料這嬌嬌弱弱的小王妃,性子竟這般果決,說闖就闖。他欲上前阻攔,跟著江妙同行的兩位黑衣侍衛,忙攔著黎淞,道:「王妃有孕,黎將軍還是離遠些比較好。」

到底是陸琉選出來的人,這倆侍衛都是一等一的武藝和性子,黎淞一愣,見宣王妃直直闖入,當真是急死個人,想了想,還是擋住了她的去路,黑濃的眉頭一擰,道:「王妃不能進去。」

江妙惱了,剜了他一眼,道:「為何?你不讓我夫君出來見我,那我自己進去見他還不成嗎?難不成黎將軍擔心我竊取軍中機密?」

這哪跟哪兒啊?

黎淞道:「真的不能。」他頓了頓,繼續道,「王爺吩咐過,不許王妃進去。」

他這是……知道自己會來找他?江妙睜大眼睛愣了愣,心裡的疑惑如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她凍得手腳僵硬,抬眸看著直挺挺立在面前的這位魁梧挺拔的男子,見他一臉的鬍子渣,模樣甚是邋遢,半點不像個將軍。

她過不去,想了想,才捧著肚子蹙眉叫了一聲。

黎淞登時就有些嚇住了。這孕婦最是嬌弱,何況還是個身份金貴的王妃。若是這個時候,宣王妃肚子裡的孩子有個三長兩短,豈是他能擔待得起的?

趁著黎淞發愣之際,江妙便動作靈敏的繞過他,迅速進入。

待黎淞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晚了。

他急急忙忙跟上去,啟了啟唇道:「王妃,你真的不能——」

「進去」二字還未說完,江妙便被面前的場景給嚇住了。

她靜靜立在原地,身上裹著一身同軍營格格不入的大紅色織錦斗篷。至於這入目的,三三兩兩被攙扶的士兵,並沒有平常軍營中該有的士氣,這一個個,都被攙扶著進軍營,有些扶不住的,便乾脆抬了進去。

外面堆著好些火堆,彷彿在焚燒什麼,氣味不好聞。

一面焚著,一面有士兵拿著艾草熏著……

江妙臉色發白,待看到好些士兵都布巾蒙著口鼻,心下才生出一個猜測來,急急看著身旁的黎淞,道:「黎將軍,這到底……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黎淞知道這回是瞞不住了,只能實話實說道:「前段日子開始,營中便有兄弟開始發燒,起初以為是普通的風寒,後來感染的兄弟越來越多,才知竟是時疫。這時疫凶險,不到半月便有數十位兄弟相繼死亡,軍醫已經在想法子研製藥方的,只是目前只有緩解之法,不能徹底治療……」

江妙是聽說過時疫的,特別是軍營這等人口密集之地,一旦染上,後果不堪設想。忽然想到了什麼,江妙顫著聲兒道:「那……那我家王爺他……」

黎淞沒說話,一個指揮千軍萬馬的大老爺們兒,這會兒面對一個容貌稚嫩的女子,竟有些無措起來,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同她說。

江妙卻是懂了,腦子一下子「嗡」的一聲,一把揪住黎淞的衣襟,道:「王爺在哪裡!帶我去找他。帶我去找他!」

陸琉也染了時疫!

江妙登時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

黎淞再次露出為難之色。江妙都急哭了,見他不肯,便急急鬆了手,挨個兒帳篷去找。

目下雖是軍營危難時刻,可一切還是進行的有條不紊,路過的士兵見有女子闖入,本欲阻攔,奈何看到黎將軍跟在她的身後,曉得這女子的身份不一般,也就沒攔著。黎淞看著她如無頭蒼蠅一般胡亂找著,生怕她接觸到染病的士兵,萬般無奈之下,才重重歎了一口氣,三兩步上前,對著小王妃道:「王妃。末將帶你去見王爺。」

江妙翕了翕唇,重重點了點頭,跟著黎淞去見陸琉。

到了一處帳篷前,陸何正端著熱水出來,見黎將軍來了,本欲打招呼,可看到了黎將軍身旁的小王妃,立馬失去了平素的沉穩,忙上前行禮道:「王妃。」

看到了陸何,江妙便知,這帳篷裡面應該便是陸琉了,一時哪裡還顧得上這麼多,直接就跑了進去。

陸琉的確在裡面。

陸琉剛清洗過,穿著一身素白中衣坐在榻沿,心裡念著家中嬌妻,待聽到動靜,緩緩抬頭看著面前裹著大紅斗篷,鼻尖兒凍得紅撲撲的小妻子,眸色怔怔道:「妙妙?」

江妙吸了吸鼻子,欲跑過去。

陸琉急急抬手,往後退了一步,厲聲道:「別過來!」

「陸琉……」

江妙眼眶泛紅,都哭出來了,又被陸琉氣得不成樣子:「你這個混蛋,就打算一直瞞著我嗎?你還當我是你的妻子嗎?」她越說越委屈,眼淚也是落個不停,「我受夠你了,什麼事情都不和我商量,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是!」

若是往常,陸琉自然會一把將這哭成淚人兒的嬌妻摟在懷裡溫聲細語的安撫一番,可如今,捏著的拳頭緊了緊,又鬆開,反反覆覆,才保持理智沒上前,聲音溫和道:「你先回去,好不好?」

江妙說不要,「你若是趕我回去,便不當我是你妻子。除非你和我一起回去,成不成?」她見陸琉不肯,又上前了兩步,她走兩步,他卻朝後退了三步。

陸琉哪裡不知她的性子?就是因為這個,才不肯告訴她。他想了想,說道:「我答應你,不過你先用帕子將臉摀住。你懷著孩子,不能任性,知道嗎?」

他既然肯,那她也好說話。她顫著手從懷裡掏出一個帕子,蒙在了臉上,這才走過去道:「那我現在可以走近些了嗎?」

陸琉說好,又叮囑道:「但是不許碰。」

她乖乖聽話,只走近些看著他,沒有伸手碰。陸琉的臉色,瞧著只是略略比平日蒼白了些,旁的倒是沒有什麼不同。她翕唇,努力讓自己保持理智,問道:「多久了?」

陸琉見她情緒還算平靜,曉得她聰慧,也不敢說什麼話騙她,道:「就昨日。你放心,索性發現的及時,喝了藥,很快就會沒事的。」

江妙不信:「可方才黎將軍說,大夫只研製出了緩解之法。」

平素陸琉最欣賞黎淞說話直接,這會兒只覺得這人什麼都說,也不是一件好事。陸琉道:「你瞧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

江妙小聲道:「那咱們回去好不好?我照顧你,我想天天看到你,看到你慢慢好起來。你若是不肯,我便留在營中……」她伸手撫了撫肚子,耍賴道,「反正——你去哪裡,我和孩子就跟著你去哪裡。」

陸琉拿她沒轍,卻也明白,妻子雖然年紀小,但是性子有些倔強,目下這種時候,她根本不可能乖乖的回去。陸琉想,若自己真的撐不住,能每日瞧見她,也算是此生無憾了。他思忖片刻,到底不敢讓她在這裡多待,便極快的應了下來,而後隨她回去。

江妙特意問了軍醫,細細瞭解了一下這時疫的詳情,曉得目下陸琉只是初期,過幾日便會連續發燒,若是能撐過去,便算是撿回了小命,若是撐不過去……她自然不敢想這後果,只知道陸琉命大,斷斷不會拋下她和孩子。

·

回去的馬車上,陸琉堅持二人各坐一輛馬車。江妙也應了下來,只上了馬車,便控制不住情緒,微微顫著肩膀,害怕的哭了出來。

剛才在軍營裡,她不敢哭,可現在她心裡的確是害怕極了。若是陸琉當真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想活了,可是孩子怎麼辦?這個時候,江妙頭一回後悔不該在這個節骨眼兒上懷上孩子。

至於陸琉,雖然答應了同她回去,卻也不許她靠近。江妙明白他的顧慮,為了讓他安心,什麼都聽他的,只要能見著他就足夠了。這般小夫妻二人便回了府,二人不能再睡一個屋子,特意新收拾了一個房間,讓他住進去。至於照顧他的差事兒,便落在了有經驗的陸何身上。

房間裡熏了艾草,江妙乖乖的蒙著帕子跟他進去,見他坐在了榻上,也想跟過去,卻被陸琉一口拒絕,「妙妙,離我十步遠。」

江妙不肯,討價還價道:「最多五步。」

成,五步就五步。陸琉沒再堅持,只見她命丫鬟搬了凳子過來,就這麼坐在了離他床榻五步遠的位置,這架勢,儼然就打算這麼一直陪著他了。可陸琉哪裡肯?見妻子面上淚痕未乾,若是這般下去,這張好不容易養得紅潤些的小臉,又要憔悴了。

他道:「妙妙,時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好生休息,我就在這裡,哪兒都不去。」

江妙也明白,自己懷著孩子,不能太過任性,便道:「我再坐一會兒,就一小會兒。」她將雙手擱在膝蓋上,垂了垂眼,復而抬眸靜靜看著他,眼睛都捨不得眨,說道,「陸琉,你該明白,我已經很理智了。這種事情,你瞞著我,我真的很生氣。等你好了,我一定要好好打你一頓出出氣……你現在得答應我,以後什麼事情,都不許瞞著我。」

陸琉笑了笑,道:「好,我答應你。」

江妙無奈。這人每回都是這樣,什麼事情都答應的痛快,讓她沒有半分成就感。她點頭「嗯」了一聲,看著延眼前這個男人,頭一回覺得只這樣能面對面說話,也是好的。

可這岷州,於他倆彷彿真的不是什麼好地方。

……先是蠻不講理的宋家,這會兒又是突出其來的時疫,她真的有些禁不起折騰了。

若是這回陸琉好了,得讓他想法子早些回去。

江妙含淚抿了抿唇。她之前最愛惜自己的命,而此刻,心裡卻想,若他能好好或者,寧願把自己的命換給她。重來一次,有些事情她都看得很淡,最在意的,便是自己的爹娘和哥哥們了,之前想著,若能一輩子不嫁,留在自己的爹娘身邊,就好了。可遇著了這個男人,從起初陌生的心動,到莫名其妙的接受,一切都是這麼的令她措手不及。她沒想過自己會這麼喜歡一個男人。

兩人就這麼傻乎乎的坐了一刻鐘,呆呆的望著彼此,模樣要多傻氣就有多傻氣。

陸琉眸色溫和,再次提醒道:「妙妙,回去睡吧。」

江妙乖巧點頭,道:「好。」又看著他道,「你也是,早點睡,我明兒一早就過來。」

目下陸琉自然事事都依她,只要她肯乖乖回去睡覺就成。見她依依不捨的起身,一步三回頭的出去,令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看著妻子貪戀的眼神,頭一回明白——這世上,有人竟這般需要他。換做以前,他沒有眷戀,根本不懼生死。

陸琉無措的歎息。

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這般貪生怕死的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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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自家王妃出來,寶巾忙端了熱水過去,記著大夫的叮囑,道:「王妃,先淨手吧。」

江妙眼眶通紅,抿唇點頭,任由寶巾伺候著替她淨手。她沒想到這種事情會發生在自己的身上,於她而言,陸琉是無所不能的,卻不料也會有這般脆弱的時候。想到之前在軍營之中,那些染了時疫的士兵……她不想陸琉也變成這樣。

這個時候,她能做什麼呢……

江妙想了想,問道:「飯菜還熱著嗎?我有點餓了。」

寶巾一聽,登時有些激動,道:「一直熱著呢,王妃過去就能吃了。」

嗯。江妙頷首,披上斗篷,接過寶綠遞來的小手爐,便出了陸琉的屋子。她側過頭看了一眼,明白這個時候,自己越發要好好照顧自己——她不能再讓陸琉為她擔心。

冰涼的指尖感受到手爐傳來的暖意,不一會兒,便將雙手捂得暖暖的。

長廊兩側掛著明亮的宮燈,經過長廊,再穿過一個月洞門,便是她的住處。如往常一般,江妙回屋落座,看著桌上精緻誘人的菜餚,專挑最補身子的吃。只是平素裡愛吃的菜,如今嚼在嘴裡沒什麼味道。

這道桂花魚條是她專門吩咐廚房給陸琉做的。

江妙拿起筷子,夾了一塊魚肉。

寶巾看到,作勢要替自家王妃剔魚刺。

江妙將魚肉夾到面前的小碟子內,對著寶巾道:「不用了,我自己來就成。」她喜歡吃魚,出嫁之前,有哥哥們給她剔魚刺,出嫁之後,這任務便落在了陸琉的身上。其實陸琉也並未擅長這個,可他每回都剔得很細緻,翻來覆去的,漸漸的,倒是有些熟能生巧了。她並沒多放在心上,可目下想來,陸琉平日為她所做的點點滴滴,已經遠遠超出了當夫君的範疇。

江妙想:若是這回陸琉能好起來,她日後也要給他剔魚刺,讓他嘗嘗被人疼愛的感覺。當然,這種事情不能多做,省得把他給寵壞了。

想著這個畫面,江妙心裡便有些甜滋滋的,可回歸現實,念著此刻染著時疫的陸琉,眼前的飯菜登時變得模糊了起來……

用完了飯菜,江妙聽到稟告的下人說陸琉已經是睡下了,讓她也早些睡,便當即點頭,乖乖沐浴洗漱,然後上榻。

早些睡,明日一醒來,就能看到陸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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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江妙一大早便去了陸琉那兒,瞧著他已經起來了,便接過寶巾手裡的食盒,打開來,將裡面的早膳一樣樣都拿了出來,擱在桌上,道:「大夫說你這段日子不能吃太油膩的,便替你準備了清淡些的。你雖然生病胃口不好,可多少得吃些。還有,你的床褥和貼身衣物要每日換洗,房間的窗戶最好多開開,你若是覺著冷,就讓陸何給你弄個手爐……」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江妙朝著他笑了笑,隨手將凳子拖到離飯桌五步遠的地方,才道,「喏,我這樣總可以了吧。」

她面上蒙著帕子,襯得一雙眼兒格外明亮清澈。

陸琉見她情緒還算穩定,倒是有些放心,緩步過去落座,乖巧的聽著她的話,拿起勺子舀了一口白粥,卻未料手一抖,勺子突然落在了桌子上。

江妙一顆心都提了起來,袖中的手緊緊一攥,作勢就要過去。

陸琉眸色一頓,淡淡朝她笑:「你坐在這裡,我有些分心。」

江妙含著淚,強擠出一個笑容來,道:「吃個早膳而已。」說著便吩咐站在陸琉身旁的陸何,道,「給王爺再去拿個勺子。」

陸何得令,重新給自家王爺拿了一個勺子來。

江妙終於見他斯斯文文吃了起來,便這般撐著下巴看著他。分明睡了一晚,可陸琉的面色卻比昨晚差了些,唇色也白了些。她知道他的身體會越來越虛弱,再過幾日,怕是不能再這般下榻用膳了。之後便會開始發燒,若是持續高燒不退,興許就會……

運氣好些,這小命能撿回來,可說不準會燒壞腦子。

這個時候江妙便想:只要陸琉能活著,就算燒成傻子,她也認了。

接下來的幾日,江妙聽大夫的話,同陸琉保持距離,不能同他待在一個屋子太久,每隔半個時辰便要淨一次手。她都一一照做了,陸琉就算想趕她走,也沒有理由。只是不能在房裡看著他的時候,她便趴在窗戶前看他。

起初幾日陸琉還能下榻,後面漸漸的,便是連下榻都困難了。

至於黎淞黎將軍那邊,也帶來了好消息,營中時疫得到了控制,染上時疫死亡的士兵比一開始少了很多,想來研製的藥總算有效果了。這是陸琉擔心的事情,江妙得到這個好消息,也替陸琉感到開心,忙去找陸琉,將此事告訴他,「……你現在可以放心了,安心養好病。等過段日子,你身子好了,一定要多抽點時間陪陪我。」

陸琉躺在榻上,身上蓋著厚厚的錦被,俊臉蠟黃,眼底儘是青黛之色,連聲音都暗沉沙啞:「好,我答應你。」

他見妻子的小臉,也迅速消瘦下去,心疼得厲害,道,「妙妙,好好照顧自己。」

江妙重重「嗯」了一聲,微微一笑,說道:「我們都要好好的。」說著,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還有它。」她和陸琉的孩子,也會好好的。

事實上,江妙的確好好照顧自己了,每日吃好喝好睡好,可心裡念著他,一日比一如消瘦,不過半月不到,這好不容易養胖的身子,一下子就瘦了。

目下穿著臃腫的冬衣還好,只能看出臉色來,可江妙貼身伺候的寶巾寶綠,可是能清楚的看到自家王妃的小身板,除卻肚子這塊稍稍鼓了些,其他的都瘦了。每日晚上倆丫鬟伺候自家王妃沐浴,便心疼的鼻尖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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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府。

宋老太太知曉了此事,癱在榻上,也歪著嘴道:「好……好……」

長媳羅氏正坐在榻沿照顧這位婆婆的日常起居,見她都弄成這副模樣了,心裡還存著怨氣,便拿起帕子替宋老太太擦了擦嘴邊留下來的口水。沾到了手上,羅氏登時露出了嫌棄的眼神,忙扔了帕子出去淨手。

宋嫣也跟了過去。

淨完手,羅氏用乾淨的巾子擦了擦手,壓低了嗓門道:「阿嫣,你祖母這狀態,怕是熬不過明年春天了,你年紀也不小了,若是這親事再不抓緊,一旦你祖母去了,便要守孝。我和你爹爹商量過,那徐家公子不錯,又是嫡長子,樣貌堂堂的,媒人來宋府提親不止一回兩回了,也算是有誠意。若是你點頭,咱們便趕緊將這門親事定下來,等過完年就嫁過去。」

儼然是滿意這門親事,就等著閨女點頭了。

宋嫣也明白祖母的狀態,知她百般不好,可到底存著感情的,也不願看到她弄成這副模樣。可如今二叔和祖母接連出事,宋家這年恐怕也過不好了,的確該有喜事熱鬧一下,也算是去去晦氣。

至於那徐家公子,於宋嫣而言,的確是不吃虧的。

她斂眉想了想,道:「女兒都聽娘的。」

羅氏旋即露出笑意,生怕閨女不同意,目下鬆了一口氣,抬手拍了拍宋嫣的手背,道:「好女兒,這樣就對了。日後嫁過去,好好過日子。」

宋嫣說好,又道:「娘,我想去看看表嫂。」

這位表嫂指的是誰,羅氏當然明白,可這會兒宣王那府上哪有人敢上門?這時疫可不是普通的風寒,一旦染上,可是要人命的。羅氏當即便搖頭:「你可不許胡鬧,不說咱們宋府和宣王府關係鬧成這般,若是好好的,你也不能上門。」羅氏是喜歡那個年輕活潑的宣王妃的,可一碼歸一碼,當當牌搭子還成,像此刻這種狀況,是斷斷不能上門的。

怕閨女胡鬧,羅氏道:「你得答應娘,不准過去。若是你胡鬧,娘就死給你看!」

羅氏何時說過這等重話,宋嫣當即便著急道:「娘,我知道了,我不去還不成嗎?」她都快哭出來了,生怕自家娘親又說出什麼重話來。

只是——

一想到那江妙,同她一般的年紀,在岷州沒有親人,還懷著孩子,卻要經歷這種事情,實在是心裡難受。

宋嫣到底還是聽羅氏的話,不敢胡來,只心裡盼著這對小夫妻能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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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著便到了除夕,這是江妙離開鎮國公府過得第一個除夕。只是因著陸琉病重,江妙便沒心思裝飾宅子,只一心守著自家夫君。

可就在這一晚,在榻上躺了半個月的陸琉突然發起高燒來。

這場高燒,於陸琉而言,便是生與死的邊沿。能不能平安無事的熬過這場時疫,就看這一晚了。

陸琉燒得全身發燙,俊臉潮紅,唇瓣有些乾裂。他迷迷糊糊間,彷彿看到了妻子淚眼婆娑的模樣,還有她哭泣無助的聲音。

緩緩抬起頭想摸摸她的臉,可這手臂彷彿有千斤重一般,怎麼都抬不起來,「妙妙……」這個時候,陸琉想起了自己四歲的那一年,也是這般躺在雪地裡,漸漸失去意識……

妙妙……

他真的,捨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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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榻上虛弱的男人薄唇一張一合,正在叫自己的名字,江妙喜極而泣,緊緊握著他的手,貼在自己的臉上,應道:「我在。我在呢。」

緊接著,陸琉的眼睫一動,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漆黑的眼眸就這麼看著她,一動不動。

江妙又是哭又是笑,歡喜的朝著外面喊道:「大夫,王爺醒了。」

外頭候著的大夫急急忙忙走了進來,對著這位一整夜沒合眼的宣王妃道:「王妃,且讓老夫瞧瞧。」

江妙依依不捨的鬆開了陸琉的手,站在一旁,看著大夫給陸琉把脈,又撩起陸琉的衣袖瞧了瞧,終於露出了笑容,道:「王爺身上的症狀已經消失了,只是身體有些虧空,好生調養一陣子便成。」

聽了這話,江妙越發是熱淚盈眶,重新坐到陸琉的身旁,看著榻上的夫君,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只是——

她呆呆的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一張瘦得不成樣子的臉面無表情的,漆黑的雙眸就這般靜靜看著自己,除卻昏睡時在喊她的名字,旁的就沒再多說一個字。

她愣了愣。這會兒陸琉沒事了,她的確是高興,可一想到昨夜陸琉發燒,整個人燙得厲害,燒得不成樣子了。

這麼一燒,可是會燒壞腦子的呀。

陸琉這副模樣,江妙越看越像。雖然有些難受,可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她抬手摸了摸陸琉的臉,眉頭一攏,嘟囔道:「莫不是昨晚燒傻了?」頓了頓,看著男人俊美的臉,繼續認命般喃喃道,「罷了,傻了就傻了。還活著就成。人傻了,日後也就不會變心,想著三妻四妾了。」江妙安慰自己。

於此刻的江妙而言,陸琉能活著,是最好不過的了。

陸琉聽著妻子這番話,一時有些好笑,用力握著掌心柔軟的小手,道:「胡說什麼呢。」

燒了一夜,嗓子有些沙啞,這聲音,委實說不上好聽。

可江妙卻聽得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抬手欲打他,瞧著他這副病弱的模樣,到底捨不得,只輕輕在他胸膛意思意思錘了一下,道:「既然沒燒糊塗,怎麼都不說話?害我以為你變傻了呢。」她說著便摸了摸肚子,道,「那日後孩子出生了,我就得一下子教兩個了。」

陸琉笑了笑,但見她一臉的疲憊,便鬆開她的手,輕輕撫了撫她的臉。江妙也忍不住,俯身靠在他的胸膛之上,就著他的掌心輕輕蹭了幾下,既乖巧又招人疼愛。

陸琉總算熬了過來。

只是這段日子江妙晚上都沒怎麼睡好,昨夜除夕又守了陸琉整整一晚,提心吊膽的,可是半刻都不敢鬆懈。這會兒陸琉身上的症狀消失了,她能同他親密接觸。不過終究是病去如抽絲,還得在榻上休養幾日。

江妙受夠了前段日子碰都不能碰陸琉,如今好了,恨不得時時刻刻黏著他,半刻都不想和他分開。

這會兒休息,也得抱著他睡才成。

陸琉睡夠了,倒是沒再睡。他低頭,看著自己懷裡睡得香甜的妻子,想到自己昨晚迷迷糊糊間,她絕望又無助的模樣,手臂便下意識緊了緊。

自他娶她那日起,便想著不讓她受半分委屈、受半分苦,可到底還是做不到,讓她這般提心吊膽。

陸琉抬手撫了撫懷中妻子的臉,這下巴尖尖的,當真瘦得不成樣子了。不知道的,還以為生病的人是她呢。

他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想起方纔他讓她去休息,她死活不肯,非得同他一道,半點沒有他染上時疫時的乖巧聽話。

他知道她有多害怕……

若是這個時候,他真的走了,他倒是有些後悔自己太早娶她。

江妙踏踏實實睡了一會兒,醒來對上男人柔情似水的眼睛,彷彿像是做夢一般,只抬起下巴,啄了啄他的唇。下一刻,素來濃情蜜意的小夫妻,便吻得難捨難分了起來。陸琉喝了藥,嘴裡還有些苦澀,可江妙卻覺得,這一刻甜的她整顆心都是暖的。她抱著他的腦袋,纖細的手指插|入他的烏髮間,吻得喘不過氣了,便停一停,然後再繼續,反反覆覆……到後面,江妙忍不住哭了起來……

孕婦的情緒說來就來,何況江妙憋了這麼久,這一哭,便像個孩子似的,哭濕了陸琉胸前的一大片布料。

江妙雖然生得美貌,可這般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模樣,哪裡還有什麼美人樣兒?

陸琉用衣袖替她擦了擦鼻涕,只覺得好笑,小聲哄道:「不哭了,嗯?」說著,便一下一下吻著她的眼睛,把人摟得緊了些,嘴角一翹,說道,「都要當娘的人了,還跟孩子似的。」

江妙哭得紅紅的眼睛瞪了他一眼,想到昨晚奄奄一息虛弱的他,看著此刻滿面笑容溫柔的他,也覺得事情都過去了,沒必要再矯情了。可她一想起來,就憋不住。

她心裡難受,說道:「那時候我真的擔心,若是你出事了,我和孩子該怎麼辦……」

陸琉微笑著說道:「你還年輕,若我真的走了,這輩子便再找個能護得住你的——」話還沒說完,腰上便被素來嬌弱的妻子狠狠擰了一把。

這手勁兒,還挺大的。

有力氣就好。

陸琉臉上的笑容更深,啄了一下妻子嫣紅的唇,鼻尖抵著她的,道,「是我說錯了。你這輩子,只能是我陸琉的妻子。」

這還差不多。

江妙滿意的哼哼了一聲。不管日後如何,若這回陸琉沒挺過去,她能做的,便是保住她腹中陸琉的血脈,將這個孩子好好撫養成人。

現在真好——他平安無事。

江妙笑盈盈的,目光定定的看著他,都捨不得挪開了,想了想,才想到了什麼,道:「你一上午還沒如廁,要過去嗎?」

陸琉的確想,方才懷裡妻子睡得香,他怕自己一動便吵醒她。他道:「那你再睡一會兒,我先去淨房。」

江妙卻道:「你病怏怏的,哪裡有力氣下榻?我休息好了,扶你還是可以的。」說著,便掀開身上的錦被。

不過四個月的肚子,江妙素來身子健康,這會兒動作還算靈敏,扶著他在榻沿坐好,又彎腰伺候他穿鞋子。

坐在榻沿,陸琉蹲在面前小小的人兒,目光不禁溫柔了起來,下意識抬手摸了摸她的頭髮。

穿好了,江妙揚起小臉朝著他笑了笑,之後便架起他的右手,環在她的肩膀上。她個子矮,當陸琉的枴杖,倒是剛剛好。

江妙貼心的問道:「能站得穩嗎?」

陸琉點點頭。

那就好。江妙彎唇笑了笑。比起之前自己什麼都不能做,只能遠遠的看著他,此刻這般近距離和他在一起,伺候他,她心裡踏實太多了。

因陸琉身子還虛,江妙的步子放慢了些,就這般小心翼翼的,一步一步扶著他進了淨房。

一直走到淨房內了恭桶旁,江妙扶著他站穩,低頭替他解開褲頭。

她猶豫了一下,最後小心翼翼的扶住,紅著臉小聲道:「有些冷,你快些。」

陸琉瞧她一副縮成小鵪鶉樣的嬌羞架勢,彎唇笑了笑,欲抬起的左手緩緩垂落,靜靜享受今兒這等千載難逢的體貼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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嘩啦啦的水聲很大。

江妙裝作淡定,但是手還是控制不住的抖了抖……有些灑到外面了。這還好,偏生小傢伙淘氣,前一刻還無精打采的,下一刻就精神奕奕,嚇了她一大跳。

江妙看了陸琉一眼,紅著臉去淨手,再扶著陸琉重新躺到了榻上。

陸琉倒是聽話,江妙說什麼,他便應什麼。

二人一道靜靜躺在一起,倒也沒做什麼,只這般互相依偎著,不說話也沒關係。陸琉握著妻子這雙小手,摩挲了幾下,才問道:「還冷嗎?」

江妙氣急敗壞,張嘴就在他的臉上咬了一口,而後便道:「好了,你先躺一會兒,我得起來了。」她不是病人,總不好一直陪著他休息吧。只瞧著他這張異常憔悴的俊臉,江妙便心疼極了,可陸琉生得好看,目下大病,身上倒是有了一種病弱美男的感覺,讓人少了幾分懼意,多了幾分疼惜。

看著陸琉聽話的躺好,江妙才喚來寶巾寶綠,更衣梳妝,收拾妥當之後,便見許嬤嬤進來了。

許嬤嬤彷彿有什麼話要說。江妙朝著許嬤嬤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看了看榻上闔眼的陸琉,才同她一道出去,道:「怎麼了?」

許嬤嬤道:「黎將軍聽說王爺終於脫險了,帶了禮過來探望。」

黎將軍啊。

江妙抿了抿唇,她對黎淞這位鄉野出身的大將軍,也是存著幾分崇拜的,可一想到陸琉這回的差點沒了命,同黎淞脫不了干係,便對他有些遷怒。若非他勞煩陸琉,讓陸琉過去,陸琉哪裡會染上時疫?得虧這回陸琉無礙,若是……江妙蹙蹙眉頭,想說不見,可對方到底是個大將軍,且同陸琉的關係也不錯,只能代他去見黎淞了。

到了前廳,江妙便見一個穿著半舊藏青色圓領長袍的彪悍男子直挺挺的立在那兒。

軍營出身的男子就是不一樣,威風凜凜的,瞧著就是一個五大三粗的。江妙過去,黎淞便趕忙上前行禮,道:「末將見過王妃。」今兒黎淞登門拜訪,加上軍營的疫情得到了控制,終於有心思拾掇了一番,這一拾掇,還是一個挺英俊偉岸的年輕男子。

江妙微微頷首。

黎淞抬眸,望著這位小王妃,那日特意來軍營尋宣王,還是一張珠圓玉潤的小臉,這會兒瘦得下巴尖尖,這小臉都不及他手掌大。黎淞也是自責,曉得若非自己無能,求助宣王,也不會害得宣王染上時疫,可謝天謝地,宣王總算是沒事了。

黎淞是個糙漢子,不會說什麼好聽的話,說道:「末將聽聞王爺的病情有好轉,特意過來瞧瞧。」

江妙也曉得這位黎將軍是個不會說話的,也沒有太過難為他,只淡淡道:「黎將軍有心了,我家王爺的確好多了。只是目下王爺還在榻上休養,不能出來見客,還望黎將軍多多體諒。」

黎淞豪爽一笑說沒關係,之後念著自己嗓門太大,同這位嬌嬌弱弱的小王妃說話不大好,便壓低了聲音,道:「宣王對末將有恩,末將日後願替宣王赴湯蹈火在所不辭,末將也知,王妃興許有些怪罪末將,可這事兒末將能理解,王妃若是不解氣,就算在在末將身上砍上幾刀,出出氣,也是應該的。」

江妙原本還有些端著架子,這會兒一聽黎淞的話,有些忍俊不禁,眉眼處也因為陸琉病情好轉這喜事兒笑意濃重,說道:「黎將軍是實在人。有些情緒我也不藏著掖著,這事兒我的確有些怨過你,可我明白王爺的性子,事關軍營中的士兵,他目下又在岷州任職,沒道理不管。只是——我一個婦人,沒多少雄心壯志,只希望自己的夫君平平安安的,希望黎將軍也能理解。」

黎淞點點頭,表示明白,朝著帶來的禮看了一眼,道:「末將知道王爺不缺補身子的,這些靈芝人參,都是末將的一番心意,希望王妃不要嫌棄。」

江妙笑了笑,道:「那我就替我家王爺謝過將軍了。」

黎淞送了禮,自然不敢同這位小王妃多待,識相的便走了。今年大年初一的,因著他的緣故,害得宣王死裡逃生,這宅子半點過年的氣氛都沒有,走在長廊上,黎淞越發覺得心中歉疚,長長歎了一口氣。

江妙將黎淞送的補品讓許嬤嬤收到庫房去,之後吩咐廚房做一些補身子的菜,好好給陸琉補一補。

這幾日正是過年,岷州這小地方,過年的習俗,倒是比望城花樣多,也更加熱鬧。好在江妙一心念著陸琉和腹中的孩子,一家三口在一起,就算不走親戚,她也沒有感到冷清。陸琉養病,她便搬著繡墩坐在陸琉的榻邊,除卻給孩子做的衣裳,便是給陸琉做些貼身衣物和袍子。

那段日子,陸琉身上的衣裳,穿過便要焚燒掉,有好些江妙親自做的,換做往常,便是弄髒一小塊,陸琉也要心疼半天,一下子燒了大半,陸琉心裡自然捨不得。

瞧著陸琉那樣兒,江妙不滿的嘟囔:「堂堂王爺,什麼好衣裳沒穿過,用得著這麼稀罕我做的?」

可心裡,卻是甜滋滋的。

養了幾日,陸琉的臉色也漸漸好了起來,不像一開始那般蒼白如紙,倒是開始恢復血色。這一日,他睡了一陣,側過頭看著妻子,便見她正低著頭,穿針引線,替他縫製寢衣。

自他幼時起,便沒生過這麼嚴重的病,之後勞勞碌碌,也沒有這般靜下來的日子。目下日日悠閒,又有嬌妻在旁,倒是有些享受這種慢悠悠的日子。

察覺到男人炙熱的目光,江妙才抬頭,忙放下了手裡的針線活兒,身子探了過去,關切的問道:「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還是想喝水?」

陸琉道:「有點渴。」

江妙這就走到桌旁,桌上的小茶壺一直溫著,她倒了一杯水,試了試水溫,便朝著床榻走去。陸琉已經坐起來了,她將杯子遞給他,見他全都喝完了,才問道:「還要嗎?」

陸琉搖頭說不用。江妙緩緩坐了下來,細細打量著他的臉色,歎氣道:「這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

曉得她擔憂,陸琉握著妻子的手,說道:「你這些日子一直陪著我,過幾日便是上元節了,我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江妙的確想出去,只是到底擔憂陸琉的身體,猶猶豫豫了一會兒,想著離上元還有五六日,這幾日陸琉就能下榻了,到那時候,也該恢復得差不多了。也好,一直待在府上,總不是個辦法,出去走走,興許能好些。

江妙陪了一會兒,外頭又有人來了。這段日子,有客人前來探望,都是江妙親自出面的。原本她一直被陸琉護在羽翼之下,不曾接觸過這些官員,這幾日接觸起來,倒是端莊貴氣落落大方,不算是丟了陸琉的臉。可今兒來的,卻不是岷州的官員或者同她套近乎的貴婦人,而是許久不見的宋家姑娘宋嫣。

上回宋二爺的事情,陸琉沒有出手相助,這宋府的人,便沒有再上門,而那宋老太太,據說已經從剛開始的半癱到如今的全癱,說話也不利索了。

今兒見著宋嫣,瞧她還是一副娉娉裊裊的俏麗模樣,只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眉宇間有些淡淡的愁色。可江妙卻知,宋嫣已經定親,就要出嫁了。

江妙招呼她一道落座,倒是好奇,問道:「阿嫣今日來,可有事?」

宋嫣因宣王病癒而感到高興,又見這位表嫂,小臉消瘦,一看就知這段日子受了不少的苦。宋嫣道:「大夫說,我祖母怕是熬不過這個月了……」

江妙臉上的笑容僵了僵。她不喜歡宋老太太,這會兒聽說她時日無多,也沒多少感覺,開口淡淡道:「你今兒來,就是同我說這些?」

宋嫣道:「我知道說有些不妥,我祖母有些事情,的確太過分,可我還是希望表嫂念著她活不了多久了,別太介懷。今兒我來,也不是因為這事兒,只是前些日子,我沒法出門,有心想來探望,可是……如今終於有機會了,就想來看看。表嫂清瘦了,懷著孩子,可要多注意些。」

江妙知宋嫣是個心善的,也能從她的言辭間,聽出宋家人不喜歡讓她同宣王府往來的意思。她既好心前來看望,那她自然樂意之至,道:「嗯,我會的。聽說你也快成親了,到時候我和王爺怕是去不了,就先在這裡恭喜你。」

說起親事,宋嫣倒是沒有臉紅,那位徐家公子,也算是一位如意郎君,只是她並沒有那種心動的感覺。可她娘說了,成親便是過日子,人家對她好,就夠了。宋嫣莞爾一笑,道:「謝謝表嫂。」

這段日子,她知道了好些事情,知道了當年宋家是如何對待陸琉的,所以在知道宋二爺的事情,是陸琉設下的一個圈套,她也恨不起來。只是她曉得,陸琉最聽她這位表嫂的話,她這位表嫂是個聰明人,若是她能在旁邊勸著些,便能讓陸琉放下對宋家的恨意。這樣,就夠了。

見過宋嫣,江妙便回去,瞧著陸琉剛從淨房出來,步子有些虛浮,便忙上前扶著他,道:「怎麼不叫人?」

陸琉衝著她笑了笑,「哪有這麼虛弱?現在已經好多了。」

江妙緊張的瞅了瞅,瞧他的確比先前好多了,有力氣下榻走路了。她心下開心,想了想,還是決定說了:「剛才宋家表妹來過了,同我說,宋老太太怕是熬不過這個月了……」

說著,她抬眼細細打量陸琉的臉色,又道,「陸琉,我也不喜歡宋老太太,不喜歡宋家人。只是日後咱們就好好過自己的日子,不去管這些了。你是我的夫君,你對我好,我也會珍惜你,對你好。」

她竟對他這般小心翼翼……

陸琉有些失笑,同妻子在榻沿落坐,撫著她的臉頰道:「妙妙,我都聽你的。」說著,便摸了摸她鼓起的肚子,目光越發柔軟了幾分。

江妙曉得陸琉不會騙他,說聽她的,那便就會聽她的。她捧著他英俊的臉龐,湊上去親了幾下,笑笑道:「嗯。咱們就過咱們自己的。」

望著妻子這張俏生生的臉蛋,陸琉有些心猿意馬,當即便吻了上去,摟著妻子的纖細的腰肢,一通揉撫。

自江妙有孕以來,二人便從未行房過,這段日子又經歷了生死,令江妙越發明白陸琉在她心裡的位置。她略略張嘴迎合,喘著氣息小心提醒他:「已經四個月了,可以行房,不過——你得輕些。」

陸琉頓了頓,似是意外。

他曉得妻子寶貝腹中的孩子,自診出有孕,便是半點甜頭都不肯給她,目下他也沒往那處想,只倒是親一陣,抱一抱,也就這樣了。未料今兒妻子倒是肯了。待察覺到她也是想要的,陸琉登時面上欣喜。

江妙被吻的暈暈乎乎的,只想讓他進來,便不知羞的說著這話。說完之後,才想起來,陸琉身子還未痊癒,身上沒力氣,那物件也不知道能不能用,便急急反應過來,摟著他的脖子道:「罷了,等你養好力氣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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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酣戰,江妙累得四肢無力。若非陸琉念著她懷著孩子,怕是不會這麼容易放過她……誰叫她禍從口出呢。

江妙懊惱不已,紅著小臉靠在男人的懷裡,有些懷疑這幾日他的虛弱是不是存心裝出來的,事事都要她貼身伺候,伺候他進了一回淨房,之後便回回都要她扶,偏生還不老實。不過這種害羞的事兒,江妙漸漸也習慣了——就當是拿著水壺澆花就成。

到了上元日,陸琉如先前所言,陪著妻子去看花燈。

大病初癒的男子,倒是比往常多了幾分溫柔體貼,瞧著也更平易近人些。

岷州的姑娘大多如唐櫻那般活潑直率,在繁華熱鬧的夜市,有好些年輕美貌的小姑娘往陸琉這兒看,不過頂多只是看上幾眼,待看清這位男子小心翼翼護著身側的異常年輕的小婦人,且那小婦人裹得嚴實,只露出一張絕色的小臉來,便覺得自慚形穢——也唯有這般美貌的女子,站在這位公子身旁,才匹配些。

江妙側過頭看著陸琉。

見他生得俊美雅致,一襲錦袍,越發是風流倜儻。可她呢,倒是沒怎麼打扮。江妙有些後悔今兒沒好好拾掇了。不過,看陸琉的小姑娘雖多,可他始終目不斜視,就如那回在洛城,正人君子的很吶。這麼一來,江妙的心裡就好受了些。

這麼好的夫君,他的眼裡心裡單單就她一人,她還有什麼不知足的?

小夫妻二人如出來相會的年輕男女一般,攜手穿梭在這熱鬧的夜市裡。也不知是否是江妙的錯覺,只覺得陸琉對他越發順從了些。

就如此刻——

換做往常,他哪會為了她跟一群毛頭小子比賽贏花燈。

比賽統共三輪,第一輪是猜燈謎,第二輪是對對子,第三輪是當場作畫,由在場的男男女女選出最佳的一幅,才贏得一盞華麗精緻的鯉魚燈。

瞧著陸琉手裡贏來的鯉魚燈,江妙覺著心裡甜滋滋的,彷彿多喜歡了他幾分。

陸琉提著花燈,湊到妻子面前,柔和的燈光落在他的臉上,只將陸琉襯得不是真人般俊美,他啟唇問道:「喜歡嗎?」

方才去台上比賽的皆是男子,陸琉無疑是最打眼的一眼,待他贏了花燈徑直朝著自己走來,邊上的小姑娘們露出羨慕的眼神,倒是令江妙生出些許虛榮感來。

她彎唇,點點頭,道:「喜歡的。」

陸琉笑笑,欲同妻子繼續往前走,忽然有一個年輕俊朗的公子走到了他倆的面前,斯斯文文的拱手朝著二人行了禮。

目下江妙臉上還掛著笑容,瞅著這位青衣長袍的公子,端得一副書生模樣,也是容貌不俗,溫潤憨然的。江妙倒是認出來了——這位青衣公子,便是方才同陸琉一道比賽的。

因他三輪的名次皆為第二,僅次於陸琉,江妙不想留意都難。且他最後所作的鬧春圖,也是生動有趣兒。

陸琉倏然斂笑,道:「閣下何事?」

讀書人臉皮薄,那公子有些不大好意思,支支吾吾道:「這位公子,可否將這盞鯉魚燈賣給我?」他也知對方錦衣華服,氣質如玉,是個富貴人家的公子,怕是不稀罕他的銀兩,可他先前準備了這麼久,為的就是得贏得這盞鯉魚燈,討心上人的歡喜。

陸琉自然是不肯的,可江妙卻有些好奇了。她瞅瞅這位公子,見他方才為了贏這盞鯉魚燈甚是賣力,便知真的很需要。她問道:「公子可是想將這盞鯉魚燈送給心上人?」

被說中了,年輕公子愣了愣,之後紅著臉承認,道:「夫人真是聰慧。在下想將這盞鯉魚燈送給未婚妻。」

既是這般,江妙自然有些成人之美,抬手從陸琉的手裡拿過鯉魚燈,遞了過去,道:「公子如此癡情,這盞燈,便送給公子。希望公子和自己的未婚妻能早日成親,白頭偕老。」

那公子接過花燈,朝著二人感激了一番,這才笑容憨然的等未婚妻去了。

江妙望著那位公子的背影,忽然想起自己同陸琉……那時候陸琉強勢了些,她也太過理智,考慮了一番,覺得自己還挺喜歡他的,便同他好上了,倒是沒讓他替自己花什麼心思。這會兒想起來,倒是有些遺憾。

可孩子都懷上了,還遺憾什麼呢?江妙含笑摸了摸肚皮,伸手扯了扯身旁夫君的衣袖,見他面容淡淡,便道:「我有點餓了,咱們去吃點兒東西吧。」

陸琉當即被轉移了注意力,領著妻子去明月樓用飯。

此處離明月樓有些近,江妙拒絕了陸琉坐馬車的提議,而是同他步行過來。行至明月樓外頭,熙熙攘攘,人流不息,倒是一如往常的熱鬧。

恍惚間,江妙聽見有人在喊自己,原是不敢確定的,又喚了一聲,江妙才轉身,看著堪堪從馬車上下來的小姑娘,笑容嫣然道:「唐姐姐。」

來人正是唐櫻。

今兒唐櫻梳著垂鬟分梢髻,穿著了一襲青碧色杭綢小襖,整個人很是青春明媚。唐櫻走到二人面前,因這段時間,唐櫻時常去找江妙,陸琉病重時,也是她安撫她,這麼一來,二人的關係越發走得近些,就連陸琉,待她也客氣了幾分。

此刻陸琉瞧著二人嘰嘰喳喳說著話,並沒有因為冷落而感到不滿,而是靜靜站在一旁,沒有半分催促,任由她們說話。

說了一會兒,唐櫻才反應過來,道:「這兒冷,妙妙你懷著孩子,咱們還是上樓去吧。」

江妙笑著應了下來,同她一道朝著樓上走去,問道:「唐姐姐今兒是一個人來嗎?」今晚是上元夜,最適合男女相會,又見唐櫻打扮得這麼漂亮,江妙便是傻子也猜得出來——今晚唐櫻是出來赴約的。

江妙聰慧,唐櫻知曉自己瞞不過來,正準備說了,一抬頭,就瞧見那二愣子出來接她了,明明是個挺聰明的,功課也不錯,怎麼瞧著她,就像個傻子似的。虧得唐櫻性子大方些,沒多少扭捏,朝著正下樓的男子看了一眼,對著江妙道:「他便是周嘉和。」

周嘉和……

周嘉和便是唐櫻的青梅竹馬,也是她剛定親的未婚夫。

江妙朝著那位周公子看了一眼,登時笑出了聲。

周嘉和望著自己的未婚妻,又瞧著這位年輕貴氣的小夫妻,才登時明白二人的身旁,忙急急下來,又怕自己在未婚妻面前出糗,模樣有些愣頭愣腦的。唐櫻看著,覺得好笑極了,忙道:「這兩位便是宣王和宣王妃。」

周嘉和朝著二人行了禮。

唐櫻笑了笑,瞧著周嘉和手裡提著一盞鯉魚花燈,倒是打趣兒道:「你還真贏回來了?」

周嘉和是個實誠人,素來不說謊,雖然想在自己的未婚妻前好好表現表現,卻也老老實實交代道:「這盞鯉魚燈,是方才宣王讓給我的,我……宣王才華橫溢,倒是讓我自愧弗如。」

這倒是真心實意的話,周嘉和在書院裡,功課也算是數一數二的,極少服過誰。

唐櫻道了一句「我就知道」。

周嘉和的耳根子燙了燙。

自家夫君厲害,江妙雖然與有榮焉,可到底也是欣賞這位周公子的,道:「王爺的年紀比周公子大上好幾歲,這會兒不過是僥倖贏了,若是下回,還不知道誰贏誰輸呢。」心裡,是真心為唐櫻感到開心的。這位周公子,不但一表人才,而且對唐櫻癡心,說句實在的,比她那粗枝大葉愛闖禍的三哥讓人放心多了。

在看唐櫻的臉色,眉宇間皆是笑容,一張臉兒艷若桃李,看這位未婚夫的眼神,也是存著感情的。這種眼神,上輩子她在唐櫻的身上也看到過,看她三哥時,便是如此。那時候這對小夫妻打打鬧鬧,她娘親頭疼的厲害,她三哥護著妻子,每回挨罰,便一道受罰。她呢,便在他倆被挨罰跪祠堂時,偷偷送些糕點去。

四人一道上了明月樓的雅間,江妙同唐櫻說著話,「……那周公子當真不錯,方才紅著臉問王爺買那盞鯉魚燈,說是要送給自己的未婚妻,你瞧瞧,多好啊,我家王爺就不會這麼做。」

唐櫻也沒想到,那書獃子竟然會厚著臉皮做這種事。說實話,這麼得來的鯉魚燈,比他憑本事贏來的,更招人喜歡。目下聽著江妙的話,唐櫻笑道:「妙妙,你怎麼和我娘一樣?盡誇他好。」

可人家周公子的確是好啊。

江妙知道,唐櫻是不會明白她這種心情的,她此刻的心情,的確有些站在唐櫻娘家人的立場,希望她嫁得好好的。

江妙道:「我才沒誇,只是實話實說罷了。方纔我也是見識過這位周公子的才學的,放在望城,也是極出挑的。唐夫人也真是的,岷州有這麼好的女婿,用不著去望城找。」

唐櫻也是笑。總覺得這兩年經歷的事情,像是做了一場夢似的。望城的確好,繁華熱鬧,多少人擠破頭皮都想擠進去,望城的公子也是好,可是……她的壓力太大。重新回到岷州,她才發現,自己還是適合這裡,她同周嘉和,彼此是最瞭解的,小時候他替她背黑鍋,傻乎乎的任由她欺負……她以為他傻,卻不料,他只在她面前傻。

只是,此刻她心裡裝著滿滿的周嘉和,卻覺得心裡面少了一小塊。她的直覺告訴她,那一小塊是在望城。

可她真的找不到——這麼難找,那便不找了吧。

回去的馬車上,陸琉見妻子笑容燦爛的,心情彷彿格外的好,便伸手將她的斗篷攏了攏,捏了捏她粉嫩嫩的臉蛋。江妙道:「陸琉,你說咱們下輩子還能在一起嗎?」

好端端的,說這個做什麼?陸琉曉得妻子還是小孩子心情,攬著她的肩頭道:「自然會。」只要能遇見她,他便會想法子將她弄到自己的身邊來。

江妙卻一本正經道:「才不會。」可心裡,也沒多少失落。

上輩子她也遇見了陸琉,可那時候她於陸琉只是一個陌生姑娘,頂多是日後的侄媳,而她也有些畏懼他,覺得這人心狠手辣,是個極危險的人物。

陸琉只當她是胡思亂想,並未多說什麼。直到二人回府,一進大門,許嬤嬤便走了過來,同二人說了一個消息——

宋府那裡剛剛傳來了消息,宋老太太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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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這般快……

江妙有些意外,下意識看了看陸琉的反應,見他面容淡淡的,彷彿沒有放在心上。( 小說閱讀最佳體驗盡在【】)也就捏捏他的手背,攜手進了臥房。

宋老太太去世,宋嫣身為孫女自然要守孝。可宋嫣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若是再守上幾年,別說已經定了親的徐家人看不下去,就連宋大爺和羅氏這對當爹娘的,都捨不得。兩家人一番琢磨,便想著趕在老太太去世的百日內成親,這樣也算是個解決的法子。

雖說宣王府和宋府最大的矛盾是由宋老太太引起的,目下宋老太太去世了,兩家人該冰釋前嫌才好。

可宋老太太的喪禮,陸琉沒有去,之後宋嫣出嫁,宣王府也沒有半分表示。

這已然擺明了姿態——便是宋老太太去世了,兩家人也不在往來。

說實話,江妙倒是偏向於這個結果。畢竟那宋家人,雖說就一個宋老太太過分些,可由著宋老太太囂張跋扈,那群人也沒什麼好結交的。加上上回宋嫣的言語中,透露了一些事情,說宋二爺的事情,同陸琉有些關係。

宋家二爺性子使然,這些都被宋老太太寵出來的,目下只是自作自受罷了,陸琉不需要刻意使絆子,只稍稍設了陷阱試探一番,他若是毫不猶豫的跳了進去,也怪不得陸琉。這一點,江妙是站在自家夫君的立場上的。

沒了宋老太太,江妙在岷州的日子,過得倒是稍稍舒心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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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便到了四月份。

這日江妙坐在南窗邊的榻上,正看著從望城寄來的書信。許嬤嬤笑容洋溢的端著切成小塊的新鮮水果進來,見自家王妃笑得開心,問道:「可是望城那兒又傳來了好消息?」

江妙瞧著信上的字兒,一張小臉甚是紅潤豐腴,點頭道:「是呀,我三嫂懷孕了。」

「……那真是件大喜事兒啊。」許嬤嬤附和道。

江妙笑笑。可不是嘛,她三哥三嫂成親也有一年了,若非上頭兩對賣力,她大嫂生了一個大胖兒子,二嫂生了一個寶貝閨女,那三嫂就是遲些生孩子,也沒什麼打緊的。可懷上了,總歸是件喜事兒。

江妙將手裡的信箋擱在一旁,側頭望著窗外的花紅柳綠、艷陽高照,想著自己同陸琉成親也快一年了……她又笑著摸了摸自己的肚皮,裡面的小傢伙調皮的踢了幾下。江妙樂呵道:「許嬤嬤,它又踢我了。」

許嬤嬤瞧著自己小王妃,穿著一身寬鬆的桃紅色繡石榴花褙子,旁的倒是沒怎麼胖,只小臉圓潤些,肚子鼓鼓的,這模樣,還有些稚氣呢。可懷了孩子的女人,到底是不一樣,溫溫和和的,每日都是眉開眼笑的。

許嬤嬤道:「這小世子調皮,生下來定是個活潑壯實的。」

小世子啊……

江妙蹙了蹙眉。她自然曉得,大戶人家大多喜歡男娃,而且陸琉也需要一個兒子,可她出身鎮國公府,鎮國公府同一般大戶人家有些不一樣,因男娃太多,倒是稀罕女娃了。就她打小被一家人捧在手心寵愛的經驗,便覺著,若是女娃,興許會多收寵愛些,而且……看陸琉的模樣,彷彿也是喜歡女娃的。

在男娃和女娃間猶豫,江妙心歎:怨不得世人皆將龍鳳胎當做祥瑞,若是一口氣生了個兒女雙全,那簡直太省力了。

江妙捧著大肚子,想著若是能生一男一女,出門做客的時候,陸琉抱一個,她抱一個,多神氣呀。

這麼一來,江妙便捧著肚子問許嬤嬤:「這小傢伙調皮,許嬤嬤,你覺著……會不會有兩個呀?」

兩個?

許嬤嬤笑。她雖然也想自家小王妃一口氣生倆,可這種哪是隨隨便便就能生的?許嬤嬤瞅瞅小王妃尖尖的肚皮,道:「當年國公夫人懷三位公子的時候,那肚皮才嚇人。王妃您著……您著同國公夫人懷您的時候差不多……」

便是委婉的提醒她,好生養胎,這肚子裡只有一個小傢伙。

江妙撇撇嘴。她娘的確厲害,一口氣生仨兒子,望城不知有多少夫人羨慕。可她有一個這麼厲害的娘親,她身為她的女兒,一口氣生倆不過分吧?這麼一來,越發盼著真能生出兩個小傢伙來,白白嫩嫩的……正說著,卻聽陸琉從外面回來了,江妙旋即起身,朝著外面走去。

陸琉一進去,就看著自己的小妻子挺著個大肚子朝他走來,立馬神色緊繃,上前把人扶住,柔聲責備道:「過來做什麼?趕緊去坐下。」

江妙爽朗一笑,絲毫都不在意,道:「你放心好了,今早我還去院子裡走了兩圈呢,許嬤嬤都沒我走得快,一點兒事兒都沒有……」她身子健康,懷了孩子,又進食得當,目下養得臉頰紅潤,稍稍豐腴些,倒是沒有尋常孕婦的臃腫之感。

想起上回她二嫂今月在信中哭訴被她二哥養成了胖子,生完孩子還瘦不回來,怕他二哥嫌棄之類的話,便覺著好笑……她也怕自個兒太胖,日後不好減,便不敢大吃大喝,也不敢一直坐著,而且大夫說了,時常出去走走,對腹中的孩子有好處的。

說著,又同他提了岷州來信的事兒,將信中一些瑣碎的事情都一一同他說了。陸琉聽得很是認真。末了,江妙才摸著大西瓜似的肚皮對陸琉說會不會有兩個,卻聽陸琉也慢悠悠道:「瞎想什麼呢。」

好吧。江妙撇撇嘴,不敢瞎想了,靠在陸琉的身側在他身上聞了聞,打趣兒道:「今兒黎將軍沒約你喝酒?」

陸琉笑著揉了揉妻子的腦袋,道:「還生氣呢?」

江妙嘟囔道:「我才沒那麼小氣。王爺若是喜歡那些能歌善舞的歌姬,便盡量欣賞舞姿,反正妾身不善此道,怕是滿足不了王爺了。」嘴上說著沒這麼小氣,這醋味兒酸的滿屋子都聞得到了。

陸琉卻是笑容暖暖的。

上回黎淞一高興,便拉著他吃酒去。軍營裡的男子,五大三粗的,平日裡在戰場上廝殺,日子艱苦,好不容易有會兒閒工夫了,哪能不享受享受?那黎淞並非好色之色,可他一個二十有五的糙老爺們,還未娶妻,可總是要沾些葷腥的。他欣賞這些將士,對黎淞也是看重的……陸琉摟著妻子的肩頭,道:「都說了,我上回只是吃了些酒。」

這麼認真做什麼?

江妙覺著自己懷孕以後,有些患得患失了。只是——她娘親每月的來信中,除卻對她的關心,也有意無意的問過,陸琉那方面的事情。說實話,她明白當妻子的,不該這麼委屈他,可她實在沒辦法把他分給別的女人,一根手指頭都不肯。而且,他之前也保證過的,不會有其他女人。

江妙笑嘻嘻不說這事兒,只摸了摸肚皮,衝著陸琉道:「剛才孩子又踢我了。」

陸琉眉目溫和,伸手小心翼翼撫上了妻子圓鼓鼓的肚皮,想著裡面即將要出生的小傢伙,心裡登時變得柔軟起來。他道:「下回出生了,我替你好好教訓教訓。」

江妙笑笑說好。可他倆都寶貝這個孩子,等日後生出來了,疼愛還來不及,又怎麼忍心教訓呢。

想起了什麼,江妙「呀」了一聲,睜大眼睛道:「對了,方才有皇上給你的信,一道寄來的……」說著便讓許嬤嬤拿了過來。她將信給了陸琉,道,「你先看看吧,我有點渴了,先去喝點水。」

陸琉「嗯」了一聲,看著妻子被許嬤嬤扶著過去落座喝水,自個兒拆開了這封信,仔細看了看。看完之後,陸琉的眉頭蹙緊了幾分,對上妻子關切的眼神,才嘴角一翹,道:「放心,望城那裡一切都好。」

他說好,那便是好。

只是——

江妙捧著茶盞的動作一愣,心下有些想念她的娘親了。不過……這會兒她懷著孩子,之後生完孩子,孩子月份小,禁不起奔波,怕是短時間內不可能回望城。至於那景惠帝,原本事事都依靠陸琉,剛來岷州那會兒,也是隔三差五來信。如今,倒是漸漸的少了起來……

只願景惠帝不是個糊塗的,能好好當個好皇帝,善待璇姐姐和小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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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著一襲碧綠衣衫的寶綠剛替自家王妃買了蜜餞果脯回來。自打王妃懷孕之後,便喜歡吃這些酸酸的,這回瀾街有家賣蜜餞的小店,門面很是簡單,可就是有一回,唐家姑娘帶著這家蜜餞店的蜜餞來看王妃,王妃嘗了讚不絕口,之後便隔三差五要她去這家蜜餞點買些。今兒也是如此。

寶綠是王妃身邊的大丫鬟,闔府上下的下人們自然也敬著。譬如這會兒,她從偏門入內,守在門口生的虎背熊腰、凶神惡煞的侍衛們,看著她,也得恭恭敬敬的喊上一句:「寶綠姑娘好。」

寶綠點點頭便準備進去,待一側頭,忽然看到了正朝著這邊走來高大魁梧的男子,當即便斂了笑意,氣鼓鼓走過去道:「黎將軍,咱們宣王府可不歡迎你。」

換做尋常的小丫鬟,哪敢同黎淞這般大呼小叫?畢竟這黎淞也是正正經經的四品武將吶。

可黎淞卻是知道,這小丫鬟不簡單。這宣王府,面上瞧著是宣王做主,可他是瞧過宣王那副孫子樣兒的,就這麼一個年紀輕輕、嬌滴滴的小媳婦兒,寵得忒過了些。黎淞敬佩這位宣王,待在岷州這種小地方,也能怡然自樂,半點不怨恨景惠帝太過無情,而且也沒急著回望城去。這架勢,哪裡是來上任的?養老還差不多。

既然這宣王府實則是宣王妃當家,那他自然是得罪不起選王妃身邊的小丫鬟了。黎淞瞅了瞅這位小丫鬟,瞧她生的嬌小豐腴,臉頰圓圓潤潤的,紅撲撲的,蘋果一般,五官雖說不上精緻,可這眼睛生的水靈水靈的,目下嬌嬌嗔著,分明欲擺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偏生她這副小模樣,只讓人生出幾分興趣,好好逗逗。

可這會兒,黎淞可不敢逗。

黎淞賠笑道:「寶綠姑娘,我黎某可沒得罪你啊。」

寶綠欲叉腰,想起上月,她家潔身自好的王爺,被這位色膽包天的什麼將軍騙到那種地方去,得虧王爺沒做什麼,若當真做了什麼,那她家王妃還不傷心死。這段日子,她一直貼身照顧王妃,曉得她懷孕辛苦,王爺可不能做些令王妃傷心的事兒了。還有之前,好端端的,又因為他差點讓王爺丟了性命……怎麼說,這位黎淞便是個掃把星,盡鬧出這等事情來。

寶綠言辭不善,道:「咱們王爺跟著你一塊兒久了,可是會被你帶壞的。」

她家王爺這麼好的男人,怎麼能讓這位五大三粗的糙將軍帶壞呢。這可使不得。

小丫鬟這話說得……

黎淞聽得想笑,可堵在門口說,也不像話,便拉著她直接走到一旁的樹叢後面。

寶綠嚇了一大跳,到底還是跟著他走了,到了樹叢後,才一雙杏眼兒瞪著他,道:「放開我。」

黎淞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是不想讓這無知的小丫鬟誤會自己。他將人鬆開了,好聲好氣道:「你家王爺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可能被我帶壞?再說了,他那會兒不過喝了兩杯酒罷了,哪有別的事兒?至於那種地方……」黎淞頓了頓,瞅著面前小丫鬟的身段,倒是還有幾分味道,壓低聲音道,「你不是男子,不曉得男子那方面的事兒……若是我有媳婦兒,我還要別的女人做什麼?寶綠姑娘,你說是不是啊。」

軍營出來的男子,臉皮自然比尋常男子厚些,況且黎淞還是鄉野出身的,那些葷話一直掛在嘴邊,寶綠這般單純的小丫鬟,豈是他的對手?當即被說得面紅耳赤,她雖沒嫁過人,可到底在王爺王妃身邊伺候,曉得些夫妻間的事情,自然明白黎淞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他竟對自己說這些!寶綠羞憤,原本紅潤的蘋果臉兒被氣得紅紅的,抬腳狠狠在他的腳背踩了一腳,罵道:「下流!就是不許你接近王爺!」

好端端的解釋,怎麼又被說下流?

黎淞被踩得吃痛,見她不講理,索性便下流給她看,身伸手便在她翹翹圓圓的臀上來了一下,道:「這才叫下流……」

寶綠被嚇蒙了。

反應過來,才一雙眼兒泛著瀲灩的水色,「你你你……」你了半天,便委屈道:「我要去告訴王妃!」

黎淞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道:「行啊,到時候我就求你家王妃把你許給我……我正缺個媳婦兒呢,咱們黎家娶媳婦兒,不看臉不看身份,最重要的是能生兒子……」說著抬起剛剛摸過的那手笑了笑,道,「你屁|股挺大的,給我生一堆胖兒子不成問題。」

寶綠簡直羞死了,心下將自己能罵的詞兒都罵遍了,當即便飛快的回了宣王府。

黎淞隨手折了一根柳枝兒咬在嘴裡,端得一副紈褲模樣,遠遠望著,瞧著那面紅耳赤的小丫鬟,覺著還挺有意思的。

罷了,今兒就不進去了,等那懼內的宣王自個兒來找他吧。

黎淞抬手將嘴裡的柳枝兒拿了下來,瞧著自己這帶著繭子、黑|黑|粗|粗的手。

暗道:那屁|股手感挺不錯的。

不過……

這年頭的小姑娘就是臉皮薄,聽不出來他這是在誇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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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綠已經走到臥房門口了,就準備向王妃告狀呢,待看到王妃和王爺一道站在窗戶前說話,這般恩愛甜蜜的模樣,她便不好意思打攪了。只撅了撅嘴,淚珠子在眼眶兒打轉,靜靜退了下去。

江妙恰好側頭,看著神色落寞的小丫鬟,心下便有些擔憂起來。

這寶綠平日裡最是天真爛漫,也是最衝動最護短的,雖然年紀比她還大些,可她卻當她如妹妹一般。今兒這是怎麼回事……受委屈了?江妙頓覺不解,可偌大的宣王府,哪有誰敢給她委屈受啊?江妙眉頭蹙了蹙,實在想不出事怎麼回事兒。

陸琉見妻子心不在焉的,問道:」怎麼了?「

江妙搖搖頭,道:「沒事。」說著便下意識扶著自己的肚子,對陸琉說道,「我尋思著,寶巾和寶綠年紀也不小了,若是能早些尋著一門好親事,那就好了……」

自己才十五罷了,便急著給丫鬟做媒了。

而且,大戶人家的丫鬟,至少也等到了二十才放出去。可陸琉知道,妻子待那倆丫鬟不一般,執著妻子的小手道:「興許明年咱們就能回望城了……」

江妙倒是聽懂了。

也是,在岷州,到底是人生地不熟的,他們也不過是暫時的,總要回到望城去的,這倆丫鬟的親事,自然是回望城再安排比較好。江妙衝著他笑了笑,道:「嗯,也好。」畢竟來了岷州之後,這倆小丫鬟也沒什麼接觸的人,怕是一時半會兒尋不著合適的對象。既是這樣,那不如先緩一緩,待回去了再說。

陸琉果真比她心思縝密些。

江妙道:「方纔你說,皇上有意立小皇子為太子?」

陸琉點了點頭,說道:「只是打算,還未真正下決定。」

這事兒,難不成景惠帝特意問陸琉的意思?可是,她知道陸琉不會表態的。

小皇子還不滿週歲,當即便被立為太子,那是何等的皇寵?有這個想法,除卻景惠帝對小皇子的疼愛外,最大的一點,怕是他對璇姐姐動了真心……這是一件好事,至少璇姐姐這皇后之位能穩固些,且小皇子的地位也高些。都道是母憑子貴,可有些時候,卻是子憑母貴……江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在她來岷州前,璇姐姐對景惠帝是沒有動心的,這會兒景惠帝如此賣力討好,難不成……璇姐姐還沒動心嗎?

江妙見自家夫君這般淡淡的談論望城的事情,彷彿自己已經置身事外了,可她能猜得出,他心裡還是掛念著景惠帝的。畢竟是如親兄弟般的堂弟。江妙道:「其實這種事情,也不必急於一時。」畢竟日後景惠帝肯定會有更多皇子,將小皇子捧得太高,反而不能讓他好好的成長。

陸琉沒繼續同妻子談論望城的事兒,只隨口聊了一些旁的。

享受在岷州這短暫的安寧平靜的時光。

只是晚上江妙醒來,發覺陸琉不在身旁,一時有些睡不好著。今晚守夜的時寶綠,一聽裡面的動靜,便走了進來,小聲說道:「王妃可是要去淨房?」

懷孕之人每日去淨房的次數會多些,江妙便點了頭,任由寶綠扶她過去,下意識問道:「王爺呢?」

寶綠道:「王爺說臨時有些公事兒要處理,這會兒去書房了,等處理完了就過來。」

江妙微微頷首,便沒有再多問。心裡卻有些猜測,這重要的公事兒,興許是和望城有關的。她坐在恭桶上,想著望城的人,不知怎的,原是漸漸有些習慣在岷州的日子,目下倒是有些強烈的想念了。她也明白,像陸琉這樣的人,根本就不適合岷州這種民風淳樸、安靜祥和的小地方。

總有一日,他會站回到屬於自己的位置上去……

待三更的梆子敲響後,江妙才聽到了一陣窸窸窣窣的脫衣聲,之後便有明顯的床榻凹陷的動靜。她肚子漸漸大了起來之後,二人雖然還是同塌而眠,卻是一人一床被子的,這會兒,江妙便悄悄的從自己的被子裡出來,探到身旁的男人腰側。

「……還沒睡?」

陸琉抓著妻子的手,將人帶到懷裡,小心翼翼的避開大肚子,動作異常的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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孕婦容易情緒化,大晚上的,睡不著,陸琉便陪她說了一會兒話,到最後,江妙也不知自個兒是何時睡過去的。

只知道陸琉哄她的時候,很溫柔。

次日醒時,陸琉自然不在。外頭已日上三竿,明顯時辰不早了。她起身後,寶巾寶綠便過來伺候。

江妙穿著薄薄的紗衣,挺著大肚子去了淨房,待出來時,經過房內一面落地鏡面前,才頓了頓。

岷州鄰近堯海,有這些異邦的玩意兒倒不是什麼稀罕事兒。那回江妙瞧著這鏡子喜歡,陸琉便命人給她弄了一個大的,擱在房間裡。

這落地鏡不像平日梳妝台上的鏡子,只能照臉,而是能將全身都照的清清楚楚的。目下江妙便見著鏡子裡,淡淡衫兒薄薄羅,初醒的婦人柔情綽態,媚於語言,當真比剛嫁給陸琉的時候,多了幾分女人味兒。且她懷孕,倒是不似一般婦人臃腫,只襯得這肚皮格外的大,高聳著隆起,怪不得每回陸琉見她走得快時,便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

她自個兒覺得懷了身子也體態輕盈,落在旁人的眼裡,便是一個動作遲緩、大腹便便的婦人。且看她這肚皮尖尖兒的,許嬤嬤說,這肚皮圓是生女娃,肚皮尖,便是男娃。

想起昨兒入睡時,夢裡那個香馥馥白胖胖的小娃娃,江妙便覺著,甭管是男娃還是女娃,她都是喜歡的。私心使然,她希望孩子能長得像陸琉多些。

江妙在梳妝台前落座,透過面前的鏡子,瞧著身後的寶綠安安靜靜的,眉頭略微蹙起,彷彿有煩心事似的,問道:「寶綠,可是有心事?」

寶巾正替自家王妃梳妝,而寶綠則是給寶巾打下手,手裡拿著要戴的珠釵簪子,本是心神恍惚的,待聽到王妃的聲音,才愣愣的反應過來,睜大眼睛,傻乎乎的「啊」了一聲。

之後便低下頭,弱弱道:「沒……沒事。」小手攥著掌心的珠釵,彷彿要將珠釵上的寶石摳出來似的。

江妙道:「你倆是我最貼身的丫鬟,名義上雖是主僕,可我將你們當姐姐看待。若是有什麼事兒,儘管同我說。」

寶綠眼眶濕了濕,點點頭道:「奴婢知道了。不過……奴婢真的沒事兒。」的確是件小事,難不成她要為了這門一件小事,讓王妃替她去教訓一個四品的大將軍?她只是一個小丫鬟罷了。再說……那黎將軍的確沒做什麼。

既是如此,江妙便不再多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小心事,不肯同外人說。

今兒江妙約了唐櫻一道打葉子牌。在岷州這段時間,江妙最交好的便是唐櫻了,因著唐櫻,江妙又認識了唐櫻的姐姐唐柔,再叫上岷州刺史徐盛的妻子盧氏,四個婦人湊一桌,倒是打出感情來了。

今兒先來的是唐櫻。

唐櫻上月剛成的親,如今已是周家媳婦兒。雖說出嫁了不好出門,可周家夫人曉得唐櫻和宣王妃熟,關係好,倒是很樂意唐櫻來找宣王妃,且每回出門,都千叮嚀萬囑咐,斷斷不能贏宣王妃的銀子,這點錢,他們周家還是有的。

周夫人是從小看著唐櫻長大的,對這個兒媳也是滿意。出嫁後,唐櫻和周嘉和琴瑟和鳴,倒是一對極恩愛的小夫妻。

出嫁了,自然是一番婦人裝扮,且周家在岷州也算是大戶人家,在穿戴上,自然短不了唐櫻。再說了,有周嘉和這個疼媳婦兒的夫君在,唐櫻哪裡會受半點委屈?

瞧著唐櫻這紅潤俏麗的臉頰,儼然是一副夫妻生活甜蜜恩愛的樣子。這唐櫻一到,二人便想落座喫茶,聊起天兒來。

唐櫻聊得最多的自然是周家的事兒。周家一大家子,她打小就熟,可嫁過去,成了周家兒媳,卻是兩回事兒了。

雖是甜蜜,卻也有煩惱的事兒,唐櫻同江妙的關係好,倒是沒藏著掖著,一些事兒都說了。

江妙喝著花茶,聽著唐櫻的控訴,雖然覺得煩惱,卻也有些羨慕……她嫁了陸琉,好像除了遠離爹娘哥哥們,旁的倒是沒什麼變化的,至於公公婆婆,任性的小姑子什麼的,她壓根兒也沒有。

太順遂了,反倒有些不真實的感覺。

唐櫻說著,頓了頓,見她一臉的羨慕,不禁打趣兒道:「你羨慕個什麼勁兒啊?宣王待你這般好,現下你又懷著宣王的孩子,這是多少人都羨慕不來的福氣。」

江妙也打趣兒道:「那咱倆換一換,你願意嗎?」

這哪跟哪兒啊……

唐櫻當真覺得,這位宣王妃,定是被宣王給寵壞了,這種事情也說得出來。唐櫻道:「這話若是被宣王聽見了,指不准怎麼教訓你呢。」

陸琉啊。江妙撇撇嘴,眉眼笑吟吟的,她肚子裡揣著一免死金牌,這時候他哪敢動她啊?

唐櫻又道:「其實吧,我覺得宣王這人旁的都挺好的,就是……太好了些,就不像真人似的。這等福氣,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氣的,也唯有妙妙你這種,才能享受。我呢,就湊活著和阿和一起過。」其實,周嘉和也不錯啊。

江妙挑眉:「阿和?」

唐櫻害羞的笑了笑。換做以前,她哪裡會這般親暱的叫他,只覺得頭皮發麻,有些受不了。她還是喜歡叫他的全名,可如今呢,不習慣,叫著叫著,卻改不了口了。

到底是新婚,唐櫻這段日子,便如同生活在蜜罐似的,每日早晨送自家夫君去書院,兩人彷彿生離死別似的,依依不捨……唐櫻嬌嗔道:「妙妙不喜笑話我。」

有什麼好笑話的?她和陸琉也這樣啊。可這話江妙倒沒有說,只同唐櫻聊了一會兒,卻見唐柔和盧氏過來了。

四個婦人湊到一桌,熱熱鬧鬧的打葉子牌,大半天就過去了。

婦人不比男子,男子在外頭同朋友相聚,可以遲些回家,可成了親的婦人,若是太晚回家,可是要被人說閒話的。打葉子牌的時間過得特別快,一轉眼便已經到了下午了,江妙懷著身孕,不好親自送她們出去,便讓許嬤嬤代替自己送三位夫人回去。

許嬤嬤送完人回來,卻帶著一個穿粗布衣裳的小廝過來,說是宋府的人。

宋府……

江妙臉上的笑意登時就蕩然無存了。

宣王府同宋府早就沒有來往了。

那小廝正是宋老太爺身邊伺候的人,也明白宋府和宣王府的關係緊張,可今兒宋老太爺將這任務交代給他,他自然不能讓他老人家失望,當即便朝著這位金尊玉貴的宣王妃跪了下來,道:「宣王妃,老太爺病重,大夫說他恐怕……」

江妙蹙了蹙眉。她有些明白,陸琉對這位宋老太爺,還是存著一些感情的,想起那日宋老太爺壽辰,他笑容歡喜的將自己的外孫介紹給自己的朋友,這心情如尋常的老人一般,像眾人炫耀他出色能幹的外孫。可是……

江妙冷著臉道:「王爺不在,等待會兒王爺回來了,我會將此事轉達給他。」

小廝知曉宣王妃年紀輕輕的,最是心軟,旋即說道:「老太爺知道宣王不喜宋家,今兒他命小的來,也不是想見見宣王,而是……而是有些話想同宣王妃說,希望宣王妃能移步去宋府,看看老太爺。」

這話一落,許嬤嬤頭一個不答應,板著臉道:「沒看見我們王妃大著肚子嗎?哪能隨隨便便出門,若是有個閃失,你擔待的起嗎?」

自江妙懷孕之後,最緊張的便是許嬤嬤了。許嬤嬤明白這孩子對王妃的重要性,只願王妃能平平安安將這孩子生下來,可是半點不許她胡來。

小廝沒說話,只朝著江妙重重磕了幾個頭,道:「老太爺是想同王妃說說宣王的事兒,有些事情,怕是宣王妃也知道的不清楚吧……」

江妙袖中的手緊了緊。

這話,卻是說到她心坎兒裡去了。是啊,她只依稀知道,陸琉幼時過得並不如意,唯一疼愛他的祖母早逝,他也從未主動在她面前提過這些事情。這些事情,陸琉不說,她便不問,只想著自己日後好好陪著他,就成了。可說到底,她還是想知道的。

許嬤嬤最瞭解江妙的性子,一看她這副表情,便知道她是要動搖了,當即便道:「王妃,不可……」

可江妙已經有了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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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平穩的到了宋府,江妙從大門入內,直接去了宋老太爺的泰和居。一進去,便是一股濃重的藥味兒。

宋老太爺的床榻邊,長房二房的人都在。

宋大爺和羅氏瞧著她,倒是客客氣氣行了禮,只是原本站在一旁二媳婦秦氏,一看到江妙,便發了瘋似的上前,道:「你竟然還敢來……」

秦氏知道,自己夫君的事情,全拜宣王陸琉所賜。怪不得當時去宣王府求救,宣王沒有干預,原來始作俑者就是他!

江妙倒是從容淡定,這番鎮定的架勢,倒是頗得陸琉的真傳。這會兒來宋府,她當然不是單獨來的,身邊除卻倆丫鬟之外,還有陸琉特意派在她身邊保護她的、身手不凡的侍衛。有這些侍衛們在,秦氏便是想碰她一根頭髮絲兒都不可能。

宋府這地兒,她一個懷著孩子的婦人,哪敢毫無準備的來?

羅氏立馬將秦氏攔住,壓低聲音道:「胡鬧什麼?趕緊隨我出去!」說著,便將紅著眼哭哭啼啼的秦氏拉了出去。

宋老太爺就躺在榻上,看著這外孫媳婦來了,一張佈滿褶子、歷經滄桑的臉浮現了慈祥的笑容,朝著江妙道:「來了……」

「……嗯。」江妙點頭。望向這宋老太爺,只覺得他比幾個月前蒼老了許多,這原是花白的頭髮,彷彿找不出一根黑色的,全都白了。想那日壽辰,他也是臉色紅潤,精神矍鑠。

江妙面容得體,又見宋老太爺將身邊的人悉數屏退。

江妙在榻邊的繡墩上落座,道:「老太爺找我,可有什麼事情要說?」

宋老太爺笑了笑,也不計較她的稱呼,曉得這外孫媳婦疼外孫,自然是跟著外孫一起恨宋家。宋老太爺雙目渾濁,眼神有些漂浮,只臉上掛著笑意,倒是同平日無異。他啟唇道:「我知道自己時日無多,這輩子,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那外孫……」

江妙道:「他會過得很好的。」

「是啊,他現在的確過得很好……」宋老太爺道,「有些事情,我想那孩子不會同你說的。他小時候並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很活潑,也很懂事,小小年紀,便心思敏感,努力討大人們的歡心。他也很容易滿足,一句誇獎,便能開心半天……」

江妙愣了愣,倒是沒體會過這種感覺。她打小就是全家人的寶貝,從來不需要刻意去討好誰。那陸琉他……他當時也是堂堂的宣王府世子啊……

江妙紅著眼,想到一些事情,氣憤道:「就是因為陸琉的出生時,他娘親去世了,所以你們便將這責任推到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

宋老太爺歎氣道:「是我那女婿糊塗……」

江妙道:「那你們呢?既然曉得宣王不喜歡這個孩子,你們就不能多關心他一些?」沒有父王,至少還有外祖父和舅舅們,總不至於弄到今日這般的場景。可又想到那宋雲瑤,江妙就明白了,「……老太爺心裡,也只有小女兒罷?」

但凡對長女有些感情,哪能容忍的了長女的孩子被欺負冷落?

彷彿是想起了自己那兩個女兒,宋老太爺的眼神自窗戶看去,一直看到很遠……

他道:「都是女兒,何來的偏袒?只是雲瑤好勝心強,覺得長姐出色,便時刻努力,欲有朝一日能超過長姐。哪知……日子久了,此事便成了她心中的執念。以至於後來,後來做出那種事情……」

江妙知曉宋老太爺說得是什麼事情。宋雲瑤趁著長姐懷孕的時候,偷偷同姐夫勾搭,待長姐難產去世,便順理成章的取而代之,嫁給了自己的姐夫。這種人,怎麼可能對長姐的孩子好呢?加上那前宣王也是個糊塗的……就算有老王妃在,也不可能時時刻刻護著他。

而那時候,陸琉還是個孩子……

再厲害,也鬥不過一個大人。也不知道要受多少委屈。

宋老太爺說道:「我自然不同意,可那時候雲瑤已經懷有身孕,罵過了,總歸是心疼女兒……後來雲瑤嫁過去,那腹中的孩子沒了,之後便再也沒有懷上過孩子。她心裡有怨氣,每回看著那孩子,便堵得慌,直到陸琉四歲的一日,我那女婿為了哄妻子,才做出了糊塗事兒……」

江妙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道,道:「什麼事?」

宋老太爺眼眶有些濡濕,道:「他帶著三個兒子去狩獵,最後竟糊塗到,大雪天的,將那孩子扔到了深山裡……」

聽到這裡,江妙氣得肚子都隱隱作痛。只恨那前宣王去世的太早,若是此刻還活著,她定要好好為陸琉討回公道。對待自己的孩子,竟這般狠心……想起之前聽到的事兒,江妙翕了翕唇道:「最後,可是陸大爺救回了他?」

宋老太爺有些意外,道:「他告訴你了?」

江妙輕輕搖搖頭。這種事情,陸琉當然不會同她細講,只道:「我只知道,大伯對王爺有救命之恩,卻不知道竟是這般的救命之恩。」

宋老爺道:「也是,那孩子怎麼會說呢……」之後又繼續說道,「那回救回來之後,他便受了驚嚇,身子被凍壞了,燒了好幾日。哭哭啼啼的,等好轉些,便跑到宋家來……」

江妙想,換做是她,那樣的宣王府,也是待不下去的。只是——想著如今陸琉和宋府的關係,江妙道:「你們……你們沒有收留他,是不是?」

宋老太爺覺得這外孫媳婦兒太聰明,怪不得外孫會喜歡。

他道:「是啊。那會兒天還很冷。因著這件事,老王妃狠狠訓斥了雲瑤,那日雲瑤剛好回了娘家,在她娘面前哭訴,這會兒那孩子回來,我那妻子自然將火氣撒到他的身上,哪裡肯讓他進來?」

「……那您呢?您是一家之主,難不成任由自己的妻子這般對待外孫?」

宋老太爺眸色暗淡,似是悔恨,「是我……對不起那孩子。之後,大門緊閉的,他就這般凍著在外面站了半天,到了晚上,是老王妃讓我那女婿來找孩子,若是尋不到,便不許他回去,這才到了宋府,將那孩子抱了回去。」

「……那孩子很聰明,經過這一次,便不再哭嚷這要去宋府,而是乖乖的跟在老王妃的身邊。之後倒是來過幾次,我那妻子口出惡言,那孩子雖然年幼,倒是換了一個性子似的,不再委屈哭鬧,只是來宋府的此事,漸漸少了起來……」

宋老太爺看著江妙,說道:「直到很久以後,雲瑤瘋癲,被帶回宋府,治好之後,才知道這幾年雲瑤不孕,是老王妃做得手腳,為的便是保證宣王府只有陸琉一個嫡子。而雲瑤頭一回小產,也是如此。可是……我又從雲瑤的口中得知,長女難產,是她暗中安排的,害死了自己的姐姐。……這些事情,我想那孩子,應該已經知道了。」

江妙面色煞白,有些說不出話。依著宋老太爺的口氣,便是宋雲瑤害死了陸琉的娘,造成了陸琉父子間勢如水火,還害得年幼的陸琉差點命喪深山裡,從此性情大變……可宋家,卻一味的偏袒宋雲瑤。

這種大戶人家的腌臢事,在平靜溫馨的鎮國公府,是不可能發生的。可是鎮國公府沒有,不代表別的地方沒有……

江妙袖中的拳頭捏了捏緊,忍著肚子傳來的痛意,有些後悔當時遇見陸琉的時候,為什麼不對他好一點,而是避著他。非得他對她很好很好,她才肯稍稍朝他走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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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說道:「可老太爺,還是選擇站在老太太這邊……」說這話時,江妙當真為自己的夫君感到不值,陸琉沒被養成十惡不赦的性子,看來這本性當真是純良。

既然知道了這些事情,都是宋雲瑤造成的,可老太爺卻沒有半分表示。說來說去,這宋家人,沒一個好東西!宋家人不疼陸琉,她疼!

江妙深吸了一口氣,繼續道,「不過,今兒還是得感謝老太爺,將這些事情告訴我。只是……且說王爺自個兒不願同宋家來往,我聽了這些事,也是不希望他同宋家有什麼干係。方纔我進來的時候,老太爺也是看到宋家人是不歡迎我的,既是如此,保持現狀,挺好的。」

年紀輕輕的,說起話來倒是有條不紊。

宋老太爺咳嗽了幾聲,一張老臉登時慘白了幾分,休息了一會兒,才喘著氣道:「我知道是宋家對不起這個孩子,如今要重修舊好,自然是癡人做夢。只希望你知道這些事情,日後能好好對他……」

這話江妙卻聽得不自在。可念在他是老人家,也沒有多說什麼,只認真道:「我是陸琉的妻子,我對他好,是天經地義的。這一點,宋老太爺不必掛心。」

語氣有點冷淡,顯然對宋老太爺有些怨恨。

宋老太爺倒是沒計較她的態度,覺著這般真性情的姑娘,陪在外孫的身邊,倒是好。

他又道:「那便好,他對你很上心,有你在,他今後的日子,會過得快活些。」也算是苦盡甘來吧。幼時沒感受過的溫暖,待日後自己當了爹爹,肯定會好好疼愛自己的孩子的。望著這外孫媳婦圓潤的臉頰,還有那高高隆起的肚皮。這孩子,他怕是沒機會看到了……

這孩子,肯定生得又聰慧又可愛,同它爹爹一樣,打小便是個玉雪可愛的。

宋老太爺沒再說話,眼神飄忽不定,想到了這外孫幼時那會兒,生得胖嘟嘟的很招人喜歡。被外祖母訓斥的時候,便會乖巧的站在他的大腿旁,那小委屈的模樣,他至今還記在心裡……可惜,可惜了。從此以後,看到的,便是一個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宣王,對他存有幾分恭敬,也不過是看在他是他娘親最敬重的父親,而真正對他,怕是沒幾分外孫的感情了……

裡頭正安安靜靜的,聽著宋老太爺想到什麼說什麼,講著陸琉小時候的事兒,只是陸琉來宋府的次數不多,也不過是一些支離破碎的片段。江妙聽得很認真。

可忽然,聽到外面有一陣吵鬧聲。

江妙捧著肚子站了起來,頭一個進來的,便是紅著眼殺氣騰騰的男人。

她的男人。

那冰冷的眼神,唯有上回宋老爺子壽宴,面對宋老太太時,才有過。她愣了愣,旋即便見他闊步過來,將她護在了身後,衝著榻上病重的宋老爺子道:「你究竟想做什麼!」

陸琉對宋老爺子,沒有對宋老太太那般的水火不容,可這會兒,卻是發火了。而且這火氣還挺大的。

宋老爺子翕了翕唇,喃喃道:「我沒有……我只是……」

江妙站在陸琉的身後,見他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突起,手臂的亦是肌肉僨起,若非這宋老太爺是個老人,又是個病人,怕是直接揍上去了。

江妙到底不想看到陸琉這樣,可她還未阻止,原是守在外面的宋家大爺,及羅氏和秦氏,還有宋家二房的兩位姑娘,宋婧和宋姿,都進來了。

宋大爺見陸琉衝著自己病重的父親這般大呼小叫,忙上前道:「陸琉,你瘋了!他是你外祖父!」宋大爺也是聽聞過陸琉凶殘的傳聞的,幼時再如何的乖巧,這長大了,性子總是變了,若非不擇手酸,怎會年紀輕輕便坐到那個位子上去?

所以在宋大爺的心裡,陸琉發起狠來,便是那種六親不認的人!

可陸琉的模樣實在是可怕。眼神冰冷凶狠,隱隱有些充血,彷彿是一隻被惹毛了的野獸,隨時便要上前,將面前的人噬咬撕碎。

宋大爺說話這完,對上面前這外甥的眼神,也是有些腿軟,可他到底是個孝子,絕對不允許陸琉傷害自己的父親。

江妙沒想到,事情會鬧成現在這副模樣。

邊上看著的羅氏和秦氏,還有倆姑娘,都不敢上前。倒是年紀最小的姑娘宋姿,先前對江妙有些佩服,覺得這表嫂挺好的,可沒想到,陸琉竟害得她爹爹革職入獄……想起這些日子,自家娘親整日以淚洗面,素來乖巧活潑的宋姿,對陸琉和江妙這對夫妻有些怨恨,這會兒又見他們二人這般對待自己的祖父,咬了咬牙,隨手便拿起正站在一旁丫鬟手上端著的滾燙茶盞,使勁兒朝著陸琉砸去——

宋姿是想砸陸琉的。畢竟是他害得他們宋家如此。可小姑娘的力道偏,一下子砸向陸琉右手邊護著的江妙身上……

江妙正心急如焚,哪顧得上身後的異樣?卻見陸琉突發反應過來,將她護在懷裡,一把接住了茶盞,之後才冷著臉轉過了身,慢慢鬆開了她。

江妙眼神直愣愣的看著陸琉手上的茶盞,跟著他轉身,見他狠狠將茶盞扔到地上,就要朝著羅氏秦氏那邊走去,而宋姿,有些被嚇壞了,哭得瑟瑟發抖站到了秦氏的身後。

江妙心歎一聲,一把抓著了陸琉的大手,阻止道:「陸琉……」

這宋姿,她的確想好好教訓,可這會兒若是讓陸琉出手,她哪裡還會有命活?

見陸琉沒看自己,江妙有些著急,想了想,才眉頭一蹙,道,「陸琉,我肚子有點疼……」

這招素來管用。

這會兒也是,陸琉當即便轉過了身一臉緊張的看著她。

江妙小眉頭一蹙,捧著肚子喊疼。

這個時候,陸琉哪裡管得了這麼多?只滿心都是妻子,立馬將人打橫抱起,直接走出了宋老太爺的住處。

幾乎是飛一般的,將人抱了出來。直到走到了宋府前院,江妙抱著陸琉的脖子,見他這般緊張,遂有些不好意思再騙他,便小聲說了實話:「我只是擔心你會衝動,所以才……陸琉,我肚子不疼。」

不疼……

陸琉步子一聽,靜靜看著懷裡妻子的臉。

他沒說話,江妙卻心虛的厲害,都不敢看他的眼睛了。而且,他抱著自己的雙手,力道明顯重了一些。江妙懷疑,若非自己是他的妻子,還是個孕婦,下一刻,興許都要被他給撕碎了。

江妙咬了咬唇。可明顯的感覺得到,他放自己下來時,動作還是小心翼翼的。彷彿她真的肚子疼,動了胎氣一般。

江妙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你別生氣。」

陸琉用力將她的手甩開,冷著一張臉,彷彿她欠了他多少銀子似的。

江妙的手無力的垂下,雙手交纏著,暗下在反省。今兒這事,她的確該同陸琉商量過才是,可她也知道,她壓根兒不可能和陸琉商量,但凡她提一句,陸琉就不會讓她繼續說下去。所以說,她告訴了陸琉,陸琉肯定不會讓他來宋家的。

跟著江妙一道來的丫鬟和侍衛們,也遠遠的跟在後面,不敢上前。

江妙靜靜的站了一會兒,也沒再去抓他的手,就見他自顧自的朝前走了。江妙知道陸琉還是挺好哄的,至少他在自己的面前沒什麼脾氣,便想著待會兒說幾句好話哄哄他,這事兒也就過去了。

她嘴角翹翹,看著如此緊張自己的男人,抬腿便跟了上去。

哪知剛走了幾步,肚子便傳來一波劇烈的疼痛。江妙捂著肚子站在原地,眉頭緊緊蹙著,待過了一會兒,肚子還是疼的厲害,之後便抬頭喊道:「陸琉,我肚子疼……」

雖然剛才剛剛騙過,可男人還是第一時間停下了腳步。

只是,他沒急著過來,只停在原地,然後轉過身,一張俊臉冷冷的看著她。

沒心疼,也沒緊張。

江妙又是好笑又是好氣,知道他以為自己又騙他呢,立馬委屈道:「這回不騙你,真疼……」

話音剛落,走在前面老遠的男人,便風一樣的跑到了她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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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深吸了一口氣,見他緊張,這才故作輕鬆的笑了笑,握著陸琉的大手認錯道:「今兒的確是我不對,讓你擔心了。可是我帶了你給我安排的侍衛,不會有事兒的,至於方才……」

想著方才宋姿的事兒,江妙也蹙了蹙眉。她知曉這小姑娘素來性子直,宋二爺的事情,自然是偏袒的,明眼人瞧著是自作自受,可她當閨女的,定然覺得是別人不對。陸琉是個睚眥必報的,特別是關於她的事兒,這回她肚子疼,阻止陸琉當場要了宋姿的小命……下一回,她可不會傻乎乎的為了一個要害自己的人,欺騙自己的夫君了。

陸琉哪裡要聽她說這些?

只瞧著她一副難受的模樣,便道:「別說了。」

好吧。她不說了。

江妙靠在他的懷裡,道:「那咱們回去吧……我恐怕,恐怕是要生了。」往常她肚子也疼過,卻不像今兒這般劇烈。按理說,她不過七八個月的肚子,離生產還早,可方纔她被氣得不輕,情緒波動大,怕是引得腹中的孩子要早產了。

這話一聽,陸琉登時便亂了陣腳。

他將手臂收攏了一些,曾無數次想像過她生產時候的樣子,甚至擔心……陸琉呼吸一滯,說道:「那咱們回去,這就回去。」

江妙面容蒼白,嘴角卻緩緩綻放一個微笑,像是想讓他安心些。可她肚子的確疼,一波一波的,她有些忍不住了。只是……她沒說什麼呢,陸琉就擔心成這副模樣了,若是她痛得喊了出來,陸琉會如何?

她將腦袋埋在他的懷裡,任由他快速又平穩的抱著她出了宋府的大門,直接上了停在外面的馬車。

此刻宋老太爺的泰和居內,宋大爺和羅氏、秦氏都聚在一塊兒。秦氏正在安慰懷裡哭得梨花帶雨的宋姿。

宋大爺卻是斂著眉,神色凝重的坐在太師椅上,待看到派去的小廝急急進來,宋大爺才霍然起身,厲聲問道:「那宣王妃如何了?」

小廝回稟道:「宣王妃彷彿是動了胎氣,看著架勢,怕是要早產了。」

早產……

宋大爺睜大了眼睛。他對宣王妃這個外甥媳婦兒還是頗有些好感的,到底是望城的名門貴女,出身顯赫,也算是平易近人,今兒發生這種事情,的確是他們不願意看到了。

這般小的身子骨,懷著孩子本就艱辛,若當真有個閃失……

這時候,宋大爺對宣王妃的關心倒是其次,頭一個想到的,便是——陸琉對這位小王妃如此看重,這回早產,同他們宋府脫不了干係,若是平平安安那是好事,可但凡有些差池,以陸琉六親不認的性子,怕是會將這筆賬算到他們宋家頭上。

這麼一來,宋大爺便擔憂了起來。

·

這廂馬車內,江妙到底是憋不住,疼得哭出聲來,死死的攥著陸琉的衣襟。她沒生過孩子,懷孩子的時候,雖然有些艱辛,可到底還是能承受的,只要一想到肚子裡是她同陸琉的孩子,她便是再辛苦,也甘之如飴。

可這會兒太疼了。

江妙一雙眼睛泛著一層水汽,看身旁之人的臉時,也是一片朦朧,只翕了翕唇道:「陸琉……」

「我在,我在……」

陸琉也是面色煞白,喘著氣,緊緊握著妻子的手。

這般慌亂無措的模樣,哪有半分平日的從容淡定?

陸琉摟著妻子,看著她這副痛苦的樣子,自己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朝著外面駕車的車伕道:「再快些!」

車伕聽到這吼聲,也是嚇得肝膽俱裂。

既要平穩,又要快,這不是為難他嗎?

陸琉用唇瓣碰了碰妻子的額頭,見她滿頭大汗,當即便用衣袖替她擦了擦,柔聲道:「咱們馬上就回家了,再忍一忍,嗯?」

痛意彷彿稍稍緩解了一些。江妙抬起眼看著他,見男人這般害怕緊張的模樣,才安慰道:「你放心,許嬤嬤說,生孩子很容易的……我那麼聰明,別人都能順順利利的將孩子生下來,我肯定更快更順利,是不是?」

陸琉捧著妻子的小臉親了親,笑著點頭道:「是啊,妙妙最聰明了。」

江妙又道:「今日是我做錯了,該同你商量的。等孩子生下來了,你怎麼罰我都成。」她抬手摸了摸他的臉,同他靠得更近了些,彎唇喃喃道,「我知道你捨不得的……」就算她做錯了事情,他也捨不得責罰她。所以她的性子才越養越嬌,有恃無恐,大半責任出自他的身上,誰讓他這麼疼媳婦兒呢?

江妙同陸琉靠在一起,稍稍垂下了眼簾,心裡還是有些擔憂的。她最清楚女人生產意味著什麼,那便是去鬼門關走一圈,之前她格外愛惜自己的性命,如今更是捨不得死。

……她擁有過很多,可陸琉只有她了。

一時,江妙攥著陸琉衣袖的手,又用力了幾分。她真的不想自己有什麼閃失。

別說陸琉不會責罰她,這個時候,便是讓他跪下當孫子,他恐怕也不會猶豫。男人能沒骨氣到什麼地步,大抵也就到這份兒上吧。

陸琉道:「不罰你,只罰你這輩子繼續給我生孩子。」

江妙眉眼彎彎,爽快道:「好啊。」她喜歡這個了,她要給他生好多好多的孩子,讓宣王府都熱熱鬧鬧的。陸琉每日在外面忙活,她便在宣王府,同孩子們一道等他。這樣真好。江妙幻想著這樣的場面,彷彿這肚子的疼痛都緩減了幾分。

可到最後,還是一波又一波劇烈的疼痛,將她拉回了現實。

江妙受不住,哭嚷道:「陸琉,疼……我疼……」

陸琉見她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唇,立馬弄開她的嘴,將自己的手湊了過去,道:「別咬自己,咬這個……」

江妙原本疼得死去活來的,一瞧著嘴邊陸琉的大手,苦中作樂,「噗嗤」便笑出了聲。

咬他,那她還不如咬自己呢?把他咬疼了,她也會心疼的好嗎?

江妙搖搖頭,說道:「才不要。」笑完之後,又疼得哭了起來。

又是哭又是嚷,陸琉一顆心被揪得七上八下,這是這輩子都沒體會過的心情。

待馬車停了下來,陸琉才欣喜道:「妙妙,到了,我抱你進去。」

「……嗯。」江妙點頭,乖順的靠在陸琉的懷裡。

陸琉將人小心翼翼的抱下了馬車,闊步朝著大門走去,立馬到了主院,見陸何走了過來,才道:「都準備好了嗎?」

陸何點頭,瞧著自家王爺這副模樣,立馬道:「穩婆都到了,產房也準備好了……」方才陸何得了陸琉的命令,率先騎馬回了宣王府,將王妃生產的事宜都安排妥當。索性他做事的速度快,一會兒工夫,便全都安排好了。

話音剛落,陸何便見自家王爺抱著王妃衝進了產房。

產房這種地方,陸何自然不好進去,只在外面候著。

倒是陸琉,沒有半分這種自覺,抱著懷裡這痛了一路的妻子走了進去,大聲吼道:「趕緊讓王妃生下來,越快越好。」

穩婆們一聽宣王這話,雖然不合時宜,可當真有些想笑。

就算是母雞下蛋,也不是說下就下的……

可到底明白這王妃身份尊貴,目下又是早產,最是性命攸關,並沒保證。見宣王將宣王妃放到了床上,才道:「女子生產需要一些時辰,王爺還是出去等吧。」

出去等……

陸琉的眼睛倏然睜大。他的妻子在裡面受苦,卻讓他出去?陸琉只握著妻子的手,坐在她的榻沿。此刻沒怎麼嚇唬這些穩婆,只深吸了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平靜一些,說道:「本王就陪著王妃。你們不用管本王,只管做自己該做的。」

這……

眾人面面相覷,之後朝著許嬤嬤看了一眼。

許嬤嬤是王妃的陪嫁嬤嬤,又是看著王妃長大的,說話倒是有些份量。許嬤嬤上前著急道:「王爺,王妃的羊水已經破了,孩子要趕緊生出來。若是王爺您在場,王妃便沒辦法集中精力生產,王爺還是出去等吧。」

陸琉不願走。

只是聽到會讓妻子分心,才有些反應過來。他愣愣的模樣,有點傻氣,骨節分明的手顫抖著撫上妻子的臉,道:「妙妙……」

江妙明白男子不宜進產房的道理,再說,陸琉緊張成這副模樣,她的確會分心,當下便道:「你出去吧。我可以的。」

陸琉頓了頓,才道:「那好。我在外面等你。」說著,便親了親妻子的臉頰,握著的手也不肯鬆開,「我就在外面。」

江妙笑笑,道:「我知道了。」

「那……那我出去了。」婆婆媽媽的,又囉嗦了一句。

江妙重重點了一下頭,而後用力將手從他的掌心掙脫出來,語氣有些不耐煩,催促他:「趕緊出去吧。」

陸琉木木的起身,又看了幾眼榻上滿頭大汗的妻子,才猛地一咬牙,握拳走了出去。

看著男人的背影終於離去,江妙才低頭看了一眼高高隆起的肚子,朝著許嬤嬤和穩婆們道:「我準備好了,開始吧。」

陸琉剛走到外面,便聽到「砰」的一聲,房門緊緊闔上。

他在房門前木木站了一會兒,聽著裡頭妻子一聲淒慘的叫聲,剛剛鬆開的拳頭,才越發握緊了幾分。

待黎淞終於進了宣王府,預備找陸琉出去喝酒時,卻見宣王府氣氛緊張,一問之下才知是王妃要生產了。雖說宣王妃生產和他沒關係,可他同宣王也算是朋友,當即便想著去安慰陸琉。

進了院子,就看到穿著一身錦衣華服的男子,模樣有些呆傻的站在門口。

而他站的老遠,便能聽到這房間裡一聲聲的哭喊聲。

嘖嘖,聽得他頭心疼了。

黎淞眉頭皺了幾下,曉得陸琉平日裡將這位小王妃寶貝的不得了,這會兒怕是心裡都在滴血了。而且……平日裡端得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時候,倒是有些人情味兒了。

黎淞闊步過去,見陸琉沒反應,便伸手搭在陸琉的肩頭,語氣輕鬆的安慰道:「王爺放心,這女人生產吶,就是雷聲大雨點小,別瞧著這會兒喊的撕心裂肺的,待會兒『噗通』一聲,孩子就出來了……」又輕輕拍了幾下,「放心好了,多生幾次就習慣了。」

見這位宣王一動不動,黎淞以為他不信自己,繼續道:「雖說我沒娶過媳婦兒,也沒當過爹,可我小時候養過豬啊。你知道母豬產仔嘛?和女人生產一樣,一口氣生七八個,根本不算什麼……去!你揍老子做什麼!」

黎淞捂著自己半邊臉,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抬眼對上陸琉凍得掉冰渣子的雙眼,才道:「成了,我保持安靜還不成嗎?」心裡狠狠罵了一句娘。

可念在他擔憂妻兒,也就不計較他下這般重的狠手了。

黎淞朝著地上吐了一口血水,欲找個地兒漱漱口,便瞧著端著面盆出來俏生生的小丫鬟,登時露出了笑意,朝她走了過去,嬉皮笑臉道:「寶綠姑娘……」

見她不吭聲,以為還因為上回的事兒生氣呢,則繼續跟著她,說道:「上回的事兒的確是我不對,你放心,我以後絕對不欺負你了。以後你就是我黎淞的妹子,有什麼事兒,哥哥護著你,怎麼樣?」

還沒反應呢……

黎淞黑黝黝的臉沉了幾分,無奈道:「你們小姑娘家,正是難哄。這樣好了,你若是還不消氣,使勁兒打我幾下好了,我保證不還手……反正,你家王爺剛才也打過了,不差你這幾下。」

這話一落,原是低著頭的寶綠才抬起了頭。

見他果真被打了一下,瞧著……打得太挺重的。

小丫鬟抬頭了,黎淞自然也看到她哭得核桃般的眼角,愣了愣,才道:「怎麼了,誰欺負你了……」之後才立馬想起來,怕是在擔憂王妃,忙道,「你放心,你家王妃肯定會母子平安的,生孩子就是這樣,生完了就好了。」

寶綠愣了愣,想著自家王妃痛哭的模樣,泫然欲泣的,弱弱道:「真的嗎?」

黎淞笑了笑,道:「當然是真的,哥哥我怎麼會騙你呢。」

這個時候,寶綠最是需要人的安慰,聽了男人這話,心裡倒是踏實多了,又哪裡會計較他之前對她的輕薄之舉?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又換了一盆乾淨的熱水,看著男人背對著她,在院子中的井邊漱口,彷彿是她家王爺的舉止不滿,皺著眉罵了幾句……

這般糙漢子的舉止,寶綠是最鄙夷的,她在鎮國公府內,看到的便是那君子風範的公子們,何曾見過這等粗糙不堪的。

寶綠彎了彎唇,自己都未察覺的多看了一眼,之後立馬端著熱水,給自家王妃送去。

之後黎淞也沒再去煩陸琉,就這麼靜靜的陪著他,等日落西山了,他不好繼續待下去,才同陸何說了一句,若是王妃生了,也通知他一聲,讓他好安心些。

陸何點頭,欲送黎淞出去。黎淞搖搖頭,道:「不用了,你們忙活,不用管我。」便大步出了宣王府的大門。

陸琉在外面等了很久。看著丫鬟們進進出出的送熱水,聽著裡面妻子一聲聲痛苦的叫喊聲,有一段時間,聲音沒了,他差點又要闖進去,等再次聽到妻子的聲音,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產房內忙的熱火朝天。

這王妃是頭一胎,年紀又小,且這回還未足月便要出來的,本就是凶險萬分,更是棘手的很。可這般的身份,是半點出不得差錯的……剛才宣王那樣兒她們也是瞧見的,若是有個好歹,還不要了她們的命!

陸琉從傍晚開始,便一直站在那兒,晚膳也沒用,一直到了半夜……

這架勢,若是再站下去,便要成石雕了。

院子裡樹影婆娑,夜風吹得男人的衣袍獵獵作響,彷彿是看到了男人臉上籠罩的陰鬱和週身散發的寒氣,竟連月亮都躲在了厚厚的雲層中。

陸琉的眉頭彷彿一直沒舒展過。他素來不做後悔的事,只這一回,卻有些後悔——為何當初心軟,答應她順其自然。目下他心中焦急,前所未有的恐懼籠罩著他……

若是真的……

陸琉漆黑的瞳孔倏然收緊,重重吸了一口氣,之後,卻聽見裡面傳來一陣嬰兒的啼哭聲。

158|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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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生了。

聽到屋內嬰兒洪亮的啼哭聲,陸琉迫不及待抬腿入內。

一進屋,便直奔床榻。

至於江妙,整個人彷彿是從水裡洗過一般,頭髮濕噠噠的,全身汗涔涔的,寶巾正在給她擦臉。

只是……

陸琉見妻子雙眸緊閉,當即便睜大了眼,頓覺一陣頭暈目線,衝著穩婆和許嬤嬤道:「王妃怎麼了!」

許嬤嬤正沉浸在母子平安的喜事兒中,聽宣王這般大聲,生怕嚇著孩子,正欲責備,可對上他赤紅的眼睛,也知他是擔心壞了,忙道:「折騰了整整三個時辰,王妃自然是累著了。王爺放心,王妃雖是頭一胎,可生產還算順利……」

還沒待她將話說完,便見王爺佔了寶巾的位置,拿著巾子小心翼翼的替王妃擦臉擦手。

許嬤嬤笑盈盈,這般的場景,倒是眼熟。當年國公夫人生產時,國公爺也是如此。想到那會兒,國公爺對榻上整整齊齊擱著的三個兒子不聞不問,直奔妻子榻沿,如今看來,這宣王比國公爺更甚。

想來王爺和王妃,也會如國公爺和國公夫人那般,恩愛不疑。

江妙的確累極了,可聽見孩子的哭聲,還是強撐著睜開了眼睛。一見陸琉在替她擦臉,便笑笑道:「你瞧,是不是很順利……」她知道他肯定擔心壞了。

陸琉將巾子擱到一旁,撫了撫妻子的小臉,才將人半摟到懷裡,道:「嗯。」而後柔聲道了一句,「妙妙,你辛苦了。」

江妙靠在他的懷裡,覺著又舒心又踏實,心裡卻念著那正在啼哭的孩子,道:「是男娃還是女娃?」

這個……

陸琉動作頓了頓,沒回話。

江妙立馬就知道了是什麼意思,氣惱道:「我這麼辛苦生下它,你竟連看都不看一眼。」小傢伙太會折騰人,可那是她的孩子,她自然希望陸琉同她一般疼愛這個孩子——未料他這個當爹爹的,半點都不上心。

陸琉當即認錯,道:「我這就過去將它抱過來。」

這還差不多。

江妙讓他趕緊去。

陸琉小心翼翼將妻子平穩的放下,便去抱那哭聲漸漸停止的孩子。目下孩子已經清洗過了,用寶藍色的襁褓包裹著,許嬤嬤正抱著呢。許嬤嬤方才就想說了,奈何王爺半點都聽不進去,這會兒才終於能笑著說上一句:「恭喜王爺,是個男娃。」

男娃。

陸琉低頭,看著襁褓中這小小的一團。雖然尚未足月,可這孩子倒是沒比足月的孩子小太多,只瞧著紅彤彤的一團,眼睛還沒睜開,胎發貼著腦袋,這模樣,可是半分看不出他爹娘的好樣貌。

這小小的一團,竟是他陸琉的兒子?

陸琉愣了愣,才伸手道:「給本王吧。」

許嬤嬤小心翼翼將孩子遞了過去,道:「王爺小心點兒,小世子還小,您這手要托著點兒……不對不對,是這邊……」

江妙躺在榻上,難得看著陸琉一副傻愣愣的模樣,心裡頗有些成就感。雖然沒如願,一口氣生倆,可是能為陸琉生一個胖兒子,也足夠了。反正日後他們還可以生很多呢。

陸琉將孩子抱到了妻子的身旁,慢慢放下,動作異常的輕柔。小傢伙倒是乖巧,這會兒睡得正香呢。

江妙瞅了幾眼,嘴角忍不住揚起,臉上洋溢著當娘親的喜悅。她上輩子沒生過孩子,可她見過小侄兒出生時候的模樣,所以並未嫌棄自家兒子此刻的模樣。只覺得雖然醜醜的,像個小老頭,可過些日子,便會變得白白胖胖的。

江妙湊過去親了一口,覺得自己太厲害了,一時也忘記了疲倦,眼眸亮亮道:「琮表哥,我是不是很厲害?」

她雖然不能像她娘親一樣,一口氣給陸琉生三個兒子。可她年紀小,可以一個一個慢慢生吶。

此刻陸琉也剛剛結束緊繃的情緒,目下看著懷中的妻兒,聽著妻子孩子氣的話,也順勢點頭:「嗯,很厲害。」說著,便將人擁得更緊一些。

孩子很健康,江妙累了這麼久,看完之後,便闔眼休息了。一時江妙入睡倒是快,立馬就睡得沉沉的,只餘陸琉靜靜坐在榻邊,看著一大一小睡得香甜的倆傢伙。

陸琉笑笑,俯身在妻子的臉上親了一下,然後猶豫了一下……在這剛出生的醜傢伙臉上,也勉為其難親了一下。

15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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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順利生下小世子的消息,陸琉即刻派人去了望城,告知了鎮國公府。

至於這皇宮,也自然收到了消息。

正在御書房處理政務的景惠帝,知曉此事之後,便欣然去了皇后霍璇的坤和宮。

霍璇此刻正在逗弄小皇子。

小皇子是去年八月出生的,目下已經七個月了,生得白白胖胖,眉宇像極了景惠帝。又是景惠帝頭一個皇子,還是中宮所出,自然成了這皇宮內頭等寶貝的小祖宗。且景惠帝對這個小皇子的寵愛,也是毫不掩飾。

這會兒景惠帝安靜入內,聽著母子倆悅耳的笑聲,原是疲憊的俊臉之上,登時露出了笑容,只覺得通身的疲倦都消散了。

霍璇抱著小皇子,見景惠帝就這般進來了,這才忙將小皇子遞給一旁的嬤嬤,朝著景惠帝行禮。

可她雙膝稍稍一曲,卻被景惠帝伸手握住,將她扶了起來。

景惠帝眸色清淺,溫柔道:「都說了多少次了,沒人的時候不必拘禮……」他看著妻子秀美的臉龐,目光在她臉上和頸脖處逡視一番,生了孩子的女人,身段比之前豐潤些,也多了幾分韻味。待見她不動聲色的將手抽了回去,原是染笑的眼睛,旋即露出幾分失落,之後極快的重染笑意,說道,「今兒朕過來,便是有個好消息想同你說。」

霍璇很是配合的緩緩抬眼,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看著她漂亮的眼睛,景惠帝才道:「岷州那邊傳來了好消息,宣王妃生了一個小世子,母子平安。」

這會兒,霍璇才真心露出笑容來,激動道:「真的?可我記得妙妙腹中的孩子還未足月,怎麼會——」太過在意這小姐妹,竟一時連自稱都弄錯了。

景惠帝笑笑。他不傻,這麼久了,自然能察覺出她的心思。

在她心裡,自己的位置竟遠遠不如一個外人。他並非是要和堂嫂吃味的意思,只是她身為妻子,對他卻絲毫不在意。她寬厚大度,替他擴充後宮,的確是一個賢後的舉止。可她這麼聰明,怎麼會不知道,他需要的,並不是一個事事大度的賢後……

可此刻,見她笑,他也是開心。

他就知道——她知道這件事情之後,肯定會很高興的。

景惠帝道:「出了一些意外,便早產了。好在有驚無險,堂嫂和孩子都很健康。」

這便夠了。

霍璇笑容燦爛,記憶裡乖巧聰慧的小姑娘,雖沒成為她的嫂嫂,可目下也當了娘親了。真好。霍璇彎唇,覺得時間過得真快……她從身旁嬤嬤的懷裡,將小皇子抱了過來,親了一下,道:「宸兒有個小堂弟了……」

小皇子咂咂嘴巴,彷彿是聽懂了母后的話,咿咿呀呀了起來,一副很開心的樣子。

景惠帝看妻子的眼神多了幾分柔情,說道:「你再辛苦些,給朕生個小公主。」

霍璇聞言,稍稍垂了垂眼,並未回答。

儼然端得一副嬌羞之態,可霍璇低頭時,雙眸卻是一片清明。

景惠帝不再提,抬手捉著小皇子的小手,說另一件事:「朕想立宸兒為太子……」

霍璇一怔,抬頭愣愣的看著他。雖然知道,景惠帝喜歡這個孩子,而且也明白他對自己的心意,可是……

「宸兒還小,怕是不妥。」

景惠帝道:「宸兒是朕的嫡長子,被立為太子是理所應當的事兒。阿璇,你應該明白的,朕在你懷孕的時候,便同你說過,若是生了小皇子,朕便立他為太子;若是小公主,朕也會將她當成掌上明珠,讓她受盡寵愛。」

說過嗎?霍璇想了想,終究沒印象。她對上懷裡白白胖胖的小皇子,見他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著自己,留著口水,咯咯直笑,這張臉,像極了他的父皇。

許是說過罷。只是她從未將他的話放在心上,畢竟潛意識裡,是根本不相信的。

一時霍璇沉默了許久。

她自然希望自己的兒子能當上太子,之後順利繼承皇位,這樣也對得起她為平津侯府做出的犧牲。只是——她明白如今不是時候。

霍璇緩緩道:「臣妾替宸兒謝過皇上。只是……宸兒年幼,這太子之位於他而言,並不是什麼好事。若是皇上真心在意宸兒,便再等幾年,等宸兒開了蒙,能看出一些長大時候的模樣來,那時候也來得及。若是宸兒愚笨……」

到底是女人,想得太多。

景惠帝低笑,握著她的手,說道:「宸兒是你和朕的孩子,你生得這般聰慧,宸兒自然也是個聰明伶俐的。若是愚笨了……那定然是隨了朕。可你瞧,朕這皇帝不是當得好好的嗎?宸兒定然比朕更出色。所以無論像朕還是像你,宸兒都適合當儲君。」

一番話,倒是說得霍璇啞口無言。

她對上面前男子含笑的眼睛,溫溫柔柔的,自打那回之後,他待她便是如此,從未說過一句重話,小心翼翼的。甚至有好幾回,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是真的還是做戲了……霍璇唇畔揚起一絲笑容,道:「此事,皇上同宣王商量了嗎?」

景惠帝笑容頓了頓。

這是他從小的習慣,若是有什麼事情下不了決定,便會找堂兄商量。這回他的確也是找了,可自打堂兄去了岷州之後,便不再左右他的決定。只是立太子這事兒上,他的確想問問他的意思,畢竟……畢竟當初他能順利坐上皇位,他是功不可沒的。

只是,眼下見自己這位捧在心尖尖兒上的皇后,對他的伏低做小視若無睹,自己在她心裡,遠不及旁人。

她能真心實意的掛念堂嫂,卻不肯對他真心。此刻脫口而出,詢問他是否同堂兄商量,便直接說明了——自己在她心裡是個沒主見的……男人都需要面子,特別是在自己喜歡的女人面前,這兩年來,他一直努力想表現好,不過就是為了博她真心一笑……

景惠帝的袖中的手攥緊了幾分,俊臉一下子垮了,道:「此事……朕能自己做主。」他見霍璇還有話要說,便道,「堂兄之前的確幫了朕很多,可阿璇,你要明白,朕才是大梁的皇帝,他們這些當臣子的,只能提建議,真正做決定的,是朕。」

霍璇何等聰明,當下便不再言語,低眉順目道:「臣妾明白,是臣妾失言了。」

景惠帝的面色緩和了不少,撫著她的臉頰,滿目深情,柔聲道:「阿璇,朕會證明給你看的。」

……總有一日,朕會在你的眼裡看到真心實意的崇拜和愛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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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江妙則安心在榻上坐月子。她雖沒經驗,可許嬤嬤當初可是照顧過她娘親的,凡事都按著她說的做便是。什麼食物適合產後吃,坐月子期間忌諱什麼,都不需要她操心。

這會兒抱著襁褓之中的小傢伙,當真是愛不釋手,若非抱著時間久了手軟,她怕是片刻都不肯離身了。

有了孩子,當真是不一樣吶。

今兒唐櫻又過來看江妙了,瞧著江妙懷裡的小傢伙,也是喜歡得不得了,誇讚道:「小世子生得越來越好看了。」

江妙聞言,也看了一眼。是呢,剛出生的時候,皺巴巴的,像只紅彤彤的小猴子,這會兒二十來天過去了,便變得白白嫩嫩的,水汪汪烏溜溜的眼睛,塌塌的小鼻子,粉嫩嫩的小嘴,軟綿綿的小手……一切都好看的不得了。

還能從這孩子的眉眼中,依稀看到陸琉的影子。怕是這個孩子長大後,應當會成為他爹爹那般俊朗的美男子……這麼一想,江妙越發有種自豪感,衝著唐櫻道:「可半點都不像我……」

唐櫻聽了笑笑。

也是,懷孕這麼辛苦,生出來的孩子,卻半點不像自己,當真有些委屈呢。

唐櫻說道:「小世子是男娃,自然像宣王那般英俊才好,等下回妙妙你再生個女娃,定然如你這般美貌嬌俏,那才好呢。」

不過是隨口抱怨罷了。孩子能長得像陸琉,實際上正合江妙的心意呢。

唐櫻也是嫁為人婦了,自然也希望能早日懷上孩子,這會兒看這小世子,雖是未足月出生的,好在江妙懷孕時調理得當,孩子生得極好。

唐櫻越看越羨慕。

江妙自然也看得出唐櫻羨慕的眼神。上輩子她見過唐櫻懷孕時候的模樣,也見過唐櫻為她三哥生下一個胖小子,那她小侄兒,生下時塊頭極大,身子骨比尋常孩子結實許多呢。可如今,她自己也有孩子了……這一切,像是做夢一般。可如今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上輩子是上輩子,這輩子是這輩子,已經是兩回事了。這輩子,唐櫻會為周嘉和生兒育女,而她三哥,也已經有了一個心尖尖兒上的妻子,且二人很快便會迎來第一個孩子。

這樣,已經很圓滿了。

而前幾日,她也從陸琉的口中,聽到了立太子的消息,也是打從心底裡,為霍璇感到高興的。

除卻一些變故,這輩子比上輩子,的確好了太多。

唐櫻走後,寶巾才進來,壓低聲音在江妙耳畔道:「王妃,宋四姑娘出事了……」

江妙愣了愣。

宋姿她……

16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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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巾說道:「宋四姑娘也不知何故,半月前便得了一場怪病,之後便變得神志不清,瘋瘋癲癲的。原先同梧縣齊家三公子有定親的打算,眼下齊家聽聞宋四姑娘的病情,便毀了婚,另外給齊三公子定了一門親事。」

江妙聽了,柳眉一攏。

她倒是知道,宋家彷彿是極滿意這門親事的,奈何宋老太太去的不是時候,這門親事不好定下來,便想著再等幾年。未料宋姿忽然得了一場怪病,那就同這位如意郎君無緣了。可……好端端的人,怎麼會得這種怪病呢?

江妙想了想,陡然想起她早產的那日——在宋家,宋姿差點傷了她。

剛生了孩子,江妙哪裡還有時間想這些。一時間,倒是將那日的事兒拋諸腦後了。

江妙心下有了斷定。只更多的,便是回憶那日宋老爺子的話。她低頭瞅著襁褓之中又白又胖的乖兒子,想著剛出生時候的陸琉,也是這般招人喜歡吧。她親了親乖兒子的嫩臉蛋,便聽到了腳步聲,一抬頭,就見陸琉進來了,她衝他笑了笑,道:「回來了?」

寶巾當即識相退下。

陸琉溫柔含笑,看著自己的妻兒,忙過去坐下,道:「怎麼又抱著?當心手酸。」

這不說還好,一說,還真有點兒。

江妙小心翼翼將小傢伙放在身邊,只原是安睡的小傢伙,一躺下,便蹙蹙小眉頭,眼睛還未睜開呢,便咧嘴大哭起來……嬰兒哭起來便是如此,哇哇的,一張小臉哭得通紅,彷彿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江妙哪裡捨得自己的兒子哭啊?一時心都揪了起來,欲伸手重新將兒子抱起來哄,未料有人先她一步,動作熟稔的將小傢伙抱了起來,輕輕顛著。

隨著一下下溫柔的輕顛,小傢伙的哭聲漸漸止住了。不過一會兒,便乖巧的像一隻小豬崽兒似的,呼呼重新安睡。

江妙有些看癡了。

先前她總覺得,男人認真處理公事的時候,是最好看的,可如今呢,溫柔的抱著一個小嬰兒哄著,卻是這般的溫暖誘人。江妙彎唇笑了笑。她之前想著,以陸琉的性子,怕是不會對兒子太寵,可這些日子,他細心的照顧兒子,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兒子睡著了,陸琉察覺到妻子炙熱的目光,略微抬頭看她:「怎麼了?」

江妙搖搖頭,笑著說沒事。大戶人家,講究的便是抱孫不抱子,按理說,陸琉對兒子嚴苛一些,倒是正常的。可是他嘴上沒怎麼誇兒子,有時候還嫌棄兒子長得不好看,就是這樣的男人,兒子將他尿濕的時候,也不過是輕輕拍了拍兒子的小屁屁,然後便親自伺候兒子來了……

江妙將腦袋靠在陸琉的肩頭,說道:「我先前還擔心,你會嫌棄澈兒呢。沒想到比我照顧的還要好。」

陸琉笑道:「澈兒是你辛苦生下來的,我怎麼會嫌棄?」

江妙又是一愣。這話是什麼意思?他喜歡這小傢伙,不是因為小傢伙是他的第一個兒子,而是因為小傢伙是她生得嗎?可不得不說,這般的甜言蜜語,江妙愛聽。她紅著臉甜蜜一笑,旋即在陸琉的臉頰上親了一口,水霧霧的眼眸癡癡的看著他,眨都捨不得眨一下。

陸琉道:「可別這麼看我……」

嗯?

江妙眼睛睜大了些,之後想到了什麼,臉「唰」的一下紅了,也不曉得這廝腦子裡整日在想些什麼。

看著妻子羞答答的低頭,陸琉道:「澈兒睡著了,我將他抱出去。」

江妙點頭,由陸琉將睡著的兒子抱了出去。待聽到陸琉重新進來的聲音,江妙才緩緩抬起頭來。

陸琉倒是沒直接坐下,而是脫了外袍,才坐到了妻子的身邊,將人擁在了懷裡。這幾日調理得當,妻子這臉頰紅潤豐腴,眉宇間更添嫵媚。

四月初的天氣有些熱,這會兒江妙只穿了一身薄薄的玉蘭色寢衣,包裹著顫顫巍巍的雪峰玉蕊,且平素身上的甜香,目下也變成了淡淡的乳香。

炎炎夏日成熟的水蜜桃,粉裡透紅,在綠油油的枝葉襯托下,越顯水潤。之後落入渴了半日的男人手中,潤拭一番,便迫不及待的張嘴,吃得太急,水蜜桃甜潤的汁水沿著男人的嘴角一路流下,直到沒入衣領……

江妙一睜眼,便見男人喉頭滾動,登時有些臉紅,推著他的腦袋道:「好了……」

陸琉見妻子滿頭大汗,這才從懷中掏出汗巾,替她擦了擦,道:「熱?」

江妙隨意唔了一聲,瞅了瞅他的臉,見他半點都不自覺,這才從他手中奪過汗巾,擦了擦他的嘴角。

這人……真是的。

擦完了,陸琉才重新將人抱住,在她嘴上親了一口。

換做以前,倒是沒什麼,可如今江妙這在坐月子,這頭髮好些日子沒洗,只覺得黏糊糊的,都快要臭出來了,才癟癟嘴道:「都臭死了,還抱呢。」

陸琉在她頸間嗅了嗅,復而抬頭,道:「香的。」

江妙忍不住笑出了聲。瞧著陸琉這副沉醉其中的模樣,便是覺得興許這會兒自己放個屁,他都會說是香的吧?

呸呸呸。

太粗俗了。

·

轉眼到了小世子的滿月宴。

之前陸琉也問過江妙的想法,江妙的意思便是,兒子年紀小,且他們的親戚朋友大多不在岷州,這滿月宴不必辦得太熱鬧。陸琉也應下了,可到了滿月宴的那日,江妙聽著許嬤嬤和倆丫鬟說著外面的排場,和今兒過來的客人,還是覺著陸琉口中的低調和她想的是兩碼事兒。

只是江妙也有些遺憾。可望城離岷州太遠了,她哪好因為一個小小的滿月宴,便讓爹娘和哥哥們千里迢迢的過來?反正,明年就能見到了,也不差這一年半載的。

江妙安撫了自己,之後便心情好了些,舒舒服服的洗了個澡,總算將自己洗得香噴噴的。

至於這身材,江妙懷孕的時候,本就不胖,這會兒生完了孩子,經由許嬤嬤的一番調養,月子一出,自然變得窈窕纖細。只是這胸前的兩團,倒是顯得鼓鼓囊囊、波瀾壯闊,甚是可觀。

今兒江妙穿了一身芙蓉色織金纏枝紋褙子,梳了一個朝雲近香髻,瞧著有王妃的氣派,也不失小婦人的嬌俏。至於這小世子,陸琉早就想好了名字,若是男娃,便取一個「澈」字,若是女娃,便取一個「湘」字。江妙倒是挺喜歡自家兒子這個名兒,也不再起其他好養活的小名,只偷個懶,直接叫他澈兒,也算是充當了他的小名兒。

許嬤嬤瞧著也是無奈,可他們小夫妻倆自己開心就成。

這會兒許嬤嬤抱著大紅色喜慶襁褓中的小世子,小傢伙正哇哇大哭,鬧個不停呢。

江妙剛拾掇好,一聽自家乖兒子的哭聲,立馬從許嬤嬤手中將孩子抱了過來。果然,這孩子一落到她的懷裡,便咂咂嘴巴不哭鬧了,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江妙笑了笑,摸了摸小傢伙的小屁屁,才對著許嬤嬤道:「澈兒好像尿了,你去拿塊尿布來……」說著便抱著小傢伙走到榻邊,將他放下,便彎腰解開小傢伙的襁褓。

蔫蔫的小鳥兒果真變得濕漉漉的,尿布上也濕了一灘。江妙將濕的尿布取了下來,輕輕握著小傢伙的倆個腳踝,略略抬了起來,然後用柔軟的巾子將小傢伙的屁屁擦乾淨,之後便重新替他墊了一塊新的尿布。收拾完了,江妙見小傢伙嗯嗯啊啊的,小嘴噗噗吐著水泡泡。

江妙親了親小傢伙的小腳丫,笑笑道:「舒服了吧?」

回答的便是小傢伙嗯嗯嗯的聲音。

江妙又忍不住捏了捏小傢伙豆腐一般軟嫩的小屁屁,之後才將小傢伙抱了起來。

江妙抱著孩子去見今兒前來赴宴的女眷。請得不多,但都是一些家世顯赫、教養極好的。這些婦人們,看著宣王妃懷裡的小世子,說得自然是一些誇讚的話。雖然有些很誇張,可江妙當娘親的,只覺得自己這寶貝兒子哪裡哪裡都好,這誇讚聽得順耳,一張俏臉滿是喜慶笑意,紅潤嬌美。

且說這小世子,生得白嫩可愛,骨碌碌烏溜溜的大眼睛,看得人心都軟了。再看這小王妃,竟是這般年輕美貌,剛生完孩子,這腰肢依舊是纖細如柳,當真是羨慕人。

而這廂陸琉,也在招呼前來的男賓。

黎淞喝酒喝得起勁兒,平日裡一個大老粗,這會兒也由衷的羨慕起來了,拍著陸琉的肩膀道:「王爺真是好福氣,媳婦兒剛娶進門不久,就給你生了一個大胖兒子……」

平日裡,陸琉素來不喜歡黎淞這粗俗的話,可今兒他高興,聽著黎淞的話,眉眼處也染著喜色。

黎淞暗歎:當爹了,就是不一樣。瞧瞧,都愛笑了。

陸琉正同前來的男賓說著話,之後卻見陸何幾步跑了過來,朝著陸琉行了禮,道:「王爺……」

陸琉會意,聽著陸何的稟告。

黎淞正羨慕的喝著酒呢,瞧見陸琉聽了那隨行小廝的話,便匆匆同他一道出去,看著架勢,彷彿是去接人的。

倒是奇了。

什麼客人這般尊貴,竟要這位王爺親自去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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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淞瞧著宣王那神清氣爽的背影,越看越羨慕。

待瞧見不遠處的廡廊上,端著托盤嬌嬌俏俏的小丫鬟,當即一笑,而後擱下手中的杯盞,就這般直接走了過去。走到跟前,笑容爽朗的喚了一聲「寶綠姑娘」。

他本想叫聲妹妹,可這幾回相處下來,曉得這小丫鬟臉皮薄,便稍稍規矩些。

可見她蹙著眉兒,倒是有些無奈,笑容一滯,撓撓臉道:「我今兒可沒招惹你吧?」

寶綠自然不是存心給他擺臉色看的。

雖說他這人大大咧咧的,舉止又粗俗,可她也從旁的小丫鬟口中,聽到一些關於他的事兒,曉得他在戰場上甚是英勇,曾帶著三千兵馬,同羌人一萬精兵殊死奮戰,最後竟打贏了。

是個大英雄。

寶綠屈膝行禮,道:「奴婢見過黎將軍。」

黎淞笑了,說道:「你同我,倒是怪生分的……」說罷又朝著她白皙的脖頸一看,見脖頸左邊有個紅紅的疹子,彷彿是被什麼蟲蟻咬的。

黎淞原以為岷州的姑娘最是白嫩水靈,可這望城的姑娘,一個個越發是白皙如雪,那宣王妃的美貌自然是不用提了,可宣王妃身邊的小丫鬟,可是清秀可人的。且說這寶綠,雖不是那種窈窕纖細的嬌俏娘子,卻生得珠圓玉潤,加上皮膚白皙,圓圓臉兒一雙水汪汪的杏眼,極容易勾起男人的保護欲。

便緊張道:「你脖子怎麼了?被蟲子咬了?」

一聽蟲子,寶綠便想起方纔的事兒,眼睛登時變得濕漉漉的,點頭道:「嗯,我準備回去上藥。」她便是為著此事,才情緒有些不佳的。

當真咬了……

黎淞眼神黯淡,一張黝黑的臉變得嚴肅起來,拉著她往稍微僻靜的地方走,道:「來,讓我瞧瞧。有些蟲子怕是不乾淨,不過我行軍打仗這麼多年,什麼蛇鼠蟲蟻沒見過,我給你看看——」

曉得這樣不好,可見他雙目坦蕩蕩的,對她倒是關心。

寶綠也沒阻止,便讓他替自己看了看,擔憂問道:「黎將軍?」

黎淞瞧了瞧,總算是鬆了一口氣,笑笑道:「還好,瞧著不像是有毒的……」說著看著小丫鬟的臉頰,聲音柔了一些,問道,「疼不疼?」

寶綠聽了安心,搖搖頭道:「倒是不疼,只是……只是有些癢。」便要抬手去撓了。可她手剛抬起,便被男人一把握住。

「……哎,別撓。」

寶綠雖是丫鬟,可進了鎮國公府之後,經由嬤嬤調|教,便送去江妙那裡伺候,以江妙在鎮國公府的的確,身為貼身丫鬟,便是同半個主子沒什麼區別,這雙手不做粗活兒,自然是白|白|嫩|嫩的。可目下被男人握在手裡,這男人手掌異常粗糙,還黑黝黝的……

寶綠愣愣抬頭,看了看面前一臉認真的男人,長得不及他們王爺半分俊美,卻也算是周正,且今兒做客,自然也修整了一下,倒是有些人模人樣了。

不知怎麼的,竟覺得臉頰有些燙了,羞答答的低下了腦袋。

待聽到男人吐唾沫的聲音,緊接著又感覺到自己的脖頸處濕濕的,寶綠才登時反應過來,欲將手掙脫出來,急急道:「你……你做什麼?」

做什麼?

黎淞沒鬆手,捏著寶綠纖細的腕子,看了一眼她肉肉的小手,才對著她的眼睛道:「你不是說有些癢嗎?我弄唾沫給你塗塗,待會兒就好了。」

寶綠噁心壞了,蹙著眉頭直言道:「噁心死了。你放開我!」

噁心?

黎淞心裡罵了一句,只覺得這小丫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方才是喝了酒的,雖說那幾杯酒不足以令他神志不清,卻也有些影響,不然……平日裡,他哪裡會同一個小丫鬟計較?

這會兒只覺得,她這聲「噁心」聽得他格外的不舒服。

許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黎淞看著她一臉嫌棄,彷彿是見到了髒東西一般的眼神,高大的身軀逼近道:「噁心是嗎?」

他深吸一口氣,一手繼續捏著她的手腕,另一隻手直接錮著她的腰肢。

暗道,這腰雖然細細的,可還有些肉。

黎淞笑了笑,旋即將小丫鬟壓到了身後的牆壁上,直接將嘴堵了上去,胡亂親吻了一通。

嘴巴被男人堵住,鼻翼間滿是獨屬於男人的味道,寶綠睜大了眼睛,有些嚇壞了,只用剩餘未被控制的手用力推他,推不開,便緊握成拳,狠狠打了幾下。待嘴巴被撬開,被男人攪來攪去,寶綠才「唔唔唔」的哭了起來。

黎淞嚇傻了,忙鬆了口,見小丫鬟哭得傷心,登時認慫了:「……姑奶奶喂,你可別哭啊。」

·

江妙正在裡面招待女眷呢。

待聽到外頭又有客人來了,倒是端著得體的微笑上前。未曾想,陸琉竟親自將客人迎了進來。她朝著陸琉的身旁看去,看著這會兒過來的「客人」,登時一愣,之後紅著眼眶撲了過去,喚道:「娘。」

這一聲「娘」,喊得喬氏心都化了。

喬氏眼眶一濕,可到底是見過世面的,抱著閨女的手忙鬆開,仔仔細細的瞧了瞧,見閨女氣色好,才放心,道:「瞧瞧,都是當娘親的人了,怎麼還這麼孩子氣?」

江妙卻是不管,抱著喬氏的手臂不肯鬆開,之後看了一眼跟著喬氏一道來的三哥江承諺,道:「三哥。」

江承諺倒是成熟了些,笑笑道:「妙妙倒是胖了些。」說這話時,江承諺眼底滿是兄長對妹妹的溺愛。這小妹自打出生開始,便是他們三兄弟的小心肝小寶貝,六歲前生的瘦巴巴的,整一個小可憐兒,是以將小妹養得白白胖胖,便是三兄弟一致的心願。

未料這個心願,他們三兄弟沒完成,他這妹夫,倒是做得挺好。

一時,江承諺對陸琉這個妹夫,倒是看順眼了幾分。

江妙將喬氏迎到裡屋,看著喬氏,又看著三哥,雖然只來了兩個,可已經讓江妙很驚喜了。她問道:「娘,女兒的確挺想你們來的,可是……可是這麼遠,我就……」她吸了吸鼻子,又是哭又是笑,「怎麼來了,都不提前跟我說一聲?」

她也好親自去迎接啊。

喬氏笑道:「娘知道你乖巧,不過你剛出月子,娘可不准你胡鬧。而且,寶貝外孫滿月,我這個當外祖母的,哪能不來呢?」她頓了頓,看著一旁長身玉立的陸琉,衝著閨女微笑道,「娘和你三哥能來,倒是辛苦女婿了。」

江妙自然是懂的——想來是陸琉欲給她一個驚喜。這男人,真是的……

她抬頭看了一眼陸琉,見他安靜的站在一旁,不打擾她和娘親相聚,端得一副好女婿的模樣,便衝著他笑了笑。

這麼好的女婿,別說她這個看人只看臉的娘了,就是她,日後若是有閨女,也希望閨女能嫁一個像他這般的好夫君。

說起小外孫,喬氏就道:「我寶貝外孫呢?趕緊抱過來讓我瞧瞧。」

江妙立馬讓許嬤嬤將胖兒子抱過來。

喬氏也是當祖母的人了,可這外祖母,卻是頭一回當。她小心翼翼的從許嬤嬤手裡接過孩子,低頭看著孩子的眉眼。她的小外孫,這會兒正閉著眼睛,睡得香甜呢。喬氏看了一眼,便開心道:「生得可真好,瞧瞧,白白嫩嫩的,比官哥兒剛出生那會兒還要白。這小模樣倒是像女婿,以後定然是個俊小子。」

官哥兒是江妙的大哥江承讓的兒子。

江妙也點頭贊同,覺得自家這兒子怎麼看怎麼好看。

喬氏正看著呢,小外孫便張了張小嘴巴,之後緩緩睜開了眼睛,一雙黑漆漆水汪汪的大眼睛,就這麼直直的看著她,倒是乖乖巧巧,不哭不鬧的。這麼可愛的小外孫,模樣隨他爹爹,小小軟軟的一個,喬氏當真有種想留下來替閨女帶外孫,不回去了的衝動。

喬氏道:「真好,之前娘還擔心呢。這孩子雖未足月,可瞧著倒是壯實。」顛了幾下,小傢伙還是挺有份量的。

江承諺也跟著起哄。

他是三兄弟中唯一一個沒有當爹的,平日裡對那白白胖胖的侄兒侄女眼饞的不得了,好幾回都想抱回去自己養了。得虧媳婦兒爭氣,終於懷上了,也讓江承諺日日都眉開眼笑的,盼著自家媳婦兒早些給他生個孩子,男娃女娃他都當成寶。

這下瞧著這小外甥,便捉著小傢伙的小手,逗弄了幾下:「我是三舅舅……」

剛滿月的孩子,哪裡知道什麼三舅舅啊?

不過小傢伙倒是給面子,骨碌碌的大眼睛轉了轉,就看向自己的「三舅舅」,之後咧著嘴,露出粉嫩的牙床,咯咯響了幾聲。

江承諺登時暴露了孩子氣,對著喬氏興奮道:「娘,你看外甥在衝我笑呢。」

他捏著小外甥的手,很小很軟的小手。小外甥便緊緊握著他的一根指頭,呵,還挺有勁兒的。

喬氏也有些吃味。

她逗弄著小外孫,衝著兒子一本正經道:「你看錯了,澈兒方才是衝著我這個外祖母笑的。」

江承諺不依,嘟囔道:「分明是衝我嘛……」

小傢伙還是有脾氣的,無端端的,在母子倆爭辯的時候,便哇哇大哭起來。喬氏忙顛著寶貝外孫,「哦哦哦」柔柔的哄了起來。

哄小嬰兒的伎倆都差不多,喬氏也是生過好幾個孩子,帶過孫兒孫女的,每回她哄起來,那小傢伙便特別的乖巧聽話,讓喬氏極有成就感。

這會兒,倒是不管用了。

江妙便道:「娘,澈兒脾氣大,我來吧。」

說著就要去抱兒子。

陸琉走近了些,對著妻子道:「你方才抱了這麼久,胳膊還酸著吧?」

的確,江妙方才抱著兒子同前來赴宴的女眷們說話,小傢伙雖然不是很重,可抱得久了,這胳膊的確酸。她也不逞強,而且,今兒娘和三哥來,她還想同她們好好說說話呢,當下便明白他的意思,將剛接過的胖兒子遞給了陸琉。

喬氏曉得女婿對閨女好,也能從閨女的臉上,看出成親一年了,這小夫妻仍舊是甜蜜恩愛的。可看到女婿動作熟稔小心翼翼的抱起小外孫,三兩下便哄得小外孫哭聲漸止,安安靜靜時,還是露出了驚詫的眼神。

第162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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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屋內只剩下母女二人時,喬氏才對著閨女道:「皆道是『抱孫不抱子』,這女婿倒是……」她笑了笑,顯然心裡是開心的,繼續道,「……女婿身邊可有添人?」雖是問的,可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了。

江妙搖頭道:「沒有。他答應過我的。」雖知這世上少有夫妻恩愛甜蜜到白頭的,特別是陸琉這般的身份,可如今他們還年輕,她不想故作大方給自己添堵。而且,她自信陸琉心裡只有她。

知自家娘親又在擔心了,江妙道,「娘放心好了,陸琉他待我很好。」

也是。

喬氏歎息道:「你小時候,我和你爹爹便商量著該給你尋一個什麼樣的夫君,才能一輩子對你好,不變心。可怎麼想,也沒想過女婿這般的身份地位的。不過你這福氣也是好,女婿這般的好夫婿,百里挑一都挑不到。」

瞧瞧,當真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滿意。

今兒江妙順著她的話往下說,自然不反駁她,也詢問了望城的事兒。

能夠面對面說話,當然不是先前時常通信能夠比的。江妙聽著喬氏講著望城的事兒,也是心馳神往,一時眼睛裡也多了幾分期待。

喬氏看出來了,輕輕拍了拍閨女的手,道:「雖說爹娘有些想你,可是妙妙,先前娘就擔心,女婿位置站的太高,有些危險,如今你倆能好生在岷州待著,倒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岷州這兒挺好,也有人情味兒,沒親戚沒關係,目下有了澈兒,你們這日子也就熱鬧起來了……妙妙,娘只盼你和女婿好好的,旁的什麼都不奢求了。」

江妙當然懂的。

也明白,剛成親就來岷州,陸琉對她也是存著愧疚的,所以才想法子,在澈兒滿月的時候,將她家人請來,也算是彌補她的遺憾。這個男人,總是對她這麼好。想到他哄兒子時候的模樣,便知他大抵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在一個溫馨的家庭中長大。

他小時候不曾擁有過得,卻希望自己的兒子統統都擁有。她也相信,以陸琉的能耐,一定會將兒子教得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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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陸琉抱著睡著的胖兒子回屋。

江承諺喜歡小外甥,且目下娘親和妹妹正在說話,他也正好和妹夫說說話。見妹夫抱孩子的動作這般熟稔,江承諺便想起自家二哥抱閨女的時候——從小到大挺聰明的一人兒,頭一回抱閨女,那模樣可是滑稽極了。

想起來就覺得好笑。

江承諺嘴角翹了翹。

可是閨女和兒子是兩碼事,哪有一個大男人,這麼寶貝的抱兒子的?而且……瞧著架勢,難不成這堂堂宣王,還會給一個小嬰兒換尿布不成?江承諺簡直無法想像那個畫面,可同樣的,之前他也無法想像妹夫抱孩子時候的畫面。

將小傢伙安置好了,陸琉便客客氣氣的帶著大舅子去廳堂。

江承諺這人脾氣彆扭,加之大舅子對妹夫,本就存著一種敵對的關係,是以這二人,彷彿還未這般單獨好好說話過。

想起去年,江承諺知道自己剛新婚的妹妹,便要隨陸琉千里迢迢的去岷州,這般背井離鄉,江承諺自然心疼。一時也怨上了陸琉。也知陸琉這麼急著娶他妹妹,便是想帶著妹妹一塊走。於江承諺而言,妹妹去岷州,便是去受苦的。

之後妹妹陸陸續續來信,他心裡憋著氣,到底還是心疼她的。不喜歡妹夫,可妹妹,他是打小就寶貝的呀。

如今呢,看著妹妹平平安安生下兒子,瞧著這妹夫的舉止。他便想:妹妹也不算白辛苦。這妹夫的確挺好的。

這時,陸琉特意同他聊望城的事兒,也說說他和妻子在岷州的事兒,江承諺也是給面子的接話。

二人聊得倒是不錯。

待路過長廊,江承諺看到不遠處院子裡聚在一起的女眷,目光落到其中一人的身上,稍稍頓了頓。岷州的人,他自然是不認識的,可那位,他卻是識得的。

一時眉目也露出了些許笑意,說道:「我倒是聽說唐姑娘回岷州了,之前阿萱同她的關係好,剛走的那幾日,簡直鬱鬱寡歡,對她想念的緊。」

陸琉順勢看了一眼,淡淡到了一句:「三哥說得,可是周夫人?」

周夫人。

江承諺頓了頓,這才發現,唐櫻原是披著的烏髮,如今已經盡數挽起,梳成了一個精緻的婦人髻。目下正同其他婦人說著話、打著葉子牌,這舉止,倒是比之前的大大咧咧端莊得體多了……

陸琉說道:「唐姑娘於年初同周家公子成了親,聽妙妙說,二人青梅竹馬,感情倒是不錯。」陸琉並非愛說這等閒事之人。

江承諺倒是沒想太多,只頓了頓,才笑笑道:「倒是一樁喜事兒。」

竟然這麼快……就成親了。

陸琉微微頷首,便引著江承諺往男賓席走。

不遠處的唐櫻,忽然察覺到了什麼,待抬頭一看。

見那不遠處儘是奼紫嫣紅、花團錦簇,只有三三兩兩路過的丫鬟。旁的,倒是沒什麼人了。

她愣了愣。

聽到一旁的夫人催促她趕緊出牌,這才應了一聲,笑容嫣然的打出了一張牌,心裡頭念著,明兒便是周嘉和休沐的日子,一時心情越發愉悅了幾分。

·

這頭江妙同喬氏彷彿有說不完的話似的,就這麼坐著說話,不知不覺便半個時辰過去了。

喬氏尤其關心宋家的事兒,雖然江妙盡量往好的地方說,可知女莫若母,喬氏也能想像出那位宋老太太是何如的蠻不講理,可如今人都沒了,她也不能做什麼。至於一些腌臢事兒,江妙倒是沒同喬氏說。這些事情,娘親還是不知道的為好。

喬氏是個心直口快的,說道:「不來往也好,你同女婿難不成還指望這家子不成?反正先前也沒什麼往來,如今斷了,倒是乾淨了。」喬氏自個兒便是掌管中饋的當家主母,曉得一些親戚有多可惡,可她有時候得顧著面子,有氣兒也只能往肚子裡咽,等人走了,才好生發洩一通。但這門親戚不一樣,是宣王府原先就不曾來往的,她沒道理讓自個兒閨女受委屈去。

江妙點頭應下,念著外面還得招待女眷,便攜著喬氏一道出去了。

待宴席散去,喬氏便去看寶貝外孫。

江妙原是半刻都捨不得離開兒子的,這會兒倒是沒同喬氏一道去,倒是念著陸琉。陸琉正在送客,如今,應當是送得差不多了。

江妙彎了彎唇,也沒出去,便站在窗前等他。

陸琉送了客人回府,先去看了看兒子,以為妻子也會在那兒,未料只瞧見了岳母和大舅子,心下自然有些明白,便旋即來了臥房。剛抬腿跨入,便見裡面黑漆漆的,陸琉看著倚在窗前的嬌妻,問道:「怎麼都不……」點燈二字還未說完,便見妻子迅速轉身朝著他撲了過來。

陸琉倒是動作敏捷,一把將人抱住,大手托著翹|臀,往上顛了顛,鼻尖兒抵著她的,溫柔沉聲道,「怎麼了?」

江妙沒說話,就這般親暱的掛在他的身上。

之後雙手攬著他的脖子,仰頭便親了上去。

陸琉許久不曾同妻子親近,雖說今兒剛出月子,還不能同房,可這難得的熱情,令陸琉絲毫不曾猶豫,堵著妻子的小嘴,便來了一番唇舌纏綿。待吻得氣喘吁吁,陸琉才這般抱著妻子上了綢榻,坐了下來,看著跨在在他身上的妻子,湊過去啄了一下小嘴兒。

今兒江妙心情好,便由著他親。

她抬手捧著他的臉頰,說道:「今天我同我娘說了許多,她盡誇你……」頓了頓,又與有榮焉道,「可我覺得,她說得挺對的。」

江妙靠在自家的肩頭,捨不得鬆開這個男人。她想,她怕是一輩子都捨不得鬆開了。

陸琉見妻子這般容易知足,當真是有些好養活。

之後想起昨日景惠帝的來信。

便下意識將妻子抱緊了些,說道:「你雖然不說,可我知道你是念著岳父岳母和三位兄長的,這會兒澈兒滿月,便是個好機會。岳父公務繁忙,能讓你同岳母聚聚,也是一樁好事……我原想著,咱們得再岷州繼續待上一年,總得讓你見見親人。可是妙妙,咱們興許要早些回去了……」他親了親妻子的臉頰,道,「這樣也好,今年能熱熱鬧鬧過年了。」

第163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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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江妙不知是喜還是憂,傻愣愣的看著他。說實話,她心裡的確是盼著能早些回去的,因為她爹娘和哥哥們都在望城。可她也明白,回去意味著什麼……先前她只有他,如今不但有夫君,還有剛出生的胖兒子呢。

雖然陸琉什麼都沒說,江妙卻有些莫名其妙的擔憂,啟唇道:「陸琉?」

陸琉下意識捏了幾下妻子柔軟腰肢處的小軟肉,不等她開口詢問什麼,便堵著她的小嘴狠狠親吻了一通。江妙沒骨氣,自然抵不過陸琉的美|色|誘惑,腦袋一暈,便任由他予取予求了。

江妙剛出月子,陸琉便是真想做什麼,也不敢胡來,只稍稍解了饞,又念著岳母和大舅子在府上做客,這般千里迢迢的趕來,自然不好怠慢。夫妻二人耳鬢廝磨一番,便做賊般的利索的換了衣裳,紅著臉收拾了一番,趕忙去招呼娘親大人了。

喬氏是過來人,看到自家閨女眉眼柔媚,便知小夫妻平日裡是如何的恩愛。可這剛出月子,那事兒可是使不得的,趁著女婿出去,便拉著閨女到一旁角落,甚是嚴肅的好生叮囑了一番。

江妙羞得臉頰通紅,纏著小手道:「娘,女兒知道的……您就別胡思亂想了。」

是她多想了?

喬氏怔了怔,卻也瞭解女婿的為人,說道:「那就好。」又見閨女生產後身材恢復的不錯,倒是露出滿意的表情,說道,「看來許嬤嬤的確將你照顧的不錯。」

許嬤嬤是喬氏專程給閨女選去的貼己之人。她年紀大,有照顧孕婦小孩的經驗,原本一直跟在喬氏的身邊,那回閨女出嫁,想著將許嬤嬤跟著閨女一道去宣王府,也好提點照顧些。

江妙也是滿意的。她自然不想自己因生了孩子變得肥胖,好在她年紀小,身材恢復起來,也容易些。

晚上江妙送喬氏去臥房歇息。

待母女倆說了一會兒話之後,江妙便被體貼又識趣兒的喬氏打發出去,讓她也趕緊休息去。江妙原本想和娘親好好說說話的,這母女難得相聚,她本想著今兒同娘親一道睡的……江妙神色蔫蔫走了出來,未走一段路,就見有人已在那兒等著她了。

江妙笑了笑,見他走了過來,她也跟著上前幾步。

陸琉問道:「岳母休息了?」

江妙點頭,問道:「我三哥也睡了嗎?」

陸琉笑笑嗯了一聲,順勢握著妻子的手,一道回自個兒院子去,一面走,一面說道:「不過一年半載,三哥的性子倒是穩重了些。」

每回聽著陸琉跟著她一道喊哥哥們,江妙總覺得他娶了自己有些吃虧——那三個大舅子,年紀分明比他小好幾歲呢。不過這回江妙倒是贊同陸琉的話:「自打娶了三嫂之後,三哥的確穩重了起來。只是他素來性子活潑,處得久了,這本性便暴露了……」想起她三哥是三位兄長中對陸琉成見最大的,江妙停下步子問他,「我三哥可有為難你?」

陸琉瞧著她這副護短的架勢,心下有些愉悅,說道:「沒有。」

當下江妙便放心了。

夫妻二人睡覺之前,自然得先去看看胖兒子。

走到房門外,就聽到屋內兒子哭鬧的聲音,江妙一聽就心疼,忙將自個兒的手從陸琉的掌心掙脫出,疾步進了屋內,急急問道:「小世子怎麼了?」

寶巾正抱著小傢伙呢,隨著屋內的丫鬟嬤嬤們,一道衝著王爺王妃行禮,見王妃伸手要抱小世子,就將小世子小心翼翼遞了過去,說道:「奴婢以為小世子是尿了,可方才看了看,尿布是乾淨的,想來是餓了,奴婢已經讓寶綠去叫奶娘了。」

江妙抱著懷裡的小傢伙,一顆心軟得一塌糊塗。

小傢伙的模樣隨他爹爹,眼睫長長的,目下沾著些許淚珠,幾根沾在一塊兒,一雙眼睛濕漉漉的,像是那沒娘親餵奶的小鹿一般,水汪汪的眼兒,委實招人心疼。江妙在乖兒子的嫩臉蛋上親了一下,說道:「不用叫奶娘了,我親自來吧。」

寶巾一愣,之後會意,將王妃迎到裡頭去。

江妙坐在柔軟的床榻上,抱著小傢伙哄了幾下,就伸手去解自己的衣衫。夏日衣裳單薄,且江妙剛出月子,穿得衣裳也是寬鬆,當下便解了開來。小傢伙的臉頰碰觸到娘親的柔軟,彷彿是聞到了熟悉的味道,立馬機靈的側過頭,啊嗚叼住,賣力的吭哧吭哧吃了起來。

賣力了一會兒,原是哭聲漸止的小傢伙,小眉頭一蹙,又委屈的哭嚷起來。

這哭聲,可是比之前還委屈呢。

江妙低頭一看,見小傢伙壓根兒沒吸出來,這才不厚道的笑了笑。

……也難怪會傷心了。

不過今兒江妙是鐵了心要親自喂胖兒子的,立馬命寶巾準備熱水和毛巾。可江妙抬頭時,看到端著熱水和毛巾進來的,卻是陸琉。

瞧著他的架勢,便知道要做什麼了。

要說是害羞,之前都害羞過了,這回餵飽胖兒子要緊,江妙也任由陸琉賣力伺候,用熱毛巾敷了敷,又揉了一陣,待終於通了,才塞到一抽一抽的小可憐嘴裡。

小傢伙哭得眼淚汪汪,有的吃了,才滿足的閉上眼睛,發出「嗯嗯」的滿足聲。

做完這些,江妙才鬆了一口氣,側過頭看了看坐在身旁的陸琉,不知不覺便有些挪不開眼。陸琉生得再俊美,可江妙朝夕相處,這臉自然也就看習慣了,只是有了孩子之後,她倒是發現,陸琉的臉上多了一些昔日不曾有的溫和。之前他人前冷冷淡淡的,唯獨對她溫柔體貼,可如今,整個人都變得有些不一樣了。

大抵是這個小傢伙的功勞。

想著那回,她因陸琉暗下吃藥,不準備讓她懷孕,心塞又難受,以為他不喜歡孩子,不打算同她要孩子,卻不知道,其實陸琉比她更想要孩子……

吃飽了,陸琉便親自伺候妻子將衣裳攏好,舉止倒是沒有半點別的心思,很是君子。

江妙將吃飽的小傢伙豎著抱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肩頭,然後輕輕拍著他的背部,防止他吐奶。

小傢伙抿了抿唇,之後才終於打了嗝,而後嗯嗯動了幾下,小屁.股便朝著自家爹爹,「噗噗」來了兩下。

然後才像小豬崽兒似的,舒舒服服的趴在娘親的肩頭睡著了。

第164章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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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怔住了,反應過來便想笑。瞅瞅陸琉黑沉沉的臉,到底不敢笑出聲,只努力控制上揚的嘴角。

奈何還是被他逮了個正著。

男人要面子,作勢便要打胖兒子的小屁.屁。可剛哄著胖兒子吃飽睡著,江妙哪捨得陸琉將兒子打醒吶?旋即便緊緊護著兒子,同陸琉道:「噯,你可不准胡來。」這架勢,若是陸琉敢打她兒子,她便同他拚命了。

江妙想到:兒子還小呢,他一個老大不小的男人,同兒子計較做什麼?

在她看來,便是兒子放屁,都是極可愛的。而且又不臭。

江妙笑著轉過頭,小心翼翼將兒子橫著抱,見陸琉伸手,江妙欲發話,便聽得男人啟唇道:「放心……」

不僅沒打屁股,連這說話的語氣,都刻意壓低了一些。

是擔心吵醒這小傢伙呢。

江妙嘴角一彎,由陸琉護著將小傢伙橫著抱好。才滿月的孩子,自然是吃了睡睡了吃,醒著的時候,開心的時候笑一笑,不開心的時候哭一哭,由著自個兒性子來,便是連天王老子都不放在眼裡。

不然……

哪有人有膽子衝著陸琉的臉放屁啊?

兒子真爭氣。江妙無端端升出一股不厚道的自豪感來,覺得日後兒子肯定比他爹爹更有出息……江妙是個疼兒子的好娘親,自然也得當一個好妻子,當下便給陸琉台階下,說道:「澈兒還小,你就別計較了,嗯?」

陸琉沒說話,不過眉宇間倒是緩和了些。

江妙將睡著的小傢伙放到搖籃內,囑咐了今兒守夜的寶巾寶綠和奶娘,之後便隨著陸琉回自個兒房裡。

晚上冷清些,靜靜的,兩個人走在一起,甚有感覺。江妙是個喜歡熱鬧的,可同陸琉待得久了,彷彿也適應了這安靜的氣氛。她看看身旁高大英俊的男人,心裡又是滿足又是踏實。

見他還計較的鬧脾氣呢,江妙便順勢挽著他的胳膊,說道:「等澈兒大一些了,便由你教,你若是嚴厲些,我也不會說你半句……」有些事情,江妙分得很清楚。她見識過她爹爹教育哥哥們的樣子,曉得爹娘一方要嚴厲些,有人唱|紅臉,有人唱白臉,才能將孩子養好。至於她嘛,怕是嚴厲不起來了……便將這任務給陸琉。畢竟他臉沉下來的樣子,還挺能唬人的。

果然,妻子主動親近,陸琉的臉色好了許多,旋即恢復了如沐春風的樣子。聽著妻子軟軟的話,陸琉道:「到時候你可別心疼。」

不說他半句,他可不信。

江妙道:「都聽你的。」

這下,便將男人的小情緒捋得順順的。

江妙又說起了自家娘親:「……你瞧瞧,我娘親多疼你,適才我本想同娘親多說說話,更想賴在她那兒不走了,可我娘卻說,我懷孕坐月子這段日子,你照顧我極辛苦,今兒我出了月子,得好好伺候夫君,回報你才是。我娘簡直把你當親兒子了。」最後一句,倒是有些小小的醋味兒,畢竟她娘親打小最寶貝的是她。

陸琉道:「賴著不走?你倒是試試看?」

太會抓重點了。江妙索性不說了,跟著他一道回臥房。

沐浴洗漱後,江妙被自家夫君摟在懷裡,沒有做月子時那種不洗頭洗澡渾身難受的感覺,而是在他懷裡尋了個舒服的位置,同他閒話家常,之後極自然的親近。有些時候,夫妻倆不做那種事兒,光是抱著親親嘴,也是甜蜜的不像話。

至少江妙覺著,自個兒這會兒快要被甜膩得化掉了。

望城的局勢也不知如何,若是日後回去,也不知道能不想享受這種怡然之感,目下便是多享受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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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氏和江承諺這回來岷州,為的就是看看妹妹和剛出生的小傢伙,如今看著妹妹過得好,小傢伙也是白白胖胖招人喜歡,自然也就放心了。

望城離岷州遠,二人待了七八日,便啟程回去了。這幾日喬氏將女婿的好看在眼裡,同閨女交代的最多的,便是要她當個賢惠妻子,好好同女婿過日子。

江妙雖然捨不得,卻也明白娘不可能久留。可這幾日她忙著同喬氏相處,說說話,陪陪兒子,便是一整日過去了。有了孩子,這日子彷彿過得特別快些。到了要離開的前一晚,喬氏才同閨女說了明兒要走。

江妙應下,眼眶紅了紅,便準備回屋,讓許嬤嬤帶一些岷州的特產回去。卻不料,許嬤嬤已經都準備好了。

江妙詫異不已,許嬤嬤便道:「王爺前兩日便親自擬了單子,讓老奴去準備了。」

見過許嬤嬤擬的單子,上頭仔仔細細寫著需要採購的東西,甚至連她娘親喜歡喝得岷州花茶,和岷州特有的果脯雕梅,也一併準備好,還細心的備註去哪家店舖買。還有一些,是給沒見面的侄兒侄女準備的小玩意兒。

江妙怔怔看了許久,又看了看屋子裡整整齊齊擱著的十幾個描漆黃梨木官皮箱。

許嬤嬤也忍不住道:「王爺可真是細心……」

可不是嘛?本是她該做的事兒,倒是讓他這個整日忙進忙出的人,給她提前準備好了。

江妙覺著,其實陸琉一點都不壞,別人待他好一分,他便百倍相報,好著呢。

譬如前日她娘親親自下廚煲的湯,那味兒陸琉並不喜歡,可還是極給面子喝了,這還不夠,就算她娘親走了,他還是乖巧的將剩下的湯全都喝完了。

難怪她娘親半點不擔心陸琉,只叮囑她要好生珍惜陸琉——這麼好的夫君,她若不緊緊抓牢,那才是傻的。

許嬤嬤見王妃發愣,問道:「王妃瞧著,可缺了什麼?」

江妙搖頭,說道:「……沒缺的。」

不僅沒缺,反倒有好些東西,連她都沒想到。

次日一大早,陸琉便同妻子到碼頭,親自送走了喬氏和江承諺。

看著站在船頭的娘親和哥哥,江妙心裡是一萬個捨不得,鼻尖兒一酸,眼淚便控制不住掉了下來。這種感覺,同那會兒她同陸琉離開岷州的時候不一樣,那時是一大早便同陸琉上了船,黑沉沉的天兒,前一日已經去了鎮國公府,次日自然不好在讓他們給她送行。這回,卻是眼睜睜看著他們離開的。

陸琉曉得她心裡難過,倒是沒說什麼,只陪著她靜靜看了一會兒,等船越行越遠,看不見了,才執著妻子的手,上了馬車回府去。

馬車上,陸琉見妻子心情不佳,知她心中不捨,看她的眼神,也便多了幾分溫柔。他盡可能對她好,可終究不能替代她心中親人的位置……陸琉長臂一攬,將妻子摟入懷中,親親她的鬢角,道:「妙妙……」

江妙這才回神看他。

陸琉在她面前,極少有掩飾,這會兒也是坦蕩蕩的露出全部情緒……江妙心下「咯登」一聲,一心念著自家娘親和哥哥,倒是將他給忽略了。江妙想,陸琉會喜歡她,興許有一小部分的原因,便是因為她的親人——這樣的家庭環境,是他不曾擁有,卻極度渴望的。

江妙笑了笑,抱著他的手臂,同他貼近一些,說道:「我的確挺難過的,可是陸琉,我覺得我娘親說得那句話挺有道理的……女子嫁人之後,最親近的,是自己的夫君。」

夫君的位置,便是連兒女都替代不了的。兒女長大之後,各自成家,唯有夫君,才是相伴一生之人。

看著陸琉微楞,江妙心下甚有成就感。心歎:這個男人,當真是太好哄,太容易知足了。

只是小夫妻二人甜甜蜜蜜回府時,突然發現平日裡安靜有序的宣王府,已經被一個糙漢子鬧得雞飛狗跳。

第165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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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糙漢子並非別人,正是那驍勇善戰虎背熊腰的堂堂四品大將黎淞黎將軍。

因黎淞同陸琉走得近,這宣王府倒也來得勤快,只上回黎淞帶著陸琉去酒樓聽小曲兒招舞姬的事兒引得懷孕的宣王妃不快,來的次數才少了起來。這會兒宣王府多了一位小主子,正是喜慶之際,黎淞倒也厚著臉皮頻繁過來。不得不說,當真對陸琉羨慕不已。

念著自個兒二十有四,可是比王爺還年長一歲呢,別說是兒子了,連個熱炕的媳婦兒都沒有。

江妙對黎淞倒是沒什麼成見,曉得他行軍打仗辛苦,有時候需要適當的放鬆,她是理解的,可這同任由他帶著陸琉出去鬼混是兩碼事兒——她可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將自個兒夫君給帶壞了。得虧陸琉答應她,不隨黎淞胡鬧,這才放心二人繼續結交。畢竟男人在外面總是需要朋友的。

可今兒……

江妙隨陸琉一進府,便見那黎淞同一個穿著小廝衣裳、高大健壯的年輕男子扭打在一起。那年輕男子是宣王府劉管事的兒子劉南,生得高大壯實,為人憨厚,今年剛好十八。

這劉南雖然健壯,打架豈是黎淞這位大將軍的對手?目下能持續這麼久,瞧著劉南,也是有幾分本是的。

看他這副架勢彷彿是拚命一般。

江妙倒是奇了。這黎淞和劉南,究竟有什麼深仇大恨,竟在王府便鬧得不可開交了?

待陸何上前將二人分開,面上挨了一拳的黎淞,才朝著劉南呸了一口,之後跟著陸琉交代去了。

江妙沒跟上去,曉得這種事情,還是陸琉出面比較好,只看著站在一旁哭得淚眼汪汪的寶綠,才有些明白了,只道了一句:「你隨我來。」

這廂黎淞跟著陸琉進了偏廳。黎淞見他眉宇清冷,沒問什麼,只直接坐了下來喝茶,才一屁.股坐在了太師椅上,氣惱道:「我知道今兒做得不對,可老子真的忍不了了?你瞧瞧那傢伙,生得四肢發達頭腦簡單,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竟癩蛤|蟆想吃天鵝肉……老子的女人他也敢碰,當心老子打得他斷子絕孫……」

擱往常,黎淞再沒規矩,也不會在陸琉面前這般說話,可見今兒是真氣到了。

陸琉朝著他淡淡掃了一眼。

雖然沒說什麼,可黎淞莫名被他這眼神看得有些發慫,登時沒了氣勢,尷尬的摸了摸鼻子,道:「那誰……王爺,我看上你家王妃身邊那小丫鬟了。你看……」後面的話,便是昭然若揭了。

黎淞還是挺有原則的,從來不會做調戲丫鬟的荒唐事兒,可也不知怎麼著,對那小丫鬟心心唸唸。上回滿月宴,他親過哄過之後,還不見那小祖宗消氣兒。原想著過幾日給她買些首飾零嘴兒賠個不是,這事兒也就過去了。可他卻一直念著,近乎到了寢食難安的地步,後知後覺,才明白自個兒對著小丫鬟是真上心了。

既然上心了,乾脆娶回家當媳婦兒。

黎淞是個心直口快的,做起事來也絲毫不拖泥帶水,這不,直接就上門哄人來了……他悄悄從後門進來,本欲給她一個驚喜,哪知道竟看到那臭小子衝著小丫鬟示好,還腆著臉想牽她的手。

他當場便擼起袖子揍人了。若是手裡有刀子,直接便一刀子將那賊手給剁了。

他看中的媳婦兒,這臭小子也敢染指?

現在想起來,黎淞這氣兒還是「騰騰騰」的往上冒,眼睛都有些紅了,雙手緊握成拳,青筋突起,他看著一臉風輕雲淡的陸琉,便道:「王爺,您瞧瞧您,這漂亮媳婦兒大胖兒子,再看看我,我也眼饞,也想老婆孩子熱炕頭啊。若是您媳婦兒被人摸手了,我看您淡定不淡定……」

先前陸琉還沒表情呢,待聽到黎淞這後半截兒不著調的話,才冷著臉看了他一眼。

黎淞臉皮厚,這會兒可是死豬不怕開水燙了,嘟囔道:「反正我活了這麼多年,就看中這麼一個,想把她娶回家好好過日子,您看著辦吧……」

陸琉才不會管這些煩瑣事。可如今他嬌妻在懷,又逢弄璋之喜,本就是心情舒暢,看黎淞這般期盼,倒數生出了幾分難得的同情。當下便道:「這件事情,本王坐不得主。那丫鬟是王妃從娘家帶來的,在身邊伺候有些年頭了,王妃將她視作姐妹……你平日裡做事不著調,王妃對你印象不佳,怕是不會將那丫鬟許給你。」

這話他就不愛聽了。

黎淞不滿道:「我哪兒不著調了?莫不是因為上回聽小曲兒招舞姬?」頓了頓,便氣憤道,「王爺,您看看我,二十四,身強體壯一男人,若是還沒碰過女人,這怎麼可能吶……再說了,我之前那些,也是正正經經的,大傢伙兒好聚好散,也就那麼一回事兒。這回我是真想定下來了,真心想娶她的。」

之後又嘟囔道:「……王爺,你也是個正常男人,難不成再娶王妃之前,也沒碰過女人?」

在黎淞看來,那皇室貴族的男子,那鳥羽還沒長齊全便開始開葷收房了。這宣王對小王妃的癡情的確令他驚訝,可這些……也不過是娶了王妃之後的事兒啊。之前的,沒遇著那個人,說什麼守身如玉,壓根兒不可能。

黎淞自然不知,陸琉還真是生生將鳥羽齊全的童子身守到了二十一,這輩子的的確確也就小王妃一人,只見他臉色淡然沒說話,以為是被自己說對了,便聲音放低了些,道:「看在咱們私下這點交情,要不王爺您替我去說說?」

陸琉道:「你想成親,要本王去說?」這語氣,便是連門都沒有的意思。

黎淞這才歎氣道:「我上回惹她生氣了,她現在還不肯理我呢,若是我去,肯定話都說不上一句……」說著便鐵漢柔情了起來,濃眉星目含著含著笑意,春情.蕩漾道,「這小丫鬟,脾氣挺大,挺有味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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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綠隨自家王妃進了屋,當即便「噗通」一聲跪了下來,還沒問呢,便仔仔細細將事情交代清楚了,一字不落,要多老實就有多老實。她生得圓潤嬌小,碧綠衣衫,臉兒白淨,這會兒哭得抽抽搭搭的,模樣倒是可憐。

江妙哪裡捨得她跪?立馬將她扶了起來,聽著她口中所言,曉得是那黎淞招惹的她,便心下氣憤,說道:「你放心,黎將軍欺負了你,我自會讓王爺給你討回公道,待會兒打他個七八十軍棍,打得他皮開肉綻,一個月內下不了床……」

這麼慘……

寶綠抽泣的動作一頓,有些嚇到了,淚眼汪汪看著自家王妃,道:「七八十軍棍,會……會死的吧?」先前在鎮國公府,她是瞧過犯了錯的下人挨板子,打幾下便疼得鬼哭狼嚎,那軍棍有多疼,寶綠想想黎淞那魁梧有勁兒的身形,知軍營之中的男子大多是這種身形和力道,登時嚇得小臉慘白了。

那人討厭,可是,可是她也不想他被活活打死啊。

江妙故作不覺,點頭道:「這軍營中被活活打死的,大有人在。可這樣不是正好嗎?那黎將軍太過欺人,就該狠狠教訓他。寶綠。你是我最親近的丫鬟,你受了委屈,我便是無論如何,也要給你討回公道的……」

寶綠心裡是感動的,可看著這勢頭,又有些著急,待見王妃起身,要去找王爺說明情況時,才咬了咬唇,直接跟了上去,弱弱道:「其實……其實他也沒這麼可惡……」

江妙這才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

寶綠愣愣的看著自家王妃,倏然懂了,這才紅著臉嬌嗔道:「王妃……」當下交纏著小手,羞答答的低下了小腦袋。

之後江妙讓寶巾送寶綠回屋休息。

至於黎淞那邊,說是要單獨見見寶綠,江妙沒答應,陸琉自然也聽妻子的話,直接將人攆了出去,並命王府侍衛嚴加守衛,沒有他的命令,不許放黎淞出來。

陸琉過來同妻子說黎淞欲娶寶綠之事時,江妙倒是有些詫異的。

畢竟黎淞的身份擺在那兒,而且他還年輕,日後這前程,可是不可估量的,以寶綠的身份,便是當妾也是不夠格兒的。男人有官職有本事,這模樣過得去,性子也算是直率,行情自然差不了。至於遲遲未娶妻,也不過是沒機會定下來。如今闖蕩了一陣子,想安定了,恰巧遇上了她的小丫鬟。

江妙看著搖籃中睡得小豬般的胖兒子,擔心吵醒兒子,遂拉著陸琉出去說,「這黎將軍的確不錯,可是寶綠的身份……」

陸琉握著妻子的手,說道:「黎淞出身鄉野,若正要論出身,同那丫鬟差不了多少。他先前便說過,那嬌滴滴的官家小姐不喜歡,日後就算要娶妻,也娶村裡那些賢惠合得來的姑娘……」

也是,出身高貴些的,雖知黎淞這會兒前途無量,可心裡難免嫌棄他的出身和性子。

寶綠也是鄉野窮人家的姑娘,窮人家養不起孩子,只寶貝兒子,生了閨女,便索性養到六七歲,賣個好價錢。說得難聽點,便是同養豬養牛差不了多少。能把閨女賣掉的父母,還指望他心裡念著親情?

江妙問道:「那……他可是誠心?」

陸琉沒直接說誠心不誠心,只道:「黎淞的人品你也是知道一些的,說了想娶,肯定不是一時興起,就算日後他同寶綠沒了感情,也不會虧待她。」

可江妙還是希望,寶綠能嫁給好夫君,踏踏實實的過日子。江妙煩惱的蹙了蹙眉,小腦袋往陸琉的胸膛一靠,雙手牢牢的環著他的窄腰,肚腩道:「你們男人,肯定是為男人說話的。姑娘家嫁人,可是天大的事兒,哪能隨隨便便就下了決定?不成,我得好好想想……」

「……嗯,你好好想想。」陸琉從善如流,到底還是站在妻子這邊。

江妙考慮了幾日,又見小丫鬟已是情竇初開,暗道是留不住的,端了端架子,試探了這黎淞的耐心,心下也已經是答應了。

黎淞得了消息,便朝著陸琉一番感激,那樂呵勁兒,可是比連著打三場勝仗還高興吶。雖說不能馬上抱媳婦兒,可總算是有盼頭了,黎淞在自個兒府上樂得上躥下跳,之後便決定好好感謝陸琉。

過了三日,便專程命岷州最出名的能工巧匠花費了半月,精心製作了一樣「好物」送到了宣王府,以示感激。

這日恰好陸琉還未回府,江妙一聽黎淞送了禮,便去瞧了瞧。

見那禮蓋著紅色綢布,倒是神秘兮兮的。

江妙倒是來了興致,看了一眼一旁紅著臉兒準備待嫁的寶綠,才掀開綢布看了看。

寶綠原想著,這糙漢子想送什麼禮討王爺王妃的歡心?因知黎淞巴巴的欲娶她為妻,且王妃也已經點頭,寶綠心裡頭,便是將黎淞當做自家人看待了。此刻,也是希望他能送對禮讓王爺王妃開心的。

她睜大眼睛瞧著,見著綢布掀開,是一張極奇怪的黃梨木圈椅,椅背如意紋開光,透雕牡丹紋,椅背放的有些低,大抵是用來躺的,而更奇怪的是,這椅面一直往前延伸,說是一張椅子,可瞧著,更像是一張小憩的榻。

寶綠未見過這等椅子,只覺得奇怪,不知妙在何處,當下便怨那糙漢子不會送禮,心裡都有些急了,水霧霧的杏眼瞅瞅自家王妃,生怕惹她不悅。

可江妙是見過世面的,又是成了親的婦人,當下便知這椅子是用來做什麼的,登時面上一紅,在心裡狠狠的罵了一頓那不著調又下流無恥的將軍。

趁著陸琉不在,江妙立馬命人以陸琉的名義將這椅子退回去,告誡黎淞下回不許再送這種東西。

可這椅子的綢布還未蓋回去呢,準時歸府的男人衣冠楚楚的踏入,便如沐春風的朝著妻子走來。

陸琉一進屋,就瞧見了這擱在正中間的椅子。念著適才黎淞那意味深長的笑容,陸琉當即便明白,握著妻子的手準備回房。

江妙心一提,見陸琉神情同尋常無意,便以為他沒多想,倒是鬆了一口氣,之後表情愉悅的同他回去。

第166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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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回屋換了一身衣裳,便同妻子一道去看兒子。小傢伙已經很活潑了,被爹爹抱在懷裡,清澈的大眼睛看著爹娘,有時候笑笑,有時候吃吃自己的小手,瞧著便是一個極淘氣可愛的小傢伙。江妙看著自家胖兒子肉嘟嘟的臉,見他又在傻笑,便道:「澈兒很愛笑。」

愛笑的孩子,總是特別招人喜歡。

陸琉「嗯」了一聲,看著懷裡吃著小手的小傢伙,也露出了笑容。小傢伙看著爹爹在衝他笑,也跟著傻愣愣的笑了笑,之後小腦袋往爹爹的胸口拱了拱,做出一副要吃奶的姿勢。

江妙看樂了,擔心陸琉剛換好的袍子上沾上兒子的口水,便將小傢伙抱給了奶娘。

晚上用完膳,夫妻二人在院子裡的葡萄架下納涼。江妙坐在鞦韆上,一晃一晃,而陸琉則是身姿筆直的站在她的身後,替她一下一下輕輕推著。夜風拂過,夾雜著不遠處荷花池內的荷香。

江妙瞇著眼兒倒是享受,悠閒的晃著倆細腿,道:「寶綠在我身邊伺候了這麼多年,這會兒她跟著黎淞,我也算放心了……」

起初江妙覺得黎淞不靠譜,可寶綠性子單純,小姑娘好騙好哄,豈是黎淞這廝的對手?一來二去便被騙去一顆芳心。不過黎淞為了娶寶綠,也算是有誠意,提親請得是岷州最出名的媒婆,過定的禮,出手也是闊綽。寶綠的賣身契她早就給她了,入了良籍,嫁給黎淞便是正經的將軍夫人,便是多少官家小姐也羨慕不來的親事。

江妙說了一會兒,聽陸琉沒接話,便曉得他不感興趣的,當即便扭過腦袋看著他,道:「我同你說話呢。」

陸琉笑笑,道:「我聽著。」

成,知道他不愛管這些,就屬她自個兒最愛管這些閒事了。既是他不感興趣的,那她便不說了。江妙蹙著眉頭想了想,盡量挑他喜歡的話題講。這麼一想,便想起了今兒許嬤嬤提醒她的事兒……一時小臉紅了紅。

江妙抿著唇,抬眸瞅瞅他,見他沒看到,這才猶豫了一下,輕輕扯了扯他的衣袖,小聲道:「那……咱們回房吧。」

這下陸琉倒是應下了。

江妙紅著臉沒看他的表情,只端著小媳婦兒的嬌羞模樣跟在陸琉的手邊,同他回了房。

而後在淨房裡磨磨蹭蹭洗了老半天。

置身於熱騰騰的霧氣中,江妙低頭看了看胸前因生孩子而變得格外豐盈的兩團,又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腰。

還是有些肉的。

一時眉頭便蹙了起來。

愣愣的洗了好久,待寶巾提醒,江妙才從浴桶中站了起來,擦拭乾淨,然後出去……

因天氣熱,江妙隨意穿了一件寬鬆的絲質寢衣。

這岷州的絲綢極好,江妙尤為喜歡,今兒身上穿的這身寢衣,也是前幾日剛做好送來的。出嫁的婦人,在穿著上大多以端莊保守為主,有些好看的樣式不能穿,便是一種遺憾,所以大多數人會在寢衣肚兜上做些花樣過過癮,所以這寢衣肚兜之類的,花樣最多。江妙以前可不知道這些了,可嫁人之後,懂得自然也多了起來,目下坐在梳妝台前,看著鏡中女子,淡淡衫兒薄薄羅,臉頰緋紅,便是這裸|露處的肌膚,也因為泡熱水的時間久,變得有些粉粉的。

江妙看著這個羞答答的自己,當真有一種重新回到洞房花燭夜的感覺。

穿得太單薄,江妙伸手將領子拉了拉。

可上面一拉,下面就……

顧上便顧不得下,江妙臉頰火辣辣的燙,剛想小聲叫寶巾,伺候她換身別的寢衣,哪知一側頭,便碰到了男人溫熱的臉。

江妙嚇了一跳,而後才發現,不知何時,屋內只剩下他們二人了。

陸琉自身後擁著她,腦袋擱在她的肩頭,她稍稍一動,兩人的臉頰,便親暱的貼在一起。結實有力的手臂,便自她腋下穿過,緊緊將她環住。

江妙咬了咬唇,有些害羞,道:「陸琉……」

「……嗯。」陸琉應下,呼出的熱情彷彿灼熱了幾分。

江妙被撓得心癢癢的,當下便是心一橫,所以迅速轉過身,摟著他的脖子就吻了上去。都是夫妻了,每回都是他佔上風,江妙心下難免不平衡,便想著主動些,讓他也知道自個兒才不會動不動就害羞。

她想掌握主動權,奈何還是太緊張,用勁兒太猛,嘴沒親上,牙齒倒是狠狠的在陸琉的下巴處撞了一下。

哎唷。

江妙哀嚎一聲,便捂著嘴蹙起眉來。

陸琉也被她嚇了一跳,自個兒下巴被磕著了,也不管,只見妻子捂著嘴,便急急捉著她的腕子拿開,道:「撞著了,我瞧瞧?」

江妙覺著有些疼,卻也不是那種承受不來的疼,可有人心疼,人就變得格外嬌弱矜貴起來,便略微仰起頭讓他仔細瞧瞧。心下卻知,嘴巴沒嘗到血腥味,應該沒什麼事兒。

陸琉沉著臉認真看了看,見沒出血,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妻子仰著小臉,一雙眼睛有些濕漉漉的,正委屈巴巴的看著她,端得一副嬌柔惹人憐的模樣,看著她俏生生的小臉往下瞧,便是一截纖細雪白的脖頸,直至那顫巍巍的雪峰映入眼簾……

陸琉笑。這哪裡是什麼衣裳?不過是一片又薄又透的布料,就算穿著,也能看到那柔軟雪堆中的嬌艷紅梅。

當下便呼吸一滯,捏著妻子盈盈一握的細腰,將人抱了起來。

江妙笑了笑,勾著他的脖子,晃著倆細腿任由他抱走。

只是這回陸琉沒直接抱著她上榻。

見不是去床榻的方向,江妙側過頭一瞧,便看到敞開的窗戶前,原是擺放綢榻的地兒,不知何時竟放了這椅子。

這椅子……

他竟然留下了。

江妙看了陸琉一眼。她自然知道這椅子是何用處,說實話,其實心裡也不排斥,可一想到這促進閨.房.情.趣的逍.遙.椅是黎淞送來特意討好陸琉的,當下便臊得厲害。一時江妙的美眸瞪得圓圓的,看著陸琉道:「咱們去床上……」

陸琉沒答應,親親她的小嘴兒,說道:「妙妙,咱們試試……」

這人……

誰要和他試啊。

可到底還是反抗無效,直接被他抱到了椅子上,好在下面墊著柔然的墊著,坐著也是舒服。這大夏天,兩人在床上做運動,熱得慌呢,這會兒在敞開的窗戶邊,不僅有絲絲涼風吹入,而且淡兒皎潔的月光,鼻翼間,彷彿還有陣陣花香……當真是花前月下。

這麼一來,便花前月下了整整大半宿。

次日江妙累得不行,捉著橫在她腰間的手臂,便惱得狠狠咬了一口。

陸琉已經醒了,伸手便將人提了上來,面對面,捏捏她的小臉蛋,俊臉之上滿是饜足。他心情格外的好,擁著人吻了幾下,才撫著她的臉道:「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莫不是要誇他雄壯威武?這話她可說不來。江妙將臉頰埋在他的懷裡,想著昨晚兩人一番胡鬧,心裡也是開心的。他倆成親之後便是恩愛,陸琉健壯,本錢足得厲害,可每回都會顧及她,稍稍溫柔些。昨晚這廝彷彿是憋得有些久了,那吃相……可她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確享受到了,而且壓根兒不用她出力。

江妙笑了笑,環著他的窄腰就這般睡著他的懷裡,喃喃道:「我還以為,你沒惦記呢……」這些日子,他同她一起照顧兒子,倒是沒提過那事兒。她自然以為,他不介意再等些日子。江妙一方面有些愧疚,畢竟尋常妻子,該主動替他收房才是;一方面卻又瞎擔心,覺著他不稀罕她了。

陸琉眉目一柔,大掌扣著她的後腦勺,揉揉她的無法,觸碰著額頭的唇慢慢移到她的耳畔,低聲沉沉道:「妙妙,我每天都數著日子……」

這種事情,都好意思說出來……江妙仰起頭,在他下巴處咬了一口。到底捨不得,自然沒咬重,將牙齒鬆了鬆,只意思意思咬了一下,才一本正經的指責道:「不要臉。」

江妙彎了彎唇角,立馬將人抱得緊緊的,彎著唇笑。

可是,就這麼一個不要臉的男人,她怎麼就這麼喜歡呢……

第167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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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七月下旬,望城那邊,景惠帝來了旨意,便是要將陸琉調回望城的意思。

依著陸琉先前同景惠帝商量的,陸琉至少會在岷州待上兩年。等兩年過後,景惠帝在朝中有了一定的威懾力,到時候再召陸琉回去。目下景惠帝突然下旨,彷彿沒了昔日事事詢問陸琉這位堂兄的習慣,而是直接自己做了決定。

景惠帝有主見,這是陸琉希望看到的。可江妙心裡護著陸琉,難免對景惠帝的安排有些不滿。

總覺得,像是小孩子似的同陸琉置氣。

可陸琉遠在岷州,又是如何招惹他了?

既是連江妙都察覺到了,以陸琉對景惠帝的瞭解,又豈會不知?只面上淡然,逗弄著剛滿百日的胖兒子,對著妻子道:「不用擔心。」彷彿於陸琉而言,景惠帝依舊是當初那個單純直率被胞姐護著的皇子,頂多是鬧鬧小孩子脾氣。

江妙嘟囔了幾句,也就不說話了。

她知道陸琉將景惠帝當成親兄弟看待,景惠帝和長公主,是他難得從小親近之人,他看似無情,實則是個重感情的,若非如此,當初也不會竭盡全力幫助景惠帝。江妙也是感激他的,感激有他倆,讓陸琉的身邊還算有個能說話的人。目下她是陸琉的妻子,自然也是站在他這邊的。

只瞧見坐在陸琉腿上,被自家爹爹逗得咯咯直笑的胖兒子,皺眉道:「澈兒還這麼小……」

聽到了自己的名字,小傢伙咧著嘴看向娘親。

陸琉也抬頭看著妻子。

父子倆模樣生得像,江妙瞧著二人抬頭的動作和神態如出一轍,只不過一個是放大版的,一個是縮小版的。

江妙沒將後面半截兒說話,可陸琉卻是懂得。也難怪江妙會擔心,上回走水路來岷州,江妙這一路上,便是吐得天昏地暗,如今想起來,還心有餘悸,又哪裡捨得自己剛過百日的兒子隨她奔波?

陸琉也考慮到了,道:「這回咱們坐馬車。」

江妙搖搖頭,沒答應。她不能坐船,做馬車自然會好些,可兒子還小,坐船稍稍能平穩些,若是坐馬車,就算再平穩,總是比不上水路——她可捨不得兒子受一路顛簸,則對著陸琉道:「還是走水路吧。」

起初陸琉沒答應,江妙軟磨硬泡,才令他點了頭。

這旨意一下,宣王府便開始動作起來。

·

在岷州待了一年,時間不長,可江妙也漸漸適應了,且在岷州生了一個兒子,江妙便是對岷州也是存著感情的。七月底的時候,陸琉已在前幾日做好了交接,當即攜妻兒動身回望城。

唐櫻同江妙交好,這日由周嘉和陪同前來送行,拉著江妙的手很是不捨。江妙抬眸看了看不遠處站著的眉清目秀的周嘉和,對著唐櫻道:「周公子文采出眾,若是日後能高中,興許能在望城當官兒,到時候咱們姐妹又能相聚了。」

周嘉和的確出眾,可大梁人才濟濟,周嘉和也極難脫穎而出。當妻子的,自然希望夫君能爭氣,唐櫻也不例外,可在不在天子腳下當官兒,唐櫻卻沒有多少執念,只覺得望城那地兒太難混,還不如岷州來得輕鬆自在。唐櫻看著江妙,想起當初鎮國公府初見,她倆還是雲英未嫁的小姑娘,眨眼間便都出嫁,她都當娘了……想到了什麼,唐櫻紅著臉,同江妙分享了一件喜事兒。

能在道別之日,聽到唐櫻有孕的消息,江妙打從心底裡為她感到高興。

「這是好事兒啊。」

想前世,唐櫻懷孕,她三哥當著大夥兒的面,抱著妻子直轉圈,夫妻二人要多孩子氣,就有多孩子氣。

眼下見唐櫻同周嘉和恩愛,自然也努力當一個乖巧大方的兒媳,跟著婆婆學習內院之事,倒是賢惠多了。

唐櫻面上甜蜜,靦腆的笑了笑,道:「本來想遲些再說的,未料妙妙你竟要走了。」語氣有些遺憾,於唐櫻而言,總覺得對她有一種極熟悉的感覺,是以一見面,便想同她交朋友。

唐櫻又同江妙說了一會兒話,便看著她上船,目送她離開。

站在碼頭,唐櫻看著甲板上的女子,同她揮了揮手,跟著身側的夫君一道進了船艙。

唐櫻高高揮起的手,還沒放下,看著她走,心裡甚是不捨。直到有一隻溫熱的大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手緊緊裹住。唐櫻轉過腦袋,眼睛被眼淚浸得有些模糊,衝著周嘉和打趣兒道:「若是當初我在望城嫁了人,興許這輩子一直能和妙妙當好姐妹了。」

嫁人。

周嘉和的目光滯了滯。當初岳父陞遷,妻子也跟著一道去了望城,因倆家人關係好,所以他娘親也知道,依著唐夫人孫氏的性子,肯定會給唐櫻尋一個樣貌出眾的世家公子。岷州雖是人傑地靈,可哪裡及得上望城繁華?他也擔心,小姑娘去了望城,怕是再也不願意回到岷州這個小地方了……可他還是去找了。他知道他喜歡的姑娘,絕對不是那種貪圖榮華富貴的。甚至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她會在那裡嫁人生子,再也不回來了。

周嘉和忍不住將人抱住,心裡騰升起一種失而復得的強烈感覺。

唐櫻一怔,忙羞得去推他。

這兒這麼多人……

唐櫻紅著臉,小聲道:「周嘉和……」

周嘉和不肯將手鬆開,緩緩道:「阿櫻,我會努力,讓你過得風光體面的。」

唐櫻知道,她去望城的這件事,一直令周嘉和不安。都說姑娘家心思敏感,可男子也是如此。唐櫻緩緩抬起手,抱住身旁男子的腰,就這般溫順的靠在懷裡,側著臉,看著漸漸遠去的船隻。

「……傻子,方纔我不過是隨口說說而已。望城就像是一場夢,岷州才是我的家。我唐櫻,這輩子都是你周嘉和的妻子,你爭不爭氣,並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只想和你踏踏實實過日子。」

周嘉和怔了怔,模樣有些傻氣,低頭看著妻子,嘴唇動了動,道:「阿櫻……」

唐櫻最後看了一眼江面上那艘去望城的船隻,而後笑了笑,將頭抬了起來,衝著他笑了笑:「咱們回家吧。」

周嘉和笑著點頭,緊緊握住妻子的手,十指相扣,便同妻子回家去。

「我今天想吃明月樓的烤鴨。」

「好,咱們這就去。」

「可是娘不許我吃太油膩的東西。」

「那就少吃點,咱們不讓娘知道。」

「嗯。我給你縫了一件袍子,待會兒回去你試試。」

「好。」

……

·

船在江上行駛了整整半月。

待江妙同陸琉到望城的時候,便見那不遠處萬家燈火,夜空中絢爛奪目的煙花競相綻放,照的整個望城恍若白晝。

原來是回來得巧,正好碰上中秋。

至於江妙懷裡的小傢伙,仰著頭,大眼睛看著空中璀璨的煙花,樂得手舞足蹈,圓潤的胖身子也扭動了起來,「呀呀呀……」

江妙親了一下小傢伙的臉頰,道:「咱們要回家了。」

離開了整整一年,回來,便多了這麼一個小傢伙。

今兒雖然回來了,可到底天色已晚,而且一行人奔波數日,也需要休息,江妙便打算,明日再去鎮國公府。陸琉也是這個意思,好在回來的這半月,妻子在船上的反應不像上回那般激烈,倒是讓陸琉懸著的心也放下了。

沒過多久,馬車就到了宣王府。

宣王府前幾日便收到了消息,曉得王爺王妃回來,便在這幾日了。

因是晚上,下馬車時,陸琉也沒這麼講究,直接將妻子和兒子一塊兒抱了下來,待妻子站穩了,便小心翼翼接過妻子懷裡的呼呼大睡的胖兒子,而後牽著妻子的手,朝著大門走去。

陸二爺和田氏聽到消息,便出來迎接了。

陸二爺有腿疾,走得慢,在陸琉一家三口進過影壁時,才剛好遇上。

陸琉微微頷首,道:「二哥。」

江妙也跟著喊了一聲。

陸二爺很是歡喜,笑盈盈點了點頭,看著陸琉懷裡裹著嚴嚴實實的小傢伙,曉得這便是剛出生不久的小侄兒,雖然睡著了,可陸二爺還是露出溫和慈愛的笑容,對著陸琉道:「總算是回來了……這孩子生得可真好。」陸二爺是見過陸琉小時候的模樣的,自然知曉這小傢伙和陸琉小時候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之後又道:「今晚天色不早了,你們一路上也辛苦了,早些休息。」

陸琉「嗯」了一聲,道:「二哥二嫂也早些去休息吧。」

聞言,陸二爺倒是怔了怔,終於發現,三弟哪裡不一樣了。先前這位三弟對他倒也敬重,可性子使然,臉上冷冷淡淡的,沒有多餘的表情,如今一年不見,見他依舊成熟穩重,可眉宇間,卻比之前溫和友善了不少……想來是因為當了爹爹。

這可是好事。

這種細微的改變,是江妙這朝夕相處之人察覺不到的。

陸二爺點頭說好,目送他們一家三口回自己的院子,然後才同身旁的田氏道:「咱們也回吧。」臉上的笑容,卻是比出來迎接時,又深了一些。

江妙頗有些想念望城的飯菜,這會兒餓了,好生吃了一番。到底是太累了,沐浴更衣之後,江妙便上榻睡覺去了,只餘下陸琉,親手照顧剛剛醒來的小傢伙。

小傢伙咿咿呀呀要叫,陸琉忙哄了哄,看著榻上一沾枕頭便睡覺的妻子,倆胳膊正從錦被裡伸出來。

陸琉便過去,把被子稍稍掀起,將妻子的胳膊放了進去,再嚴嚴實實蓋上。大手撥開妻子額前的烏髮,登時露出一張玉蕊嬌花似的俏臉來。陸琉笑了笑,見她一臉的疲憊,也是心疼,而懷裡的小傢伙,也伸著小手,呀呀的要娘親。陸琉無奈,便將胖兒子放到妻子的身旁,而後自個兒才躺到了外側。

看著抱著娘親的胳膊漸漸安睡的兒子,和睡夢之中也微笑著的妻子,陸琉才安心的闔眼睡覺……

·

一夜好眠,次日一大早,陸琉去了宮裡見景惠帝,是以江妙先帶著兒子去鎮國公府。

小傢伙今兒精神極好,被娘親抱在懷裡,便咿咿呀呀的同娘親說著話,雖然江妙聽不懂,可還是被兒子歡樂的心情所感染了,很給面子的聽他講話。娘親給面子,小傢伙自然愈發起勁兒了,還揮舞著小手。江妙覺著,若是再過些日子,這胖兒子也不知是何等的調皮。

此刻街邊的首飾鋪子裡,穿著一身綾羅綢緞、打扮精緻的謝茵,正從裡頭出來。她抬手,摸了摸髮髻上剛被夫君戴上的紅梅珠釵,臉上儘是滿足的笑容。

正同夫君說著話呢,卻發覺他突然沒聲兒了、謝茵笑盈盈的抬頭看他,卻見他眼神木木的略微抬頭,表情有些出神。

謝茵順著陸行舟的目光看去,見道路中間停著一輛翠蓋珠纓的華車,因前頭的馬車出了一點事兒,便堵在了那裡。

忽然想到了什麼,謝茵看了看掛在馬車一側的牌子——上頭正是宣王府的標誌。

那是……

謝茵登時睜大了眼睛。

去年宣王無故被貶岷州,望城早已是眾說紛紜,都說景惠帝這是要立威,便先拿權傾朝野的宣王開刀。這一年來,宣王和宣王妃去了岷州,一直沒什麼消息,是以望城有傳言——怕是景惠帝這一輩子,都不打算讓宣王回來了。

那時謝茵心裡面,還是有些痛快的。那江妙嫁了一個有權有勢的王爺又如何?到頭來還不是跟著去岷州受罪?

第168章 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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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茵斷斷沒有想到,江妙會這麼快回來。再看陸行舟看江妙的架勢,豈是侄兒看嬸嬸該有的眼神?

一時謝茵臉上立馬沒了方纔的喜悅之感。

自她嫁給陸行舟起,便無端端被他冷落,她忍氣吞聲,努力做好,總算令他待自己溫柔了起來。可她婆婆孟氏豈是好惹的?想著法兒的在陸行舟的房裡塞人,是半點看不得陸行舟對自己好。

哪個男人房裡沒人?謝茵也就忍了,可就在倆月前,孟氏讓陸行舟納了她極喜歡的庶出侄女孟淼為妾。謝茵原以為陸行舟不會收,誰知陸行舟竟點頭了。不僅納了孟淼,而且孟淼進門後,陸行舟對她極是寵愛,這讓謝茵有了危機感。

目下謝茵倒是懂了。

陸行舟哪裡是喜歡孟淼?不過是孟淼生得嬌小乖順,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有幾分江妙的味道。謝茵氣得咬了咬牙,可到底不敢說什麼、做什麼。

待聽到一陣得得的馬蹄聲,聞聲看去,便見那一批深棕色大馬上,穿著一襲錦衣華服的年輕男子,俊美不似真人。

男子勒住韁繩,在馬車旁停下,而後才抬手掀起了簾子。

江妙也是驚喜,沒想到陸琉這麼快就從宮裡回來了,抬頭看著他時,臉上頓時揚起了笑容,道:「我還以為你要同皇上多說些話呢。」

江妙懷裡的小傢伙,看到了爹爹,也揮舞著雙手咿咿呀呀的叫,便是要抱抱的意思。

江妙低頭哄著小傢伙,道:「澈兒乖,爹爹待會兒再抱你。」

小傢伙不懂,就是要抱抱。

待江妙哄完了兒子,重新抬頭看陸琉時,才看到了對面收拾鋪子前面的陸行舟和謝茵,笑容僵了僵。

對上江妙的眼睛,陸行舟才回過神來,這才側過頭對著身旁的謝茵說道:「你看那邊是不是三叔和三嬸嬸,想來三叔剛回來,咱們過去見見他們吧。」

謝茵點頭,跟著陸行舟去見二人。

陸行舟走到馬車旁,先是朝著陸琉行禮喊了一聲三叔,之後才得體的問道:「三叔是何時回來的?侄兒該親自去迎三叔三嬸的。」

陸琉眉宇間沒了同家人在一起的溫和之感,騎在馬上,居高臨下道:「昨晚剛回。」

陸琉吝嗇言辭,陸行舟早已是見怪不怪了。他幼時敬重這個三叔,之後又有些畏懼他,可當著江妙的面,他突然有些厭惡自己無端端在陸琉面前露出的畏懼之感。眼下馬車簾子已經放下,他看不到裡面的人,可依稀還能聽到裡面娃兒咿咿呀呀的聲音。依著之前他在不遠處看到的模樣,這小堂弟是個白白胖胖極活潑的孩子,那眉眼間,像極了他這位三叔。

馬車簾子被一隻白嫩嫩的小手揪住,之後便露出那張精緻可愛的小臉來。

小傢伙烏溜溜的眼睛看著陸行舟,呀呀的叫了幾聲,像是不怕生人似的,衝著他一個勁兒的笑。

便是陸行舟頭一回看到這個孩子,也覺得他太招人喜歡,便笑笑道:「小堂弟真是可愛。」

謝茵也跟著附和道:「是啊,瞧著約莫比怎麼齊哥兒大些吧。」

謝茵口中的齊哥兒,則是謝茵為陸行舟生下的兒子陸思齊。若非她剛進門不久,便傳出有孕的消息,孟氏不知會如何刁難她?幸虧她一舉得男,那孟氏再不喜歡她,也將那白白胖胖的孫兒當成寶貝……

只是每回謝茵看到那孩子的眉眼同陸行舟沒有半分相似,便心下擔憂,生怕會被人察覺。可那孟氏卻是個蠢的,抱著孫兒在親戚面前炫耀,說是這孫兒同陸行舟幼時生得一模一樣……

謝茵瞅了一眼高坐在馬背上的陸琉,只覺得這等男兒,才是世間少有的俊美容顏。又見這陸行舟,分明知道人家不願搭理他,卻還有一搭沒一搭的同人家說話,自己個兒臉上都覺得丟人。

待前頭的道路通順了,陸琉才意思意思的頷首,夾緊馬腹隨馬車一道朝著鎮國公府的方向走去。

陸行舟只能收回目光,同謝茵道:「你先回去,我還有點事要處理。」

哪裡有什麼事!謝茵心下氣憤,捏了捏手裡的帕子,可曉得陸行舟喜歡溫柔乖巧的女子,也就點頭叮囑一番,旁的什麼也沒問,直接上了馬車。

馬車平穩的朝著鎮國公府的方向去,只方才瞧見了陸行舟和謝茵,倒是稍稍有些影響了江妙的好心情。

江妙捉著懷裡兒子軟軟的小手,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指頭玩。

雖然江妙遠在岷州,可望城的消息也是知曉一些的,再說這陸行舟,依著輩分,也是她的侄兒。當然知道陸行舟在殿試中表現出色,被景惠帝點了探花,如今入了翰林軒,也算是為孟氏爭了一口氣。若非陸行舟已經娶了謝茵,以他的樣貌才學,怕是這媒人都要擠破門檻了……

江妙想了想,也覺得和陸行舟的事兒,已經是前塵往事。若非在宣王府的時候,陸行舟對她言辭不善,她早就將他當成路人。

江妙捉著兒子的小胖手,湊到自己的嘴邊,親了一下,彎唇微笑。

小傢伙微微張著嘴,濕漉漉的大眼睛看著自家娘親,見娘親在吃自己的手,也有些嘴饞,口水流了流,便將另一隻小手放在嘴裡,瞇著眼兒,吭哧吭哧的吮起大拇指來。

第169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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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足足一年未見,便是連江正懋這個平素穩重內斂的男子,看到閨女女婿帶著外孫登門時,情緒也有些激動。

江正懋素來對三個兒子嚴苛。幼時江承讓三兄弟也是極怕這位爹爹的,可目下江正懋看著這白白.嫩嫩的小外孫,也忍不住將孩子抱在懷裡,含笑逗弄,很是慈愛。

小傢伙脾氣好,愛笑,倒是很給外祖父面子,衝著他興奮的呀呀叫了幾聲,才捉著外祖父的手指頭玩。

喬氏在一旁看著,俏臉含笑,對著江妙道:「都沒見你爹爹對官哥兒這般熱情過。」

江妙笑笑,曉得爹爹大抵是愛屋及烏了,可她覺得,她的胖兒子的確招人稀罕吶,怕是沒人見著他會不喜歡的。不過,這會兒聽著喬氏這麼一提,江妙便朝著身旁抱著孩子的大嫂宋鸞看去。

宋鸞端莊大方,生了孩子,越發多了幾分嫻靜。也難怪喬氏會這麼滿意這個長媳。

江妙湊了過去,看著宋鸞抱著的官哥兒,穿著寶藍色的小袍,生得虎頭虎腦的,模樣泰半像她大哥,不過眉眼處也有幾分宋鸞的影子。

江妙本就喜歡孩子,當了娘親之後更甚,更何況這小傢伙是她的小侄兒,當下便衝著小傢伙溫柔說道:「官哥兒,我是姑姑。」

官哥兒已經一週歲了,想來是被教得不錯,沒有一般孩子的怯弱之感,見著江妙,便大眼睛炯炯有神的看著她,張著小嘴道:「姑……」

江妙眼眸一亮,大喜道:「真聰明。」

說著便將準備好的禮物拿了出來。是個做工極精緻的玉葫蘆,同一個用五顏六色絲線繡成的小荷包一道掛在官哥兒的脖子上,那荷包是江妙親手繡的,上頭繡得是官哥兒的生肖。在岷州的這一年,江妙的繡活兒也是精進了不少。

小孩子喜歡這些顏色鮮艷的小玩意兒,立馬伸手拿起來把玩,笑盈盈的看著江妙,一個勁兒道,「姑,姑……」

江妙心下安慰。雖然錯過了小侄兒的週歲宴,可好在小侄兒還是喜歡她的。

江妙正同小侄兒說著話呢,聽到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小孩子的哭鬧聲。小孩子對聲音格外敏感,官哥兒轉過小腦袋去看,坐在江正懋懷裡的小傢伙也抬頭去看。

江妙也聞聲看去,便見一個豐腴嬌美的年輕婦人,急急忙忙踏了進來,明亮的眸子在廳內逡視一番,才將目光落到江妙的臉上。眸中泛淚,顯然是要哭了。

而她的身後,她素來冰冷內斂的二哥,抱著哭哭嚷嚷花紅衣裙白白胖胖的小女娃。

江妙衝著她笑了笑,道:「今月。」

來人正是薛今月。

見著江妙這般站在她的面前,薛今月忍不住便紅了眼,當下便走了過去,看著江妙歡喜道:「妙妙,你總算是回來了。」便孩子氣的抱著她,彷彿是分離了許久似的。

江妙未想到,她這位二嫂都當娘親了,還這般孩子氣呢。她抬手撫了撫她的背脊,說道,「瞧你,馨姐兒正在看著你呢。」

馨姐兒是薛今月為江承許生得閨女,這會兒正被身後的江承許抱在懷裡,委屈的抽泣著。

長輩們都在,薛今月再想念江妙,也終究極快的鬆了手,用帕子擦了擦眼,微笑著看了江妙一眼,便同主位上的老太太及公公婆婆行了禮,又規規矩矩衝著喬氏道:「娘,兒媳失態了。」

喬氏這個婆婆,倒是挺喜歡薛今月這個兒媳的,從小看著長大是一部分原因,還有一部分,便是因為她的三個兒媳皆是出色,長媳和三兒媳性子有些相似,都是端莊大方的大家閨秀,在望城,也是極出挑的,所以有薛今月這麼一個活潑些的兒媳,喬氏倒是覺得府中因她熱鬧了一些。更何況,她那二兒子成親之後,臉上的笑容比望城多了許多。這是喬氏最滿意二兒媳的一點。

這會兒倒是為二兒媳說話:「你同妙妙從小一塊兒長大,親姐妹似的,激動些也是正常的。方才娘比你也好不了多少,怪你做什麼?」

薛今月這才破涕為笑。

喬氏看著二兒子懷裡一抽一抽的小可憐兒,忙道:「把馨姐兒給我,讓祖母抱抱。」

三個兒媳先後過門,長媳宋鸞生了個男娃,二兒媳今月生了個女娃,可喬氏並未偏袒,加之唯一的寶貝閨女不在身邊,看著孫女粉嫩嫩的臉頰,便讓喬氏想念起閨女幼時的模樣,反倒時常抱抱孫女。

馨姐兒願意和喬氏這個祖母親近,被祖母抱著,馬上便不哭了。

江妙這邊過去,將準備好的禮物送給小侄女,見這小侄女粉嫩可愛,單純嬌氣的模樣,同她娘親如出一轍,便是個縮小版的小哭包,遂忍不住,很是喜歡的親了親小侄女的臉蛋。

江妙已經見過大哥和三哥了,而二哥江承許,因岳母林氏身子不適,特意陪妻子過去探望,這會兒剛回來。在門口的時候,薛今月看到了宣王府的馬車,一聽才知是江妙和宣王過來了,當下便激動的連女兒都不要了,將馨姐兒一把塞到自家夫君的懷裡,直接進來見許久未見的小姑子。

江妙看著被養得胖了一圈的二嫂,還有這個可愛的小女娃,才衝著江承許緩緩叫了一聲:「二哥。」

江承許的性子同陸琉有些像,是個不輕易流露自己情緒的,這會兒見著一年未見的妹妹,模樣驟然變得溫和了些,顯然有些激動,之後才啟唇溫和道:「回來了便好。」

今兒一家子團聚,鎮國公府格外的熱鬧。

江妙同老太太娘親及嬸嬸嫂嫂們坐在一桌。薛今月想念小姑子,便挨著她一塊兒坐,二人倒是有說有笑的。江妙也會偶爾抬頭看看陸琉那兒,見陸琉同她爹爹和哥哥們說著話,態度謙和,舉止得體,可她爹爹對陸琉的態度,卻是比對三個親兒子還要好……

真好。

她的爹娘,便是陸琉的爹娘。她爹娘這般疼愛她,自然也將陸琉視若親子。那些陸琉生命中空缺的東西,彷彿也漸漸補齊了,不是嗎?

江妙嘴角翹翹,卻被身旁的活潑的二嫂逮了個正著,小聲揶揄道:「才片刻便離不開了?」

說得自然是江妙同陸琉了。

江妙被薛今月說得紅了臉,不準備接話,可見她碗中夾得儘是些沒有油水的蔬菜,這才道:「你不是最愛吃東坡肉嗎?怎麼今兒一塊都沒吃。」

還說呢。

薛今月努努嘴道:「都怪你那好二哥,瞧瞧我,都成了一個大胖子了……」就是懷孕的時候,被江承許養得太好,而且江承許一直給妻子灌輸「懷孕時候要多吃,胖些沒關係,生完孩子就瘦回來了」理論,便是敞開肚皮吃,結果生了馨姐兒這個小胖妞……而她呢,自然是小胖妞的胖娘親。

江妙仔細瞅了瞅,發覺她這位二嫂雖然臉頰圓潤,變得有些微胖,可這等體態,倒是多了幾分福態,便是江妙幼時最希望的身材了。

江妙道:「挺好的,我二哥肯定捨不得你瘦回來。」

薛今月一聽,有些臉紅。想著她那外表斯文榻上凶蠻的夫君,也說喜歡她身上有肉軟軟的樣子,倒是讓薛今月偶有猶豫,是該減還是不該減,但下了床榻,便恢復了理智,覺著還是要減的。

她本就生得笨,若是再長胖了,那日後江承許興許就不要她了……

薛今月心下泛酸,這副模樣,彷彿已經成為了被夫君嫌棄的黃臉婆似的,小聲道:「才不呢,我若是再胖下去,他估計就要嫌棄了。」

江妙莞爾一笑,想說她二哥寶貝還來不及呢。

飯後薛今月便欲拉著江妙去院子裡消食散步。這一年未見,自然有許多話要說。

江妙這三個嫂嫂,就屬薛今月這位二嫂,同她最是親近。

江妙見爹爹和陸琉他們還在喝酒,陸琉酒量不錯,可到底不及她爹爹。今兒她爹爹開心,同陸琉說著話喝著酒,岳父舉杯,當女婿自然得喝的。目下江正懋臉頰泛紅,已是微醺,陸琉也有些許醉態,可舉止對話還是極從容。

薛今月道:「今日你們回來,爹娘開心,這會兒爹爹同妹夫多和幾杯,也是正常的。待會兒回房休息一會兒便是,你呀,別這般操心了。」

江妙明白這個理。

可是在岷州的時候,陸琉擔心她孤單,每日只要忙完了事兒,便形影不離的同她在一塊兒。如今,她倒是漸漸習慣了片刻都不同陸琉。這會兒經由薛今月提醒,江妙也覺得自個兒回了望城,不該再拘著陸琉,她只管管理好內宅庶務,讓陸琉安心便可。

江妙便嗯了一聲,跟著薛今月去院子裡走走。

江妙說了許多岷州的所見所聞,自然也少不了唐櫻。

薛今月便同她說望城發生的事情。雖說江妙大部分是知曉的,可到底不如待在岷州的,有些事情,還是頭一回聽到。譬如那嫁了馮玉泉的衛寶鈴,原本生了一個男娃,可那男娃出生不久,便生病夭折了,衛寶鈴大受打擊,可昔日疼愛她的景惠帝,卻是連面都沒露,只派了貼身太監過去安撫。

薛今月道:「先前咱們都替皇后感到可惜,覺得她入宮之後,肯定會被衛寶鈴搶了風頭,可誰料到會是這般的結果。上回皇后壽宴,我隨娘和大嫂三弟妹一道去了,你可沒瞧見,皇上對皇后有多好……眼下小皇子又被立了太子,這平津侯府的皇寵,便是比當時的衛府還要風光。」

薛今月同江妙一樣,是站在霍璇這邊的,在小姑娘們還未嫁人時,泰半人都上前巴結衛寶鈴,薛今月卻從始至終和霍璇交好。如今看著霍璇有這般的地位,薛今月心裡,便是如自家姐妹得了皇寵般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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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謝茵並未聽陸行舟的話回府,而是來了鎮國公府看謝姨娘。

謝姨娘看到妹妹當然開心,忙招呼她坐了坐,之後姐妹二人一道去外面散步說話。

今兒宣王同江妙來鎮國公府,鎮國公府設了家宴,江三爺自然也去了。謝姨娘再得寵也是妾,況且這一年,江三爺寵謝姨娘不像前幾年那般過了。

謝姨娘心知肚明,曉得許是這風流的江三爺在外面有了外室,那外室定然是年輕美貌會伺候人,比她這舊人強多了。謝姨娘固然有些不滿,可明白江三爺是絕對不會改了這風流性子的,如今他對她還算寵愛,她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再去想那外室之事。

畢竟,這事兒連江三爺的嫡妻戚氏,也是不管的。

再說她妹妹能風光出嫁,江三爺給她妹妹花的嫁妝錢,也是令謝姨娘心中感動的,曉得江三爺是為了討她歡心,才這般疼愛照顧她的妹妹。

謝茵原本對謝姨娘存著愧疚,也對江三爺心存怨恨,可兩人到底有了兒子,看待江三爺時,也沒了先前未出閣少女時那般的痛恨。

懷孕那幾月,謝茵未嘗男女之事,出了月子之後,見那陸行舟對妾室孟淼溫柔體貼,一氣之下,便又同江三爺廝混在一起。謝茵已嫁為人婦,陸行舟在榻上行事,也如他的性子一般斯文死板,哪裡及得上江三爺這個箇中高手?謝茵嘗著了其中妙處,自然也大著膽子,隔三差五的同江三爺暗中相會,亦或是別院,亦或是寺廟,便是那人多眼雜的酒樓,二人也大著膽子去過一回……

謝姨娘最是瞭解妹妹,見她目下黛眉輕蹙,彷彿有心事,且今兒突然就上門看她來了,便關切道:「可是那孟氏又為難你了?」

謝茵搖頭,說道:「對付她,我自有法子。」

謝姨娘這才放心。暗道幸虧那陸行舟也算是爭氣,沒讓妹妹白受罪。

謝茵原本想說些什麼,待看到不遠處俊美風流的江三爺緩步過來時,才心虛的垂了垂眼。

而江妙原本沿著湖同薛今月一道散步,遠遠望去,就見那謝姨娘同謝茵一塊兒說著話——二人見著她三叔過來了,便微微屈膝行了禮。她三叔寵愛謝姨娘,便溫柔的扶著謝姨娘的手臂。

薛今月順勢看去,臉上登時露出不滿,道:「自打陸行舟入了翰林軒之後,這謝茵的腰桿倒是硬了些。只是老祖宗還是不喜歡她,所以這謝茵每回來看謝姨娘,只能從後門走……」

江妙知道她祖母的性子,不喜歡謝茵,便是謝茵日後過得再風光,她祖母也不會給她半點好臉色看。這對姐妹,江妙不想多看,便隨薛今月道:「咱們回去吧……」陸琉喝了這麼多酒,她心裡倒是有些擔憂。

薛今月點頭,親暱的挽著江妙的手臂,倆人彷彿回到了未出閣時的那般。

只是鬼使神差的,江妙轉過頭看了一眼——

竟見她那三叔虛虛半摟著謝姨娘,正同謝姨娘說著話,之後那右手順勢滑落,卻落在了謝姨娘身旁的謝茵上,便這般曖昧的在謝茵的臀上捏了一把……

第170章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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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喝醉了酒,喬氏埋怨了江正懋幾句,便也不另行安排客房,索性讓他去江妙出閣前住的錦繡塢歇息。好不容易回來,這小夫妻在鎮國公府總是要住上一晚的。她也得同小外孫好生親近親近。

陸琉正坐在一旁的黃梨木圈椅上。

因喝得有些多,正抬手捏著眉心。

身旁站著的小丫鬟,見這位宣王並不像傳言那般的性情冷漠,席間同國公爺及幾個公子相談甚歡,端得一副溫潤如玉的貴公子模樣,豈是什麼殺人不眨眼的活閻王?

丫鬟大著膽子看了看,瞧著宣王俊美無雙的側臉,一張臉頰略顯緋紅,又見這會兒國公夫人在照顧國公爺,這位宣王身邊倒是沒人,遂鼓起勇氣上前,伸手準備扶他:「王爺,讓奴婢扶王府回屋休息罷。」

說著,白皙纖細的手指便要碰到宣王繡著竹紋的華貴衣袖。

江妙正同薛今月一道進來。一進屋,卻見陸琉身邊多了一個小丫鬟。再看這丫鬟,瓜子小臉尖尖下巴,皮膚雪白,雙眸明亮,倒是個容貌不俗的。

江妙站在原處沒過去。

便見那丫鬟要去扶陸琉起來,可那丫鬟手指頭還沒碰到呢,就聽得陸琉聲音冷冷道:「走開。」

醉酒了,丫鬟上前攙扶,倒是沒什麼不對的。可陸琉是個不喜人近身的。他性子冷漠,得虧是在鎮國公府,若是在自個兒府中,怕是沒這般好說話了。

丫鬟聽了便是一懼,身子猛然顫了顫,之後才自身後傳來一個悅耳清潤的聲音。

「……我來吧。」

緊接著,便見那人一雙青蔥如玉的手指,扶著宣王的手臂起來。而宣王,卻像個乖巧的孩子般,任由她攙扶。

丫鬟抬眼,看著站在面前高貴美貌的女子,當下便有些自慚形穢,乖順的低下頭,退到一旁。

江妙朝著江正懋和喬氏道:「爹,娘,我扶王爺回房歇息一下。」

喬氏點了頭。可女人心細,方纔那小小的一幕,自然是落在了她的眼中,一時對宣王這位女婿,更是滿意。待看到閨女扶著女婿出去的時候,才走過去,對著那美貌可人的丫鬟道:「你叫什麼名字?」

丫鬟便是再傻,也能聽出國公夫人語氣中的不悅。她來鎮國公府時間不久,便能到主子跟前伺候,可是尋常丫鬟羨慕不來的。而她也對這位國公夫人有些瞭解,曉得她是個看似性子親和,實則又手段的,當下便跪了下來,急急磕頭道:「夫人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喬氏本來沒什麼怒氣,這會兒見丫鬟如此舉止,登時來了氣,立馬吩咐身邊的嬤嬤,將這不知規矩的丫鬟趕出府去。

今兒這般的好日子,豈能因一個丫鬟擾了氣氛!

喬氏對親人好,特別這個心尖尖上的閨女,若是有人敢惹得她閨女不快,那便是碰了喬氏的逆鱗。

處置好了丫鬟,喬氏才走到江正懋的身旁,瞧著他這副醉醺醺的模樣,雖知他難得這般高興,卻也忍不住指責道:「你瞧瞧女婿被你灌的,高興便高興,喝酒哪有這般的喝法的?」說著,便沉著臉兒親著扶著他回房歇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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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吩咐許嬤嬤照顧好兒子,便帶著陸琉去了錦繡塢。

進了臥房,繞過屏風,江妙將人扶著坐到了榻沿,見他微斂的眉心,俊臉泛紅,才伸手去撫,心疼道:「怎麼喝了這麼多……」玉筍般的手指在他長眉處細細描繪,下一刻便被男人捉住,湊到唇瓣去。那薄唇微燙,竟這般一下下親著她的手指,虔誠無比,喃喃道,「妙妙……」

江妙「嗯」了一聲,見男人緩緩睜開了眼睛,深邃的黑眸便這般靜靜望著她,孩子氣的笑了笑。

之後便一手握住那纖軟的腰肢,將人往榻上一帶,男人沉重的身軀就覆了上去。

江妙差點叫出聲來,卻見陸琉只壓在她的身上,並未做些什麼,至於那剛睜開的眼睛,這會兒也重新闔了上去。太重了,江妙覺得自個兒就像是被壓在五指山下的孫悟空,便是再如何的掙扎,也無法脫身。江妙躺著喘氣,休息了一下,而後抬手撫著陸琉的臉龐,想起剛才的事情來。

她知曉她三叔風流,可這些年來,她三叔這般寵著謝姨娘,也算是癡情了。可是那謝茵……若是謝茵被她三叔佔便宜也就罷了,偏生那謝茵紅著臉低著頭,端得一副嬌羞模樣,儼然早就同她三叔有了首尾……

江妙想起來,便渾身不自在。

原以為謝茵同陸行舟姻緣天定,這輩子兩人之間沒了她,終於能名正言順的在一起了,卻沒想到謝茵竟同她三叔勾搭上了。只是這件事情,江妙一時也沒想好如何處理,便想著,要不先同娘親去說說?畢竟陸行舟的事情,她不想管,可事情關係到她的三叔,卻是絕對不能裝作沒看到的……

想了一陣子,江妙感覺到臉頰有些濕濕的,這才低頭,看著正在親她臉的男人……

這人……江妙笑了笑,就伸手捏捏他的臉,將他俊朗的五官捏得有些變形,才在他唇上親了一下,柔聲道:「你先躺好,我替你擦擦臉,你好生休息一會兒。」

陸琉應下。

江妙這才從他身下起來,將他的身子擺正,然後蹲下腰,替他脫了錦靴。

這種舉止,本是妻子照顧夫君是應該做的,陸琉卻從來不讓她做。她懷孕的時候,他卻時常親自伺候她洗腳。所以這會兒她給他脫鞋,並沒有一種卑微的感覺。有的,完全是一個妻子照顧夫君時的賢惠。

江妙翹了翹嘴角,曉得丫鬟在外面,便收拾了一下衣裳,讓丫鬟將熱水端進來。

進來的丫鬟是墨琴,因寶綠在岷州出嫁,今兒江妙來鎮國公府,便讓寶巾和墨琴陪同。一想到那小丫鬟出嫁時哭哭啼啼的模樣,江妙便覺著有些發笑,想來,黎淞定然會好好待寶綠的。

江妙接過乾淨巾子,浸到面盆裡擰了擰,才伺候陸琉擦臉擦手,之後便扶著陸琉喝了醒酒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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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謝茵一回陸家,就去見了孟氏。孟氏屋裡倒是熱熱鬧鬧的,原來是陸玲瓏回來了。這陸玲瓏去年年底成了親,因夫家同陸家近,陸玲瓏倒是時常回來。

這會兒陸玲瓏正同孟氏和孟淼說著話,待孟淼這個姨娘簡直比待她還像嫂嫂。

謝茵心下生氣,可因方才又同江三爺鬧騰了兩回,心下犯虛,倒是沒什麼底氣。謝茵上前,朝著孟氏行了禮。

穿著一身藕荷色褙子,容貌清麗的孟淼也衝著她叫了聲,道:「姐姐回來了。」

孟淼雖是陸行舟的妾室,可又是陸行舟的表妹,因著這層關係在,便是連謝茵這個嫡妻也奈何她不得。誰叫這孟淼頗得孟氏的喜愛。

孟氏朝著謝茵看了一眼,問道:「怎麼就你一個人?舟兒呢?」今早孟氏便聽到兒子陪謝茵出去的消息,心裡很是不悅。

謝茵規規矩矩回話,道:「夫君說要去處理一些事情,讓兒媳先回來。兒媳方才去了一趟鎮國公府看姐姐,便回來的晚了些。」

一聽是鎮國公府,素來嫌謝茵寒磣的陸玲瓏卻是來了興致,眼睛亮亮的說道:「聽說三叔三嬸回來了,今兒彷彿是去了鎮國公府,嫂嫂可遇見了……」

陸玲瓏的夫家雖也是國公府,卻並不顯赫,同鎮國公府可是差了一大截兒,而她嫁的又是二房沒什麼本事的次子。

今兒聽到了宣王回來的消息,陸玲瓏的婆婆便找她說了話,陸玲瓏聽了婆婆的話,也覺得在理——公公沒本事,大伯又不肯幫忙,她這個當妻子的,自然得替夫君謀個好前程。畢竟嫁了人便是夫妻一體,夫君有出息了,她這妻子也是面上有光。

三叔那邊油鹽不進,若是能討得了三嬸的歡心,肯定能說動三叔的。

哪知陸玲瓏的話音剛落,孟氏便嗤笑一聲,道:「原以為你嫁了人便能聰明些,反倒是越來越糊塗了,那謝姨娘不過是個妾室,她便是要進去探望,也是走後門,哪裡還能見得了你三叔三嬸?」

陸玲瓏長長的「哦」了一聲,倒是沒注意到謝茵漸漸發白的臉色和袖中緊攥的雙手。

這孟氏,因為兒子受傷的事兒,可是恨極了陸琉。可自分家之後,他們一大家子過得並不寬裕。因著這點,孟氏還辭退了不少僕人,而陸行舟雖然爭氣,可到底是初入翰林軒,這每月的俸祿也就這麼一點兒,能養活妻兒就已經不錯了,壓根兒養活不了這一大家子……這麼一來,孟氏倒是想念起在宣王府那吃喝不愁、有人巴結的風光日子

因分了家,就是那平日裡交好的世家塚婦,偶偶小聚時,也不會叫上孟氏。

孟氏心裡更是氣急,盼著兒子早日能節節高昇,早些給她爭些臉面來,到時候便要她們一個個主動來巴結她。

如今陸琉回來了,自然也忍不住打起宣王府的主意來了。畢竟這是一條捷徑。

陸玲瓏想了想,衝著孟氏道:「娘,過幾日不是爹爹的四十大壽嗎?既然三叔三嬸都在,咱們得給宣王府送帖子,許久不見,也好一道聚聚。」

孟氏彎唇一笑,道她這傻閨女還不算太傻,遂點頭道:「嗯,如此甚好。」

謝茵也道:「娘,可需兒媳幫著寫帖子?」謝茵出生書香世家,自然也是寫得一手好字的。

孟氏道:「你那字兒太過小家子氣,這帖子若是送出去,豈不是要被人嘲笑?」頓了頓,便不耐煩的揮揮手,道,「趕緊回屋忙活吧,別站在這裡礙眼。」

謝茵咬了咬牙,道:「那兒媳去看看齊哥兒。」說著,便施施然行禮退下,待轉過身背對孟氏時,一張含笑恭順的臉,登時便得咬牙切齒怒不可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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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同陸琉帶著胖兒子在鎮國公府住了一晚,第二日便回去了。只小傢伙同外祖父外祖母不過待了一日,便有些不捨,小傢伙雖然小,可同小表哥小表姐玩得特別好。昨兒三個小傢伙在羅漢床上爬呀爬,唯獨小傢伙太小,只會翻身,便巴巴的望著,有些羨慕那兩隻了。

回去的時候,陸琉倒是沒騎馬,而是同妻子一道上了馬車。

見胖兒子捨不得,陸琉倒是溫和的捉著他的小手,道:「咱們下回再來。」

小傢伙咿咿呀呀的嚷嚷的幾聲,便窩在娘親的懷裡睡覺。

一直回了宣王府,小傢伙還在睡。回了府,江妙便將兒子放到了搖籃裡,之後才走到陸琉身旁,道:「昨日皇上召你,可有同你說什麼?」

昨兒去了鎮國公府,江妙同一大家子有說不完的話,倒是將這事兒給忘了,如今回來了,便想起來了。

經由妻子一問,陸琉才想到昨日那小皇帝一本正經的模樣,那眉宇間,已然沒了往常的依賴。陸琉沒放在心上,淡淡道:「隨便聊了幾句,倒是沒說什麼別的。」

沒說什麼,才不對勁兒。

江妙知道自己是內宅婦人,不該管這些的,可還是隱隱覺得不安,小心翼翼道:「是不是……皇上對你有什麼成見?要不——我去找長公主說說?」景惠帝再鬧脾氣,在長公主面前,也是個乖巧的弟弟。

而她同長公主一年不見,如今長公主已經替薛騰生了一個大胖兒子,她倒是有些想念,順道過去說說。

陸琉沒說話,漆黑的眸子靜靜看著面前的妻子。

江妙傻愣愣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嘟囔道:「我臉上長花了不成?」

陸琉笑笑,伸手捉著她的小手摩挲了一番,說道:「沒有。只是見你這般關心我,我……」

他怎麼呢?感動嗎?

江妙心下笑他傻,輕輕偎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臉頰靜靜貼著,說道:「我是你的妻子,關心你,是天經地義的。」之後又一本正經道,「你要習慣,懂嗎?」

「……嗯。」

陸琉淡淡應了一聲,想到昨日在鎮國公府,岳父待他也如親子一般,少了往常的拘謹。而他這個妻子,便是在這種溫暖歡樂的環境中長大的……陸琉越發覺得自己娶了個寶貝,低下頭就捉著她的唇瓣吮吻起來。

昨夜在鎮國公府,夫妻二人只規規矩矩睡覺,並沒有胡鬧,而前晚剛回望城,一沾床便呼呼大睡,哪有還有多餘的精力?再說之前在船上,夫妻二人行房的次數也屈指可數。是以這會兒江妙被吻得有些動情,溪水潺潺,雙腿軟軟的,都快要站不住了,還是陸琉一把托著她的臀,直接將她面對面抱了起來,便這般吻著,欲移步到裡面去。

哪知陸琉這步子剛動,那搖籃裡便傳來洪亮的哭鬧聲,哇哇不止。

陸琉挫敗的歎息。

見著他這般孩子氣,江妙才不厚道的笑了笑,而後捧著他的臉頰,在他英挺的鼻尖兒處親了親,因被他托著臀,腳懸空著,便晃著倆小細腿,道:「澈兒哭了,趕緊放我下來……」

陸琉在妻子嘴上狠狠親了一口,這才捏了幾下,將人平穩的放到地面上。

江妙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衫,便急急跑到搖籃邊,將裡面剛睡醒、哭哭鬧鬧的小東西抱了起來。

這個時候,陸琉對這個胖兒子可是喜歡不起來了,大掌懲罰似得輕輕在他的小屁.屁上打了一下。

被打了,小傢伙傻愣愣抬起腦袋,濕漉漉的大眼睛無辜的看著爹爹,扁扁嘴巴,然後可憐巴巴的偎在娘親的懷裡,拱了拱小鼻子,就要往娘親的懷裡擠。

正在這時,許嬤嬤過來了。待聽到江妙的聲音,許嬤嬤才繞過屏風,緩步進來,朝著江妙行禮,道:「王妃,大夫人和大少奶奶來了。」

江妙當然知道,許嬤嬤口中的大夫人和大少奶奶,是孟氏和謝茵。

這兩個人,她是一個都不想見。

可江妙對陸大爺是存著感激的,身為陸琉的妻子,她當然也清楚,過幾日便是陸大爺四十大壽了。

陸琉斂了笑,衝著妻子溫和道:「不想見便不見就是……」說著,就吩咐許嬤嬤讓那二人回去。

「噯……」江妙忙阻止,將一臉茫然的胖兒子往陸琉懷裡一塞,道,「我還是出去見見吧。」她並不想一直被陸琉護著,有些事情,她該做的,應當去做。

就當是練練手也成。

江妙回了屋,換了一身衣裳,又重新梳妝了一下,打扮得大大方方的,這才出去見孟氏和謝茵。

作者有話要說:  ·

二更也是肥肥的,晚安麼麼砸~~~~多希望留言也是肥肥的呀【大餅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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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15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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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孟氏也特意拾掇得體面了一些,烏亮的頭髮高高梳成寶髻,髻上簪金絲點翠蝴蝶釵,眉心也貼著梅花花鈿,倒是端得一副貴夫人的派頭。

至於那跟著一道前來的謝茵,倒是孟氏臨時打算的。孟氏原本是不喜歡她拋頭露面的,總覺得他們陸家娶了這個一個門楣潦倒的落魄女,是件極不光彩的事兒。先前孟氏打算著,等謝茵過門之後,尋個原由讓兒子休了她,奈何她肚子爭氣,一進門便生了個兒子。雖然不喜謝茵,可孟氏卻喜歡那白胖孫兒,一時倒是不急著讓兒子休妻了。

今兒會帶她來,也不過是想著謝茵幼時同江妙彷彿也是有些交情的,若是能說上幾句話,也是不錯的。

這會兒孟氏同謝茵從側門進入,跟著丫鬟一道去花廳,一路上欣賞這宣王府的碧瓦朱甍、亭台樓閣,才歎息一聲,同謝茵道:「宣王府極大,這宅子南起長源街,北至定安胡同,東起棠槐街,西至玉河胡同,是望城數一數二的府邸,當初咱們便住在西面的園子……」見謝茵一副認真聽著的目光,孟氏心下嗤笑,覺得同這種沒見過世面的東西說這個,她怕是壓根兒就聽不懂。

只再次踏入宣王府,讓孟氏越發覺得他們泰安胡同的宅院太過寒磣……

倒是讓二房那幾位享了福。孟氏心下泛起些許不滿來。

同謝茵一道進了花廳,落座後喝茶靜待,孟氏拿著手中的汝窯白瓷茶盞,一品便知這茶是上好的霧山銀針,一時又感概了幾分。

至於靜默不語的謝茵,哪裡不知這孟氏心裡在想什麼?她同她炫耀什麼?這華麗氣派的府邸又不是她的住處?只面上到底要敬著她這位婆婆,只能忍氣吞聲罷了。

靜靜等了一會兒,才見那待客的小王妃施施然走了進來。

謝茵抬頭,見那江妙身上穿戴倒是簡單低調,不似孟氏這般,穿得跟過年似的。

便細細打量起來。

那日在街上,她看得倒是不真切,如今見江妙這剛生了孩子不久的婦人,便是這般體態纖細,只臉頰紅潤明媚,多了些許已為人母的恬靜。因幼時一直拿江妙做比較,又因江妙被趕出鎮國公府,獨自待在平州數年,謝茵對江妙便有一股說不出的恨意,是以事事不由自主便同她比較起來。

謝茵生完孩子之後,身材恢復的不錯,便是那江三爺也時常誇讚,年輕就是不一樣,那柳腰纖纖,柔軟滑膩,是她姐姐年輕時候都及不上的。可目下同這江妙一比,她引以為要的纖細腰肢,倒是顯得粗壯了些。

而陸家又是個沒底子的,加之孟氏對她不喜,便是她這位少奶奶的用度,也是苛刻的很。得虧江三爺經常拿銀票補給,讓謝茵的日子過得稍稍寬裕些。

今兒謝茵來,也是做足了準備的。她會打扮,容貌又生得不錯,懂得利用自己身上的長處,豈是孟氏這等俗淺的眼光光是珠寶堆砌可以相比的?她耳垂處這對珍珠耳墜同腰帶繡鞋皆是相互呼應,雖然不耀眼,卻也是大方明媚,清麗不俗。

只是——

謝茵抬頭,看著江妙身上的穿戴,那乳白色的三層紗裙也不曉得是什麼料子做的,行動間泛著淺淺的光澤,彷彿夜間的清輝一般。而好巧不巧,今兒江妙耳垂處,也戴著一對珍珠耳墜。可那珍珠的圓潤飽滿,色澤竟泛著淺淺的粉色……倒是比一般瑩白的珍珠,多了幾分俏麗。

謝茵手中的拳頭緊緊一捏,才在孟氏客客氣氣打了招呼之後,朝著江妙行了禮:「侄媳見過三嬸嬸。」

江妙已經落座,自然也瞧見了站起來的謝茵,她淡淡打量了一眼,這模樣分明是個年輕稚氣美貌少女,卻用長輩的語氣淡淡道:「坐吧,不必多禮。」

謝茵謝過,便坐了下來。

孟氏先前沒將江妙放在眼裡,只覺得她年紀小好糊弄,可如今知她將陸琉這煞星哄得服服帖帖的,剛進門便生下了小世子,言語間倒是多了幾分拘謹,聊了幾句,便道:「……過幾日便是大爺四十大壽,先前便盼著王爺王妃能早些回來……」

孟氏見著小王妃沒態度冷淡,才想到了什麼,說道,「妾身那夫君,可是時常掛念這王爺,王妃也是知道,妾身夫君同王爺兄弟情深,上回燒得糊塗,嘴裡還擔心著王爺呢。」

這下江妙倒是說話了,問道:「大伯身子可好些了?」

孟氏知道,這小王妃大抵是知曉了她那夫君幼時救過王爺的事情,所以才存著關心的。孟氏笑了笑,道:「已經好多了。說起來也不怕王妃笑話,我那夫君這些日子,經常同妾身說起小時候同王爺之間的事兒,倒是很想念幼時那無憂的時光。只是王爺日理萬機,我那夫君便不敢隨意叨擾王爺,妾身便想,若是壽宴那日,這兄弟倆能聚聚,好好說說話,就好了。」

江妙垂眼想了想,到底敬重陸大爺,道:「我會將這話同王爺說,那日大伯壽宴,我盡量讓王爺過去。」

今兒江妙的態度,著實令孟氏喜出望外,眉眼含笑道:「如此甚好。」剛趁熱打鐵,同江妙多說幾句,好修復關係,便聽得外面傳來嬰兒的啼哭聲。

聽著聲音,倒是個生得結實的娃兒。

江妙聽到自家胖兒子的哭聲,立馬起身,便見許嬤嬤抱著哭哭啼啼的小傢伙過來,道:「方纔小世子哭鬧得厲害,王爺都哄不了……」

江妙柔和一笑,從許嬤嬤懷裡接過小傢伙,在他白嫩的臉頰上親了一下。

這小傢伙是個鬼靈精,一落得娘親的懷裡,便登時停止了啼哭,一雙黑葡萄似的大眼睛,笑盈盈的瞅著娘親,而後才看了看廳內的陌生人,嘟嘟的臉頰儘是茫然,只在娘親的懷裡輕輕蹭了幾下,開心的哼唧了幾下。

既是小傢伙想讓自己抱,江妙索性抱著他落座。

孟氏道:「小世子生得倒是壯實,妾身那孫兒,同小世子一樣,也是早產的,不過身子骨倒是不錯,同足月出生的沒什麼兩樣。」

孟氏寶貝孫兒,上回謝茵早產,可是將孟氏嚇了一大跳,待看到那孫兒生出來結結實實的,沒有早產兒的不足,才令孟氏鬆了一口氣。

江妙道:「如此,那孩子倒是個有福氣的。」

說著,江妙懷裡的小傢伙,便咿咿呀呀的說著話,怡然自樂起來。看著自個兒這胖兒子,江妙哪裡還有面對孟氏和謝茵的不適之感,只滿心滿眼皆是他。

謝茵看著這慈母般的江妙,知她享受這宣王府的榮華富貴,夫君爭氣,孩兒乖巧,這宣王府又是個雙親早逝的,江妙一進門便是當家主母,上頭沒有孟氏這般的惡婆婆壓著,而那俊美不似真人的宣王,又是個世間罕見的癡情男兒,這般的身份,這後宅卻沒半個妾室……說是不羨慕,那是假的。可在謝茵看來,江妙會有這些,不過是因為她的出身,才嫁得這麼一個好夫君。

若是……

若是她出身國公府,千嬌百寵,當了宣王府,定然能比江妙做得更好。

這麼一來,謝茵看著那生得白胖、模樣酷似宣王的娃兒,便憧憬起她替陸琉生兒育女的場景來,嘴角都不由自主彎了彎。

待孟氏的說笑聲傳到謝茵的耳中,才令謝茵登時回過神來……當下垂了垂眼,心裡低低歎了一聲。

等說完了話,孟氏被江妙身旁的大丫鬟親自送到門口,笑盈盈上了馬車時,才臉色驟然一變,衝著身旁的謝茵道:「真是丟人!」

一想到兒媳木訥的模樣,孟氏便決定,日後再也不帶她出來。

謝茵咬了咬唇道:「娘……」

孟氏厲聲道:「平日裡見你挺能說話的,怎麼到了那江妙的面前,便成了啞巴了?你不是同她有些交情嗎?饒是當初有什麼過節,你服個軟又如何?咱們舟兒雖然爭氣,可若是有陸琉相助,那咱們陸家的富貴日子便能來得早些,你倒好,擺臉色給誰看呢!」

謝茵欲解釋,孟氏正好一肚子氣沒地兒撒,登時炮仗般的一股腦兒說了出來:「瞧你這寒磣樣子,也難怪舟兒倒了胃口,不如淼淼善解人意,若非有齊哥兒,你這正妻的位置,也得挪地兒了。」

孟氏這是氣話。她雖然喜歡孟淼這個侄女,可孟淼到底是個庶出的,在孟氏的心裡,這庶出的侄女,給兒子當個妾室倒是合適。

謝茵卻是心裡堵得慌,氣得差點嘔出血來。

·

見過孟氏和謝茵之後,江妙瞧著孟氏一改往日的態度,待她甚是親暱,便知孟氏是有意同她交好。這目的是再明白不過了。可江妙也清楚,自個兒給孟氏幾分薄面,不過也是看在陸大哥的面子上。

至於那謝茵,先前她對她本能的存著不喜,可知曉她和她三叔興許有私情,便越發瞧不起她。

那日她不知該怎麼做,只同一般的姑娘一樣,第一時間想到娘親。可細細想來,還是不妥,便沒有將此事告知娘親。

江妙哄完了兒子,便端著茶水去書房看陸琉。

一進屋,就見他坐在紅木書桌後,這會兒倒是沒處理公事,只執著書低頭看著。江妙輕聲踏入,見自家夫君眉目清俊,這般的場景,彷彿是當妻子過來關心認真讀書欲考取功名的夫君。

江妙多看了幾眼。

因陸琉閒在府上,穿著一身簡單的家常袍子,斯斯文文,的確有幾分書卷氣息。

江妙抿唇一笑,便端著茶盞過去,輕輕擱到一旁的几上。

陸琉抬眼看了妻子一眼。

江妙過去,站到陸琉的身後,抬起雙手搭在陸琉的肩上,輕輕揉捏了起來,說道:「今兒大嫂過來,對我倒是客客氣氣的,說得不過一些瑣事兒,只是那帖子我已經收下了。你……去嗎?」

陸琉微瞇著眼兒倒是享受,若是江妙能正面一看,便能明白自家胖兒子吃奶時瞇著眼的滑稽模樣是隨誰的。

肩上這小手的力道不大,可陸琉卻覺得甚是舒坦,當下便啟唇道:「你不是替我答應了嗎?」

江妙頓了頓,又繼續捏肩,說道:「我哪有?只是說實話,我還是希望你能去看看大伯,聽說前些日子他身子不適。」至於孟氏說陸大爺病中時常同她說起陸琉小時候,這話江妙是絕對不會相信的。可生病這種事情,孟氏身為妻子,總不可能胡亂編造的。加之他們離開望城一年了,陸琉平日裡走動的親戚本就少,難得陸大爺是個真心實意關心他的,她不想兩人的關係生疏。

只要陸琉好好的,便是讓她遇見她不想見的陸行舟,也沒關係。

同他成親一年有餘,江妙自認還是瞭解他的。其實陸琉還是很珍惜親人的。

江妙停了手,雙手親暱的圈著他的脖子,無意識的靠了上去,低頭親了親他的頭髮,上頭的味道是江妙極喜歡又熟悉的清香味兒,道:「陸琉……」

本是認認真真說著事兒的,可陸琉卻被後背那兩團擠壓的心猿意馬,暗道日後若是要處理公事,這妻子還是少進書房為妙。她一來,他哪裡有心思處理旁的事情?陸琉深吸了一口氣,見那嬌人兒還不自知,當下便握住了環在他頸間的柔荑,輕輕一拉,身後之人便結結實實落到了他的懷裡。

江妙臉頰一紅,心道她好好的和他說著事兒呢,他怎麼又這樣?她抬起臉頰,正想埋怨,便見她家夫君那張俊臉突然沉下,用力埋進她的懷中。這架勢,簡直同她那黏人的胖兒子如出一轍。不對……兒子可比他老實多了。

因前幾年陸琉經常在書房處理公事到很晚,這書房倒是裝飾得一應俱全,那簾子後面,便是一張休息的床榻。那張榻倒是大,饒是兩人在上頭滾來滾去,也綽綽有餘。陸琉拉著妻子在圈椅上親近了一番,方才被撩撥起的欲.火復又被勾了起來,之後立馬抱著懷裡被剝的只剩肚兜和小衣的妻子,直接走到簾子後頭。

江妙便放在榻上,見陸琉這副勢在必得的模樣,知道她想阻止也是不大可能的,便也順著他胡鬧一回,待小衣被剝落,一條細腿被扛起,江妙才伸手戳了戳他結實的胸膛,煞風景道:「噯,你還沒說去不去呢。」

作者有話要說:  ·

抱歉啊,今天有點事,更新遲了。

還有二更,但是估計要很晚,具體時間不確定。反正是凌晨很遲啦,所以妹紙們早點睡吧,明早起來看~

麼麼砸,晚安喲~

前倆章的紅包我寫完二更再送白天太忙了~

第172章 15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

回答江妙的自然是一番不講理的橫衝直撞,直接將江妙要說的話撞得七零八落。

既然得了便宜,陸琉自然也算是默認了。待到了陸大爺壽宴的時候,江妙便從庫房選了禮。

陸大爺文質彬彬,是個喜歡舞文弄墨的,江妙得知他最欣賞大梁畫師嚴謂之的畫。恰巧宣王府的庫房有嚴謂之的真跡,江妙自然是投其所好。只單單一幅畫自然不夠,江妙又跟著許嬤嬤一道挑選了旁的。

畢竟陸大爺曾經救過陸琉的命,又是真心關心陸琉的。她自然也會將他當成兄長敬重。

這一日,小夫妻倆帶著兒子一道去泰安胡同。

陸琉一家三口坐在前面一輛馬車,陸二爺田氏陸芃芃平哥兒四人坐在後面的馬車。

小傢伙昨晚睡了一個好覺,今兒一大早便盡力充沛,很是歡樂,興奮的趴在爹爹的肩頭,看著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眼睛真的大大的,偶爾也會咿咿呀呀的叫,彷彿在同他們打招呼。

看著如此活潑的胖兒子,再對照陸琉這張放大版的俊臉,江妙越發能想像當初宋老太爺說的話,陸琉幼時活潑頑皮,大抵就是如此。

到了泰安胡同陸家門口,泰半人已經到了。

高高懸掛的大紅燈籠上,都貼著壽字,裡面更是傳來台上的唱戲聲兒。

陸琉抱著兒子扶著妻子下馬車。

陸大爺便上前打招呼,將陸琉和陸二爺一家迎了進去。

雖然陸琉不在意,可江妙還是覺得,在自個兒府上也就算了,到外頭,總不好讓陸琉一直抱著孩子——這像什麼樣兒。

當下便從陸琉的懷裡將小傢伙抱過來。

小傢伙更喜歡娘親抱,娘親身上軟軟的舒服些,便享受的窩在娘親的懷裡,滿足的樂著。

陸大爺看著江妙懷裡白白.嫩.嫩的娃兒,面上止不住欣喜道:「和三弟真像吶。」

可不是嘛,雖然年紀還小,可這眉眼簡直同陸琉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加之今兒陸琉和小傢伙穿得同一顏色的寶藍色衣裳,父子倆越發相似。

小傢伙衝著陸大爺呀呀叫了幾聲。

陸大爺看著小傢伙,有些想抱抱他,可猶豫了一下還是作罷。

今兒陸大爺壽宴,院子裡早已搭起了戲檯子,台上唱的一出五女拜壽,台下看戲的女眷倒是熱熱鬧鬧的。小傢伙最喜歡熱鬧了,歪著小腦袋,眼睛瞅著那兒,便有些挪不開,咿咿呀呀的扭起胖身子來。

孟氏走了過來,欲領著江妙一到去台下看戲,同眾女眷們聊聊天兒。江妙倒是對看戲沒什麼興趣,可見小傢伙喜歡,便隨陸琉道:「王爺同大伯說話吧,妾身帶著澈兒隨大嫂過去。」

陸琉抿了抿唇,捉著胖兒子的小嫩手摸了摸,道:「嗯。去吧。」

孟氏笑容燦爛,熱情的將江妙引到台下看戲去。

孟氏知曉今兒陸琉夫妻會來,專程想好了要同江妙拉近關心,當下便替江妙留了一個第一排中間的位置,同江妙挨著坐在一塊兒。至於那田氏和陸芃芃母子三人,便讓丫鬟安排她們坐到後面。期間孟氏特意同江妙有說有笑,心裡想著就是要眾人看到她同這位三弟妹交好的樣子,看日後還敢不敢瞧不起她。

江妙心情好,倒是給面子的同孟氏說了幾句。

至於江妙懷裡的小傢伙,白嫩的小爪兒抓起一個壽桃包,顫巍巍的湊到嘴邊舔了舔。小傢伙沒長牙,目下沒法啃壽桃包,也不過是舔得口水直流。不過一會兒倒是比往常乖巧多了,安安靜靜的玩著壽桃包,沒哭鬧。

這時,謝茵同陸玲瓏姑嫂二人倒是一道過來了。

陸玲瓏見著江妙,面容雀躍,便歡喜的打著招呼道:「三嬸嬸……」再看江妙懷裡低頭舔壽桃包的小傢伙,忍不住伸出手,眼眸彎彎捏了捏小傢伙的臉頰,嫩嫩的,道,「這位便是小堂弟吧,真可愛。」

江妙見陸玲瓏已是一副婦人打扮,可舉止還同出閣前一般活潑,知曉她去年年底便嫁了人。陸玲瓏嫁得是安國公府二房次子,江妙倒是沒什麼印象。

江妙衝著她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

陸玲瓏卻有心巴結,繼續同她說話。

江妙微笑敷衍,待抬頭一旁抱著孩子的謝茵,便知那孩子就是謝茵和陸行舟的兒子陸思齊,小名齊哥兒,彷彿比她的胖兒子早出生一個月。目下見她懷裡的小男娃正癟了癟嘴,大抵是怕生,便止不住哇哇大哭了起來。

謝茵正欲安慰,孟氏便厲聲道:「你瞧瞧,怎麼當娘的,都把我寶貝孫兒弄哭了……」說著便起身從謝茵的懷裡,將哭哭啼啼的小男娃抱了過來,又念叨了謝茵幾句。

謝茵眉目恭順,沒說什麼。

當祖母的疼孫兒,江妙自然明白。只是看著孟氏哄著孫兒,雖然平日裡她不喜歡她,卻也不得不承認,這孟氏同其他的祖母一樣,對孫兒可是寶貝的沒話說了。

在低頭看看懷裡一臉茫然看著齊哥兒的小傢伙,覺得小傢伙沒有慈愛的祖母,也是可惜。可小傢伙哪裡知曉娘親是在心疼自己,仍舊笑得極甜,見齊哥兒在哭,很熱情的將手上沾滿口水的壽桃包遞了過去,呀呀喊了幾聲。

孟氏懷裡的齊哥兒,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看到小傢伙遞過來的壽桃包,目光頓了頓,彷彿是有些猶豫,待看到小傢伙白淨小臉上的笑容,便也漸漸停止了抽泣,伸手就要去接。

小孩子之間的信任,來得就是這麼快。

謝茵看著,袖中的手緊握成拳。看著這壽桃包上滿是口水,竟這般給她的兒子,當下便急急忙忙走了過去,故作不經意的將小傢伙的手臂撞了一下。

小傢伙不過五個月,拿東西還不穩,被這般輕輕一撞,被口水洗得晶亮的壽桃包登時便落在了地上。

「唔……」

小傢伙懵了,烏溜溜的大眼睛愣了愣,看著正準備接壽桃包的齊哥兒,在看看自己空蕩蕩的手,空著反覆抓了幾下,確定沒了,才接受這個事實,急急忙忙低下腦袋找掉落的壽桃包。

找不到,小傢伙便委屈的抿了抿嘴,而後哭嚷了起來。

小傢伙哭了,孟氏懷裡原是被安撫好了的齊哥兒也跟著哭了起來。

一時倆小傢伙哇哇哭鬧,此起彼伏,彷彿是比誰的嗓門大似的。

孟氏哪裡不知謝茵是故意的?她原想著,若是孫兒能和這位小世子從小交好,多多走動,那日後對他們陸家也是有益的。目下被謝茵這麼一弄,這氣兒登時「蹭蹭蹭」的往外冒,只覺得這個兒媳真是來討債的。

孟氏又怕江妙不悅,便當著眾人的面兒,狠狠的罵了謝茵一頓,直接將驕傲的謝茵罵得紅了眼,眼淚降落未落,差點就要忍不住和孟氏翻臉了。

江妙敷衍的勸了幾句:「不過一個壽桃包而已,澈兒拿東西本就不穩,掉了也正常,再拿一個便是。」江妙又拿了一個塞到胖兒子的手裡。

果然,一拿到壽桃包,小傢伙便吸了吸鼻子,不哭不鬧了。

這也太好哄了……

孟氏衝著江妙笑了笑,又板著臉對謝茵道:「今兒虧得你三嬸嬸求情,我便不責罰你了。還不快謝過你三嬸嬸。」

謝茵簡直想掐死這孟氏,可到底還是咬了咬牙,衝著江妙道:「侄媳多謝三嬸嬸。」

謝茵的聲音輕,江妙低頭同胖兒子一道玩著壽桃包,倒是沒聽見。謝茵尷尬了一陣,江妙才忽然回過神來,衝著謝茵笑了笑道:「沒事。」

謝茵心下有些被氣笑了,只覺得江妙是故意讓她尷尬的,暗道:你沒被當眾羞辱,自然是沒事。怕是心裡還透著樂吧。

孟氏嫌謝茵丟人,就讓她回屋了,又看出謝茵和江妙二人極難冰釋前嫌,便棄了這條路,索性站在江妙這邊,直接說起謝茵的不是來:「我這兒媳,若非當初使個不入流的法子,我那舟兒怎麼會娶她進門……」

孟氏對謝茵有諸多不滿,自以為說謝茵的不是,便是同江妙站在同一陣營,拉近了關係,竟滔滔不絕的講了許久。

江妙倒是沒怎麼聽進去。只覺得這謝茵也是自己找罪受,若是真心喜歡陸行舟也就算了,分明私下同她三叔來往,卻嫁到這陸府白白受氣。這個時候,江妙倒是慶幸自己沒有這麼一個惡婆婆,不然便是生了兒子,在府上也沒什麼地位。

至於那孟氏懷裡的孫兒齊哥兒,比小傢伙早出生一月有餘,倒是同小傢伙咿咿呀呀聊著天,二人說和大人們都聽不懂的話,卻聊得很起勁兒。

孟氏本就喜歡這孫兒,見孫兒這般年幼,便知道討好這小世子,當真覺著心下安慰。衝著江妙道:「這小世子模樣生得真像宣王,我這孫兒,小鼻子大眼睛的,也同舟兒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饒是江妙不喜謝茵,也不會幼稚到不喜這齊哥兒,聽著孟氏的話,就抬頭瞅了瞅,見這齊哥兒生得眉目清秀,模樣的確不錯。只是……她又想了想陸行舟的臉,倒是覺著這父子倆生得不大像。

這時候陸玲瓏倒是湊了過來,捏捏齊哥兒軟乎乎的手,道:「娘,你逮著人便說侄兒像哥哥,可女兒覺得,這齊哥兒同哥哥哪裡像了?」

孟氏睨了她一眼,道:「你還沒當娘呢,當然看不出來。」

陸玲瓏癟癟嘴,說道:「哪裡?這小堂弟和三叔就生得很像啊……」說著,就逗弄了這可愛的小堂弟。

小傢伙朝著她笑了笑,露出粉嫩的牙床。

江妙從袖中拿過帕子擦了擦小傢伙的口水,便聽孟氏道:「你問你三嬸嬸就知道了?齊哥兒是不是同你哥哥生得像。」

陸玲瓏眨眨眼,看著江妙。

江妙便是再傻,也不會像陸玲瓏這般,大大咧咧的說出齊哥兒不像陸行舟的話來,倒是裝模作樣的看了看齊哥兒,只眉眼間的確有些熟悉的感覺。

這才笑著點了點頭,胡說八道一番:「這眉毛眼睛倒是挺像的。」

孟氏當即便露出笑容來,抱著白胖孫兒樂呵個不停。

見她歡喜,江妙笑容淡淡,又看了一眼那笑吟吟的齊哥兒。之後這眉頭便蹙了起來……的確像,卻想不起來,這熟悉的感覺究竟像誰。

江妙記性好,倒是極少碰著這種想不起來的情況,正心下難受,準備努力回憶,便感覺到托著小傢伙屁.屁的手心有些濕濕的,才知這小傢伙又尿了。

小傢伙要換尿布,江妙便由孟氏親自領著去屋內。

孟氏倒是體貼,道:「這小世子褲子有沒有濕?齊哥兒比小世子只大一個月,那新褲子還有許多,我叫丫鬟去給小世子拿一條來。」

江妙謝過,微笑道:「只濕了尿布,不必麻煩大嫂了。」

孟氏點點頭。見著江妙待自己的態度,倒是不像那日生疏,心裡便騰升起信心來。

待江妙隨孟氏走在長廊上,才見不遠處迎面走來一男一女——

那穿著雨過天青色衣袍的男子,便是陸行舟,江妙上回在會鎮國公府的路上,便已見過了,只一年,倒是成熟了許多。不過陸行舟身旁梳著婦人髮髻的嬌小女子,江妙卻是沒見過。

陸行舟看見江妙,也是一怔,之後極快的恢復尋常神色,衝著江妙行了禮,而後忍不住抬眸,又看了江妙一眼。

陸行舟身旁的妾室孟淼,見這位便是宣王妃,也盈盈福身。

經由孟氏介紹,江妙才知這位嬌小女子竟是陸行舟的表妹,也是他剛過門不久的妾室。江妙倒是有些詫異,陸行舟竟然也這麼快便納了妾,而且看孟氏的態度,顯然對這位侄女更加喜愛。只是上輩子……她倒是沒什麼印象,陸行舟身邊竟有這麼一個表妹,只知道陸行舟潔身自好,不像那些紈褲子弟般風流。

這不比較還好,一比較,越發襯托出她家陸琉的好來。

只這位孟淼,氣質同謝茵不同,卻也是個清秀可人的。

陸行舟和孟淼見過江妙這位長輩,便目送她同孟氏離開。孟淼的目光卻不自覺的被這位宣王妃所吸引了,再看她宣王妃懷裡的小世子,當真是玉雪可愛,便不由自主道:「那小世子真可愛,宣王妃當真是個有福氣的。」

說著,則微揚下巴看著陸行舟,滿眼的癡纏。

能成為這位表哥的妾室,是她夢寐以求的事情,原以為他心裡只有謝茵,納她不過是姑母的意思,可成親之後,他待自己百般溫柔,竟連謝茵這個生了兒子的,都不及她得寵。

想到陸行舟床笫間的溫柔,溫溫柔柔喊著她「淼淼」,孟淼便覺得為了他,當妾室也是值得了。現下看了那小世子,更是想早些替表哥生個白白嫩嫩的娃兒。

一時孟淼雙頰緋紅,不自覺的憧憬起來。

陸行舟淡淡嗯了一聲。

·

進了裡屋,江妙將小傢伙抱到桌子上,解開他濕漉漉的尿布,動作熟稔的替他換了一塊。這會兒,陸琉不知怎麼,竟也跟了過來。

陸琉來了,孟氏便識趣兒的退了出去。

江妙任由小傢伙在桌上咿咿呀呀的叫,蹬著倆小胖腿,揮舞著小手臂,便如同被翻了底朝天的小烏龜,委實可愛的緊。

可對上小烏龜濕漉漉的大眼睛,江妙便是心軟,只溫柔的將胖兒子抱在了懷裡,而後衝著陸琉道:「你同大伯聊完了?」

陸琉頷首,沒說什麼,只眉目溫和,捉著小傢伙的小手玩。

小傢伙抱著自家爹爹的大手,便要往嘴裡送,奈何爹爹不給他吃。小傢伙撅撅嘴,嫌棄的將爹爹的手推開,只靈活的扭過小腦袋,一雙調皮的小手在自家娘親的衣襟處刨啊刨,這副架勢,儼然是鼓足了勁兒要刨出那可以填飽肚子的好物來。

這小傢伙……

江妙笑吟吟,心下又是無奈又是歡喜。

瞅瞅懷裡這小傢伙,又瞅瞅陸琉這張俊美無雙的溫柔俊臉,越發覺得,日後胖兒子如何如何的調皮,陸琉小時候肯定也是這般。她辛辛苦苦懷了這麼久,卻是半點都不像她。好在小孩子天性使然,更喜歡娘親些,倒是讓江妙心下多了一些安慰。

江妙道:「澈兒的尿布也換好了,咱們一直待在這兒不像樣子,到前院去吧。」

「嗯。你手也酸了,我來抱吧。」

小傢伙長得快,的確不輕了,江妙抱得有些手酸,便將小傢伙遞給了他,而後整理了一下被小傢伙弄得亂糟糟的衣襟,想著等快到前院了,再重新將他抱回來。

小夫妻二人在長廊上慢悠悠的走著,說著話,小傢伙偶爾咿咿呀呀插.上幾句。

待江妙經過一處涼亭,看到謝茵正抱著齊哥兒在逗弄,這秀美的臉上滿是當娘親的慈愛,倒是的確讓一個女子更加美了三分。江妙步子一頓看了一會兒,在看看謝茵懷裡笑吟吟的齊哥兒,原是微微含笑著的,之後忽然想到了什麼,腦袋裡「轟」的一聲,表情登時僵住了。

……她終於想起來,這齊哥兒究竟像誰了!

作者有話要說:  ·

小獅子:請吃壽桃包~~~

太晚了,但是總算是說到做到寫完了,而且是肥肥的~

——晚安mua! (*╯3╰)

第173章 16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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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齊哥兒的眉眼同陸行舟沒有半分相似,反倒像極了她的三叔江正峻。

且她三叔一雙耳朵,生得耳廓平坦,耳甲深大,聽她祖母說,幼時三叔經常被長輩誇讚,說生得她三叔這般耳朵的,是極有福氣的。而這齊哥兒,便是連耳朵都像了十足十。

若是往常,江妙自然不會往這層想,可想到那日他三叔和謝茵親近又肆無忌憚的舉止,便不由得多想了些……

江妙小臉煞白。這種事情,發生在她三叔的身上,倒是極為正常的,按著她祖母責備三叔時的話,他這般風流多情,便是哪日從外面多出來一個孩子,也是不足為奇的……

可這是陸行舟和謝茵的兒子。

待聽到陸琉的聲音,江妙才回過了神。

陸琉見妻子臉色有些不大好,又看了一眼涼亭內的謝茵,問道:「怎麼了?」

江妙心下猶豫,這種沒根沒據的事情,她不好同陸琉說。可她三叔和謝茵的舉止,她是親眼看到的,而這個孩子,也的確像她三叔……原本她還想著,謝茵和她三叔的事情,輪不到她來管,可若是這件事情牽扯到鎮國公府的子嗣問題,她若裝作一無所知,倒是不成的。

「呀呀呀……」

小傢伙伸出小手,咧著嘴要娘親抱。

江妙道:「沒事。」她知道陸琉聰明,她說沒事,他肯定知道是有事兒。江妙沒敢看他的眼睛,只從他的懷裡將小傢伙抱過來,在小傢伙嫩嫩的臉頰上親了幾下。

陸琉抿著唇,也沒多問,同妻子一道去了前院。

只知道這件事情之後,江妙接下來也沒了興致,待壽宴散去,孟氏抱著孫兒齊哥兒送小夫妻倆出門。這時江妙便不由自主多打量了一下齊哥兒。

當真是越看越像!

齊哥兒也睜著大眼睛看著江妙。齊哥兒的性子不似小傢伙那般活潑,只下意識的往孟氏的懷裡躲了躲。

孟氏笑笑道:「我這孫兒怕生……」

想著幼時她兒子倒是落落大方,親戚朋友無人不誇讚,身為長孫,生得這般怯弱當真不好。孟氏便覺著,這孩子的一部分性子是隨了謝茵。像謝茵這般小家子氣的,若是再被她多親近她寶貝孫兒,怕是會被她教的上不了檯面。

孟氏當即就決定——日後要寶貝孫兒令他這個小家子氣的娘親遠一些,眼下孩子還小,若是大些了,還這般唯唯諾諾的,豈不是讓外人看他們陸家的笑話?

只謝茵靜靜站在孟氏的身後,見著江妙的舉止,心裡頭難免多想了些。

她心下犯虛,生怕被江妙看出什麼端倪來。陸家的人對江三爺不熟悉,自然看不出什麼,可江妙不一樣,她鎮國公府的姑娘,那江三爺可是她親近的三叔……謝茵手心有些冒汗,本能的覺著江妙大抵是看出了什麼,一時眉頭深鎖,有些憂心忡忡。她雖私下同江三爺來往,可孩子的事情,卻不曾同江三爺透露真相。這孩子是她在陸家立足的籌碼,若是被江三爺知曉了,以江三爺的性子,豈會容忍自己的兒子變成別人家的?

謝茵拳頭一捏,深深吸了一口氣。

而江妙也有意無意在試探謝茵,見她目光閃躲,雙手緊緊攥著帕子,又下意識咬了咬唇……這是她異常緊張時候的表現。

江妙再看了齊哥兒一眼,彎唇笑了笑。若是先前只是猜測,那如今便是確定了一大半。

——這陸思齊的確不是陸行舟的兒子,而是她三叔的。

可這件事情,她三叔知道嗎?若是知道,他三叔的性子,怎麼可能會讓這個孩子待在陸家?

江妙從袖中掏出一個玉葫蘆,遞給孟氏,長輩般關愛道:「這小玩意兒不值錢,只圖個吉利,保佑孩子健健康康的,便送給齊哥兒吧。」

孟氏眼睛亮了亮,替孫兒接過,見這玉葫蘆做得精緻,忙道:「王妃真是有心了。」便歡歡喜喜將玉葫蘆戴在孫兒的脖子上。

江妙這才同抱著兒子的陸琉上了馬車。

不遠處的閣樓之上,陸行舟便站在那裡,看著那溫馨的一家三口上了馬車,目光在那美貌嬌小的身影之上,多停留了片刻。不過一年,昔日溫文爾雅的陸行舟,身上倒是多了幾分深沉,依稀有了幾分他那三叔的味道。

娉娉裊裊的孟淼提著裙擺走了上來,見陸行舟果然在這兒,登時露出了笑容,聲音甜甜道:「表哥。」

她知道陸行舟時常會站在這裡,靜靜的看著外面的行人,原是溫暖可親的少年,隨著時間的流逝,那氣質也發生了改變。

可這般深沉又略顯憂鬱的男子,才更令女子傾心。

孟淼過去,站在他的身側,道:「這兒有些冷。表哥在看什麼呢……」

卻見陸行舟定定看了她一會兒,眼眸沉了沉,之後一把抓著了她的手腕,將她拉到了屋內,壓到了榻上。

這大白天的……

孟淼有些被嚇到,可相處了幾月,也知曉陸行舟的外表溫潤,私下還是極為蠻橫的,特別是在榻上。一時孟淼臉頰緋紅,卻心下歡喜,小心翼翼的伸手撫了撫他的臉,道:「表哥?」

之後便是男人密密實實的吻落了下來,讓孟淼下意識揚起雪白纖細的脖頸,死死的抱住了他,乖順的閉上了眼睛。

只這一回,這位溫柔的表哥,比往常更為粗暴了些。只那一聲聲溫柔又憐惜的「淼淼」,讓孟淼覺著,受些罪也沒什麼打緊的。這個男人這般愛她,她能感覺得到。

·

一路上江妙心裡便想著那齊哥兒的事情,一時倒是尋不出什麼解決問題的法子。想了一會兒,側過頭,就見陸琉懷裡的小傢伙睡著了,而陸琉,自上馬車之後,也安安靜靜的,沒同她說什麼話。

瞧著那張略微緊繃的臉,江妙哪裡不知他是在鬧脾氣了。

一時討好般的抱住了他的胳膊,說道:「我的確有事情瞞著你,不過現在不好說,等我弄清楚了,再同你說,好不好?」

她信陸琉。她不說的事情,陸琉不會多問,也不會私下去調查。可他尊重她這個妻子,不代表他心裡沒別的想法。

陸琉淡淡的「嗯」了一聲。

太難哄了。

江妙蹙眉,還不如她的胖兒子好哄,給個壽桃包便開開心心傻樂了。

思忖片刻,江妙便湊上去,欲在陸琉的臉上親一下,未料男人彷彿是察覺到似的,不疾不徐的轉過腦袋,讓她原本想親他臉頰的嘴一下子堵在了他的薄唇之上。江妙頓了頓,卻也沒矯情,討好般的親了幾下。男人手裡抱著孩子,不好做什麼,只將唇壓過來一些,舌尖在她的嘴裡亂攪一同。

「嗯……咿呀呀呀……」

聽到小傢伙歡樂無比的聲音,江妙忙同陸琉分開,喘了喘氣。她低頭看陸琉懷裡的小傢伙,果真已經醒了,見他一雙黑瑪瑙般的大眼睛就這般直勾勾的看著他們,像是看好戲似的,看得很是起勁兒。

這小色胚子。

雖說同陸琉習慣了親近,可被兒子看著,總是害羞的。江妙臉燙了燙,略微側頭瞥瞥陸琉,卻見他一副饜足的模樣,像是一隻慵懶愉悅的獅子,而懷裡這隻,便是傻乎乎被保護的小獅子。

小獅子仰起頭衝她笑。

江妙心歎,這單純無知的小模樣,可不是就個傻的嘛。

·

次日江妙去薛府見了長公主。

這會兒偌大的核桃木獅子滾繡球纏枝紋羅漢床上,生得格外壯實的小男娃,拿著小彈弓給身旁這個更小只、更白皙的小弟弟。

這小男娃便是長公主於去年十一月替駙馬薛騰生下的兒子,取名薛威,小名兒威哥兒。威哥兒生得同他爹爹薛騰一樣,比同齡的孩子塊頭更大些,力氣也大,可這會兒待這個初次見面的小表弟很是熱情,大方的將最愛的小彈弓塞到小傢伙的懷裡,興奮道:「玩……彈彈。」

小傢伙接過小彈弓,咿咿呀呀說了一堆話,大抵是感謝之類的,然後拿著小彈弓趴在榻上玩兒。

長公主很滿意自己的兒子,摸摸兒子的腦袋,道:「威哥兒果然乖,就是應該照顧弟弟。」

威哥兒笑了笑,開心道:「乖!威哥兒乖。」

江妙見長公主生了孩子,可這性子還是大大咧咧的,笑了笑,才聽得長公主問道:「你今兒來看我,可是為了子恆和堂兄的事情?」

放眼整個大梁,也唯有長公主敢這般直呼景惠帝的名字。

江妙曉得長公主聰慧,也不拐彎抹角了,點頭道:「嗯,我……有些擔心。」

長公主斂了笑,看了看這位年輕美貌的小堂嫂,也是打從心裡為堂兄感到高興的。她道:「你放心,子恆待堂兄的感情不一樣,就算有什麼,也不過是鬧鬧小孩子脾氣。子恆是個心善的,堂兄護了我們姐弟倆這麼多年,他是知道感恩的。若是他敢做出什麼,我這個當姐姐的,也會站在堂兄這邊……妙妙,眼下看著你和堂兄過得好好的,又有澈兒這般可愛的兒子,便好好的過日子,不要想太多了。」

小傢伙對自己的名字很是敏感,聽到有人在叫自己,就抬起頭衝著長公主笑了笑,晶瑩剔透的口水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

長公主被小傢伙這張酷似陸琉的小肉臉看得心都化了。

聽長公主也是這麼說,江妙倒是放心了,說道:「那,許是我多想了。」

長公主道:「倒不是多想,只是我瞭解子恆的性子。還有……若是妙妙你有時間,便去勸勸阿璇。我倒是覺著,子恆鬧脾氣,恐怕是和阿璇有關係。」

江妙愣了愣,詫異道:「璇姐姐?」

長公主認真點頭,說道:「嗯。子恆身邊沒什麼能親近的人,小時候同寶鈴關係好,便待她如親妹妹一般,長大了,自然也改不了這種親近的習慣。我雖然知道寶鈴的性子不像看著那般單純無害,可又想,日後進了宮,太單純,反而容易受到傷害。既然子恆喜歡她,她也喜歡子恆,我便也不再多管,只要子恆能開開心心的,便好了。可後來,西山狩獵之後,子恆同我說了那日山洞內的事情……」

長公主看著江妙,笑了笑,繼續說道,「你恐怕不知道,可我那時有多開心,我這弟弟總算是開竅了。子恆那般神采飛揚的模樣,不知有多滑稽,還同我保證,日後要好好對待這位皇后……可這一年多來,我看到他一次次挫敗的表情,著實心疼。妙妙,你同阿璇是從小到大的姐妹,若是你去說,她肯定會聽你的話的。」

景惠帝同陸琉的關係冷淡,是因為在皇后的身上受挫,便遷怒於陸琉嗎?

江妙想了想,有些猶豫。

長公主又道:「我知道自己自私了些,可阿璇如今已經是皇后了,兩人又有了太子殿下。男人的感情是禁不起消磨的,如今阿璇擺著架子,便是再有熱情的男人,也受不了屢屢受挫。你和堂兄恩愛,怕是不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妙妙你聰慧,仔細想想,總會想明白的吧。」

按理說,長公主這話說得的確是對的。景惠帝和霍璇是夫妻,又有了孩子,若是能恩恩愛愛的,肯定比一輩子相敬如賓要好。可就如長公主所言,景惠帝會對霍璇動心,不過是那回西山狩獵,景惠帝感動於霍璇的捨命相救……可那事,卻是霍璇有意為之的。

江妙心下煩惱不已,看著羅漢床上無憂無慮的小傢伙,只感概還是當個無知的孩子最好。

她道:「我想想吧……」

她的確也想璇姐姐好好過日子的,可如今去勸她,卻是為了緩解景惠帝和陸琉的關係,她便覺得心虛又自私。

那回西山狩獵,璇姐姐為景惠帝吸.毒是做戲。

可馬車翻落,從山坡上滾下來,璇姐姐捨命護著她,卻是出於真心和本能的……她不能太沒良心。

長公主點頭道:「嗯,那你便好好想想吧。」而後又緩緩道,「我同子恆自幼喪母,子恆的性子,有些方面同堂兄很像。他們倆若是真心愛一個人,便會竭盡全力好好護著,看似不近人情的人,其實是最重感情的。若是有了這層感情在,就算歲月流逝,沒了男女之情,也會好生護著她的。」

這一點,江妙是贊同的。

江妙說道:「長公主的話,我回去之後會好好想想的。」

長公主曉得她聰慧,也就不再提此事,只說道:「嗯,我下回進宮,也問問子恆究竟鬧什麼脾氣。他自小最聽我的話了。」

「嗯。」江妙點頭,便將那小傢伙抱了起來,同長公主聊了幾句,就回去了。

威哥兒倒是很捨不得弟弟,熱情的把自己喜歡的小玩意兒送給小傢伙。小傢伙小小年紀,卻看得出是個不貪心的,只拿了威哥兒最先送給他的小彈弓,衝他笑了笑,別的一樣都沒拿。

見著小傢伙抱著的小彈弓,還有之後拿出來的五顏六色的小玩具。按理說小孩子更喜歡顏色鮮艷些的,可這小傢伙,卻偏偏只拿了最先握在手上的一樣……

江妙笑笑,只覺得自己這胖兒子的性子,的確是隨了他爹爹——是個專一又長情的。

低頭瞅瞅懷裡小傢伙肉嘟嘟的臉頰,江妙便有些羨慕起日後的兒媳婦來。

帶著胖兒子上了馬車,小傢伙彷彿是知道自家娘親有心事,便乖乖的趴在娘親的懷裡玩小彈弓,一路上都是安安靜靜的。

回了宣王府,陸琉今兒去了宮裡,還沒回來。江妙抱著小傢伙進屋,覺得屋子裡空蕩蕩的,沒了陸琉就有些冷清。

小傢伙咿咿呀呀的哼唧了起來,綿綿脆脆的聲兒一下子令屋內熱鬧了起來。

江妙這才翹了翹嘴角。

過了一會兒,泰安胡同陸府那邊,倒是送來了帖子。

這回不是孟氏的意思,而是謝茵這個侄媳想約她去法華寺上香。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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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留言好少,每章送紅包也炸不出留言了,桑心,只能抱著暖暖的小獅子度過這冰冷的漫漫冬夜了……

小獅子:\( ̄︶ ̄*\))抱抱~

——今晚不一定會有二更,所以妹紙們早點睡吧,晚安mua! (*╯3╰)

第174章 17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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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輩子她便是死在謝茵的手裡的。謝茵心腸歹毒,這種事情,江妙自然不可能讓它發生第二次。江妙看了看請柬,便不再搭理,只一心逗弄懷裡的胖兒子。

直到半夜驚醒……

江妙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滿腦子都是自個兒孤零零躺在枯井之中的畫面,只覺得渾身發寒,想起來便覺得可怕。

陸琉素來淺眠,在妻子睡夢之中呼吸急促的時候,便已經醒了過來。曉得她是做夢,陸琉欲輕輕喚醒她,哪知她一下子睜開了眼睛,竟是這般恐懼到了極致的神情。陸琉心下一沉,用唇碰了碰她的額頭,手掌撫著她圓潤小巧的肩頭,柔聲安撫道:「做噩夢罷了,不用怕。」

見她表情呆愣,這才下意識握住她的手,感覺到她掌心的冰冷,陸琉便用力揉搓了幾下。

江妙緩緩回了神,看著身旁的男子,聞著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才稍稍放鬆了些。她將腦袋埋進他的懷裡,分明已經是過去很久的事情,可她每回想起來,都有些毛骨悚然……江妙翕了翕唇,緊緊摟著他的腰桿,道:「陸琉,我有些怕。」

陸琉輕輕捧起她的臉,見她一雙眸子泛著淚光,心疼道:「有我在,怕什麼呢?」

江妙笑了笑。是呀,有他在,她有什麼好怕的?

之後江妙有些睡不著,倒是陸琉靜靜陪著她說話,再醒來時,便已經是大清早了。

江妙自榻上起來,身上穿著鬆垮的寢衣坐在榻沿,晃著倆白皙的玉足,便是連鞋襪都沒有穿。她看了看外頭明媚的陽光,又想起昨晚的夢,心裡不再有當時的懼怕之感,只稍稍彎了彎唇,笑了笑。江妙準備穿鞋叫外面的丫鬟,卻聽得外頭她胖兒子咿咿呀呀歡快的聲音。

一時面上的笑容更深,迫不及待想起身看兒子。

可有人已經將胖兒子抱了過來。

小傢伙今兒穿著一身寶藍色的衣裳,抱著他的爹爹也是這般顏色的衣袍。小傢伙的臉同他爹爹生得像,卻更加圓潤白皙些,這會兒烏溜溜的眼睛看著自家爹爹,得到爹爹的示意,才側過頭,看著榻上的娘親,一時便咿咿呀呀的手舞足蹈起來。

江妙笑著將小傢伙接過,面上歡笑不止,抬頭看著面前的陸琉,才道:「今兒怎麼沒進宮?」

陸琉見妻子笑容妍妍,心下極是開心又是吃味,只覺得自己的魅力還不及這小傢伙,不用說什麼話,便將妻子逗弄的這般歡喜。陸琉撫了撫妻子的腦袋,說道:「昨晚見你情緒不大好,便想多抽些時間陪陪你。我剛回望城,也沒什麼要緊的事。」

換做往常,陸琉哪會這般清閒?

可江妙的確想好好和夫君兒子待在一塊兒,則問道:「單單是今日嗎?」

陸琉掀袍落座,道:「這幾日都陪你。」

江妙這才滿意,腦袋一歪,輕輕在陸琉的臉頰上親了一口。她親陸琉了,懷裡的小傢伙扭動著胖身子,也不安分了。江妙沒轍,在兒子水嫩嫩的臉上也親了一下,她這胖兒子這才滿意的瞇了瞇眼,小嘴開心的哼唧了幾下。

陸琉惱的捏了一下小傢伙的臉蛋,卻不慎沾了小傢伙一手的口水,待陸琉欲打小傢伙的小屁.屁時,小傢伙才一下子埋到娘親的懷裡。

江妙瞅著有些發笑,這麼小的小傢伙,當真是個鬼靈精吶。

·

雖說陸琉有心陪妻子,可江妙每日也是有些事情做的。

上回江妙同陸琉離開前,陸芃芃的親事便已經定下來了。

褚都尉家的六公子褚謙,是個老實憨厚,值得托付終身的。

今年陸芃芃剛及笄,那褚家便迫不及待的想將兒媳婦娶回去。不過江妙心裡清楚——那可不是褚家急,而是褚謙這個新郎倌兒急。褚謙這般稀罕她侄女,這也是一樁好事兒。

前些日子,兩家人便定了日子,就在十一月中旬。

滿打滿算,不過還有一個月的時間。

田氏是陸芃芃的繼母,陸芃芃出嫁,一些事宜應當由她打點,可陸芃芃是在宣王府出嫁的,排場自然不能太過寒磣,田氏沒這方面的經驗,便同江妙一道商量商量。江妙雖也沒處理過,可到底也是疼愛陸芃芃這個侄女,希望能讓她風風光光的出嫁,接下來的幾日,倒是整日同田氏一道商量成親事宜。

這會兒已經是日薄西山,夕陽斜斜的落在山腰處,陸芃芃親自送江妙回玉磐院。

十四歲的陸芃芃,容貌生得比之前更加嬌俏些,身邊的丫鬟嬤嬤又好生伺候著,舉止也落落大方,不再有當初的怯懦之感。不過性子使然,她安靜少語,看著卻多了幾分姑娘家的嫻靜。

陸芃芃親暱的挽著江妙的手臂,說道:「這幾日勞煩三嬸嬸費心了。」

陸芃芃知道,繼母不懂這些事情,事事都要勞煩三嬸嬸,可三嬸嬸卻是耐心,雖然年紀只比她大了一歲,可到底是國公府的嫡女,是個有主見的。有她在,她便放心了。

江妙說道:「你都叫我三嬸嬸了,這些自然是我該做的。等你出嫁的時候,我再給你添些嫁妝——」

陸芃芃忙道:「三嬸嬸,不用了,我看過我娘列的,已經夠多了……」她咬了咬唇,又道,「我爹爹有腿疾,三叔願意這般收留我們,已經很好了,我又怎麼能……」而且陸芃芃知道,褚六公子是真心喜歡她的,不會在意嫁妝多少。一想起那濃眉大眼的未婚夫婿,陸芃芃心裡便泛起了甜蜜。

江妙曉得侄女懂事,說道:「這不是不單單是我的意思,也是王爺的意思。」

陸芃芃驚訝:「三……三叔?」

江妙點頭,緩緩開口說道:「你三叔平日裡雖然同你接觸不多,面上也是個寡言少語的,可對你這個侄女還是疼愛的。你是宣王府出去的,日後嫁到褚家,因著這層,別人也會敬著你些。姑娘家的嫁妝很重要,褚家人丁興旺,可到底家底薄弱,一些吃穿用度,也得隨著他們。可你自己手頭寬裕,行事也好方便些。」

陸芃芃微微一笑,道:「還是三嬸嬸想得周到。三嬸嬸放心,我到了褚家,一定會好好孝順長輩,伺候夫君的。」

江妙打趣兒:「這麼快便叫上夫君了?」

陸芃芃臉皮薄,唯有在江妙面前,才稍稍活潑些,這會兒被她打趣兒,羞得臉頰通紅,就差挖個地洞將自個兒埋進去了,絞著帕子羞答答道:「三嬸嬸……」

便是陸芃芃不說,江妙也知道,這一年來,怕是那褚六公子沒少在這小姑娘面前表現。這樣也好,褚六公子既然能這般喜歡陸芃芃,日後嫁了過去,小夫妻倆日子過得甜蜜,是件最令人開心的事兒。

羞赧過後,陸芃芃又猶豫了一番,問道:「三嬸嬸,我能求你一件事兒嗎?」

江妙莞爾一笑,說道:「你放心,我會替你好好照顧你爹娘和平哥兒的。」

到底是個聰慧的女子,她不說,她卻已經想到了。

陸芃芃笑盈盈道:「多謝三嬸嬸。」之後又想到了什麼,小孩子氣說道,「我以前還想著,日後三叔會娶一個什麼樣的王妃。還擔心過,王妃會不會不喜歡我們……那回上元節,在畫舫上見了三嬸嬸之後,我便覺著,三嬸嬸是個心善的,一時心裡也就放心了。」

江妙細細打量這小姑娘,覺得她生得眉清目秀,又乖巧懂事,這般惹人憐的姑娘,嫁到褚家,肯定也會招人喜歡的。

陸芃芃知道這幾日三叔閒在府上,便知將三嬸嬸送到院門口,並未進去。江妙將陸芃芃當成自己人,倒也沒客氣,只叮囑了幾句,便獨自回了屋。

一進屋,便看到男人正小心翼翼的捏著小傢伙的腿,正在給他換尿布呢。

躺在羅漢床上的小傢伙歪著腦袋看著她,興奮的叫了幾聲。

江妙瞧見了,趕忙過去替陸琉搭了一把手,瞧著小傢伙濕漉漉的小鳥兒,又看看陸琉一陣陰沉沉的臉,還以為陸琉是嫌棄小傢伙呢,說道:「要不我來吧。」

哪知陸琉沒說話,直接動作熟稔的將小傢伙的尿布換好。

江妙這才明白,這小傢伙打從出生起,陸琉照顧他的時間比自己還要多,又怎麼會嫌棄呢?

她看了看小傢伙的小肉臉,小傢伙嘴裡吐著水泡泡,恩恩呀呀的在同她說話。可江妙哪裡聽得懂胖兒子的話,一時也不知陸琉為何情緒不佳了。

江妙站在原地想了想,才忽然想明白了些,忙一把抱住陸琉的手臂,說道:「芃芃要成親,有些事情二嫂不懂,便同我一道商量商量。你也說過不虧待芃芃的,這婚禮的排場自然要安排的熱鬧些,事情便多了一些。陸琉……」

陸琉還是沒說話。

太小氣了。江妙心下嘟囔了一聲,道:「我知道這幾日有些冷落你了,要不咱們明兒去法華寺拜拜菩薩,如何?」

陸琉心裡也是氣,他好心好意空出幾日陪她,她倒好,每日忙上忙下,只將兒子丟給她,倒是比他還要忙!男人蹙著的眉頭並未舒展,這副臭臉,彷彿是欠了他多少銀子似的。

可江妙自知理虧,本欲繼續哄哄他的,待瞧見外頭寶巾的聲音,才鬆開抱著陸琉胳膊的手,柔聲道:「我先去外面看看……」說著捏捏胖兒子的小手,道,「澈兒乖乖陪你爹爹玩兒。」

陸琉哪裡會同妻子置什麼氣,只是端端架子罷了,本是由她哄上幾聲,這氣兒也就消了,可見她竟這般不聞不問的走了……

陸琉面色鐵青,低頭看看懷裡剛換好尿布、神清氣爽的胖兒子,正乖巧的聽了娘親的話,仰著腦袋咿咿呀呀的同他說話呢……

陸琉眉頭一擰,瞧著這張小肉包子臉,心道:誰要這小東西陪!

江妙走到外頭,見寶巾的表情,心下便以猜到了幾分,說道:「查到了?」雖是問的,可這語氣已經是篤定了。

寶巾點頭,說道:「奴婢親眼目睹陸少奶奶同三爺私下在一處宅院相會。那宅院是三爺名下的,曾經三爺將陸少奶奶安置在那兒,方才奴婢便跟著陸少奶奶出門,見她鬼鬼祟祟從後門進了了宅子,一個時辰之後,陸少奶奶才出來,是三爺親自送行的……」

倒是江妙意料之中的了。

寶巾也覺得這種事情實在是齷齪,遂小心翼翼道:「王妃心裡可有什麼打算?」

說是打算,江妙到底沒經歷過這些,而且那是三叔和謝茵的事情,輪不到她來插手。她道:「還沒呢,容我再想想吧。」

寶巾道:「容奴婢多嘴一句,這件事情,王妃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會更好些。」

這個道理,江妙也是明白的。若沒有那陸思齊,她的的確確不該管這件事。

江妙道:「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了,今兒早些休息,晚上就讓墨琴和墨棋守夜。」

寶巾福了福身,便退下了。

·

次日江妙同陸琉一道抱著兒子去了法華寺。

江妙本欲帶上胖兒子的,奈何陸琉沉著一張臉,江妙便只能委屈一下這小傢伙,不將他帶上了。可憐那小傢伙,平日裡最愛黏著娘親,若是娘親忙,那有爹爹抱,也是可以將就的,這會兒見爹爹和娘親一道出去玩兒,卻獨獨丟下他,倒是哭得泣不成聲,眼淚鼻涕一大把,別提有多讓人心疼了。江妙實在是不忍心,便只能將胖兒子也帶上了。

這會兒馬車內,便是這般的場景——她胖兒子樂呵呵的手舞足蹈,陸琉卻俊臉鐵青,一句話都不肯同她說了。

小傢伙半點不自知,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咦」了一聲,看了看不說話的爹爹,又看了看娘親,嘰裡咕嚕的不知同她說了些什麼。

江妙是聽不懂的,可看著小傢伙這副善解人意的模樣,大抵是在同她說——爹爹彷彿有些不開心。小傢伙這般善良懂事,肯定想讓她想想法子逗爹爹開心了。

這時江妙便心歎:若是你不哭著鬧著跟來,你爹爹豈是這副臭臉?

正抱著小傢伙煩惱呢,這馬車不知怎得,忽然便顛簸了起來。

江妙抱著小傢伙,沒手去扶,身旁的男人,卻是第一時間將他們母子倆抱住,這般牢牢護在了懷裡。

一陣顛簸之後,外邊的陸何才道:「方纔路面不平,車輪經過幾個大坑,王爺王妃可無恙?」

陸琉淡淡道了一句「沒事」,摟著懷中的妻兒沒鬆手,只柔聲問道:「可有哪裡磕著了?」

江妙一雙大眼睛含笑,看著陸琉搖搖頭,道:「沒事。」

被娘親和爹爹護著的小傢伙,也眨了眨大眼睛,沒心沒肺的傻笑道:「呀呀呀……」

非但沒受驚,瞧著小模樣,還挺開心的呢……

江妙笑笑,這才同陸琉說起話來。給了台階,陸琉自然也順勢下了,原是冰冷的俊臉,便如冬雪融化般,逐漸變得溫和起來。只是妻子懷裡那招人嫌的小東西,陸琉可是一個好眼色都不肯給的。

小傢伙也是有脾氣的,不理便不理,只將小腦袋埋在娘親的懷裡,吭哧吭哧大睡了起來。

夫妻二人到了法華寺,這睡得像小豬般的小傢伙,便由陸琉來抱了。

二人拜了佛,便去後山的桂花林走了走,走到一處休息的地兒,江妙看看那角落的石桌石凳,衝著陸琉笑了笑,而後揚起腦袋道:「還記得嗎?」

陸琉想,他如何不記得?當時他便將那小姑娘抱了起來,讓她看樹上鳥窩中的,為的……只不過是單純的想逗她開心。那是梳著丱發的小姑娘咧著嘴笑得開心,露出那漏風的門牙。

只是他沒想到,她會成為他的妻子……

這麼一想,低頭看看懷裡這只睡著的小豬崽兒,陸琉覺著也順眼了幾分。

江妙也覺得時間過得快,正忍不住笑呢。

卻見桂花林那邊,一個穿著玉渦色褙子的女子施施然走了過來,走到跟前,衝著他們二人禮貌道:「三叔三嬸當真是好興致。」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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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更挺早的吧,晚點更新肥肥的二更~

今天目標一萬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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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17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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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的正是謝茵。

方才遠遠的,謝茵便在遠處看到陸琉同江妙一家三口了。

她平素見著陸琉,何時不是一副冷淡模樣?可就這麼一個位高權重的王爺,卻這般護著妻兒,便是那性情溫和的陸行舟,也聽著孟氏的話,抱孫不抱子,私下都極少抱過她的齊哥兒,何曾如陸琉這般,大庭廣之下抱著懷裡那白胖兒子,臉上滿是寵愛。

看了一眼陸琉懷裡小男娃的樣貌,謝茵心下又沉了幾分。這孩子生得同陸琉這般像,以陸琉這般的作為,這孩子只管享福便成,至於這江妙,也是母憑子貴的份兒。而她的齊哥兒呢?生父是個風流無能的,這陸行舟也不知何時能混出頭來,雖說陸行舟入了翰林軒風光體面,可哪裡及得上陸琉?哪像這江妙的孩子,一出生便是尊貴的小世子,日後便是子承父爵,可是堂堂王爺。

到底是不能比的……

謝茵朝著二人行了禮,對著江妙道:「上回侄媳想約三嬸嬸一道出來,未料三嬸嬸貴人事忙……」

江妙倒是直接,說道:「我先前便想同王爺一道來法華寺拜拜菩薩。」便是她同陸琉有約在先,這謝茵再約她來法華寺,便不去了。

謝茵知她擺著長輩的架子,她不好說什麼,道:「自然,王爺和小世子比較重要……」謝茵見二人待自己言辭冷淡,也不自討沒趣兒,說道,「那侄媳便不打攪三叔三嬸了。」說著,便識趣兒的回客房了。

小傢伙咿咿呀呀嚷嚷了起來。

江妙隨手折了一枝桂花塞到小傢伙的手裡,便見他張著嘴一副要舔的架勢,恨鐵不成鋼捏了捏小傢伙的小肉臉,斥責道:「什麼都要吃,也壞習慣也不曉得是像誰的。」說這話時,江妙笑吟吟看了陸琉一眼。小傢伙什麼都要吃,江妙索性不將桂花給他了。

剛握到手裡的東西,一下子又被娘親給拿走了,小傢伙「唔」了一聲,無辜的看了看自家娘親。

江妙才不理他,瞧著私下無人,順手挽著陸琉的手臂,說道:「謝茵的確約過我,可是我不喜歡她……」

陸琉見妻子這般小孩子性情,倒是覺得可愛率真,護短道:「不喜歡便不見。那人目光閃爍,不是什麼好相與的,你是長輩,不想見便不用打交道。」也不問妻子為何不喜。

江妙「嗯」了一聲,之後卻回過了神,眉目含笑望向陸琉道:「我原先覺得你對旁的女子不屑一顧,怎麼今兒倒觀察上了?」江妙自己倒是沒察覺,這語氣頗有幾分拈酸吃醋的味道。

陸琉頓了頓,一時倒不知該如何解釋,只本能的覺得妻子對那謝茵有些敵對,便多留意了幾分。

瞧著陸琉這副目光,江妙倒也沒真吃味兒。若是她在他的身邊,他都要看別的姑娘,斷斷是不可能的。而且陸琉心裡眼裡只有她,這點自信,在謝茵的面前,她還是有的。江妙明白,陸琉看謝茵,肯定是因為自己的緣故。

江妙道:「好了,我不會多想的。咱們去休息吧。」

見妻子故意戲弄,陸琉當下便笑了笑。

這廂謝茵回了客房,便見院中陸行舟和孟淼在吃桂花糕,二人說著話,倒是郎情妾意,好不溫馨。

先前謝茵怨恨孟淼,可自打知道這孟淼不過是陸行舟慰藉相思的替身,倒是有些同情她了。謝茵過去,孟淼便起來行了禮。謝茵客客氣氣讓孟淼坐下,這才抬手替陸行舟親自倒了茶,說道:「夫君可知,方才妾身出去遇見了何人?」

陸行舟沒說話,想了想倒是給面子道:「可是你姐姐?」

謝茵搖搖頭,繼續道:「妾身方才在桂花林內遇見了三叔三嬸,他們一家三口,倒是令人羨慕。」

說起這宣王和宣王妃,孟淼也彎著唇一臉的欽羨,說道:「的確,這宣王和宣王妃的確是伉儷情深。」

陸行舟薄唇抿成一條線,倒是一句話都不說。

謝茵笑了笑。

孟淼一時也不知自己是哪裡說錯了話,只乖乖的閉上嘴,一雙大眼睛往陸行舟的臉上瞅了瞅,卻見他一眼都不曾看自己。原是嬌寵的人登時被冷落了,孟淼心裡一時不是滋味兒,可見陸行舟同樣也對謝茵冷淡,一時心下便好受了許多。

三人坐了一會兒,見前頭忽然一陣吵鬧聲,謝茵讓丫鬟紫扇過去瞧瞧。

紫扇瞧過,急急忙忙回稟道:「那處客房走水了,彷彿宣王妃在裡頭呢。」

這話一落,陸行舟手一顫,持著的杯盞登時「啪」的一下落在了地上,目眥欲裂看著紫扇:「你說什麼!」

紫扇道:「奴婢也是聽人說的,說宣王妃興許在裡頭……」

陸行舟抬頭,看著不遠處騰升起的煙霧,再也坐不住,急急忙忙跑出了院子。

孟淼也被陸行舟的反應嚇了一跳,見陸行舟跑了出去,也跟著一道追了出去。

謝茵笑笑,也慢悠悠的跟上去。

原是那東南角的客房走水了,目下這法華寺的和尚們提著木桶救著火。只這處客房今兒沒人住,倒是不幸中的萬幸,而這秋季乾燥,走水也不是一件稀奇事兒。可眾人正滅著火呢,便見一個錦衣華服的清俊男子,直直的往裡面衝。

一個小和尚趕忙將他拉住:「施主別進去……」

陸行舟見著火勢兇猛,滿心便念著江妙在裡頭,哪裡還顧得上小和尚的話,拼了命掙扎,急急忙忙衝了進去……

江妙在裡頭……

這地兒著火了,自然也驚動了不遠處院子裡的江妙。江妙讓寶巾過去瞧瞧。至於陸琉懷裡的小傢伙,正捧著桂花糕,這小肉手不利索,稍稍一抖,便將桂花糕掉落在陸琉的衣袍上。陸琉將桂花糕拿了起來,瞧著袍子上沾著胖兒子的口水和桂花糕的屑末,臉色相當不好看。

這身袍子,可是江妙親手做的。

小傢伙完全不知自己做錯了事情,揚起小手便要去拿陸琉手裡的桂花糕,見爹爹不給,便衝著他笑了笑。可陸琉才不吃傻兒子這套,將桂花糕往石桌上一扔,便要打兒子的小屁.屁了。

小傢伙這時候倒是知道怕了,小脖子一縮,淚眼汪汪看著身旁的娘親。

江妙蹙眉道:「澈兒還小,你同他計較什麼……」再看陸琉被弄髒的衣袍,江妙順勢護短道,「澈兒的口水又不髒,旁的你撣一撣就成了……」

是呀,撣一撣就成了嘛。小傢伙不會說話,卻彷彿是聽懂了娘親的話,贊同的衝著娘親微微笑了笑。

江妙可是最吃這套的,忙將寶貝兒子抱了起來,在他小臉頰上親了幾下。

陸琉沉著臉,側過頭看著妻子笑吟吟的,眼中滿是兒子。而那胖兒子,被妻子連連親了幾下,一雙黑瑪瑙般的大眼睛衝著他笑了笑。

在陸琉看來,這便是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挑釁眼神。

……這小東西,平日裡是誰一把屎一把尿照顧他的!

陸琉深深吸了一口氣,便自個兒拿起茶壺倒了一杯茶。這花茶是江妙平日裡喜歡飲的,陸琉不喜這等甜膩清香的,可跟著妻子喝著喝著,倒也是習慣了。一杯清茶下肚,這火氣倒是消減了些。

他低頭看了看自個兒袍子上沾著的屑末,見妻子只顧著逗弄兒子,壓根兒沒有替他撣一撣的意思,只能自己掏出汗巾將這身寶貴的袍子撣得乾乾淨淨。

之後寶巾進來稟告了,說道:「那東南處的客房走水了,大公子不知怎的跑了進去,好在是寺院的和尚進去將大公子救了出來。」

陸行舟……

江妙固然不喜陸行舟,還是問了一句:「傷得可嚴重?」

寶巾搖頭:「只是被煙熏著,正躺在榻上歇息呢。」

那便是沒事了。

江妙心下是坦蕩蕩的,看著陸琉道:「咱們可要過去瞧瞧?」畢竟是叔侄,陸行舟可是陸大爺的兒子。

陸琉對上妻子的眼睛,見她面上沒有別的情緒,便道:「嗯。」

江妙便起身,同陸琉一道去陸行舟所在的客房瞧瞧。同在法華寺,出了這種事情,他們當叔叔嬸嬸的不聞不問,便太說不過去了。

夫妻倆到了陸行舟的院子,便聽得那屋內孟氏哭哭啼啼的聲兒。孟氏一聽陸琉和江妙來了,忙用帕子擦了擦眼睛,親自將二人迎了進來。

孟氏知道是許是自己這幾回的慇勤態度起了作用,換做往常,以陸琉這般冷血的性子,哪裡會過來看她的舟兒?

孟氏看著榻上昏睡的陸行舟,傷心道:「好在那大師將舟兒救了出來,方才大夫來瞧過了,只是被煙嗆著了,身上倒是沒燒著的地方,也算是菩薩保佑。」說著,素來吝嗇的孟氏,也大方的命身旁的嬤嬤給法華寺添了五十兩的香油錢,也算是為兒子祈福。

江妙道:「人沒事就好。」

孟氏點點頭,說道:「可不是嘛,我當真是被嚇壞了……」

正說著,便聽榻上的陸行舟轉了轉眼睛,悠悠醒來,嘴裡喃喃念著名字。

孟氏一聽,曉得兒子是在念孟淼。

這孟淼進門後,同兒子處的便好,若非孟淼是個庶出,孟氏真心打算,只要孟淼能生下男娃,便讓兒子休了謝茵。見兒子一醒來,喊得不是她這個娘親而是孟淼,孟氏心下有些吃味,可還算是大度。

孟淼可是擔心壞了,見陸行舟終於睜開了眼睛,才一把抱著陸行舟的胳膊,梨花帶雨道:「表哥,你總算是醒了……」

江妙本就是意思意思同陸琉過來探望,目下人瞧過了,這陸行舟也醒了,便不想在這裡待下去,同孟氏道了別。

孟氏欲親自送送二人,江妙卻客客氣氣婉拒了。

這會兒孟氏掛念兒子,倒也沒堅持再送,只走到兒子身旁,關切的詢問一番。

陸行舟睜開眼睛,依稀聽到了江妙的聲音,又見身旁的孟淼哭哭啼啼說不出話,才看向孟氏道:「娘,方纔那是……」

見兒子好好的,孟氏便是喜極而泣,說道:「是你三叔三嬸,聽說你出了事兒,便過來瞧瞧你。你這孩子,這屋裡著火,人家都是往外跑的,怎麼你倒是不要命的往裡面跑……」

「三叔三嬸……」

陸行舟喃喃的念了念,知曉她平安無事,便沒有再多說什麼。她……她沒事便好。

可素來心繫陸行舟的孟淼,卻是明白的……

方才表哥不顧一切衝進去,是因為聽到了宣王妃的名字。他是以為,宣王妃在裡頭……

想到了什麼,孟淼眼睫處將落未落的淚珠子,「啪」的一聲低落在手背上。

孟淼見孟氏捉著陸行舟的手問個不停,當下怕自己失控,便尋了個由頭走了出去。

孟淼雖是孟府庶女,卻能得到孟氏的喜愛,自有自己的一套,當然不是個呆傻的,這會兒心下猜測到了什麼,小手死死的抓在樹幹上,連這細皮嫩肉的手心被磨傷了,都沒有察覺。

聽到後面有腳步聲,孟淼才急急忙忙擦了擦眼淚,一轉身,見是謝茵,才愣愣道:「你……」

謝茵見孟淼紅著眼兒,端得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便想起她剛進門時,被陸行舟嬌寵,那是她心下泛妒,恨不得將這張小臉給劃花了!

謝茵道:「你生得聰明,應該想到了吧。」

孟淼知道謝茵並非善類,更恨極了她故意指示丫鬟說宣王妃在裡頭,害得陸行舟身處險境,言語激動道:「你怎麼能這樣……若是表哥出事了,你……表哥是你的夫君啊!」

謝茵卻想,便是陸行舟出事兒,也不打緊。反正她有兒子護身,若是沒了陸行舟,這孟氏還不將她的齊哥兒當成金疙瘩,雖然如今也很寶貝,可若是日後孟淼也生了兒子,卻不知會如何了。

謝茵道:「眼下不是沒事嗎?只是我這個當姐姐的,想讓你看看,你這位溫柔深情的表哥,心裡裝著的到底是誰……」

謝茵知道,就算江妙沒有確定,卻肯定是起了疑心,只要查下去,遲早會被她查到的。既然如此,那她便只有先下手為強了。可只是有陸琉在,她壓根兒不可能傷到江妙,便是那日約她出來,也斷斷不敢這般光明正大的對她下手。這樣時候,她只能尋一個幫手了。

·

小夫妻倆回了宣王府,一進府,就聽到景惠帝親臨的消息。一時江妙忙跟著陸琉去前廳見景惠帝。

景惠帝穿著一身便袍,端坐於主位之上,見著陸琉來了,並未如從前那般熱情的起身相迎,而是靜靜坐在那裡,微笑的朝著陸琉道了一句:「堂兄回來了。」

江妙抱著懷裡的小傢伙,站在陸琉的身側,一道行了禮。婦人少出門,江妙這還是回望城之後頭一次見到景惠帝。

見著這位昔日笑容單純的少年,目下身上倒是有了一股九五之尊的威嚴,這氣質可是比之前能唬人得多了。

景惠帝笑吟吟的同江妙打了招呼,又瞧了瞧江妙懷裡的小傢伙,才走到小傢伙的面前,將手裡的一串佛珠退了下來,給小傢伙戴上,說道:「這串佛珠,是朕一直貼身戴著的,可保澈兒平安。」

既是景惠帝貼身之物,江妙豈好讓自個兒這胖兒子收下?當下便將佛珠拿了下來,欲還給景惠帝。

景惠帝道:「堂嫂客氣了。朕有今日的一切,堂兄出了不少的力,在岷州的一年,堂嫂也受苦了,這佛珠不知什麼稀罕玩意兒,卻是朕最寶貝的東西之一,這是朕當長輩的一片心意,還望堂嫂不要推辭。」

江妙自個兒拿不定注意,側過頭看了看陸琉,待看到陸琉微微頷首,便謝過景惠帝,將佛珠收下了。

江妙知道二人有事情要談,便抱著兒子回了屋。只心裡頭又想起陸行舟的事兒,還有遇到的謝茵……那謝茵定然是知曉自己看出了什麼,若是她猜的沒錯,以她這膽大包天的性子,肯定會想法子堵住她的嘴……

謝茵這邊倒耍不出什麼花樣來,她最擔心的,還是景惠帝這邊。

今兒親自來了宣王府,肯定不會是小事。

一時江妙捏了捏胖兒子軟.軟的小屁屁,微蹙柳眉,心裡頭登時擔憂了起來。

懷裡的胖兒子,仰著腦袋看著自家娘親,也學著自家娘親的模樣,蹙了蹙眉,頓時皺成一張有褶兒的小肉包子樣。

待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聽到陸琉過來的聲音,江妙將睡著的胖兒子抱到了搖籃裡,一見著陸琉的臉,便急急忙忙迎了上去,擔憂的問道:「皇上找你,究竟所謂何事?」

她見陸琉眉頭微蹙,越發是提心吊膽,急得快要哭出來了,道:「你趕緊說啊。」

陸琉心情不佳,並不單單景惠帝找他商量的事情,還有一部分,是法華寺昏迷時陸行舟嘴裡喊的名字……陸琉將快急哭的妻子摟到懷裡,捧著她的臉頰親了親,說道:「皇上找我,是同我商量,要我替他御駕親征的事情……」

·

景惠帝從宣王府出來,便直接回了宮。一進宮,便聽長公主在等他,念著姐弟二人多日不見,登時露出笑容,闊步走了進去,見那已為婦人、雍容華貴的長公主,孩子氣的歡喜道:「皇姐怎麼來了?」

哪知長公主卻沒有給他好臉色,霍然起身道:「你去宣王府了?」

景惠帝笑容一頓,沒有否認。

長公主這才道:「你讓堂兄替你御駕親征?子恆,你究竟是怎麼想的?堂兄好不容易過上安穩的日子,你為何要這麼做?此番前去,不知有多凶險,若是有了好歹,你——」

景惠帝眉目清冷,淡淡道:「皇姐,堂兄足智多謀,文武雙全,能扶持朕登上皇位,又能忠心耿耿,為朕掃平一切障礙。此番朕是信得過他,才選擇讓他代替朕去。皇姐說戰場凶險,可皇姐夫不也一樣在替大梁浴血奮戰,平定邊疆嗎?」

長公主道:「你皇姐夫是武將,本就屬於戰場,即便是再凶險,就算是戰死沙場,也是他的歸宿。可堂兄不一樣,他哪裡能同薛騰相比?」

景惠帝笑了笑,才道:「說來說去,皇姐還是擔心堂兄會出事。可是皇姐——」他看著這位自小護著他的胞姐,一字一句緩緩道,「……堂兄的命寶貴,朕的命,難道就不寶貴了嗎?」

作者有話要說:  ·

今天更了一萬多,感覺自己棒棒噠~求表揚呀~~

——晚安麼麼噠~

第176章 18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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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哪裡想得到,素來溫順的景惠帝竟會說出這等混賬話。

這還是當初那個心地善良、單純直率的弟弟嗎?

當即目光一滯,難以置信道:「子恆,你……」

景惠帝淡淡錯開長公主的目光,垂了垂眼,語氣挫敗道:「朕知道,在皇姐的心裡,朕是半分都及不上堂兄。朕也明白堂兄對朕的恩惠,只是皇姐,朕如今是一國之君,切莫再將朕當成孩子……」景惠帝重新看向長公主的臉,這回倒是沒了閃躲,言辭認真的說道,「只朕問你,這般涉陷,皇姐選擇讓朕去,還是讓堂兄去?」

他分明知道,她哪個都不肯的!

長公主翕了翕唇,道:「前方戰事當真到了這般的地步,需要御駕親征才行?」這兩年,長公主嫁到薛家,替薛騰生兒育女,薛騰在戰場浴血奮戰,保家衛國,她便當個孝順兒媳,不端著長公主的架子,侍奉公婆,照顧兒子,哪像從前那般,有那麼多時間關心這些?

想著薛騰好幾月未回來,長公主心下一緊,當下便有些自責。但凡她心細些,便能察覺道薛騰的異樣,他這人,素來不會同她抱怨什麼,每回回來,便是摟著她親近一番,滿口的葷話,可那番模樣,卻是想她想得緊。薛騰沒有寫書信的習慣,同她成了親,便時常寫書信給她,說得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話,可男人對她的想念卻是炙熱直接……

長公主手心一緊,已經有了決定,開口道:「子恆……」她深吸一口氣,說道,「讓我替你去,好不好?」

景惠帝的瞳孔倏然放大,厲聲道:「皇姐!」

長公主緩緩道:「咱們大梁不是沒有女將軍,便是咱們的母后,曾經也是戰功顯赫的巾幗英雄。你都說了,我自幼便護著你,你是我的親弟弟,咱們是這世上最親最親的人,我為你做些什麼,都是應該的。可堂兄為咱們做得已經夠多了,如今他成了親,該過上安穩的日子。目下若非要人去,我替你去,也是一樣的……我自小習武,正愁沒有用武之地呢,若我能去,也算是夫唱婦隨,隨你姐夫一道夫妻齊心,替大梁保衛邊界安寧。」

景惠帝卻是不答應,「皇姐夫已經替朕賣命,朕不能也讓你身處險境,你是女子,該在府上相夫教子,你不替你自己想想,也該替威哥兒想想。這戰場的消息,不日便會傳遍望城,那時候薛府需要你穩定人心,朕是絕對不允許你去的……」見長公主還要說話,景惠帝便喚來貼身的太監,親自將長公主送回薛府。

景惠帝坐在龍椅上沉默了許久,看了看外頭的暮色,便去了皇后的坤和宮。

景惠帝雖說擴充過一回後宮,卻也只添了九名嬪妃,大多是按照家世出身冊封品階,因人數太少,便是連四妃之位,都缺了倆。這回景惠帝來坤和宮,便見那品階高些的良妃和淑妃同皇后說著話。這后妃相處,倒是同昔日那些劍拔弩張、勾心鬥角的氣氛不一樣,兩位妃子雖然入宮已有半年,卻是不曾受過雨露的,眉宇間滿是少女的天真嬌憨,這會兒正同皇后一道逗弄著太子殿下。

待景惠帝進來,二人才站在霍璇的身後,朝著景惠帝齊齊行禮。

大梁皇室多出美男,景惠帝生得斯文清秀,頎長挺拔,年輕輕的,眉宇間有著帝王的貴氣,這般的舉止,自是尋常男子及不上的。

待他面色淡然時,便見那穿著一身杏黃色小袍、唇紅齒白的小太子咧著唇邁著小短腿朝著景惠帝跑去……

「父皇……」

這軟軟糯糯的聲兒,聽得人心都軟了。

這時,景惠帝才露出了笑容,稍稍彎腰,便將這剛剛學會走路的小太子抱起,對著霍璇道:「都起來吧。」

霍璇便起身。

後面的兩位嬪妃,也跟著起身。進宮這般久,卻是難得這般見著景惠帝,先前還有些埋怨皇后獨佔皇上,可自打同這位皇后相處之後,才發現對她壓根兒是怨不起來。到底是名門出身的貴女,哪裡看不出來,這哪是皇后獨佔皇上,分明是這皇家出了情種,眼裡心裡皆是皇后,便是後宮再如何的花團錦簇,這癡情的小皇帝,也只能看到皇后一人……這份寵愛,可是連昔日的衛寶鈴都不曾擁有過的。

嬪妃們識趣兒的行禮退下,因是同病相憐,這後宮的幾位妃嬪,倒是時常串門,相聚聊天。寂寞的日子便也變得悠閒,可是比閨閣之中時,還要舒坦自在幾分。

待兩位嬪妃走後,景惠帝才讓嬤嬤將小太子帶出去玩,自個兒獨自同霍璇相處。

畢竟是夫妻,霍璇一眼便能看得出景惠帝有些煩心,便親自替他泡了茶,將茶盞捧到他的手邊,卻聽景惠帝柔聲道:「阿璇,坐下來陪朕說說話吧。」

霍璇應下,曉得他在自己面前素來沒有帝王的架子,也一道落座陪他說話,見他眉頭緊蹙,霍璇想了想,才說道:「臣妾方才聽聞,皇上有事出宮了……」

景惠帝伸手握住妻子的柔荑,動作輕柔,微微一笑,喃喃道:「朕還以為,你絲毫不在意朕的行蹤。」

說這話時,景惠帝便像個沒人關愛的孩子,眉宇間有些落寞。

看得霍璇心頭一顫,見景惠帝的眼睛直直的看著自己,趕忙道:「是臣妾平日失職了。」

景惠帝歎息,道:「阿璇,你沒錯,是朕夠不好……」說著便將人抱在了懷裡,貼著她的臉道,「可朕是真的喜歡你,阿璇,我從來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人……明知道你虛情假意,明知道你壓根兒瞧不起朕,可朕還是喜歡你……」

「我,我沒有……」她真沒有。霍璇垂了垂眼,低低道,「皇上想多了。」

景惠帝輕笑道:「別說是你,便是朕自己,都瞧不起自己。不過終有一日,朕一定會證明給你看,朕有能力護著你們母子,也有資格得到你的喜歡。」

他笑了笑,本就是清俊率真的男子,這清澈的眼眸,一如昔日那般乾淨單純。他略微低頭吻了吻自己懷裡的妻子,覺著就這般靜靜的看著她,心裡都是甜滋滋的。以前他沒想過自己能有什麼作為,可如今卻不一樣了,他也想看到她眼裡對著自己崇拜……

霍璇見他眉眼憂愁,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卻還是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輕輕撫平他眉心的褶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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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聽了陸琉的話,到了床榻間,都是輾轉難安。

秋日的晚上已經有些冷了,今兒江妙沒將胖兒子一道帶到榻上,而是只同陸琉二人獨處。陸琉沐浴完畢,從淨房出來,見妻子黛眉緊蹙,赤著倆白皙瑩潤的玉足,就這般抱著膝蓋坐在榻上。因剛沐浴過,那隨意一挽的頭髮,髮簪不知落在了何處,只這般披散著發坐在那兒,襯得一張精緻俏麗的小臉格外的小巧……這般模樣,哪個會想到是個已經當了娘親的?

陸琉笑了笑,緩步過去坐在妻子的身旁,隨手扯過錦被,將妻子包裹住,略帶薄繭的雙手撫著她的小臉,拇指輕輕摩挲著。這水嫩嫩的肌膚,如同那剝了殼兒的荔枝,隨時便要擠出汁水來。

半晌,陸琉才打趣兒道:「這般愁容,若是讓岳母知道了,便要責備我待你不好了。」

竟還有心思開玩笑呢……

江妙心道,她那娘親逢人就誇陸琉這個女婿,簡直當成親兒子看待,只會覺得她這個當妻子的不賢惠,哪裡會懷疑陸琉待她不好?

只想到今兒的事情,江妙一顆心便有些難安,將雙手從錦被中伸了出來,撲到他的懷裡,牢牢的環著他的身子,只想這般抱著他,永遠都不分開。在她的記憶裡,上輩子陸琉壓根兒沒有這檔子事兒,可這輩子終究是不一樣,一些細微的改變,便能影響後面的事情,以至於就算她重來一回,也無法預料到之後發生的事情。

難得見妻子這般黏人,陸琉很是受用,嘴角微微翹著,說道:「妙妙,別擔心……」

江妙深吸一口氣,說道:「早知如此,咱們若是一直待在岷州,就好了。」

陸琉笑,揉揉她的腦袋說道:「若是這般,便見不著岳父岳母了。」

江妙歎了一口氣,這世事難兩全,如今倒是領教了。她想了想,曉得陸琉是個重義氣的,景惠帝開口了,他定然會去的。這時候,江妙倒是喃喃道:「我倒寧可你平庸些……」沒什麼本事,便不用攬這些活兒了。

陸琉抵著她的腦袋,說道:「若我平庸,你可還願意嫁我?」

陸琉這麼一問,江妙便想起他倆莫名其妙好上的時候了,捫心自問,她起初對陸琉有好感,同他的身份本事一點關係都沒有,她自個兒都不信。她也喜歡他有本事有作為,也欣賞他的豁達,不覬覦皇位,便是那皇位送到他的面前,他都不會多看一眼……這便是她江妙愛慕的男子。

可如今呢?

她笑了笑,摸著他的臉道:「你沒本事不要緊,我娘同我說過,男人沒本事不打緊,會疼人就成,若是模樣再生得好看些,那日子過得就更美了……」

陸琉笑,這還當真是她岳母的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  ·

今天有事耽擱了,所以一更晚了,二更會有的,只是要略晚一些,

二更打算多寫一點,盡快讓討人厭的配角領便當~

妹紙們明早來刷吧,明天醒來,就有肥肥的二更了~

——晚安mua! (*╯3╰)

第177章 大結局1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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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將懷裡的香馥馥的嬌軀攏了攏,一道同妻子躺進被窩裡。

許是因為今兒心事重重,江妙微蹙著眉睡不著,索性便將謝茵的事情同他說了。

末了才不好意思道:「……我本覺著,這種事情不該同你說的。」

陸琉低頭看了她一眼,知妻子在鎮國公府時被爹娘嬌寵,姑娘家養成了習慣,一有事情便尋娘親。如今宣王府冷冷清清的,倒是連個提點的長輩都沒有。這一點上,他算是虧欠她了。

既聽她毫無保留的說了,陸琉便問道:「那你打算如何?」

江妙將自己的決定告訴陸琉。

謝茵和陸行舟的事情,她是不想管的,可她三叔不一樣,還有她三嬸嬸,待她如親閨女一般,那陸思齊既是她三叔的子嗣,便是要認祖歸宗的,鎮國公府好端端的,哪有讓江家的血脈生活在陸家的道理?她三叔風流,可這種事情上倒是不會含糊的,若是知曉了陸思齊是他的兒子,勢必會將陸思齊帶回去……

「……我不想瞎摻和,只想將此事告知三叔,看他如何處理。」

陸琉將懷裡這個今兒異常綿軟粘人的妻子摟得緊了些,低頭看她,一張小嘴兒一張一合,瞧著那粉嫩的舌尖,便是什麼心思都沒有了,這心被勾得癢癢的,嗯了幾聲,便逮著她的小嘴吻了上去。

若是往常,江妙興許還要矜持一番。可目下想著,若是陸琉當真代替景惠帝御駕親征,她怕是好些日子見不著他了。

想到這兒,江妙心下便發酸,抱著他的脖子,仰起頭熱情的迎合他。

她只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人,最大的心願,便是希望家人平平安安的,僅此而已。

陸琉曉得她擔憂,密密實實的吻落在她的臉上,一面柔聲安撫,一面攻城略池,使出渾身解數,酣暢淋漓的折騰了一番,才摟著妻子沉沉睡去。便是在睡夢之中,江妙也捨不得鬆開抱著身側男人的雙手。

·

幾日後,陸琉陪妻子回了一趟鎮國公府。

見著閨女女婿帶著外孫來,喬氏是很歡喜的,忙從閨女懷裡接過白白胖胖的小外孫,托著小屁.屁掂了幾下,笑盈盈的說道:「倒是重了不少。」

小傢伙咿咿呀呀開始和外祖母說話,一張小肉包子很是興奮,大抵還記得這位外祖母。

江妙看著這臉頰肉肉的小豬崽兒,衝著喬氏抱怨道:「每日吃了睡睡了吃,自然長得快。」

喬氏見閨女中有些嫌棄,遂護短道:「我寶貝外孫還小,自然吃吃睡睡就成了,瞧瞧,長得多好啊。娘還記得你小時候那樣,又黑又瘦,像只小猴子似的,哪及得上澈兒白胖可愛?」

這話倒是實話,小時候江妙那身子骨,瘦瘦弱弱,打從娘胎出生便是個病秧子,讓喬氏操了不少的心。

江妙聽了卻臉紅,畢竟這陸琉還在身邊呢。可她小時候的確瘦小,就算是上輩子,一直病怏怏的,又性情冷淡,將自己關在一個小角落裡,變得死氣沉沉的。那副模樣,就算生得再好看,也是不招人喜歡的……也難怪,陸琉上輩子沒有注意到她了。

念及此,江妙又是慶幸又是失落……

聊了一會兒,江妙才問道:「三嬸嬸的,怎麼不見三嬸嬸?」每回她回來,她三嬸嬸肯定是開開心心同娘站在一塊兒。

說起戚氏,喬氏臉上的笑意也斂了斂,說道:「你三嬸嬸這幾日身子有些不適,這會兒正休息著呢。」

一聽戚氏生病的消息,江妙立馬去了戚氏的。

未出閣前,江妙來戚氏這兒就來得勤快,這回見她來,戚氏身旁的顧嬤嬤登時染了笑,心道三夫人果真沒白疼這位侄女。顧嬤嬤將江妙迎了進去,聽著江妙仔仔細細詢問了戚氏的病情。顧嬤嬤也是一五一十的交代,待進了臥房,卻聽那紅梅傲霜圖屏風後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

「……妙妙別聽顧嬤嬤胡說,你三嬸嬸我的身子好著呢,哪有這麼嚴重?」

是戚氏的聲音。

戚氏美艷,聲音也是婉轉動聽的,只是這會兒,明顯有些犯虛。

江妙繞過屏風,見戚氏正靠在大迎枕上,穿著寢衣披著發,手裡頭拿著一本遊記,倒是愜意的很。江妙落座,關切道:「三嬸嬸身子不適,怎麼不好好休息?」

見著侄女,戚氏是極開心的,將手裡的書籍隨手一擱,微笑道:「不過就是咳嗽了幾聲,發了一回燒,有什麼打緊的?不過還是妙妙你有良心,真羨慕你娘,我若有個閨女,那該多好啊。」

江妙道:「三嬸嬸本就待我如親閨女一般,我也待三嬸嬸親近,還羨慕我娘親作甚?」

戚氏見她都當了王妃了,在自己面前還這般嬌俏可愛,彷彿回到了從前。戚氏彎了彎唇,一雙好看的桃花眼也盛滿了笑意,她道:「是呀,我也有,不必羨慕。」說著習慣性的捏了捏小侄女的臉頰。

還將她當小孩子呢。

江妙有些發笑。不過也任由她捏,只是目下看著三嬸嬸這般的模樣,便有些猶豫要不要將那事兒告訴三嬸嬸。

可戚氏是誰?她素來心思細膩,又是從小看著江妙長大的,一個眼神便能知道她在想什麼,這會兒見著她猶豫的小動作,媚眼含笑,道:「你可是有事要同我說?」

到底是瞞不過她這位聰慧的三嬸嬸,江妙索性便將謝茵的事情同她說了。

江妙曉得她三嬸嬸對三叔沒有感情,所以才直接些。而的確如江妙所言,戚氏聽了這事兒,也不過是笑了笑,道:「這對姐妹……我倒是許久沒看過好笑話了。」

果真是絲毫不在意呢。

江妙道:「這件事情是三叔的錯,若是被祖母知道了,肯定會責罰三叔的。三嬸嬸你安心養身子,這件事情,就由三叔自個兒去收拾爛攤子。」她頓了頓,又覺得歉疚。

戚氏卻是看出來了,說道:「不過就是一個庶子,進了門還能熱鬧些。」戚氏雖然對江三爺沒有感情,可到底也是不喜歡謝姨娘的,在戚氏看來,多一個庶子是不打緊的,能看看謝姨娘和謝茵這對好姐妹的笑話,戚氏當真是要搬凳子嗑瓜子了。

也是因為知曉戚氏的心態,所以江妙才選擇告訴戚氏。

說著,戚氏捏了一下江妙的臉,道,「這世間多的是你三叔這般的風流男子,好在你嫁的夫君,是百里挑一的癡情種。」

江妙笑笑,陸琉的表現很明顯嗎?竟連她三嬸嬸都看出他的癡情來了……

同戚氏說了一會兒話,江妙才出去,又朝著顧嬤嬤好生叮囑了一番。

出了戚氏的菡萏閣,江妙正巧碰到了剛剛回來的江三爺。

江妙細細打量自個兒這位風度翩翩的三叔。

見他生得高大威武,穿著一身絳紫色的錦袍,的確有幾分風流的味道在裡面。江家人沒一個生得不好的,男人同女人不一樣,她這位三叔,可正值壯年,最是有魅力。

江三爺知道今兒侄女來了,可沒料到會在這裡看到她,當下便一臉笑容的走了過去,道:「妙妙回來了。」

江妙客客氣氣叫了一聲三叔。

江三爺瞧著幼時愛黏著他的小侄女,待自己有些冷淡,也明白自己這些年,因為謝姨娘的事情,同老太太和大哥他們鬧得有些不愉快。江三爺道:「可是瞧過你三嬸嬸了,身子可好些了?」

江妙知道三叔疼她,也沒真的同他疏遠,便直言道:「若是三叔關心三嬸嬸,親自去看看就成了。」

江三爺笑了笑,聽著語氣,倒有幾分護短的架勢。江三爺知道小侄女同妻子的關係素來好,他那妻子,打小將小侄女當成親閨女看待。江三爺道:「成,我這便去看看她。」雖說江三爺不帶喜歡這個潑辣傲慢的母老虎,可看在侄女的面上,總得意思意思。

江妙也明白,她三叔這性子,怕是這輩子都改不了了,也虧得她三嬸嬸性子豁達,若是跟她二嬸嬸一樣,怕是老早被他三叔給氣得嘔出血來。

因為她才裝裝樣子去看看妻子,這種關心,她三嬸嬸也不稀罕要。

江妙道:「若是三叔不情願,侄女也不勉強。今兒侄女本就有事想同你說。」

侄女說話直,江三爺笑了笑,道:「何事?」

江妙抬頭,看著江三爺的眼睛,道:「關於謝茵的。」

這話一落,江三爺旋即變了臉色。他詫異侄女為何知道他同謝茵的事情,正想調整情緒,可看著侄女的眼神,知曉是瞞不住了,才輕咳一聲,說道:「這種事情,你別多管……」男人嘛,哪有不偷腥的?他早料到那謝茵成親之後,嘗過了他在榻上的勇猛,兩相比較,必然是離不開自己的。可這種事情,哪好放在檯面上來說?

江妙道:「若單單是如此,侄女自然不會多管,只是那陸思齊,三叔可曾見過?」

聽著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江三爺眉頭一蹙,這才想起來,侄女說的陸思齊是謝茵給陸行舟生得兒子。他還記得,謝姨娘幾次想見見這個外甥,奈何陸府那孟氏寶貝孩子,謝茵壓根兒沒法帶出來。沒見著外甥,謝姨娘因此難受了許久,還是他摟著安慰的。

江三爺有些不明白了,好端端的,提謝茵做什麼?

可侄女肯定不會無端端同他說這些的……

而江三爺雖然風流,可到底是個聰明的,一點就通,登時就往那方面想了,睜大了眼睛道:「那是我的……」

江妙道:「侄女不多說,三叔自個兒去看看就知道了。」

江三爺一下子就想明白了,登時氣結!斷斷沒想到,那謝茵竟然敢瞞著自己,懷著孩子嫁給了陸行舟。若是知道當時她懷了自己的骨肉,他便是惹得謝姨娘不滿,也會想法子將謝茵弄進來,就算謝茵不進門,可這孩子是他的種,他是絕對不允許他姓陸的!

江三爺怒氣沖沖便出了門。

江妙看著他的背影,心裡鬆了一口氣。

這件事情,她的確也是有私心的——她想要謝茵不痛快。以謝茵的性子,知曉自己隨時都可能將事情說出去,肯定會想法子害她的。她雖然不去想上輩子的事兒,卻也不能任由謝茵咬上一口,她再去反擊。她最在意的是她三嬸嬸的感受,既然她三嬸嬸也願意看這場好戲,她也沒必要替謝茵瞞著這等醜事。

江妙緩步走著,走到了院子裡,才看到前面走來的高大男子,便靜靜站在原地,任由他朝著她走來。

陸琉上前,執著妻子的手,問道:「三嬸如何?」

江妙道:「倒是比我想得要好多了。我問了三嬸嬸身旁的顧嬤嬤,前些日子風寒嚴重些,如今已經漸漸好起來的,三嬸嬸的底子好,過幾日便痊癒了。你呢,不是同爹爹在說話嗎?」

陸琉淡淡一笑,無奈道:「說了一會兒……不過,岳父見我心不在焉,便放我來尋你。」

這男人……

江妙心下犯甜,忍不住多看了陸琉幾眼。

待江妙隨陸琉回宣王府之後,陸府那邊,自然也有了消息。

江妙坐在羅漢床旁,看著上頭胖兒子四仰八叉小烏龜般睡著,聽著寶巾緩緩說道:「……三爺性子沖,當著那大夫人的面兒,便將孩子奪來瞧了瞧……兩人生得像,三爺當即便確定了。至於那大夫人,原先是沒想到,一聽大少奶奶同三爺有私情,原是寶貝的孫兒,同三爺的臉一比較,立馬便氣得暈了過去……」

孟氏如此寶貝陸思齊這個孫兒,這會兒知曉這孫兒不是自己的,這副表情倒也是正常。

江妙不關心,只問道:「那大爺呢?」

寶巾說道:「陸大爺情緒不像大夫人那樣激動,瞧著大夫人要打死大少奶奶,還制止了。這會兒大少奶奶被關到了柴房,瞧著架勢,應當是要被休棄了……至於那孩子,三爺沒直接帶回國公府,放在外面的別院養著。」

江妙的確也想過陸大爺這邊,只是這會兒他知道了會受打擊,總比日子久了,養得有感情了,再明白事情真相要好吧。

·

第二日,陸行舟便寫了休書,將謝茵給休棄了。

謝茵被趕出了陸府,無處可去,只能腆著臉去找謝姨娘。謝姨娘素來疼愛這位妹妹,哪料到她竟然會做出何等事情,當即便暈了過去。

這會兒見她竟偷偷的過來找自己,立馬氣得揚起手,重重在謝茵的臉上打了一巴掌。

謝茵的臉登時腫得老高。知姐姐生氣,謝茵也是泣不成聲,紅著眼道:「姐姐,當初我便是怕姐姐傷心,才將事情瞞著,嫁到了陸家,就是希望姐姐能安安心心看著我出閣。只是我沒想到……沒想到腹中有了孩子……我沒法子,所以才……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謝姨娘被氣得差點嘔出血來,昨兒從江三爺的言辭中,哪裡不知妹妹成親後,還同江三爺有往來……

一想到姐妹共侍一人的事情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謝姨娘登時覺得有些作嘔。

她是出生書香門第的姑娘,骨子裡便比別的姑娘清高些,為妾已經是她一輩子羞恥的事情了,如今卻……

可終究是自己的親妹妹,看著妹妹如今被夫家休棄,一無所有,憤怒失望過後,也是心疼。謝姨娘忙將妹妹抱在懷裡,二人一道痛哭了起來。

·

謝茵被休棄的事情,絲毫沒有影響到江妙的日常生活。

只是現如今景惠帝的聖旨已下,確定了要陸琉替他御駕親征。

而宣王府又因為陸芃芃出嫁在即,闔府上下都開始佈置起來。

江妙信陸琉的本事,定然能夠凱旋,又想著陸芃芃要出嫁,便同她一道去法華寺拜佛,打算給陸琉求個平安符。

一路上,因江妙眉頭微蹙,陸芃芃知曉三嬸嬸擔心三叔,只能在一旁安慰道:「三叔一向厲害,三嬸嬸放心,這回肯定也會平平安安的回來的。」

江妙點頭「嗯」了一聲。她看了看手中的平安符,眉頭蹙了蹙。因戰事緊急,陸琉連陸芃芃這個侄女的喜酒都喝不上了。而且,她心裡還是有些怨景惠帝的,前幾日長公主也過來同她說過話,可顯然,長公主為了此事,已經去找過景惠帝了,可是景惠帝心意已決,連長公主的話都不聽……

人都是自私的,她不想陸琉身處險境。可陸琉不去,還會有別人,興許是景惠帝自己,還有可能是長公主……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她只能當個好妻子,安安心心在家裡等著他。

只是——

陸琉三日後就要走,她怎麼捨得。

正走著,卻見前面走來一個高大清俊的男人。

江妙抬眼,見著陸行舟穿著一身竹青色長袍,這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倒是同記憶裡陪伴她的那個少年一模一樣。江妙頓了頓步子,正欲開口,卻聽得陸行舟淡淡啟唇道:「妙妙,我想同你單獨說說話。」

作者有話要說:  ·

真是慚愧,二更現在才來……卡文卡得好幾次想去睡覺了的~

妻寶正式進入收尾階段,雖然比預計的晚了一點,不過這兩天作者會努力寫完的~

——現在應該該說,早安了~麼麼噠~

第178章 大結局2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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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怕她不答應似的,陸行舟又道:「就一小會兒……」

江妙見他神情嚴肅,終究是答應了。隨他到後院,一道站在桂花樹下。江妙抬眼看著不遠處候著的陸芃芃和貼身丫鬟們,衝著陸行舟道:「有什麼事情,便說吧。」

陸行舟見她待自己神色淡淡,絲毫不像她在三叔身旁那般小鳥依人,心裡難免有些失落。只是……他也沒想到,自己會對她生出那種感情。身份使然,自小飽讀詩書的他,察覺到一些端倪之後,第一反應便是憤怒,是以那時候面對她的時候,情緒才會那般失控。待後來她隨三叔離開,他也成了親,可每回夜深人靜的時候,總會想起她。嚴格說起來,他同她並沒有什麼過多的交集,可偏生有那樣一種感覺——覺得面前這個人,本該是屬於他的……

這種感覺太荒謬,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心裡最真實的感受。

陸行舟心下歎息,看了看不遠處上回走水的客房,道:「你可知道,那日瞧著客房著火,我為何不顧一切的闖進去?」

江妙怔了怔。

那日的事情,她同陸琉不過是意思意思去看了看陸行舟,至於具體他是如何受傷的,倒是沒在意……沒想到,他是自己跑進去的?

江妙是個聰慧的,瞧著陸行舟這般的表情,又聽他這般的語氣,心裡也有了幾分猜測……可卻覺得這種猜測太匪夷所思了。

陸行舟是誰?上輩子和她青梅竹馬,不是照樣聽了謝茵的話,害她年紀輕輕便去了。

不可能的。

陸行舟收回目光,靜靜落在她的臉上,眉宇間的溫和,是這輩子他不曾在她面前顯露過的。

可這種眼神,江妙再熟悉不過了——陸琉看她的時候,便是這種眼神。

江妙袖中的手攥了攥,只覺得這陸行舟唸書不知是哪裡去了,如今她可是他的三嬸嬸,那些禮義廉恥都忘記了嗎!明白了陸行舟要同她說這些,江妙轉身便要走。

卻聽陸行舟立馬叫住了她,說道:「那日我聽謝茵說,你在裡面,所以我才進去的……」

江妙淡淡看向他,一字一句道:「陸行舟,你說這些是做什麼?」

陸行舟沒料到,他說的話,換來的卻是她這般冷淡的表情。是呀,他說這些做什麼,難不成還奢望什麼……他反應太遲鈍,事到如今,他還能奢求什麼呢?他樣樣都及不上他的三叔,又有什麼資格讓她對他另眼相看?

陸行舟挫敗的垂了垂眼,想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妻子紅杏出牆,連那活潑可愛的兒子,都不是他親生的……怎麼會變成這樣?陸行舟問了問自己,只覺得挫敗和無助,便想來看看她。一些曾經不敢說的話,如今能大大方方的說出來,只想看看她的反應。

陸行舟不敢看她的眼睛,喃喃道:「抱歉……」

江妙語氣平靜道:「若是沒別的事情,那我便走了,芃芃還在等我。」

話落,未等陸行舟說話,江妙便朝著陸芃芃和丫鬟們的方向走去。

哪知剛走了幾步,江妙身後的花叢內便跑出一個人。

江妙沒料到這一出,只感覺到脖子被人勒住,稍稍一動,脖子間便碰觸到冰涼的匕首。

「別動!」身後的人道。

江妙翕了翕唇,道:「謝茵。」

陸行舟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謝茵,見謝茵將匕首抵在江妙的頸脖間,一顆心都快從喉嚨中跳出來,急急道:「謝茵,你放開她!」

不遠處候著的陸芃芃和墨琴、寶巾倆丫鬟也跑了過來,見謝茵瘋了似的抵拿著匕首抵著江妙的脖子,一個個都不敢大聲說話,生怕謝茵胡來。

謝茵勒著江妙的脖子,轉了一個身,緩步退到一口井邊,看著面前的陸行舟,說道:「你別過來,你再上前一步,我便同她同歸於盡!」

她真的會這麼做的。

陸行舟不敢過去,擰著眉,心急如焚道:「你到底要做什麼!」

謝茵雖對陸行舟沒有多少男女之情,可到底也是夫妻,看著陸行舟滿心滿眼都是江妙,謝茵只想江妙早些死了算了。

她紅著眼看著陸行舟,說道:「若不是她,咱們還能好好的當夫妻,若不是她,齊哥兒還是陸家的嫡孫……陸行舟,是她害了咱們,你難道還要護著她嗎?」

陸行舟見謝茵這般架勢,生怕她下手不知輕重,緩緩道:「若不是她,這件事情遲早也會發生的,早些知道,比晚些知道要好得多。如今你我再無瓜葛,你大可帶著齊哥兒去找他親生父親,安安穩穩過下半輩子。」

聽著陸行舟這般無情的話,謝茵的情緒越發失控,她道:「你以為我不想嗎?可你想想看,這可能嗎?連我姐姐都瞧不起我,我連自己的兒子都看不到了……我什麼都沒有了,陸行舟,就是因為她,我什麼都沒有了!」說著,謝茵便笑了起來,「……小時候,我剛到鎮國公府,看到我姐姐被戚氏欺負,我也被他們瞧不起。我便知道,若想在鎮國公府好好待下去,一定要同江妙打好關係。那時我才六歲,就每日陪著這個病秧子玩……可她哪裡將我當成朋友?她從小錦衣玉食,什麼都有,別人夢寐以求的東西,她卻是不屑一顧,隨手都可以丟棄……這些我都忍了,可偏偏因為她,我被趕出了鎮國公府,成了一個笑話……我在平州過得這幾年,每一天都想著要回望城,要將她踩到腳下,將她比下去……」

聽著謝茵的話,江妙覺得有些可笑。那時候她年紀還小,的的確確是將她當成好朋友的,若非落水重生,她怕是會想上輩子那般重蹈覆轍,同她推心置腹,最後卻死在她的手裡。

她自個兒心術不正,倒是有理由怪她了……

江妙真想好好說一通,可顯然,這謝茵已經瘋了,若是她再拿言語激她,不知會做出什麼瘋狂的舉止來……

謝茵手上的力道重了一些,雙目有些泛紅的看著江妙,道:「為什麼?我現在什麼都沒有了,我不好過,你也休想好過!」

江妙實在不想再一次死在謝茵的手上,索性拚死一搏,一張嘴便咬在了謝茵的手腕上。見謝茵吃痛,手中的匕首「匡當」一聲落在了地上,便努力掙脫她的束縛。

謝茵卻是發了狂,拉著江妙就要將她往井裡推……

這謝茵也不知是吃什麼長大的,力氣竟這般大。

江妙看著黑漆漆的井底,忽的想起上輩子的事情,只覺得毛骨悚然,腦袋都有些眩暈。她深吸一口氣,便用力抓住謝茵的手臂,猛然將謝茵給推開。

哪知這麼一推,謝茵腳下不穩,便驚叫一聲,失足跌進了井中。

謝茵一雙手卻牢牢抓住江妙的胳膊,面色煞白的看著她。

「……拉我上來!拉我上來!」

江妙任由謝茵拉著自己的手臂,聽了她的話,登時反應過來,可哪知這時候,陸行舟已經跑到了她的身旁,一把將她拉了過去。

而抓著她手的謝茵手上一滑,瞳孔放大,面上露出驚愕之色,一下子便掉進了井裡……

陸行舟卻不管不顧,彷彿瞧不見似的,只看著面前這個臉色發白的人,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聲音發顫道:「妙妙,沒事吧?」

江妙木木的站在原地。

耳邊有很嘈雜的聲音,有許嬤嬤的,陸芃芃的,也有寶巾的,陸行舟的,可最清晰的,便是那井中謝茵的呼救聲。

那噗通掙扎的聲音,只消一會兒,便漸漸消失了……

江妙愣愣的轉過身子,看著那口黑漆漆靜悄悄的井,喃喃道:「謝茵她……」

陸行舟見她的臉色不大好,又見她脖子上有些被劃傷了,那嫣紅的血看起來有些觸目驚心,柔聲安撫道:「你不用擔心,我會處理的。」

聽了這話,江妙才抬眼看了他一眼。

她想,上輩子她被他們二人弄到井裡,那時候陸行舟是不是也是這般安慰謝茵的。

江妙步子虛浮,任由許嬤嬤和陸芃芃將自己扶到客房,去處理脖子上的傷口,只留下陸行舟處理謝茵的事情。

處理好了傷口,江妙便坐在圈椅上,靜靜想著今日的事情。

邊上的陸芃芃也是受了驚嚇,得虧三嬸嬸沒事,眼下覺著三嬸嬸是受了驚嚇,忙道:「三嬸嬸放心,事情已經過去了。」

見她擔心自己,江妙朝著她露出一個微笑,道:「我沒事。」

陸芃芃心道,還沒事呢?若非運氣好,哪裡只單單受了一點皮外傷?一想到剛才的事情,陸芃芃也是一陣後怕,若她三嬸嬸當真在法華寺出了事兒,以她三叔的性子……陸芃芃不敢繼續想下去。

這般想著,便見許嬤嬤疾步走了進來,衝著江妙道:「王妃,王爺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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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沒怎麼睡覺,碼字狀態不大好,二更有沒有不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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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9章 大結局3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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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琉闊步進來,俊臉陰沉沉的,看得坐在一旁的陸芃芃有些懼怕,忙起身朝著陸琉行禮:「三叔。」

卻見他這位三叔,目光緊緊盯在妻子的身上,一雙眼睛上下逡巡,仔仔細細打量過,才盯著妻子的脖子,眼神驟然發寒。

陸芃芃倒也是個識趣兒的,立馬隨屋內的許嬤嬤、寶巾等人退了出去。

待走到外頭,才見那院外長身而立的男子,彷彿是在猶豫要不要進來。陸芃芃對陸行舟這位堂兄還是敬重的,也素來欽佩他的才華,可她到底不算太傻,方才陸行舟同她三嬸嬸之間的舉止,她是看得真真切切的。陸芃芃並不覺得此事荒謬,畢竟她三嬸嬸年輕,比堂兄還小上幾歲,就算輩分差了一輩,可有些事情,確實沒辦法阻止的。

當下陸芃芃便走了出去,恭恭敬敬喚了一聲堂兄。

陸行舟見著陸芃芃,微抿薄唇,問道:「妙……」他頓了頓,繼續道,「三嬸嬸如何了?」

陸芃芃回道:「已經沒事了。」可想到方纔他這般狠心,竟連髮妻的生死都不聞不問……雖是休棄了的,可多多少少還是有感情的。而且,當時娶謝茵,難不成堂兄半點感情都沒有嗎?

陸芃芃有些看不透眼前的男子,本是覺得他是個斯斯文文、善良寬厚的,可若真是如此,又豈會做出這等狠心之事?

男人,都是這樣嗎?

陸芃芃忍不住想起即將要嫁的未婚夫婿來,對男女之情感到懵懵懂懂的少女,目睹了今日的一切,難免心下擔憂。她見陸行舟眉頭微斂,正是一副擔心壞了的模樣,彷彿是擔憂妻子的夫君似的……陸芃芃道:「三嬸嬸只是皮外傷,傷口不深,大夫已經處理過了,只要不沾水,過些日子便會痊癒了。」

那就好。

陸行舟鬆了一口氣。

陸芃芃又道:「三叔和三嬸嬸的感情極恩愛,如今又有了小堂弟,堂兄若是真的關心三嬸嬸,日後還是不要像今日這般單獨來找她了……」這話已經說得很直白了。陸芃芃心裡偏向這位三嬸嬸,可對堂兄也是有感情的,昔日他耐心的教她那生來呆傻的弟弟讀書習字,可是半點不嫌棄弟弟笨。她心裡,早就將他當成親哥哥般。

陸行舟自然是懂的,謝茵的事情,他已經通知了她姐姐,處理好了,便按捺不住想過來看看她,可遠遠的,便見他三叔疾步而來,直接走了進去……他終於還是恢復了理智,沒再進去。

這會兒,連這個素來單純的堂妹也看出來了……

陸行舟臉上火辣辣的燙彷彿是被人打了一巴掌,羞恥難當。他正準備應下,卻見裡頭傳來了動靜。

緊接著,便見他三叔竟直接抱著懷裡的嬌人兒,出了院子。

陸行舟心歎一聲,看著陸琉遠去的高大背影,袖中的拳頭我了無,才道:「我知道了。」他不會再去打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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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江妙能真真切切的感覺得到陸琉的情緒不大好,進來之後,一句話都沒和她說,直接解下披風裹著她,將她抱走了。換做往常,她臉皮薄,哪能讓陸琉這樣?可今兒她卻是半個字都不敢說,只溫順的靠在他的懷裡,聽著他炙熱結實的胸膛,傳來一聲聲強而有力的心跳聲,讓她頓覺踏實。

下了山,上了馬車,回了府。

一路上,陸琉沉著臉,江妙也不曉得該如何打破這個平靜,到最後,許是緊繃的情緒一下子得到了放鬆,直接在他的懷裡睡著了。

再醒來時,江妙便發覺自己已經躺在了宣王府玉磐院的床榻上。

江妙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纏著的紗布,才反應過來,之前發生的一切是真的。

謝茵死了。

上輩子她落入枯井中,孤零零的死去,這輩子,終於輪到謝茵嘗嘗這種滋味。

江妙攏了攏身上的被子,覺得有些冷。她習慣了他睡在自己的身邊,如今就她一個人,倒是不習慣這種安靜了。江妙掀開錦被起來,見寶巾進來了,由她伺候著自己更衣,問道:「王爺呢?」

寶巾可是見識過王爺沉著臉的樣子,那模樣,怪□人的。

寶巾說道:「王爺在照顧小世子。」

江妙彎了彎唇,這男人,還抱怨她滿心都是兒子,他不也是嗎?平日裡怎麼黏她都不夠,如今倒好,只要小的不好大的了。江妙心下微微泛酸,收拾妥當之後,便拿著今兒在法華寺求的平安符,去找陸琉。

走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小傢伙傳來的咿呀聲。

江妙步子一頓,心道:這小東西,整天傻樂呵,都不知道在開心什麼。

「呀呀呀,呀呀呀……」

小傢伙哼著歌兒,似乎是剛剛尿了尿,這會兒四仰八叉的躺在桌子上由自家爹爹換尿布,兩隻白白嫩嫩的小腳丫在陸琉的臉上提了幾下,越踢越開心。

這小傢伙……

江妙過去,見陸琉已經將小傢伙換好尿布了,才將他抱了起來親了幾下,而後一雙眼睛小心翼翼瞅了瞅陸琉,見他面色淡然的過去淨手,半個字都不肯同她說。江妙心裡堵得慌,今兒她出了這種事情,也是怪她太過大意……怎麼就不長記性呢?看著懷裡這小傢伙,江妙便安慰自己,這大抵就是人們常說的「一孕傻三年」。她傻乎乎的差點出了事兒,陸琉心裡擔心又生氣……可她寧可他罵她,也不想他安安靜靜的,不同她說話。

再說了,會有三日他便要離開了,這個節骨眼兒上,她只想和他好好的。

等陸琉淨完手回來,重新落座時,江妙看了看懷裡傻乎乎的小豬崽兒,將準備好的平安符塞到它的小肉手裡,在他臉上親了一下,道:「乖,澈兒替娘給爹爹。」

「唔……」小傢伙抬起小胖手瞅了幾眼,見手裡的小玩意兒很是稀罕,便低著腦袋努力塞到自己的懷裡,企圖佔為己有。

江妙見胖兒子低著腦袋用力的塞,這肉肉的雙下巴都出來了,登時心歎一聲,也不指望這小東西了,當下便挪了挪屁.股,坐的離陸琉近了些,而後側過頭,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聲音軟軟道:「別生氣了……」

小傢伙正被娘親和爹爹夾在中間,見娘親在吃爹爹的臉頰,也興奮的呀呀叫了幾聲,小嘴湊上去,「噗噗」幾聲,將陸琉的臉頰塗得滿臉的口水。

陸琉當即便繃不住了,嫌棄的蹙起了眉頭,看了一眼妻子懷裡笑成小彌勒佛的傻兒子。

作者有話要說:  ·

太睏了,想奢侈的睡個好覺,今天就更這些吧~

我去睡了,晚安mua! (*╯3╰)

第180章 大結局4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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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究是狠不下心,晚上見妻子親自伺候他淨面淨手,待瞧見妻子彎下腰替他脫靴洗腳時,陸琉才忍不住伸手制止道:「妙妙,不用了……」說著便握著這雙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手,道,「我自己來就成了。」

江妙沒起來,揚起小臉看了他一眼,嫣兒一笑道:「就讓我來吧。」

她心存內疚,又捨不得陸琉離開,便想在這僅剩的三日內好好伺候他。她逕自將他另外一隻腳的布襪脫下,慢慢放進熱氣騰騰的足盆內。男人的腳比女人的腳大太多,何況方才才見識過胖兒子的小腳丫,如今看著陸琉的雙足,便是如小船一般。江妙賣力的替他搓了搓,舀些清水上去,如此反覆。洗完之後,才用乾淨的巾子這兩隻大腳擦得乾乾淨淨。

陸琉低頭,靜靜看著蹲在身前的嬌小身軀。

江妙抬頭看他,衝他笑了笑,道:「洗完了。」

說著便笑盈盈的起來。

不過許是蹲著太久,起身又太快,江妙一陣頭暈目眩,身子一搖晃,便要往後面栽去。

還是陸琉長臂一攬,將江妙緊緊攬入懷裡,歎了一聲,又好氣又好笑道:「你生來便是嬌生慣養,這種伺候人的活兒,日後不必再做了。」

這是……嫌她沒用呢。

江妙也是一陣臉燙,心下又懊惱萬分,的確覺得自己沒什麼用。可如今聽他這般說,心裡的確有些不是滋味兒。

察覺到他已經鬆了手,可江妙還是沒離開他的懷抱,身子緊緊靠在他的懷裡,說道:「我一無是處,那你是怎麼看上我的?」

江妙努力想了想自己身上的可取之處,也就是家世好一些,模樣生得整齊些……可陸琉豈是那等膚淺之人?想著今日陸行舟對她說的話,陸行舟的狠心,和謝茵的死……江妙越發覺得老天爺待她實在是太過恩寵。

她喃喃道:「陸琉,你到底喜歡我什麼?」

這一點,她其實老早便想問他了。

以他這樣的身份,想娶個像她這種家世的姑娘,在望城一抓一大把,為何偏偏就眼拙看上她了呢?

而陸琉同她不一樣。像陸琉這樣的男人,太容易讓人喜歡上了。

陸琉頓了頓,復又用雙手緊緊將她抱住,說道:「我也不知道,稀里糊塗便瞧上了。」

這語氣,彷彿有些遺憾呢。

江妙心下甜蜜,也覺得感情這種東西實在是說不清楚,只盼著陸琉能糊塗的久些。可聽著他的語氣,便是心下泛酸,端得一副妒婦樣,擰著他腰側硬邦邦的肉,道:「怎麼?後悔了?」她從他懷裡抬起小臉來,捧著他的臉龐一本正經道,「我可告訴你,後悔也完了……」

孩子都生了,他便是再後悔,也得負責到底了。

陸琉終於笑了,卻道:「手都沒洗。」

她這雙手剛剛才替他洗過腳呢。江妙聽了,嘟囔道:「我都不嫌棄你,你倒是來嫌棄我了……」說著便欲使壞,更用力的在他臉上捏了幾下。

這麼一來,總算是打破了方纔的平靜。

江妙心情好了些,又替他擦了擦臉,最後二人才一道滾到床上去。若是平日,陸琉定然是想惡狼那般吃起來了,可這會兒卻只是安安靜靜的。

江妙今兒連兒子都不管了,事先交代了許嬤嬤,為的便是今晚好好同他相處。目下見陸琉情緒不佳,江妙小聲問道:「還生氣呢?」

陸琉哪裡不知妻子的小心翼翼。低頭看她時,才伸手撫著她頸脖處纏著的紗布。

江妙像是被人捏住了七寸,弱弱道:「傷口不深的,過幾日便好了。」

見她見著模樣,陸琉心裡的怒火再一次被勾了起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有些氣不過,才單手將人提了起來,翻了一個身讓她趴在自己的腿上,剝了那褻褲便用力打了幾下,那啪啪的聲響,連江妙也是怔了一怔,等反應過來,最先感受的並不是那火辣辣的疼,而是難以言喻的羞恥。小孩子被打屁.股很正常,她那三個哥哥,小時候也沒少被她爹爹打過,可她爹娘素來寶貝她,從小到大就沒動過她一根手指頭……如今長大了,倒是比陸琉……江妙咬了咬唇,才感覺到了那股疼痛之感,可這個時候,她哪敢委屈?只求陸琉將怒氣發洩出來,便乖巧的垂了垂眼,任由他打罵了。

成親之後,陸琉還是頭一回同她這般置氣。

聽他惱火,卻語氣平靜道:「原以為你是個聰慧的,如今卻這般沒腦子,今日你僥倖,只受了一點皮外傷,下回若是運氣不好些,難不成你讓澈兒打小便沒了娘?那陸行舟對你存著什麼居心,你自己心裡難不成不知道?江妙,你自己不愛惜自己,可有想過關心你在意你的人?還是你想說,你心裡也喜歡陸行舟,看他巴巴的求你,你便心軟跟他私會去!」

江妙這才忍不住,委屈道:「我沒有。」

她太過自作聰明。她自己都看得出來的事情,陸琉肯定早就看出來了……她口口聲聲說自己過得幸福,上輩子的事情,過去了便過去了,可心裡還是對陸行舟心懷芥蒂。害死她的人,她怎麼可能就這麼簡簡單單就原諒了?可是現在看著陸行舟和謝茵落得這般下場,她心裡其實一點都不感到快樂。

這些事情,只有她一個人經歷過。

這輩子的陸行舟和上輩子的陸行舟不一樣,謝茵也是。

記著這一切的人,就只有她而已。

她能嫁給陸琉,是這輩子最大的收穫。可再幸福,有時候也會想起自己那時候獨自躺在枯井中,黑漆漆的,靜悄悄的等待死亡……那時她恨極了謝茵和陸行舟,可再一次醒來的時候,自己卻回到了六歲,那時的謝茵,也只是個七歲的孩子,她即便再恨,也沒法子對一個七歲的孩子做些什麼。看到爹娘哥哥們的關愛,她努力珍惜當下,而看到謝茵和陸行舟的時候,也不止一次的告訴自己,算了吧,他們都不記得。上輩子的事情,這輩子都不會發生了。

還有陸琉。

他會注意到這輩子的她,不也是因為她是在幸福的家庭中長大,無憂無憂。若是看到上輩子自怨自艾,病怏怏的自己,他根本就不會看上她的。而她也很慶幸,這輩子展現在陸琉面前的,是一個幸福快樂的自己。

江妙趴在他的腿上哭,抽泣著喃喃反覆道:「我沒有……」她喜歡陸琉,滿心都是陸琉,她再傻,都明白像陸琉這樣的好男人可遇不可求,要牢牢的抓住。

看著她哭得厲害,陸琉這才回過神來。

看了一眼被他用力打過的紅腫處,陸琉登時有些自責,可他沒想到,她會哭得這麼厲害。

陸琉抬手將她翻了一個面,見她滿臉是淚,才用力抱緊她顫抖著身子,說道:「別哭了……」

他打她,也是關心則亂,只是想讓她長長記性。他什麼都沒有的時候,面臨這些不會有多大的感觸,可當他好不容易有了,若是再失去,他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子。他滿心都是她,看著她面對陸行舟時候的異樣,他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她已經替他生兒育女了,他還奢望一個十五歲的姑娘如何的成熟懂事?

……她終究還是太小了。

陸琉用衣袖將她臉上的淚水擦乾淨,這眼淚鼻涕一塊兒流的模樣,當真說不上好看,陸琉頓了頓,才用力的吻了上去,將這具柔軟馨香的身子用力的壓在身下,盡情的索取。

這一夜的酣戰,當真讓江妙更加深切的領會到了陸琉的體力。

原來她以前一直都是小看他了,還敢笑他沒力氣了……陸琉對她的縱容和遷就,的確比她想像的要多得多。

次日江妙醒來,下意識摸了摸身旁的褥子。

人已經不在了。

江妙累得渾身被碾過一般,可她決定了要當一個好妻子,便也不再貪睡,咬了咬牙,就從榻上起來了。

江妙雙腿發軟,哆哆嗦嗦幾乎站不住,索性坐下來休息一會兒,這一屁.股坐下去,更是疼得眼淚都出來了……想著昨天晚上的恩愛,江妙忽然委屈了起來,這男人狠心起來的時候,還真挺狠的……打得這麼用力,肯定腫了,連藥膏都不給她上,便是想讓她記著疼,長長記性了。

江妙歎息一聲,小心翼翼坐到鏡子裡面前看了看。

瞧著鏡中的女子,雙目紅腫,眼下一片青黛之色,頭髮亂糟糟的。江妙著實嚇了一大跳,這一嚇,瞌睡蟲也被瞎走了。江妙歎息一聲,覺得自個兒離黃臉婆也不遠了,忙喚來墨琴和寶巾,伺候她去淨室好好沐浴。

泡在浴桶內,江妙總算是感到舒服了一些。

至於寶巾和墨琴,昨兒便是輪到這倆丫鬟值夜。二人是知道王爺生氣的原因的,也覺著王爺生氣是正常的,王妃受傷了,差點出事兒,王爺肯定是擔心壞了。好在王妃也是懂事,親自伺候王爺,本想著,小夫妻感情好,王爺肯定立馬就消氣了,哪知昨夜她倆候在外頭,竟聽到王爺在打王妃,還將王妃給打哭了。

平日裡,王妃的哭聲定然是那種讓人臉紅的,可昨晚那哭聲,可是真傷心了。

便是連寶巾伺候了自家王妃這麼多年,也沒見過王妃這般啊……

倆丫鬟正擔心著呢,這哭聲還沒止呢,那平素曖昧的聲音便毫無預料的傳了出來。

一時倆丫鬟都有些摸不著這小夫妻倆的狀況了。

可後來,那動靜越鬧越大……

倆丫鬟現在想起來,就覺得臉紅吶。竟折騰了整整一夜。是以這會兒看到江妙這副縱.欲.過.度的模樣,倆丫鬟也沒感到意外。可心想著,夫妻倆床頭吵架床尾和,再說這王爺是因為擔心王妃,所以這會兒,也算是和好了吧。

可江妙卻不敢想得這麼美,想到昨晚陸琉狠心的模樣,她便覺得自己以前當真是自作聰明慣了。還有那陸行舟的事情,他這人素來缺乏安全感,不會真的懷疑她和陸行舟有什麼吧?

她不想看到他用一副紅杏出牆的表情看著他,便決定今兒無論如何都要同他說清楚——她心裡只有他,上輩子都沒喜歡過陸行舟,這輩子遇著他這麼好的,再去喜歡那偽君子,才當真是眼瞎。

江妙剛洗完,便聽到外頭有動靜,曉得肯定是陸琉從宮裡回來了,忙衝著寶巾道:「我馬上便收拾好,你想法子替我留住王爺。」

寶巾愣了愣。

這架勢……還沒和好呢?

不過寶巾也沒問,趕忙點頭,便去外頭給王爺沏茶去。

江妙笑了笑,將身子擦拭乾淨,從衣櫃中換了一身漂亮的衣裙換上,又精心打扮了一番,瞧著鏡中明媚嬌艷水嫩如蜜桃般的人兒,才滿意的挺了挺胸,趕緊走到外頭去。

一出去,江妙朝著四週一看,臉上的笑意僵了僵。這屋內,哪裡還有陸琉的人影?

江妙一時便像極了一隻洩了氣的皮球,待對上寶巾自責的小臉,才笑了笑,語氣輕快道:「不怪你……」

作者有話要說:  ·

這兩天收尾,所以可能會更得比之前慢一點,但是日更是肯定的~

這一點放心。

——今天二更不一定有,妹紙們睡吧,晚安mua! (*╯3╰)

還有就是番外的問題,這文可能沒有番外……因為大部分都已經很圓滿了。

第181章 大結局5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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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雖然失落了一陣子,可只要想想成親之後陸琉對自己的好,便又立馬騰升起那股幹勁兒來。

她用了早膳,去看了看胖兒子,見搖籃裡的胖兒子還是那副傻樂的乖巧模樣,便有些羨慕起這隻小胖豬崽兒了。她抱了一會兒小傢伙,見他含著指頭睡著之後,就親自端著茶盞去了陸琉的書房。

到了書房外頭,就見陸何在那兒。

陸何生得清瘦高挑,斯斯文文的。他對陸琉忠心耿耿,面對這位小王妃,也是拿出對王爺同等的敬重來,這會兒瞧著小王妃過來了,忙朝著她行了禮。

江妙待他也是極客氣的,微微頷首之後,便深吸一口氣,朝著屋內走去。

想起上回,她和陸琉還在這書房裡面顛鸞倒鳳胡鬧了一番,才不過幾日,便成了這般場景……江妙略微蹙眉,刻意放緩了步子,心下琢磨著遇著陸琉之後該說些什麼。想著昨晚他吃人一般的勢頭,江妙便有些發虛,連著雙腿都隱隱發軟。

而坐在書桌之後的陸琉,早在江妙站在外面的時候,便已經聽到動靜了。他雖未抬頭,可憑借他對妻子的瞭解,也能感受到她磨磨蹭蹭的模樣。

到底還是將她給嚇著了……

方纔他回屋,何嘗不是她這般的模樣?想著昨晚胡鬧一番之後,看到懷裡低低抽泣的妻子,便覺得自己當真是糊塗了——他和她計較什麼?

他說過要包容她的,到底還是沒有做到。

適才進屋時,沒見著她的面,他便落荒而逃來了書房,靜下心來想著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情。坐了這麼久,手頭的公文一個字都沒看進去,滿腦子都是她哭哭啼啼紅著眼的模樣。

而江妙哪裡知道陸琉心裡在想什麼?見他明知自己過來了,卻連頭都不抬一下,還以為他氣得厲害呢。

江妙有些發慫,將茶盞擱在一旁,抿了抿唇,小聲道:「看了這麼久了,喝口茶歇息一下吧。」

她沒敢走得太近,說完這話,便戰戰兢兢的抬起頭,細細打量了陸琉一眼。

聽他點頭「嗯」了一聲,心裡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之後便是他拿起茶盞喝茶的聲音。

江妙瞧了瞧他俊臉之上的表情,看著看著便有些變味兒了,只覺得男人認真嚴肅的模樣,越看越好看。江妙嘴角翹了翹,見他喝了茶,要將茶盞擱到一旁,便慇勤的將雙手伸了過去,從他手裡接過茶盞,端得一副賢惠妻子的樣兒,體貼道:「我來吧。」

陸琉這才看了她一眼。

對上男人的眸子,江妙越看越覺得難過。女人都喜歡胡思亂想,特別是陸琉這兩日的表現,越發覺得自己已經成了人老珠黃的黃臉婆了。江妙有些矯情的鼻尖泛酸,可不想再在他的面前掉眼淚,忙道:「你先忙吧,我出去了……」說著便飛快的轉過身,故作平靜的走出了書房。

江妙沒讓丫鬟跟著,畢竟偌大的宣王府,沒什麼長輩,她又是女主人,想怎麼行事便怎麼行事。

這會兒慢悠悠的走到了荷花池邊,看著池中開敗的荷花,心裡越發酸澀了起來。女人有時候就這麼矯情,先前分明想著,這事兒是自個兒的錯,朝他認錯,以陸琉的性子,肯定會原諒她的。可還是擔心,陸琉這般的表情,即便她認了錯,他對她還是冷冷淡淡的,那時候,她又該怎麼辦……她心裡其實最希望的,是陸琉主動親近她,同她敞開心扉說話。

可就算陸琉再在意她,夫妻之間的事情,也不可能每回都讓他先低頭。

江妙抬起手背擦了擦眼淚。

她爹娘的感情素來好,又是青梅竹馬的表兄妹,她爹爹對娘親的寵愛,是整個望城都出了名兒的。所以她沒怎麼在娘親的身上學到一些為人|妻該做的事情。可陸琉和她爹爹終究是不一樣的……她半點沒學到娘親身上的優點,這嬌氣勁兒卻比娘親更甚。

江妙心下感到一陣挫敗,正矯情的難過時,下一刻,卻聽得身後男人一聲歎息。

她呼吸一滯,欲轉身。

然後……就被男人用力的抱緊了懷裡。這股強勢的力道,正是江妙此刻最需要的。

短短的瞬間,便讓江妙猶如經歷了大喜大悲一般。

陸琉俯身吻了吻她的眼睛,說道:「別哭了,嗯?」

不安慰還好,難過得時候有人安慰,這眼淚越發是停不下來了,越想越委屈。江妙自個兒都瞧不起這樣的自己,又矯情又招人嫌棄,哪裡還是當初那樣直率坦誠的自己?江妙將鼻涕眼淚往他身上擦,被風吹得有些冰冷的四肢,也因為男人炙熱的體溫漸漸恢復了溫熱。

半晌,江妙才終於恢復了平靜,抬頭看他道:「陸琉,咱們好好談談吧。」

江妙自以為表現的很平靜了,可這副小可憐的模樣,落在陸琉的眼裡,便是委屈巴巴一副被他欺負了的樣子。

陸琉點頭說好。

之後便拉著哭成花貓般的江妙去了馬廄,逕自牽了一匹馬,便翻身上馬,長臂一攬,穩穩當當的將江妙攬了上去,就這般直接從後門出了宣王府。

一路前行,江妙聽著馬兒得得的聲音,還有耳畔呼呼的風聲。

有些冷,江妙將腦袋埋到陸琉的懷裡。

這一刻,江妙覺得若是陸琉就這麼帶著她去天涯海角,她也是願意的。

雙臂牢牢的環著他的窄腰,江妙終於肯定,自己當真是愛他愛得死去活來,這輩子都沒法離開這個男人了。

到了馬兒的速度漸漸放緩,江妙將自個兒的腦袋從陸琉的懷裡探出來。看著入目的枯黃景致,江妙便想,陸琉大抵也是漫無目的,便這般待她來了這處僻靜的林子。

已是深秋,林中樹木大多枯黃凋零,金黃的銀杏葉偏偏落下,鋪在地上,這般瞧著,鋪就了一層厚厚的毯子。

江妙抬頭看了陸琉一眼,任由他將自己抱下來,將馬兒拴好,才見陸琉解了袍子鋪在一棵大樹下,就這麼坐了下去。

陸琉拍了拍他身側的位置。

江妙彎唇一笑,也一屁.股坐了下來,同他緊緊靠在一起。想著自己方才哭哭啼啼的丟人樣兒,江妙輕咳一聲,道:「我有些冷。」

說著,便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這意思,是再明白不過了。

好在陸琉也不傻,當即將人擁到了懷裡。

江妙這才有了底氣,雙手牢牢抱著他,說道:「成親之前,我有自信能當好你的妻子,想過日後定要當個賢妻良母,可如今想來,我半點都沒有做到。我有些害怕……陸琉,有一件事情,我和誰都沒有說過,現在我想告訴你,興許你會覺得很荒謬,可是我自己都沒法解釋是為什麼。」

她言明了要坦誠,心裡便沒了負擔,看了他一眼就繼續說道,「……還記得小時候我在宣王府落水,你將我救起來嗎?那時候,醒來後,江妙已經不再是原來的江妙,六歲小女孩的身體裡,變成了十六歲的江妙……我也不知道,自己無端端回到六歲。我也是在養病期間,適應了許久,才接受這個事實。可我也很慶幸,我能在一起在爹娘哥哥們的陪伴下長大,努力把自己養胖,養成一個健康快樂的自己……」

便是素來泰山崩於前而不動聲色的宣王陸琉,聽到這個事情,也忍不住露出了詫異的神色。可下一刻,卻慢慢恢復平靜,聽著她將話說下去。

江妙覺得這種事情,陸琉不相信,也是正常的,可還是下意識道:「你信我嗎?」

她還是需要他的信任。

陸琉沒猶豫,看著她微微發紅的眼眶,道:「你說什麼,我都信。」

真好。江妙笑了笑。

卻聽陸琉頓了頓,道:「上輩子,你沒嫁給我?」

陸琉這麼聰明,饒是江妙沒說,也能從她的語氣裡聽出來。

江妙點點頭。忽的彎了彎唇,想起上輩子遙不可及的人,如今卻成了她最親密的夫君,就這麼坐在她的身旁,當真覺得太過匪夷所思。

陸琉的神色一頓,心下已經瞭然,淡淡道:「你,嫁給了陸行舟?」

這個時候,江妙寧可陸琉別這麼聰明……

她什麼事情都瞞不了他。江妙沒敢看他的眼睛,分明是上輩子的事情,可總覺得自己彷彿做了紅杏出牆的事。察覺到抱著他的男人手臂力道緊了緊,江妙忙道:「只是和他定了親……我那時候身體差,我爹娘沒讓我這麼早嫁人。」

雖然解釋了,可陸琉的臉色也沒好到哪裡去。他道:「怪不得……」

江妙急急看他的眼睛,道:「這件事情我也沒法子,那時候我和陸行舟從小一塊兒長大,自然便順理成章的定了親。我即便是想嫁你,你也瞧不上我啊……」說到這裡,江妙還有些委屈呢。可想想上輩子自己那瘦巴巴死氣沉沉的模樣,哪入得了陸琉的眼啊?

卻聽陸琉又道:「你怎麼知道我瞧不上你?上輩子,我肯定也沒成親,是不是?」

這個……

還真是呢。

江妙想了想,頓時無力反駁。即便陸琉沒成親,可她的的確確同陸琉沒什麼交際,絕對不可能自作多情將陸琉不娶妻的原因算在她的頭上。

作者有話要說:  ·

懶了兩天,今天決定勤奮點,晚12點左右會有二更的~

至於番外,作者菌本來不想寫的,但是看到有妹紙想看,還有就是作者菌翻大綱的時候看到曾經標記的一個強取豪奪梗,是寫陸叔叔和妙妙前世的,感覺挺想寫的,而且重生文不寫前世總感覺少了些什麼,寫了這個番外,全文可以更加圓滿一些。

有妹紙想看嗎?

PS:前面有幾章的紅包還沒送過,容作者菌寫完二更統一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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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大結局6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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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妙笑了笑,也不去糾結這件事情。

畢竟於她來說,陸琉上輩子沒娶妻,也算是件好事兒。不然當初也不會這麼快便答應和他好了。重來一回,陸琉前世若是有個恩愛的妻子,她肯定不允許自己動心的,即便真的和陸琉在一起了,怕是心裡也會計較這件事情——總覺得是自個兒搶了別人的姻緣。

這麼一來,江妙倒是有些後悔,自己這麼直白的告訴她上輩子和陸行舟的事情。

這,究竟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

可目下看著陸琉的表現,江妙還是覺得告訴他沒錯,她不用對他有所隱瞞。

她喃喃道:「那時候我同你都沒說過話,你怎麼可能喜歡我呢?」

她承認這輩子陸琉給她的感覺太不一樣。可上輩子的陸琉,從未用那種溫柔的眼神看過自己……於她而言,他只是一個人們茶餘飯後喜歡談論的大人物,而她也不過是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這些傳聞。偶爾同陸行舟在一起,遠遠看到他走過的時候,多看上一眼,然後對自己說:看,這位便是那心狠手辣的宣王呢。

將這些事情說出來,江妙頓時覺得輕鬆了不少。

再看他俊美的眉眼時,也多了幾分底氣。當下便啟唇道:「我現在把什麼事情都告訴你了,什麼秘密都沒有了,不求別的,只想和你好好過下去。陸琉,我現在滿心都是你,你不用再懷疑我對陸行舟有什麼。行事方面,我會慢慢改正的,以前做得不好的地方,我也會努力去學……我會當一個合格的妻子。」

她明白陸琉在意她,念著她年紀小,會多遷就她一些。可她不能仗著他的退步一味享受他對自己的好。有些事情,他不說,她卻不能不做。若是再這麼下去,幾年後,她和陸琉之間的激情退去,他再想自己的時候,全是她的恃寵而驕和一無是處來。

她也想在他的面前好好表現自己。

可是——

她說了這麼多,陸琉倒是沒怎麼說話了。

江妙抿唇,大眼睛看著他,等著他的反應。

陸琉抬手撫著她的臉,聽著她能說出這番話來,也是詫異和暖心。當下便捧住她的臉,輕輕在她唇上啄了一下,也沒說她不用改,他會一直包容她,只言辭溫和道:「好。」

江妙笑了笑,牢牢的抱著他的脖子,將自己的身子偎了過去,小奶貓似的蹭了幾下。可她這般下意識的舉止,卻引得引得男人呼吸登時急促了起來,捉著她的手臂,順勢便將她壓到了身下。

這靜謐的樹叢,紛紛落下的金黃枯葉,鋪得滿滿一層,原是極有情調的。可江妙實在是情調不起來,擰著眉便「哎唷」叫了一聲。陸琉正啃著臉側的小嫩肉,聽著她的聲兒,又想起昨晚的事情,立馬便將人撈了起來,翻了個身讓她趴在自己的腿上。

還沒反應過來,便覺著雙腿處有冷風灌入。

江妙登時臊得厲害,雖說已經同他親近慣了,可就在這外頭,難免覺得害羞,急急忙忙便撐著雙手要起來。陸琉便如江妙平日裡戲弄胖兒子那般將她的腦袋輕輕一拍,復又讓她趴了下去,而後小心翼翼解開她的褻褲瞧了瞧,見那白面饅頭的兩處,比他昨晚看到的還要紅腫,念著方才大意,一路騎著馬兒,這懷裡的人忍著痛一聲不吭,陸琉登時便自責了起來。

江妙紅著臉不敢動,待感覺到他親了自己一下,才羞赧道:「陸琉……」

最後卻沒做什麼,只將她的衣裳整理好,扶著她從地上起來。

陸琉抬手撣了撣她的裙子,而後轉身將背脊朝向她,膝蓋微微屈了屈。

江妙愣愣的看著他,反應過來,便笑盈盈的跳到了他的背上,自後面一把抱住他的脖子。江妙歪著腦袋看他,像是怎麼都看不夠似的,之後目光往下一瞧,看著他微微敞開的衣襟處,眼睛一亮,伸手將他懷裡的平安符拿了出來。

正是昨日她求來的那個。

江妙笑了起來。

昨兒她本欲借胖兒子的手將護身符送給陸琉,未料她胖兒子卻中飽私囊將其佔為己有,塞到了自己的懷裡。後來她再去問胖兒子要的時候,才發現他懷裡的平安符已經沒了。

她以為是弄丟了,在屋子裡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著,原來……

只是她胖兒子雖小,卻不是個好糊弄的,想從他手裡要回東西,豈是件容易的事兒?

想到那般的場景,江妙忍不住笑出了聲兒,卻聽得男人故作淡然的說了一句:「不是說給我的嗎?」

她給他面子,將平安符重新放回到他的懷裡,緊緊摟著他的脖子,臉貼著臉親暱道:「嗯,自然是給我家夫君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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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夫妻倆算是和好了,因昨晚江妙被陸琉折騰的夠嗆,之後的兩晚,倒是將養著什麼都沒做。至於她坦白的前世今生的荒唐事兒,陸琉也沒有多問。若非她無意間提到陸行舟,陸琉便登時變了臉,她還以為他壓根兒不信她呢。

休息了兩日,江妙這身子骨自然好得差不多了,想著明兒陸琉便要遠行,人還沒離開呢,她便已經思念起來了。

待陸琉離開望城的前一日,宮裡送來了請柬,是讓陸琉攜妻子進宮赴宴的意思。

江妙將自己收拾的大大方方,便隨陸琉一道進宮了。

這回宮裡的宴席倒是如家宴一般。待入了席,也不過是景惠帝、霍璇,還有長公主幾人。景惠帝是特意叮囑了要陸琉帶著小世子來,這會兒見著這白白.嫩嫩的小男娃,景惠帝便來了興致,將這小傢伙抱在懷裡,眉宇溫和的逗弄著。

小太子剛學會走路,穿著一身杏黃色小袍,邁著小短腿跑到父皇的手裡,看著父皇懷裡的小傢伙,睜大了眼睛,歡呼道:「弟……弟弟……」

景惠帝看著懷裡胖嘟嘟的娃兒,又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衝著小太子叮囑道:「這是宸兒的小堂弟,日後宸兒可要好好保護澈兒。」

小太子一臉的懵懂,卻彷彿是聽懂了景惠帝的話,握著小堂弟的手,臉兒紅撲撲的開心道:「保護!」

看著自己乖巧活潑的兒子,景惠帝有些恍惚。

他這位堂兄,護了他這麼多年,日後便由他兒子償還,也算是一樁好事。再一次看了看懷裡咿咿呀呀活潑的小傢伙,景惠帝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景惠帝很喜歡這個小侄兒,待開席了,才將小傢伙還了回去。

用完席,景惠帝和長公主及陸琉三人有話要說,這廂霍璇便拉著江妙去了她的坤和宮說話。

霍璇說道:「你和宣王剛回望城不久,又要分開,我實在是不忍心。我先前勸過皇上幾次,可他決定的事情,我也勸不動他……」

她偏心江妙這個好姐妹,看著她和宣王好好的,恩愛甜蜜讓人羨慕的緊,自然不願意宣王冒險。可她向景惠帝提了幾次,他卻一改往日的溫和態度,臉色冷了冷,讓她不必再管此事。便是再不識趣兒,也知道自己有些惹惱他……

那時霍璇就想:平日再溫柔體貼的人,可這身份終究不一樣。他是個帝王,朝堂的事情,豈是她能左右的?

江妙曉得霍璇護著她,心下也是感動,微笑道:「我明白的。璇姐姐不必自責。而且這事兒王爺心裡也是願意的……」說著,便垂了垂眼,誠實道,「說實話,先前我的確有私心,想著為何是陸琉而不是別人。可這幾日,便想明白了。陸琉不是那種能踏踏實實陪我過普通日子的男子,即便沒有這等事情,還會有別的冒險的事兒,我既嫁了他,就要做好這種打算。」

霍璇沒說話,只這般靜靜看著她,之後笑了笑,說道:「我原本想著你心裡不舒服,想勸勸你的,未料你比我想得還要通透,是我多慮了。」

江妙見她對自己也是坦蕩直接,便想起那日長公主對自己說得話,小聲問道:「璇姐姐,你和皇上……你究竟是怎麼想的?」

雖說景惠帝先前同衛寶鈴青梅竹馬感情篤深,可若要真說起來,景惠帝也沒什麼錯。

那時候景惠帝還沒喜歡上霍璇,即便是心裡有別的姑娘,也是正常的,更何況是青梅竹馬的小表妹。如今那衛寶鈴嫁了馮玉泉,日子過得不怎麼好,可景惠帝也沒私下去見她。至於這後宮……她知道的確添了幾名嬪妃,可身為帝王,只獨寵一人,是件不可能的事情。雖然擱自己身上,江妙興許一下子做不了這麼豁達,可若是真遇上了,即便心裡難受,也只能安安心心將日子過下去……

這道理,她都明白。以霍璇這般聰慧,肯定也是明白的。

霍璇緩緩斂了笑,說道:「我知道他對我好,也明白這輩子不用再做他想,可是妙妙,我對他生不出男女之情,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如今能做的,便是當好一個皇后。」

江妙想了想,覺得也是在理。感情這種事情,也是順其自然的,不是單方面癡情,便一定能得到回應的。霍璇比她聰明,她懂的道理,她肯定也是懂的。

江妙不再多說,倆人難得聚到一塊,如今又是當了娘親的,自然三句話不離兒子。

霍璇道:「方纔皇上說的那番話,我也是贊同的。先前都是宣王照顧、幫襯皇上,如今宸兒比澈兒年長些,日後便如親哥哥般護著他,也算是報答了宣王的恩情。」

江妙笑笑,想著那善良聰慧的小太子,的確也是招人喜歡。她固然只念著兒子平平安安長大便成,可兒子的身份擺在那兒,同皇室的關係是斷不了的,也就順其自然。

聽著景惠帝他們仨說得談完了事情,霍璇便親自送江妙出殿門。

走到外頭,便見遠遠的,陸琉和長公主在說話。瞧著長公主紅著眼眶的模樣,江妙也是詫異,在她的印象裡,長公主性子直率如男兒,素來是流血不流淚的,據說是生產時,也比一般的孕婦鎮定許多,輕輕鬆鬆便將大胖兒子生了出來,如今卻……

便是江妙再傻,也明白定然是為了陸琉的事,讓長公主和景惠帝鬧得不愉快了。

等陸琉目送長公主離開,江妙才逕自走了過去,只自然而然的握住他的手,安安靜靜的,不去問長公主的事兒。

這一晚,因著明早陸琉便要出發,江妙的心情也沉重了些。可到底還是笑著伺候他淨面淨手,之後同他上榻纏綿了一番。

因著妻子的格外熱情,陸琉的力道也比往常重了些,摟著懷裡這水嫩香軟的嬌妻,明日便要分開,陸琉心裡可是捨不得。目下見她乖巧懂事,隻字不提,只賣力的迎合,那往常床笫間羞於做的事情,也都一一順從……陸琉到底是不忍心,一把將她從身下撈了起來,看著她這張淚涔涔的緋紅小臉,啞聲道:「妙妙,不用了。」

能和她最親密的事情,已經足夠了,他不需要這個心尖尖兒上的人為他做這些。

江妙抿了抿嘴,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曉得他分明還未紓解,可他這麼抱著自己,她便有些撐不住。江妙喘勻了氣息,便緊緊抱著這個男人,顫著聲兒道:「你答應我,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陸琉親了親她的鬢髮,很快便應下,欲.念未退的嗓音帶著些許低沉,說道:「我答應你。」

作者有話要說:  ·

嘻嘻,二更還算早~

晚安mua! (*╯3╰)

ps:感謝各位妹紙們的霸王票,破費惹,麼麼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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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3章 大結局7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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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宣王府沒有長輩,陸琉離開後,喬氏念著閨女在宣王府冷清,便讓她帶著外孫多過來走動走動。熱鬧些,總比一個人靜靜待著東想西想瞎擔心要好得多。

這日江妙帶著胖兒子去了鎮國公府。

喬氏瞅了瞅懷裡白白胖胖的小外孫,看著閨女小臉瘦了一圈兒,登時柳眉緊蹙,心疼的念叨道:「你身邊的丫鬟是怎麼伺候人的?瞧瞧,才幾日,便瘦了這麼多。下回女婿回來瞧見了,該心疼壞了。」

江妙彎了彎唇,說道:「先前懷澈兒的時候本就胖了一大圈,女兒早就想瘦下來了。」

喬氏卻說還是胖些好看,見閨女心不在焉的模樣,曉得這平素恩愛的小夫妻忽然分開了,難免心裡掛念,當下便安撫道:「女婿是做大事兒的人,你嫁過去之前,就該明白了。這回的事情雖然凶險,可你該信女婿的本事,肯定會平平安安回來的。你這個當妻子的,能做的便是在夫君出門的時候,將闔府上下的事情處理好,讓他放心。」

這些道理江妙都是懂的。

江妙垂了垂眼,在宣王府,連個說貼己話的人都沒有,這會兒在喬氏的面前,江妙也不再隱藏自己的情緒,小聲道:「女兒知道的,只是……只是我有些想他。」

是呀,她很想很想他。

她從未這般牽腸掛肚過一個人。

一時喬氏也說不出話來,心道閨女總算是長大了,嘗到了這種惦記人的滋味兒。

不過——

這小夫妻倆分開一段日子也好。她先前就是怕閨女對女婿給的疼愛享受得太過順理成章,分開一段日子,倒是能靜一靜,能想著女婿的好,日後更能當個體貼賢惠的好妻子。畢竟好男人,也是需要珍惜的。

這廂喬氏和江妙說了一會兒話,薛今月就來尋江妙這小姑子說話了。

薛今月這圓圓的小臉兒,同江妙這尖尖下巴一比,更顯得圓潤了些。

曉得小姑子同妹夫感情好,這剛分開的幾日,心裡肯定掛念著,當下便握著小姑子的小手安撫道:「瞧你這樣,當真是愛慘了妹夫……不過妙妙你瞧瞧你,這會兒宣王不在府上,宣王府全有你一人當家,也算是過幾日輕鬆悠閒的日子了……我倒是挺羨慕你的,自打我嫁了你二哥之後,還沒好好自有過。他瞧著冷淡寡言的性子,可實際上卻比我娘親還愛管我。我生的笨,有些事情便稀里糊塗被他忽悠過去……」

說著就如同深閨怨婦般長吁短歎自怨自艾一番,「若是你二哥能出趟門,我估計都要開心的放炮仗了……」

薛今月這沒心沒肺的一番話,倒是歪打正著的安撫了江妙即將要思念成疾的心。

她瞧著自家二嫂這張圓潤的小臉,又朝著門檻處那頎長而立的清俊男子看去,彎著唇喚道:「二哥。」

哎呀!

薛今月心道一聲壞菜了,一張紅潤的小臉登時斂了笑,小心翼翼的往門檻處瞅了瞅,之後……便心虛的錯開眼。

待江承許離開之後,薛今月才懊惱道:「呀,妙妙你怎麼不提醒我啊?」

語氣又是著急又是後悔。

惹了這二表哥生氣,她哪裡會有好果子吃?

江妙無辜道:「我也是等你說完才看到的……」頓了頓,又問,「你真希望我二哥出門呢?」

薛今月紅潤的小臉兒扭捏了一陣,才誠實道:「哪會?我只是想安慰安慰你罷了。我……我哪裡捨得啊?」說著,這嬌媚的眉宇間染上了甜蜜之色。

心想:這個男人雖然霸道,仗著比她聰明愛欺負她,可她偏偏喜歡得不得了,就喜歡這麼被他管著,一輩子都心甘情願的。

瞧著薛今月這副幸福的模樣,江妙越發想念起陸琉的好來。這人在身邊的時候還沒感覺,不在身邊了,便會時不時想起他的點點滴滴來。

江妙笑道:「既是如此,你趕緊去找二哥吧。」

薛今月也明白這個理。這男人素來愛計較,若是她去晚了,到時候遭罪的還是她呢。想到這裡,薛今月便下意識的想摀住自己可憐的小屁.股。

一時薛今月沒有多少猶豫,不好意思的朝著江妙眨眨大眼睛,道:「那……我先去找二表哥,待會兒再回來同你說話。」

江妙應下,看著她起身出去。

等薛今月走後,江妙才去院子裡走了走。鎮國公府的院子裡,種滿了各色菊花,她娘親是個愛花之人,雖獨獨偏愛牡丹,可對花草的打理已經養成了習慣,這菊花也照顧的極好。這會兒這菊花競相開放,可到底是天兒寒冷,大多過了花期,已漸漸開敗了。

待江妙靜靜賞花之時,才遠遠瞧見那花叢中,一個穿著淺杏色褙子的女子,如孩童般坐在地上,手裡拿著一捧菊花,嘴裡喃喃哼著童謠。這童謠,倒不像是望城這邊的。

待看清那女子的清秀姣好的面容時,江妙心下是極驚訝的。

是謝姨娘。

她自然聽說了,那日謝姨娘看到謝茵的屍首後,雙眼一閉便暈了過去,加上之前江三爺和謝茵早早便有了首尾,謝茵又被陸行舟休棄,而她那心心唸唸想見的侄兒,都是江三爺的親骨肉……

謝姨娘本就是個身嬌體弱之人,這麼一打擊,便被刺激的腦子有些不正常,醒來之後,就成了如今這副癡傻呆憨的模樣。

跟著謝姨娘身邊的,是伺候她多年的貼身丫鬟青芽。青芽面上對謝姨娘恭敬,心裡多多少少還是存住氣的,如今謝姨娘變得瘋瘋癲癲,再也不是昔日那個弱柳扶風惹人憐的女子,伺候這位主子,青芽覺著沒有盼頭,便時不時將氣撒在她的身上。

譬如眼下,青芽瞧著謝姨娘摘了好些名貴的菊花,便立馬將她手裡的菊花奪了過來,厲聲呵斥道:「這些花兒都是國公夫人精心照料的,如今瞧瞧,竟被你弄成這副模樣,若是被國公夫人知道了,還不知要如何的生氣呢……說了別摘你還摘!仗著自己癡傻還以為別人能同情你!」說到後面,這嗓音倒是略大了幾分,頗有一番主子的威嚴。

青芽護住那盆墨菊,因力略微重了些,那謝姨娘竟一屁.股栽在地上,而後臉兒一愣,之後便如孩子般沒有章法的哭了起來。

青芽擔心將動靜鬧大了,到時候自己吃不了兜著走,立馬彎腰將謝姨娘的嘴巴摀住,低聲嚴厲道:「別哭了,若是再哭,小心我用針扎你。」

謝姨娘到底是個主子,青芽不敢將她身上弄出傷來,即便說是她自個兒不小心磕著絆著的,說來說去也是她這個貼身丫鬟照顧不周。是以便想出了這個法子——若是用針扎,那細小的針孔,是斷斷看不出來的。

謝姨娘嗚咽一聲,當下便止住了哭聲,那捲翹的眼睫上帶著將落未落的淚珠子,還當真有幾分之前楚楚可人的模樣。

這一幕,偏生落在了剛回府的江承寒身上。

江承寒的爆脾氣隨了江三爺,立馬上前衝著青芽道:「你在做什麼?」

青芽一瞧這位七公子,忙道:「謝姨娘摘了國公夫人養得花,奴婢勸姨娘別摘,可她就是不聽——」

未等青芽解釋完,江承寒眉頭一擰,就一腳踹在了青芽的心窩子上,直接將她踹到了草叢中,而後一把拉起坐在地上的謝姨娘,將謝姨娘護在身側,問道:「娘,可有哪裡受傷了?」

謝姨娘瞅瞅江承寒的臉,呆呆的看了許久,才笑了笑,一雙眼睛乾淨清澈如出生孩童,喃喃道:「寒,寒兒。」

謝姨娘跟了江三爺二十載,只生了江承寒一個兒子。這江承寒的性子隨了江三爺,是個風流愛胡鬧的,可謝姨娘出事之後,這平日不懂事的江承寒,卻迅速成長,不在意那些閒言碎語,安心照顧這個瘋瘋癲癲的娘親。

謝姨娘不認人,即便是那朝夕相處的江三爺,見著他也會失控的尖叫起來,江三爺對謝姨娘的感情,本就走到了盡頭,如今瞧著她成了這副模樣,哪裡還會如從前那般寵愛他?而江承寒的悉心照顧,倒是令謝姨娘難得肯同他親近,也能叫出他的名字來。

江承寒聽了很開心,牽著自家娘親的手,便要回清雎院。

恰巧遇見了江妙。

江妙看了江承寒身旁癡傻的謝姨娘一眼,再看自己這位七堂兄的時候,才發現他當真變得成熟了些,立馬客氣的叫了一聲:「七哥。」

江承寒點頭。他知道這些事情,同這位堂妹有關,可真要追究,最該追究的人,是他的親爹和親姨母,至於那養在別院裡的弟弟,江承寒也是見過一回的……他實在是恨不起來。

江承寒道:「妙妙,瞧你近日瘦了些,可要好生照顧自己。」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謝姨娘,說道,「我先帶我娘回去,下回見著再同你好好說說話。」

江妙見他對自己沒有半絲恨意,言語間,對她是一如往常的關切,點頭道:「嗯。七哥去忙吧。」

江承寒領著謝姨娘回去。

謝姨娘歪著腦袋看著江妙的臉,衝著她笑了笑,而後將手裡的花遞給了她,道:「花,花,給……」

江妙衝著她笑了笑,從她手裡將花接過,說道:「謝謝。」

謝姨娘笑了笑,開心的模樣,彷彿是個剛剛交了好朋友的孩子,之後便轉過腦袋,乖巧的跟著江承寒回自己院子裡去。

·

這廂薛今月聽了小姑子的話,便提著裙擺追了上去。而她那脾氣不大好的夫君,分明生得一雙大長腿,走得卻並不快。

便是薛今月再愚笨,相處了這麼久,也明白這是他刻意再等她呢。

薛今月笑了笑,小跑了幾步,才氣喘吁吁追到江承許的身旁,一把抱住他的手臂道:「二表哥……」

男人彷彿沒聽見似的,逕自往前走。

薛今月覺著自己彷彿被他拖著走一般,跟了一段路,有些累了,才委屈道:「方纔那話,我只是想安慰妙妙罷了,不是我的真心話……」說著便撅了撅嘴,「若是你出遠門,我肯定會很想你的。」

江承許這才停了腳步,側過頭看這個被自己養得珠圓玉潤的妻子。

曉得這順毛的方向順對了,薛今月眼睛一亮,揚起小臉繼續道:「很想很想你。」

江承許雖然沒說話,可稍稍舒緩的眉宇,還是昭示了他的好心情,當下便捏著嬌妻的手,道:「這回先饒了你。」

薛今月乖乖巧巧的配合道:「多謝夫君。」

江承許又拉著妻子問了一些關於妹妹的,也曉得前方戰事棘手,他這位妹夫怕是不會這麼快回來。想著自己的妹妹,江承許還當真有些擔憂。想到此處,江承許也就愈發珍惜起這個近在身前乖巧聽話的小妻子來。

·

江妙畢竟是出嫁的姑娘,而且還是宣王府的堂堂王妃,近段日子經常回娘家也就算了,若是再頻頻留夜可就不好了。

加之兩日後便是宣王府陸芃芃出嫁的日子,江妙這個當嬸嬸的,也得跟著張羅張羅。

至於懷裡這小傢伙,也是個聰慧的。先前陸琉這個爹爹日日都親自照顧他,小傢伙有時候雖然不給爹爹面子,可還是很喜歡爹爹的。這會兒好些日子沒見著面,小傢伙彷彿從娘親的眉眼間看出些許端倪來,變得乖乖巧巧的,讓江妙省了不少的心。

陸琉在身邊的時候,江妙晚上同陸琉一道睡,小傢伙睡自己的房間,由奶娘和丫鬟嬤嬤們照顧;陸琉離開後,江妙晚上怕寂寞,便同小傢伙睡,每當看著小傢伙這張酷似陸琉的小臉,還有那些隨了陸琉的小習慣,江妙便慶幸,有個孩子在身邊真好。

還有兒子陪她一起等呢。

一聽三嬸嬸回來了,待嫁的陸芃芃便去了玉磐院,緊張兮兮的拉著江妙說了一會兒話。

陸芃芃要嫁的那位褚六公子,江妙瞧著也是極滿意的,且褚家人個個性子爽快,沒有比這門親事更妥帖的了,當下便說道:「先前褚夫人便同我說過,褚家沒閨女,你若是嫁了過去,她定然會將你當親閨女疼愛。夫家最令人擔憂的便是婆婆和小姑子是否好相與,婆婆這邊你放心了,這小姑子也沒有,且褚六公子待你好,這般急著娶你,自然不會虧待你的。」

陸芃芃羞赧的點了點頭,也明白自己心裡其實是欣喜多過於害怕的。

這麼一來,兩日後,陸芃芃便上了花轎,吹吹打打被抬到了褚家。

江妙瞧著田氏不捨,那年幼木訥的平哥兒也是眼淚汪汪捨不得姐姐,又好生安撫了一番。

去褚家吃喜酒的這一晚,江妙因懷裡的小傢伙貪睡,索性早些回去了。

出門的時候,倒是遇見了許久未見的霍硯。

霍硯年紀輕輕,如今倒是穩重了些,再也不是當初那個瞧見她便會臉紅的鄰家哥哥。這會兒恰巧遇見,霍硯姿態從容的過去打招呼,看了一眼江妙懷裡抿著小嘴睡得舒舒服服的小傢伙,微微一笑道:「生得和宣王真像。」

江妙笑笑。可不是嘛?

但凡是見過陸琉的,瞧著這個小傢伙,便能一眼認出他是陸琉的兒子來。江妙笑了笑,先前她聽霍璇說,霍硯也是好事將近,要娶的是榮國公府的榮七姑娘,也算是珠聯璧合的一樁好姻緣。

江妙笑道:「嗯,就是性子比他爹爹活潑了些。」

霍硯是看著她長大的。

從一個粉轉玉琢的小女娃,長成娉娉裊裊的大姑娘,然後嫁人生子……可惜這個他愛慕的姑娘,最終嫁的不是自己,不然,如今她懷裡的這個,興許是模樣生得同他有些相似的小男娃了。霍硯笑了笑,覺得自己當真有些不厚道,人家都嫁人這麼久了,他還惦記著做什麼?

霍硯道:「晚上有些涼,你趕緊上馬車吧?小孩子可不能吹風。」

霍硯終究還是如昔日那般,是個體貼又細心的,江妙從善如流,朝著霍硯微微頷首,而後小心翼翼跑著懷裡的小傢伙上馬車。

只是這小傢伙彷彿是睡飽了,睜著水汪汪的大眼睛醒了過來,一醒來便揮舞著小胖手,要抱娘親的脖子。江妙沒轍,小心翼翼的將他豎著抱起,讓小傢伙靠在她的肩頭。

霍硯就站在原地。

見著小傢伙肉嘟嘟的小臉兒朝著自己,看到自己了,黑漆漆的大眼睛頓了頓,然後衝著他咧唇笑了笑。

「……呀呀呀。」

當真是個活潑又招人喜歡的小傢伙。霍硯如是想著,嘴角也忍不住緩緩翹了起來。

·

陸芃芃出嫁之後,宣王府倒是越發冷清了些。不過江妙也從一開始的不適應,漸漸適應了陸琉不在身邊的日子,反正還有個淘氣的小傢伙需要她照顧,江妙一顆心繫在小傢伙的身上,日子過得也算是充實。

而那五歲的平哥兒,江妙念他同陸芃芃這個姐姐關係好,怕姐姐出嫁了,這小男娃寂寞,便時常叫他過來和胖兒子一起玩。

她這胖兒子招人喜歡,平哥兒雖然生來遲鈍了些,卻是個善良老實的孩子,同這位小堂弟玩得倒是開心。

臘月中旬的時候,江妙收到了陸琉的來信。一個多月來,她心裡時時掛念著他,這回收到信,本就不長的信,硬是生生看了半個時辰。

今年過年,他怕是回不來了。

這是江妙早就想到的事情,可確定下來,心下難免有些遺憾。她嫁給陸琉的頭一年,因陸琉染上時疫,倒是沒好好過年,如今第二個年頭了,好不容易可以和爹娘團聚,他卻去領兵打仗了。

不過看著這信上,陸琉告知她自己一些安好,又囉囉嗦嗦的朝著她叮囑了一番,江妙便可以想像他在那邊牽掛著她的模樣。

瞧著信中蒼勁有力的字跡,江妙忍不住將信貼在自己的臉上。

江妙笑了笑,看完了信,便讓寶巾磨了磨,給陸琉寫了一封信,連夜送了出去。

因收到了陸琉的來信,這日江妙的心情好了些,晚上唱著童謠哄著小傢伙入睡,自個兒是興奮了好一陣子,才酣然睡去。

·

哪知次日,宮裡卻發生了大事兒。

江妙聞聲進了皇宮,直奔坤和宮而去,便見那霍璇面容憔悴,彷彿是一夜未眠的樣子。江妙知曉霍璇是個極愛惜自己身子的,心下便擔憂道:「璇姐姐,怎麼了?」

霍璇將江妙當真親姐妹般,素來是無話不說的,真要論起來,關係比堂姐霍薇還要更親密些。她瞧著江妙,也沒瞞著,說道:「是皇上的事兒。」

江妙也依稀聽到了一些。彷彿是同莊太妃有關的,只是具體是什麼,倒也不清楚。

霍璇說道:「皇上自幼喪母,因莊妃同榮妃親如姐妹,且莊妃又是個沒有子嗣的,皇上和長公主才養在了莊妃的膝下。這麼多年過去了,這關係就算不是親母子,也勝似親母子了。可昨兒才知,但年榮妃同先皇生出嫌隙,是莊妃從中作梗,而榮妃無端端染上瘟疫,也是因為莊妃……」

江妙有些怔住了。

這意思便是說,榮妃是莊太妃害死的。

她自然曉得,這景惠帝有些方面同陸琉有些像,特別是對身邊的人,就是因為他自小沒了娘親,所以格外孝順莊太妃,也更珍惜身邊人的感情。這後宮之中的人皆知,那太后是個不好惹的,可這位莊太妃,卻是更加惹不起的。

能在後宮過得如魚得水的,那莊太妃又豈會像面上看起來那般溫婉嫻靜、平易近人?

江妙問道:「那皇上呢?」

提起景惠帝,霍璇便道:「自昨晚起,便將自己關在御書房,誰也不讓進。我去瞧過了,也不讓我進去。」

說不許進,還真不進去了嗎?

江妙固然不喜歡景惠帝,卻明白景惠帝對霍璇是動了真感情的,這個時候,景惠帝是最需要她的。江妙立馬握著霍璇的手,說道:「璇姐姐,你是皇上心裡最在意的人,這會兒你坐在這裡擔憂也沒用,還是進去瞧瞧他吧。他是一國之君,有些時候不能由著性子來,你去勸勸他,安慰安慰他,比誰都管用。」

霍璇登時如醍醐灌頂一般,心歎自己當真是糊塗了。這賢惠大度的皇后當慣了,便事事遵循他的意思,半分不敢違背……霍璇看著江妙,說道:「好,我這就過去。」

江妙笑笑,點頭道:「去吧。即便他還沒走到你的心裡,可終究是你的夫君,有什麼事情,是夫妻同心還扛不過去的?」

霍璇是個做事直接的,聽了她的話,便直奔御書房。瞧著霍璇的背影,江妙當真有些羨慕……

夫妻同心,其實她又何嘗不想和陸琉夫妻同心,陪他披荊斬棘、共度難關呢?

她這般勸著霍璇去安慰景惠帝,希望景惠帝早日振作,除卻她同霍璇的關係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便是她的夫君辛辛苦苦替這位年輕帝王打江山,最大的心願,就是希望他坐穩皇位,當一個明君。

陸琉的心願,便是她的心願。

她不想陸琉的心血白廢。

·

霍璇急急忙忙進了御書房,因她是皇后,外頭的侍衛也拿她沒轍。再說了,到了這份上兒,皇后能進去是最好不過了,畢竟他們當奴才的聽了皇上的旨意這麼守著,若是裡面皇上出了什麼事兒,他們也是擔待不起的。便是意思意思攔了攔,就讓她進去了。

霍璇行色匆匆,進了御書房,便四處逡視一番,乍一看倒是沒看到景惠帝的聲音,還是細細找了找,才在那書御案後的角落裡,看到穿著一襲明黃色龍袍的景惠帝,就這麼安安靜靜的坐在地上。

霍璇登時心頭一緊,緩步過去,不像昔日那般恭敬,只蹲了下去,同他平視,開口道:「皇上?」

景惠帝的腦袋原是低著的,聽到了聲響,才慢慢抬起了腦袋,看了霍璇一眼。景惠帝也是一宿未睡,眼底佈滿了血絲,聲音也有些沙啞,表情卻還算溫和,啟唇道:「你來了……」

這哪是昔日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

即便沒有男女之情,可二人也是朝夕相處,共同孕育了一個可愛的孩子的,心裡頭,多多少少還是有些感情的。霍璇伸手握著他擱在膝上的雙手,這御書房因為一夜不許人進去,裡面炭火早就滅了,這大冬天的,就這般坐在地上,身子早就變得冰冷。而景惠帝身上只穿了一身龍袍,連厚實點的外套都沒披。

霍璇立馬將自己身上金絲繡鳳凰的斗篷解了下來,胡亂的披在景惠帝的身上,到底是已經當了娘親的人,照顧起人來,還是挺熟練的。卻不知霍璇這小小的舉止,令景惠帝忍不住伸出了手,將這位相敬如賓的妻子擁到了懷裡,顫著聲兒道:「阿璇,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朕,好不好?」

霍璇沒多想,說道:「好。」這倒是她的心裡話,起初她對景惠帝存著厭惡,連他碰一下自己,都覺得噁心。可她心裡卻早已明白,這輩子不可能離開這座皇宮。霍璇又道,「皇上,地上涼,咱們先起來,好不好?」

這語氣,像哄小孩子似的,也是霍璇從未對他有過的。

霍璇見他沒出聲,便自顧自扶他起來。只是景惠帝坐了太久,這四肢早就麻木了,高大的身軀踉蹌的一下,便直直壓在了她的身上。霍璇深吸了一口氣,才將他扶著坐在了柔軟的龍椅之上。

景惠帝卻當真像個孩子似的,半刻都不肯離開她。平日裡他對她小心翼翼,每行一步便會細細打量她的臉色,如今卻是由著自己的性子,將她拉到自己的懷裡,抱著這個柔軟馨香的嬌軀,任性的不肯鬆手。

景惠帝道:「先前朕總是覺得,就算自幼喪母,可我好歹還有個疼愛我的母妃。母妃待我很好,皇姐也一直護著我,四歲那年,朕又同堂兄成了好兄弟。你興許不知道,朕的這位堂兄,素來沒將人放在眼裡,即便朕是皇子,他也不會主動和我玩兒。朕那個時候,被父皇和母妃護著,又有個自小護短的皇姐,哪裡遇到過這般性子冷淡之人?朕便想法子黏著他,和他說話,他不理不睬,可朕就是不服輸,想著一定要和他成為好朋友……直到那一回隨父皇一同去西山狩獵,朕和他一道在林中,和眾人走散了。朕害怕極了,生怕會被林中的野獸吃掉,可這個比朕只大上幾歲的堂兄,卻是一如既往的淡定……這回之後,朕越發的欽佩他,想著自己也該同他一樣,成為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男子漢大丈夫。」

說著,他看了看懷裡靜靜聽他說話的妻子,繼續道,「……堂兄性子冷淡,可朕知道,他待身邊的人是很好的。朕同他成了朋友之後,藉著父皇去宣王府的一回,纏著堂兄一起溜出府去。只是朕什麼都不懂,連累堂兄和朕一道被一群乞丐搶了身上值錢的東西,還被揍了一頓。朕想逞強,替他擋了幾拳。堂兄再厲害也是個孩子,比朕傷得重些,可最後還是他背著朕回了宣王府……最後,父皇抱著朕心疼了一番,帶回宮養傷,而朕的堂兄,身上帶著傷,卻又被他爹爹打了一頓。」

想起這些事情,景惠帝便覺得,這些事情彷彿還在昨日一般。

他道:「現在想起來,朕除了時常給他惹麻煩,壓根兒沒替他做過什麼。阿璇,朕想你心裡眼裡都是朕,所以看到你打從心底裡佩服堂兄,朕心裡就不是滋味兒……朕嫉妒他,也想證明給你看,他能做到的,朕一樣都能做到,總有一日,你也會想佩服堂兄那樣佩服朕……可是如今,竟連母妃都是恨著朕的,皇姐也因為堂兄的事情,同朕鬧得不愉快……阿璇,朕真的以為,自己一無所有了。」

霍璇聽了,也是眼眶泛酸,捧著他的臉,說道:「這會兒臣妾過來,是聽了妙妙的勸。臣妾一直敬著皇上,不敢違背皇上的命令。只是妙妙說得對,咱們夫妻一心,有什麼事情是不能扛過去的。太妃沒將你當成兒子,心裡恨著你,可如今你有臣妾,有宸兒……長公主對你失望,可心裡還是在意你的,宣王和薛駙馬正在同北燕國殊死奮戰,替皇上守著大梁的邊疆,皇上切莫讓他們失望了。」

景惠帝翕了翕唇,欲言又止道:「阿璇,那你呢?你恨朕嗎?」

霍璇沒急著回答,目光直視景惠帝,說道:「是臣妾心裡有一道過不去的坎,可卻是不恨你的。皇上對臣妾上心,只是因為臣妾願意替你捨命。可有些事情,臣妾也瞞著你,臣妾也算計過你,也計較過一些事情……而如今那些事情都過去了,臣妾想要的,只是宸兒能夠開開心心的長大成人,還有……」

她看著面前這個願意在她面前暴露所有弱點的男人,微笑道,「臣妾希望皇上能當一個好皇帝,不要讓在意皇上的人失望。這是長公主希望的,宣王希望的,也是臣妾希望的。」

景惠帝笑了笑,孩子氣的急急握著妻子的手,眼眶泛著淚道:「好,朕一定不會讓你失望的。」

·

這廂江妙坐在坤和宮,著急的等著御書房那裡的消息,待聽得霍璇身旁的宮婢傳來好消息,江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江妙等著霍璇回來,未料等來的,卻是霍璇和景惠帝帝后二人。

江妙屈膝行禮,景惠帝忙道:「這兒沒什麼外人,堂嫂不必多禮。」

如此,江妙還是做到禮數周到。

見著江妙,景惠帝有些心虛,保證道:「堂嫂放心,這是朕最後一回讓堂兄替朕涉險。」

這便是江妙最希望聽到的答案了。看著面前這個釋懷的年輕帝王,江妙沒說一些客套話,畢竟心裡是存著一些小自私的,當妻子的,哪裡希望自己的夫君經歷這種危險的事情?當下便再次屈膝道:「多謝皇上。」

景惠帝見江妙大方,沒計較他之前的小性子,心裡也是釋懷了不少。想著自己那位勞碌了這麼多年的堂兄,好不容易有了妻兒過起安慰日子的時候,他卻不要臉的讓他代替自己涉陷,當真覺得自己當時太過混賬。

景惠帝暗暗懊惱。

待景惠帝想著等陸琉回來,該如何同他說話,又想著要怎麼樣才能讓打小護著自己的皇姐消氣時,前線那邊卻傳來了消息。

軍營遭遇北燕國士兵偷襲,宣王陸琉中毒箭身亡。

作者有話要說:  ·

如果這個時候,作者菌說全文完,妹紙們是不是磨刀霍霍向餅餅了?2333

所以……

——晚安,明天再更~

第184章 大結局8

晉|江獨家首發,謝絕轉載~~

·

宣王府。

江妙給小傢伙洗完小手小腳,便將他抱到柔軟的錦被中。白日她去宮中見了霍璇,待了大半日,這午膳也被留在宮裡用了。小傢伙年紀雖小,卻愛黏著她,半日不見,待她回來的時候便格外的興奮,咿咿呀呀喊著便要她抱。

江妙自個兒也清洗好,從淨房出來,便瞧她那調皮的胖兒子已經從錦被中爬了出來,抬起小腦袋衝著她笑。

小傻子。江妙心道。

外頭這天兒雖然冷,可裡面燒著地龍,倒是熱烘烘的。

江妙過去,一把將小傢伙抱在懷裡,親了親他的臉頰道:「澈兒怎麼還不睡?」往常這個時候,她這胖兒子肯定睡得像小豬崽兒一樣了。

小傢伙將腦袋往娘親的懷裡一埋,親暱的蹭了幾下,嘴裡咿咿呀呀不知在說什麼,可江妙還是能感覺得到——小傢伙正努力用自己的話同她交流。只可惜她這個娘親太笨,聽不懂。

正當江妙要抱著胖兒子一道睡覺的時候,外頭傳來了一些動靜,彷彿是誰匆匆忙忙過來,同許嬤嬤說了什麼。之後許嬤嬤就走了進來,朝著她道:「王妃,皇上和皇后娘娘一道來了。」

景惠帝和璇姐姐!

即便江妙不知二人大晚上過來,是因為什麼,可也能夠想到,這件事情肯定很重大,而且……和陸琉有關。江妙眼皮子跳了跳,一顆心也是七上八下的。可不知道是什麼事情之前,她不能太過疑神疑鬼了……興許是別的事情呢?

江妙點頭道:「我馬上過去。」

說著,就叮囑墨琴照顧好小世子,自己起來穿衣裳。

只簡單的收拾了一下,梳了一個尋常的髮髻,便打算過去見景惠帝和霍璇了。

只是她要出去,榻上的小傢伙卻哇哇大哭了起來。

江妙正是最緊張的關頭,一聽兒子在哭,這雙腳便像是灌了鉛一樣走不動了。她轉過身看了一眼……她這胖兒子,陸琉走的時候,還只能坐不會爬呢,如今卻已經能爬了。這會兒急急的從被窩裡爬出來,小短腿好不容易爬了一段,身旁的墨琴擔心他摔下去,便又小心翼翼將他抱回去了。這一抱回去,小傢伙哭得更傷心了。

見慣了兒子傻樂的可愛模樣,江妙是最捨不得兒子哭的,當下便疾步走向榻邊,將被窩裡的胖兒子抱了起來,親著他嫩嫩的小臉蛋和臉上的眼淚,柔聲哄道:「娘抱著澈兒一起,澈兒不哭。」

小傢伙抽抽搭搭的趴在江妙的肩頭,蹭了幾下,才漸漸停止了哭泣,變回原來乖巧的模樣。

兒子離不開自己,江妙便動作利索的將兒子的衣裳穿戴來。

許嬤嬤眉頭一擰,擔憂道:「外面開始下雪了,王妃和小世子穿得厚實些,別凍著了。」

下雪了嗎?

用了晚膳之後,江妙便陪著胖兒子一道在屋裡說話,倒是不知道外面已經下雪了。不過已經是臘月了,下雪也不是什麼稀奇的事兒。

原是暖烘烘的,聽了這話,江妙倒是真覺得冷了些。江妙命寶巾從衣櫃中拿了斗篷來,大的是她的,小的是胖兒子的。

小傢伙裹上這身墨綠色毛絨絨的斗篷,襯得這張小臉越發的白胖水嫩來,剛剛哭過的大眼睛,還濕漉漉的,可這會兒嘴角已經掛上笑意了。這便是懵懂無知的小孩子的好處,一會兒哭一會兒笑,隨著性子來。

江妙摸了摸小傢伙的臉蛋,滿意他的打扮。自打有了兒子之後,她給陸琉做衣裳的時候,便會習慣性的做一身同款式同顏色的給胖兒子,父子倆一起穿的時候,就是江妙最享受的時候——看著這一大一小模樣極相似的父子倆,江妙便覺著自個兒這一顆心,都沒填得滿滿的。

所以這斗篷,她也給陸琉做了一件。

原想著他們一家三口出門的時候,父子倆可以一起穿的。只可惜陸琉沒辦法這麼快回來,她只能讓小傢伙先穿了。

江妙捏了捏小傢伙的小胖手,道:「這身斗篷澈兒可別弄髒了,娘親做了好久了,等爹爹回來了,澈兒和爹爹一起穿,嗯?」

小傢伙像是聽懂了她的話似的,衝著她笑了笑,張嘴道:「爹,爹……」

江妙一怔,聽得站在一旁的許嬤嬤也愣住了,一張老臉滿是歡喜道:「小世子真聰明,都能開口說話了。若是王爺回來了,聽到小世子開口叫人,可得開心壞了。」

小傢伙彷彿是聽懂了許嬤嬤在誇讚他,歪著小腦袋開心的笑了笑。

江妙知道,許是這段日子她經常在小傢伙的面前提到爹爹,耳濡目染,次數多了,便學會了。這事兒若是擱往常,即便是開心,她也會因為兒子先開口叫的是爹而吃味呢。如今,心裡卻是不計較這些,只俯身又親了一下,眼眶微濕道:「澈兒真乖。」

若是陸琉聽到了,肯定也會很開心吧。

今晚來的是皇上皇后,江妙不敢讓他們久等,抱起剛剛會叫爹爹的兒子,就匆匆去了前廳。

剛出門,那呼呼吹著的寒風便刀子一般刮在臉上。

雪正在下,且下得很大,地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

江妙小心翼翼的抱著懷裡的兒子,到了前廳。

見那景惠帝穿著一身常服,同霍璇正站在一塊兒,竟連坐都沒坐下。待江妙看清二人凝重的表情時,便再也沒法欺騙自己,忙上前道:「可是陸琉出了事?」

景惠帝看著眼前年紀輕輕又異常嬌弱的堂嫂,到底是說不出口。

江妙心裡擔憂不已,見景惠帝不說,便問霍璇:「璇姐姐,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霍璇翕了翕唇,看了景惠帝一眼,而這位意氣風發的年輕帝王,在猶豫了片刻之後,竟「噗通」一聲跪在了江妙的面前,紅著眼道:「是朕害死了堂兄……」

男兒膝下有黃金有黃金,更何況是九五之尊的帝王。

江妙心裡已經做了極壞的打算,興許是陸琉受了重傷,危在旦夕,可她知道陸琉心裡念著他們母子,定然能夠挺過去的,卻不曾想到,會是這等噩耗。景惠帝的話,江妙是不信的,在她的眼裡,陸琉是無所不能的,即便是自己去了,他也會好好的活著……她從來都不會擔心,他會孤零零丟下她一個人。

懷裡兒子的小身子動了動,小腦袋也轉了過來,小胖手從斗篷中艱難的抽了出來,才胡亂的摸了摸江妙的臉,而後一雙大眼睛看著站在面前的霍璇,和跪在地上的景惠帝。小孩子雖然不懂,卻是最敏感的,這個時候,便乖乖巧巧的抱著娘親的脖子,小臉頰緊緊和娘親貼在一起,嘴裡喃喃的說著話。

江妙低頭看了景惠帝一眼,沉默許久之後,才說道:「不會的。」

景惠帝開口道:「堂兄是被敵軍偷襲,中了毒箭,那箭頭淬了北燕國特製的毒,軍醫束手無策,兩個時辰之後就……」

江妙再一次道:「不會的。」

她頓了頓,抱著兒子的手也緊了緊,表情認真道:「陸琉他答應過我,會平平安安回來,他不會有事的。皇上,璇姐姐,只要我一日不親眼見到,我便等他一日……」

她轉過身子,看著外面的白雪飄飄,喃喃道:「已經很晚了,雪又這般大,皇上皇后趕緊回宮去吧。」

景惠帝見江妙這副模樣,心下也是自責,可他哪裡敢拿這種事情欺騙她?他起初也是不信的,詢問過之後,卻不得不信,繼續說道:「堂嫂放心,朕欠堂兄太多,如今堂兄遭遇不測,朕一輩子都會盡力彌補你和澈兒的。即便是要朕的江山,朕也不會說一個不字,希望……希望堂嫂節哀。」

這「節哀」二字,才是當真刺痛了江妙的心。

她轉過身子,當即便紅了眼,擰起眉頭道:「陸琉替你做事,從來都不需要什麼回報。而我也曾感激過你,曾經和長公主一道陪在陸琉的身邊。你若是覺得虧欠,便將這大梁江山打理好,不用給我們母子什麼……至於陸琉,我會和澈兒一起等他回來,只希望皇上日後切莫再懷疑他的忠心,也記著之前說得話,不要再讓他做危險的事情。他這二十多年來,沒有多少真正快樂的日子,我只想讓他後半輩子都開開心心的。能嫁給他,陪伴他,是我江妙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等他亦是如此。」

說著,才將斗篷的帽兜替懷裡的胖兒子戴上,抱著他匆匆出了前廳。

霍璇知道江妙受不住,可看著跪在地上的景惠帝,也明白如今不是該傷心頹廢的時候,只蹲下身子扶著他,說道:「皇上回宮吧,臣妾在這裡陪陪妙妙。」

景惠帝喃喃道:「阿璇,若是當初朕知道會是這個結果,朕不會讓他去的……朕只是一時賭氣。朕寧願自己死,也不想他出事。」

景惠帝同宣王的感情,不是親兄弟,卻勝似親兄弟。霍璇心裡頭也是明白的。

霍璇說道:「若是皇上真的在意宣王,就不要讓宣王白白送命。你要記住,你是一國之君。」

霍璇送走了景惠帝,就去了江妙的玉磐院。

之前景惠帝在前廳說的事情,宣王府的丫鬟也是聽到了的。江妙身邊的許嬤嬤當即便紅了眼,想著王妃這般年輕,同王爺成親兩年未到,這小夫妻倆又如此恩愛,怎麼老天竟這般狠心!

眼下瞧著王妃抱著小世子回屋,如平常般唱著童謠哄小世子入睡,竟是連一滴眼淚都沒有掉。

王妃不信,這是人之常情。畢竟誰也接受不了,好端端的人,就這麼沒了。

可這事是皇上皇后親自來說的消息,豈能作假?

許嬤嬤正是擔憂不已,便聽得外面的丫鬟說皇后沒走,如今正過來了,當即便迎了上去,朝著皇后行了禮。

霍璇知道許嬤嬤是江妙身邊最貼身伺候的人,看見她,才小聲問道:「妙妙呢?」

許嬤嬤知道皇后是來安慰王妃的,可王爺這回出事,算是替皇上死的,一時對這位皇后,也有些怨氣。只是皇后同她家王妃在閨閣之中便是好友,目下也是真心來安慰的,態度也就恭敬了些,說道:「正在裡頭哄小世子睡覺……皇后娘娘,王妃她……」許嬤嬤是看著江妙從襁褓之中長到如今這般的亭亭玉立嫁人生子的,對她也是打從心底裡疼愛的,如今年紀輕輕的,就成了寡婦,難免心疼。

許嬤嬤胡亂擦了擦眼淚,說道,「皇后進去勸勸吧。」

霍璇應下,緩步走了進去。

見江妙就這般哄著懷裡的白胖兒子,可那小世子卻是精神的很,睜著烏溜溜的眼兒,窩在娘親的懷裡,半分睡意都沒有。

至於這閨房,倒是佈置得極為溫馨……想來都是依著江妙的喜好來的。她知曉宣王待這位王妃有多好,那股熱乎勁兒,簡直要將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她了。自打二人成親之後,宣王並沒給妻子安排別的院子,而是同妻子住在一塊兒,過著平凡夫妻的日子……即便是在岷州,這小夫妻倆的日子,過得也比往常更恩愛自在些。

這樣恩愛的二人……

霍璇過去,自江妙身旁落座,見她神色淡淡,眉宇間沒有半分哀愁,只溫柔的哄著兒子,彷彿是再尋常不過的夜晚。霍璇開口道:「妙妙,咱們許久沒有這麼安安靜靜的坐在一起了,就讓我陪你幾日,就像從前那樣,好不好?」

許久,江妙才抬起眼,看著面前的霍璇,認真說道:「璇姐姐,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放心,我不會做什麼傻事的。我方才說不信,是真的不信。你也知道陸琉的本事的,而他答應我的事情,一定會做到的。璇姐姐,宮裡那麼多事,太子殿下和皇上和需要你,你回去吧……」她低頭看了一眼終於被她哄得睡著的乖兒子,彎唇笑笑道,「我有澈兒就夠了。別人說什麼,我統統都不會信的。陸琉他會回來的。」

見她小臉滿是堅定,霍璇心歎一聲,也不知該如何安慰了。

霍璇是皇后,江妙自然沒讓她留在宣王府。而且已經太晚了,霍璇也不想打擾江妙休息,只吩咐了許嬤嬤,若是王妃有什麼動靜,務必要告知她。

江妙固然堅信陸琉沒有出事,可心裡難免被影響了,晚上和兒子一道上榻睡覺的時候,只睜著眼看著兒子的小臉,想像那張放大版的俊顏。

江妙捉著兒子肉呼呼的小胖手,湊到嘴邊親了親。

陸琉,我有些害怕。你快些回來,好不好?

·

陸琉出事的消息,很快就傳遍了望城,這鎮國公府自然也是收到了消息。喬氏聽到後,差點暈倒,當即同江正懋領著兒子兒媳,一大幫人就這麼浩浩蕩蕩的來了宣王府。

是鎮國公府的人,宣王府的下人們,自然一個個都畢恭畢敬的,將一行人引到了玉磐院。

待喬氏進屋之後,看到閨女如往常一般——她那憨態可掬的小外孫拿著布老虎在羅漢床上玩,閨女便僅僅坐在床邊,正低頭做著袍子。瞧著袍子的款式和大小,就知道是做給女婿的。

若是往常,自然是一副令喬氏安心的賢妻良母模樣。

可如今看到這般場景,喬氏的眼圈忍不住紅了紅。

江妙抬眼,看著喬氏,倒是笑了笑,喊道:「娘。」又看著喬氏身後的爹爹,三個哥哥和兩個嫂嫂,除卻正在做月子不能出門的三嫂梁青萱,這人竟都過來了。

喬氏過去,一把握住閨女的手,道:「妙妙,女婿的事情……」

江妙垂了垂眼,說道:「娘,這等荒謬之事,女兒怎麼能同爹娘說呢。娘放心,陸琉很快就會回來了。」她笑盈盈拉著喬氏一道坐下,又朝著其餘一大幫人,道,「爹爹,哥哥嫂嫂們,站著做什麼,都坐下吧。」

而後又吩咐寶巾和墨琴泡茶去。

江妙放下手頭的活兒,將努力在羅漢床上爬的胖兒子抱了起來,衝著喬氏道:「娘,你可知道,澈兒會開口叫人了。」江妙的臉上滿是當娘親的自豪感,喃喃道,「沒了澈兒之前,女兒不知娘養女兒的時候有多辛苦,這些事情,自個兒經歷過之後,才會真真切切的瞭解。」

小傢伙見著外祖母,也是極開心的,拍著小手興奮的嚷嚷了幾聲。只是小傢伙原是很喜歡喬氏抱的,今兒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只一個勁兒的賴在江妙的懷裡,誰也不想抱。

江妙見狀便道:「澈兒越發黏著我了。」

喬氏看著閨女這般的狀況,也知道是好事兒還是壞事兒,只道是閨女一時受不了這麼大的打擊,所以還沒接受。

只是——

若是幾日後,女婿被送回宣王府,那時候,她這閨女,便是不接受,也得接受了。

喬氏是個疼閨女的,這從小到大,都沒讓閨女吃過什麼苦,這種事情,即便是她都難以想像,何況未滿十六歲的閨女。

如今閨女舉止如常,可喬氏卻是不放心,決定留下來陪閨女,私下交代了長媳宋鸞,讓她暫時處理府中中饋一時。畢竟鎮國公府不能亂。而這年關將至,府中事情忙,是決計不能沒有女主人的。其他人,喬氏也都讓他們回去了。只是二兒媳同閨女的感情最好,說什麼都不肯走。喬氏沒法子,便同二兒媳薛今月一道留下來,陪著閨女共同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可喬氏擔心二兒媳的性子,她閨女還沒什麼,她若是先哭哭啼啼,那可就不好了。

只是薛今月素來沒法隱藏自己的情緒,待聽到宣王妹夫中了毒箭身亡,更是氣得牙癢癢道:「那皇上不是同妹夫的關係很好嘛?這種事情,怎麼就偏偏讓他去了?明知道凶多吉少,他自己為何不去,若是他自個兒去了,出事的也不是妹夫了!」

這話豈能亂說?

只是江承許也是站在妹妹這邊的,聽著妻子紅著眼激動的模樣,也是心疼自己這寶貝妹妹。又聽著妻子喃喃道:「妙妙怎麼辦?澈兒還這麼小……」

薛今月有些激動。方才在江妙的面前,她極力忍著不敢表現出來,如今出來了,才能好好發洩一番。薛今月哭得一塌糊塗,任憑江承許如何安慰,也無濟於事。而江承許也是心疼壞了自己這個妹妹,又見妻子這般的模樣,更是方寸大亂。

宣王府這邊亂糟糟的,唯有江妙的玉磐院,日日陪著剛會說話的兒子聊天,聽著兒子能開口叫爹爹,又能叫娘,江妙心裡是說不出的成就感。

全望城的人,都知道宣王出了事,那泰安胡同的陸府,自然不可能不知道的。

陸行舟就這般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白雪紅梅,清俊的容顏一如往昔,只是眼底泛著青黛,已是兩宿都沒這麼闔眼了。

孟淼端著剛煲好的雞湯進來,男人的房間裡不燒地龍倒也正常,可大冬天的,外面下著這麼大的雪,竟開著窗戶站在窗前,那當真是不要命的!孟淼立馬將托盤放下,過去將陸行舟拉了過來,道:「你這是做什麼!」

陸行舟沒說話,可孟淼哪裡不知,他是聽到宣王出事的消息,才成了這副模樣。

孟淼一張小臉瘦的下巴尖尖,清澈的眼睛蒙著一層濕漉漉的水汽,深吸了一口氣道:「你既然這麼在意她,為何不親自去看看!」

親自去看她?陸琉想,他何嘗不想去看她?

只是——

他又何嘗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想見到他。

·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宣王陸琉出事之後,那蟄伏已久的魏王,趁著望城的精兵強將皆去前線作戰,便瞄準這個好時機,一舉攻下望城。即便是擔上謀反的罪名,卻也比戰戰兢兢過一輩子要好。

景惠帝自問待這位皇兄不薄,哪裡會想過,他竟做出這等忤逆犯上的事情?

紛紛白雪落下,穿著藏青色斗篷的魏王就這般抬頭看著城門之上的年輕帝王,騎在馬上英姿勃發,哪有半分落魄王爺該有的樣子?

景惠帝忽然想起,當年最該坐上這個皇位的人,便是他這位皇兄。只是堂兄同他說過,魏王心眼兒小,若是他登上了皇位,那他這個素來被父皇疼愛的小皇子,肯定不會有好下場。那時候他念著母妃,念著皇姐,便決定參與奪嫡,不能讓皇位落入魏王手中。後來魏王落敗,他念著往昔的兄弟情,只將他貶去封地。而這兩年,他對堂兄存著不滿,便有些想念這位皇兄,見他在封地過得不好,就心軟將他重新調回望城。

魏王和堂兄不一樣,他從來不會忠言逆耳,只會順著他的意思。那時候他正需要一個支持自己的人,便時常去找他說話。

他原以為,皇家的兄弟也是骨肉至親……

只是這世上,只有這麼一個義無反顧扶著她的堂兄。

景惠帝看著馬上得意的魏王,眼看著城門即將要失守,心裡沒有半分恐懼和害怕,有的只是對堂兄的愧疚。

景惠帝側過頭看著身旁的霍璇,見她也是從容淡定,才啞聲道:「阿璇,你帶著宸兒走吧。」

……他終究還是虧欠了她。

霍璇搖搖頭,寒風吹得她的臉頰有些紅撲撲的,這鼻尖兒都凍得有些泛紅了,啟唇道:「陸子恆,我霍璇既是你的妻子,答應過你要同你共度難關,便不會拋下你。」

景惠帝心中一動,忍不住伸手,牢牢將身側之人的小手握住。

即便她還沒有愛上他,可有了這句話,他還有什麼可求的?

·

皇宮正值千鈞一髮,宣王府這邊,自然也波及到了。昔日魏王落敗,這其中最關鍵的,便是宣王陸琉。魏王是個記仇的,如今哪能不趁機討回來?如今便派了一隊人馬,將宣王府團團圍住,等著他解決了景惠帝,就過來好好算算賬。

玉磐院裡,許嬤嬤急急忙忙走了進來,將事情稟告了江妙。瞧著這小王妃,前幾日剛剛經歷了喪夫之痛,如今又迎來這等無妄之災,實在是令人心疼。

江妙聞言,只是抱著兒子的手頓了頓,旁的倒是沒什麼表情。

她有些慶幸,今兒她娘親和二嫂恰好回府去了,如今還沒回來。

江妙安心在宣王府待著,而她懷裡的小傢伙,彷彿也聞到了不安的氣息,窩在娘親的懷裡,不哭不鬧,卻也不肯吃東西。

皇宮那邊如何了,江妙不知道。

雖然宣王府這邊安安靜靜,卻也不能說明景惠帝那兒能撐住。

江妙將小傢伙哄著睡著了,小心翼翼放心了搖籃裡,等聽到身後有動靜,以為是許嬤嬤,才喃喃道:「難為許嬤嬤照顧我這麼多年,卻什麼福都沒享過。還有寶巾,原本想給你說門好親事的,可回了望城,倒是耽擱了……還是寶綠有福氣。」

她喃喃說著,側過頭,看著面前身形高大卻做小廝打扮的人,驚訝了一陣才道:「你怎麼來了?」

面前之人,竟然是陸行舟。

陸行舟道:「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是想法子帶你出去的。妙妙,魏王這次謀反,是做足了準備,皇上身邊沒人,又沒有兵馬,根本就不是魏王的對手。昔日算是三叔害得魏王同皇位失之交臂的,如今三叔沒了,他定然會將這筆賬算在你和澈兒的身上……我帶你走,你討厭我也沒關係,我只要把你帶到一個安全的地方,你和澈兒能好好活下去,就夠了。」

這個時候能來救她,江妙是意想不到的。若是半點都不感動,那是騙人的。

江妙道:「不用了。」

陸行舟卻是要著急壞了,上前一步,說道:「再不走就來不及了!」他蹙著眉,無奈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上輩子欠了你。我帶你們母子出去,也算是償還,你留在這裡,皇上自身都難保,只能是等死……你不為自己想想,也該為澈兒想想。」

陸行舟雖然不適合出現在這裡,可眼下這節骨眼上,哪裡還計較這些?許嬤嬤雖然不喜歡陸行舟,卻也能看得出來他是真心護著王妃的,當下便勸道:「王妃,跟著大公子出去吧。」

江妙想了想,看著陸行舟道:「你有把握安全出去嗎?」

陸行舟看著面前女子明媚的容顏,點頭,卻道:「只能帶兩人。」

江妙知道自己平常是小看了陸行舟,這輩子的陸行舟,的確比上輩子成熟了許多,當下便從搖籃裡,將小傢伙抱了起來,在他熟睡的小臉上親了一下,遞給了陸行舟。

陸行舟鬆了一口氣。他原想著,自己不會這麼快勸動她的。

陸行舟立馬道:「你趕緊換身衣裳,咱們一道出去吧。」

江妙看了一眼屋內的丫鬟嬤嬤,對著寶巾道:「你跟著大公子走吧。」

寶巾一愣,忽然明白了,當即便跪了下來,紅著眼道:「王妃……」

陸行舟也是一陣詫異,抱著懷裡的小傢伙,壓低聲音道:「妙妙,你——」

江妙抬眼看著陸行舟,說道:「你平平安安帶著他們出去,便算是補償了上輩子你欠我的。陸行舟,咱們兩清了,你走吧。」

外面越來越亂,陸行舟知道自己不能再久留,眼看江妙這副看淡生死的模樣,明白自己是不可能全動她的。他低頭看了看睡得香甜的小傢伙,說道:「好,那我走了,你放心,我即便是死,也會護澈兒周全的。」

江妙點頭,只是寶巾不肯走,最後陸行舟還是只帶走了小傢伙。

梅園那邊的人,也都到了玉磐院。

田氏是個膽子怯懦的,這會兒正抱著年幼的平哥兒,戰戰兢兢站在陸二爺的身旁。

陸二爺患有腿疾,拄著枴杖站在那兒,一身青衣長袍,倒是有幾分臨危不懼的錚錚鐵骨。

陸二爺看著這位年紀輕輕又生得柔弱的弟妹,見她一張小臉白淨,面上並未有半分畏懼之色,心下才生出幾分欽佩。

聽到前院混亂的聲音,田氏卻是嚇得小臉慘白,一把扯住陸二爺的衣袖,道:「二爺,你想想法子,想想法子送平哥兒出去。他才五歲,他不能出事……平哥兒是田氏的命根子,也難怪田氏會如此擔憂了。

陸二爺看著田氏懷裡的平哥兒,這兒子雖不是他親生的,可養在身邊,總歸有了感情。這會兒見素來愚鈍木訥的平哥兒並未哭鬧,才從田氏懷裡牽過平哥兒的手,語氣溫和的問他:「怕不怕?」

平哥兒瞅瞅田氏,又瞅瞅極喜歡的三嬸嬸,而後才看著陸二爺,回答道:「有爹娘和三嬸嬸,不怕。」

陸二爺讚賞的摸了摸平哥兒的腦袋,欣慰道:「是爹爹的好兒子。」

平哥兒生得笨,雖然年紀小,卻時常從下人口中聽到那些話,知道自己笨,讓爹爹不喜,便極力做得最好。如今得了爹爹的稱讚,平哥兒一張小臉也露出了微笑,低頭看了看同爹爹緊緊握著的小手,自豪的挺了挺腰板。

小小的身子,就這麼同江妙、陸二爺站在一塊兒,一起面對接下來的事情。

魏王沒有兒子,只有一個獨女羅安郡主。

只是江妙沒有想到,自己再一次見到這個刁蠻嬌縱的羅安郡主,會是這樣的場景。

羅安郡主瞧著江妙,也忍不住笑了笑,臉上是勝利者的姿態,歎道:「小時候便覺得你不識趣兒,沒眼光,未料長大了,這眼光還是差得一塌糊塗……選誰不好,偏生選了這個短命鬼。」她喃喃道,「……早知道如此,當初你落水的時候,不如就那樣淹死得了,如今也不用遭罪了。」

說起來,當年羅安郡主不慎將她推下了荷花池,也算是促成了她和陸琉的姻緣。

魏王想要翻身,羅安郡主也想重新過回往日風光體面的日子,這是人之常情,她也不好說什麼。

羅安郡主道:「念著往日的交情,本郡主也不折磨你,等我父王來了,你即便是要尋死,也是沒機會的。江妙,本郡主心腸好,這便送你上路,也算是給你留個清白身子,讓你在九泉之下,也有臉面見你那短命夫君。」

說著,便喚來身旁的侍衛,拿起弓箭瞄準了江妙。

江妙定定的看著面前明媚含笑的女子,聽著她的話,都是想起了小時候她初見陸琉,替他出鱍魚餃子的事情。那個外冷內熱的少年啊……她經歷過生死,本是很惜命的,可這個時候,她突然不怕死了。若是陸琉在,肯定不會眼睜睜看著皇城時候,景惠帝出事的,所以……

他是真的……

她是願意陪他的,爹娘哥哥們也一切安好,她也總算是聽著兒子叫了爹娘,心裡倒是沒什麼遺憾了。她討厭陸行舟,可是在這種關頭,他願意冒著這麼大的風險來救她,也算是還清了上輩子他欠她的。這麼想來,江妙倒是覺著,就這麼去陪陸琉,也是挺好的。

他答應她的事情沒做到,她正好可以找他去算賬。

他肯定,會好好哄她的吧。

江妙嘴角微微翹起,望著羅安郡主看自己的眼神有些驚訝,卻還是用力的拉開了弓箭,瞄準了她……

只是,待箭要射向她的時候,卻看到護在羅安郡主身旁、手持弓箭的侍衛們,動作統一,齊齊瞄準羅安郡主,那羽箭迅速的射向了羅安郡主。

羅安郡主眼眸倏然睜大,正想看看身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卻還是沒機會看到,直直栽在了地上。

江妙站在原地,看著發生在電光火石間的事情,臉上有些驚訝,朝著地上口吐鮮血的羅安郡主一眼……之後才彷彿想到了什麼,緩緩抬起頭。

看向正朝著她走來的男人。

江妙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可只猶豫了小半會兒,才不顧一切的跑了過去,緊緊抱著那人的身子,將臉埋到他的懷裡……這熟悉的氣息,是她這幾日做夢都想聞到的。

憋了好幾日的眼淚,這個時候,才不合時宜的一下子湧了出來。江妙捨不得鬆手,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皇上和璇姐姐那邊……」

陸琉道:「魏王的事情,我早就知曉,你放心,那邊有黎淞。」

江妙愣了愣,忽然反應過來他中箭身亡的事情,肯定也是計劃之中的。她沒責怪他,只笑了笑,語氣輕鬆道:「那我又能見到寶綠了。」

陸琉把人抱緊了些,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道:「……妙妙,對不起。」

江妙抬起頭看著他,又是哭又是笑,顫著小手覆著他的臉頰,像是怎麼都看不夠似的,而後才嬌氣道:「我很生氣。所以,你要用一輩子的時間來哄我。」

陸琉笑笑,一如往常的點頭說好。

·

桃紅又是一年春。

今兒喬府上下張張燈結綵喜氣洋洋,原是喬府三公子喬元寶大喜之日。這喬三公子娶的是景惠帝最小的妹妹定安長公主。喬三公子同瑞王交好,時常去宮裡玩兒,若要說起來,同這位定安長公主,也算是青梅竹馬了。

當真是一樁好姻緣。

昔日有著小霸王稱號的瑞王,如今也成了一個風度翩翩、器宇軒昂的十五歲少年,原是白皙的皮膚,也因為在軍營中的歷練,略微曬黑了些,目下看著這位好兄弟娶了自己的妹妹,也是打從心底裡滿意這門親事的,舉杯敬喬元寶道:「日後可要好好對待定安。」

喬元寶笑了笑,臉上滿是新郎倌兒的神采飛揚。

喬家人一向容貌出眾,這喬元寶幼時是個胖墩墩的小糰子,如今長大了,清瘦了些,儼然是個唇紅齒白的翩翩少年。喬元寶想起剛抬進門的小妻子,當初他和瑞王一道玩,這小妮子便巴巴的跟在他們屁.股後面,這小尾巴怎麼甩都甩不掉。

如今倒好……要被纏上一輩子了。

喬元寶朝著瑞王敬了酒,忽然看到了坐在那邊著一身墨綠錦袍,正在低頭擦拭的俊美男子,忙走過去,道:「表姐夫。」

瑞王也喊道:「堂兄。」

陸琉手裡拿著汗巾,看了一眼面前著一身喜袍、意氣風發的少年,道:「恭喜。」

喬元寶見陸琉的袍角彷彿被酒水打濕了,拿著巾子在擦拭,才道:「表姐夫,我領著你去換身新袍子吧。」

陸琉眉宇溫和道:「不用了,馬上就干了。」

雖未言明,可喬元寶和瑞王相視一笑,卻是心知肚明了。瑞王眉眼彎彎,說道:「這袍子是堂嫂親手做的吧,瞧堂兄你寶貝的……」

陸琉笑笑,便是默認了。

瑞王是很崇拜這位堂兄的,去軍營歷練,也是想著日後能成為像堂兄這樣的人。只是他這堂兄,哪哪兒都好,就是太懼內,雖說他那位堂嫂是個和善可親、容貌出眾的嬌妻,可成親都五年了,寵得倒是比剛成親那會兒還過分了……這番話,瑞王也就想想,嘴上是不敢說的。畢竟說實在的,他還是有些怕他的。

喬元寶也是打小便崇拜這位表姐夫的。不過他同瑞王的想法不一樣,他站在小表姐這邊,當然覺得小表姐值得表姐夫對她這麼好。喬元寶握了握拳,心道為夫者便要像表姐夫看齊,在外面說一不二,在家裡以妻為上。

喬元寶道:「我方才倒是瞧見表嫂了,今兒她喝得有些多,表姐夫可得管著點兒。」

江妙將喬元寶當成親弟弟,如今他成親,她自然比誰都高興。

陸琉溫和的眉宇淡了些,微微頷首,表示自己已經知道了。待喬元寶去敬酒,瑞王這個新娘子娘家人卻幫著新郎倌兒擋酒,不禁笑了笑。他低頭看了看濕了一小塊的袍角,想著待略幹一些便去尋妻子,可素來風輕雲淡的宣王,到底還是忍不住,只坐了一小會兒,便按捺不住起身了。

而這廂,江妙的確喝得有些多,正在院子裡散步,倒是恰好遇見了陸行舟。這回陸行舟倒是大大方方同她打了招呼:「三嬸嬸。」

江妙笑了笑,想到了前兩日孟淼為他生下一個大胖兒子,便開口道:「恭喜。」

陸行舟道:「多謝。」

雖對陸行舟沒了成見,可江妙還是不好同他多待,正想著該如何結束這場對話,卻見陸行舟已經說了話:「今兒喬三公子成親,是件大喜事兒,不過三嬸嬸這酒也少喝些。我還有些事,便失陪了。」

江妙頷首,心道這陸行舟果真不一樣了。

陸行舟走後,江妙便抬眸朝著遠處看去,見那俊美高大的男子緩步朝著自己這邊走來,臉上倒是表情淡淡的,可是……江妙笑了笑,等他走近,這小鼻子才在他的身上聞了聞。

陸琉任由她聞,而後道:「我只喝了兩杯。」

聞言,江妙抬眸看他,兩眼彎彎,眼底晶亮璀璨,像是狡猾的小狐狸,打趣兒道:「酒味倒是沒怎麼聞到,只是這醋味兒都快把我的牙給酸倒了。」

陸琉任由她打趣兒,只是溫和的笑了笑,而後攬著妻子的嬌軀入懷,在她耳畔惡狠狠的威脅道:「晚上再收拾你。」

誰收拾誰還不一定呢。江妙撇了撇嘴。別人怕他,她才不會怕他呢。

江妙偎在他的懷裡,看著不遠處院子裡圍在一塊兒玩耍的小孩子們。

那穿著寶藍色小袍、生得胖嘟嘟,便是她將滿四週歲的胖兒子。

她這胖兒子性格開朗又聰明,模樣生得好,人緣也好,便是那素來驕傲的小太子,都願意當他的小跟班。這會兒更是被一大群小孩子圍在中間。

一大半都是小女娃呢。

江妙瞧著,便想起陸琉小時候……這麼看來,陸琉性子孤僻些,倒也是有好處的。

江妙心下竊喜。

陸琉看著嬌妻這副面若桃李的模樣,當下便喉頭一動,要俯身去吻她。

中途卻被一隻小手擋了下來。

柔軟的唇瓣磨蹭著嬌嫩的小手,陸琉的嗓音暗了暗,黑眸緊緊盯著她,道:「妙妙……」

江妙紅著臉,嘟囔道:「這大白天的……回家再給你親。」因為這幾年陸琉的良好表現,在福利方面,江妙自然是稍稍順著他些。只是男人不能慣,這種時候,江妙還是能保持理智的。

陸琉沒說話,只捉著妻子的手,將手裡的東西放在她的掌心。

這是……

江妙依稀能感覺出掌心的物什,可還是低頭瞧了瞧。

看著掌心這只蒼翠欲滴的小螞蚱,江妙「噗嗤」笑出了聲……這男人啊,十幾年了,就會這麼一招。

江妙耳根子燙了燙,將這剛剛編好的小螞蚱收下,小小猶豫了一下,才揚起小臉道:「親吧。」

……誰叫她沒出息,偏偏就吃他這一套呢。

·

【盛寵妻寶·全文完結】/2016.01.24

作者有話要說:

·

完結了。

感謝大家在妻寶連載期間,這110天的陪伴~

這章準備禮物110個小紅包,雖然留言可能沒有這麼多,但是作者菌還是希望能全部送出去。不管是經常冒泡的還是不愛冒泡的妹紙們,在最後一章能夠露露臉~打0分也沒關係~

這一章的留言作者菌會一一回復~

留言字數多,或者讓作者菌讓作者菌有感覺的,會贈送點數多一點的紅包。

——冬夜漫漫,作者菌看著熱鬧的留言會覺得溫暖一些mua!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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